小非遗大世界 记北京非物质文化遗产毛猴技艺

李磊

 毛猴娶亲。

 毛猴打鼓。

 毛猴四合院。

小非遗诞生记

毛猴这个名字，对于北京以外的人来说可能会觉得很新奇。金丝猴？猕猴？还是其他什么小动物？当他们看见这项北京非遗的时候，心里又平添了更多的问号。是个标本吧？它身上的毛是植上去的吗？当他们知道了毛猴的制作工艺后，都会啧啧称奇，感叹古人竟有如此大的“脑洞”发明出这么奇特的艺术品。

要说起毛猴的发明，还有一个让人忍俊不禁的小故事。话说在清道光年间，北京一家药铺，一个小伙计被账房先生批评了一顿，处于弱势的小伙计又无处诉说，就用药铺里蝉蜕、辛夷、白芨、木通这四味中草药制作了一个“卡通”的账房先生，引得药铺里的人捧腹大笑，自己也出了胸中的闷气。于是乎，这一项北京的非遗技艺就由此诞生了。

说起这四味简单的中药可大有学问。最重要的要算是蝉蜕了，蝉蜕也就是金蝉脱壳的产物，它在中药里有疏散风热、利咽开音的功效。毛猴的头与四肢都是从蝉蜕上卸下来的部件。说起辛夷，大家听起来可能比较陌生，但说起紫玉兰花那初春时清新脱俗的美，一定让无数人流连。而辛夷其实就是紫玉兰的花骨朵，毛茸茸的煞是可爱，辛夷上那一层细细的绒毛也就是毛猴躯干上“毛”之所在。白芨是一种兰科植物的块状茎，有消肿、止血、生肌的功效，但在毛猴的制作中白芨的作用是黏合剂。其实白芨胶是很多中国传统工艺必不可少的天然黏合剂，比如家喻户晓的景泰蓝工艺的粘合剂也是白芨胶。木通，顾名思义它的药性也有通淋、消肿的作用，由于它是一种藤本植物的茎，用药时是切成一段一段的，作为毛猴中的小道具是比较方便的，比如小板凳、小鼓等等。这些原料制作出来的毛猴可以说是最为低碳的玩具了，而且即便被小朋友误食了也没有任何危险，比起现在金属、塑料制成的玩具其安全性、环保性不知道要强多少倍。想一想过去儿童有这么一件“低碳环保”的玩具也是蛮幸福的。

一品一世界

肖静是家族中第五代毛猴技艺的传人了，步入他位于百工坊的工作室，首先发现的是两只大狗，让我这个对狗比较敏感的人心里一惊，还以为是真的大型犬。那是肖静的老父亲“萧掌柜”制作的标本作品。工作室内除了标本还有一幅幅毛绣作品，栩栩如生，立体感十足，它们都是用真实的动物毛在布面上植入而制成的。毛绣技艺也是肖静从父亲那里继承下来的。由于时间有限，对于标本的制作与毛绣技艺这里也就不细说了。

一件件非毛猴技艺作品，既展示了肖静的多才多艺，也把工作室点缀得五光十色。但这些作品一点也没有冲淡工作室中的主角——毛猴。两侧桌面上大大小小玻璃罩子中，每件作品都上演着一出好戏。这些作品的题材五花八门，既有传统的地方戏曲、文化典故，也有时尚的现代音樂、西式美餐，真可谓是一品一世界，一猴一人生呀！

肖静制作的毛猴已经精细到了极致。毛猴关公，枣红色的面庞，长长的胡须，绒球点缀的头盔，就连手中的青龙偃月刀也有着那美丽的特殊弧线，看着它摆出的架式，好像真的可以在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似的。还有那盗御马的窦尔墩，红胡子蓝靛脸，压耳的毫毛斜插入鬓，一把单刀隐于背后，一股大侠之气油然而生。

传统意义上的毛猴原料一般仅限蝉蜕、辛夷、白芨、木通四种，题材也大多是放鞭炮、敲锣打鼓、送福字等喜庆主题内容，终归当时的毛猴大多只在庙会时进行销售。而如今的毛猴技艺通过了父亲“萧掌柜”和肖静两代人的开发与创新，题材扩展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毛猴成为了他们创作的舞台。在他们的开发之下，毛猴已经有了京剧、音乐、舞蹈、杂技、武术、体育、民俗还有讽刺与幽默八大系列主题。制作技法也不仅仅是粘一粘、摆一摆这么简单的事了，更是将面塑、泥塑、剪纸、木雕、绘画、建筑等艺术门类的精华技艺和材料运用到毛猴制作技法之中。

 毛猴关公。

 毛猴窦尔墩。

 毛猴拉二胡。

 毛猴铡美案。

 毛猴演唱会。 

 毛猴蛋糕店。

让肖静最为津津乐道的是，他为一支消防队做的模型，里面运用的声、光、电等高科技手段，把一支消防队生活与工作的场景刻画得惟妙惟肖。消防队前方的马路，马路两侧的双头路灯，还有行驶的社会车辆;消防队的驻地二层的小楼，小楼上还赫然书写着毛主席题写的“为人民服务”，及楼前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消防队院落里的绿植，还有院中停放着的消防车辆;旁边还有一座正在失火的大楼，大楼窗口上还有呼救的居民，消防队员正用云梯进行施救。这一幕幕是那么地鲜活，也是那么地真实，让观者觉得非常的自然。

视觉上的和谐自然并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它需要有很高的建筑学造诣，还要懂得很多现代美术的理论。这些都是过去制作毛猴所不具备的，过去的毛猴一般都是以独立的个体造型出现的，顶多了手里或身旁有一些简单的道具，做一个“马上封侯”（毛猴骑在道具马上，以讨“马上封侯”这个好彩头）就已经是较大的作品了，所以也不必要去考虑这么多其他专业的知识。而经过肖氏两代人的改革与创新，这样主题各异、体量宏大的作品已是品种繁多了。比如在百工坊肖静工作室中的，毛猴蛋糕店、毛猴音乐会、毛猴老北京风情、毛猴花果山、毛猴娶亲等等。

 毛猴花果山。

但这么多题材的作品引出了一个问题，原始的四种原料已不能满足肖静艺术创作的需要了，特别是道具的制作，木通这一个单一的原料已远远不够。这就要发挥传承人无尽的想像力，并用上很多与之相关的艺术与工程技术。比如毛猴花果山中山的造型，粗壮挺拔、怪石嶙峋，质感很强，本以为是用假山石堆砌而成，一问才知道原来用的只是非常普通的泡沫塑料，真是感叹他的的创意与技艺。而毛猴在老北京风情中，剃头的、拉洋车的、卖冰葫芦的、磨剪子磨刀的，每一组毛猴都颇为逼真，特别是磨剪子磨刀的小剪子比例恰当做工精良。你再来看毛猴音乐会，那位毛猴歌手身上的纱裙，身前的麦克，还有引吭高歌的表情，分明就是一位花腔女高音。还有毛猴乐队，小号、萨克斯都金光闪闪，吉它可以清晰地看出六根琴弦，而架子鼓仿佛在毛猴鼓手的敲击下真会发出欢快的旋律。毛猴娶亲的内容就更加丰富了，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官，抬着新娘的花轿，张灯结彩的大门，吹打卖力的鼓乐队，还有那墙头上路过看热闹的，队伍中放鞭炮的一应俱全，活生生一个老年间接亲路上的写照。如果关注细节就更为惊叹，墙上的砖缝、树上的绿叶、路上的地毯，就连每个只有手指肚大的小门墩都是那么逼真，有人说：“细节决定成败”，而肖静的毛猴作品就是在细节中取胜的体现。

小小非遗代代传

比起那些从宫廷中走去的北京非遗，毛猴技艺是那么的渺小和微不足道，但它又是那么贴近百姓，它伴随着一代代老北京的孩子们成长，给他们带来了无尽的快乐。只是新中国建设之初，大家把目光都投入到了国家硬实力的建设之上，像毛猴这种民间手工艺渐渐淡出了北京老百姓的视线。沉寂了许多年之后，毛猴迎来了弘扬中华传统文化，树立中华民族文化自信的东风。国家和北京市对非物质文化遗产越来越重视，特别是非遗进校园活动，让毛猴有机会给新一代的小朋友们带来快乐。

肖静曾经前往过史家胡同小学、灯市口小学、清华附小、垂杨柳小学、芳草地双花园国际小学、东直门中学、北京二十五中英文学校、北京五十中学、北京八十中学、北京一六六中学等多所学校进行校本课的讲授。每到一校都受到学生们的欢迎，他讲授的非遗技艺也是孩子们最为喜爱的。比起那些准备工作复杂、制作成本较高、成品时间较长的“高大上”非遗，孩子们用不多的材料，在不长的时间内就可以完成一件属于自己的毛猴非遗作品。而且还可以展开想象的翅膀，对作品进行再创作。孩子在学与玩之中得到了中华传统文化的教育和非遗技艺的传承，在他们的心灵中植入的非遗的种子，在条件适合的时候便会发芽成长。

 肖静正在制作毛猴消防队。

 肖靜与中外学生交流。

肖静的学员中除了中国孩子之外，还有很多外国人。他们或是来中国进行研学旅游，或是在国外的展会上认识肖静，每个人都被肖静那精湛的技艺所打动，也会感叹中国文化对于生活的无比热爱。

守得住清贫，耐得住寂寞

肖静为人随和、敦默寡言。在采访中得知，他还要为去台湾的艺术交流活动制作作品，一举一动娴熟间带着深深的安静与从容。“做艺术的就得是像您一样，是可以坐得住的人呀。”我感叹道。“是呀，我那有时一天可能都没有一个人，我就在这儿干自己的活儿。我父亲说了干我们这行的就得‘守得住清贫，耐得住寂寞。”

简简单单的十个字，也正是像肖静这样的非遗传承人的真实写照。肖静2008年辞去了原本在首都机场非常有保障的工作，专职来从事毛猴的制作与传承工作，一干就是十年。十年来长期伏案工作使得颈椎、腰椎和视力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但肖静认为这是他自己的责任，也是毛猴技艺的希望，他不能让这项老北京技艺的火种在自己的手中熄灭。

不少非遗的传承人，他们有的只是奉献，收获往往十分微薄。我曾在一个非遗传习中心采访过一位老艺术家，她说，你去采访隔壁的那个传承人吧，我是厂里正式退休的，有退休金，他要自己上社保，还得养家，他比我不容易呀！这些守得住清贫，耐得住寂寞的非遗传承人，是有责任感的人，是有人生追求的人，是令人敬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