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人要生，熟人要亲，生人要熟

徐文义　徐浩源

曾记否？在人民大会堂上演的“中国达人秀”节目上，“菜花甜妈”——55岁的卖菜大妈蔡洪平，因为听不懂帕瓦罗蒂唱了些什么，于是自创《送你葱》，唱醉众人，震惊全场，但歌词竟然全是菜名！“鸡腿鸡翅膀，鸭腿鸭翅膀，胡萝卜蕃茄和大葱，荠菜香菜芹菜大白菜……快来买吧，送你葱，送你葱，送你葱！”——一曲走红，又一首神曲诞生了！《送你葱》被称为中国版《今夜无人入眠》，卖菜大妈蔡洪平被称为中国式帕瓦罗蒂，令人忍俊不禁，更让人感动不已。

在感动之余，笔者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我家旁边那不算繁华但热闹异常的菜市场，和那菜市场里的人情味道儿。

菜市场，即农贸市场，是指在城乡设立的可以进行自由买卖农副产品的市场。通俗地讲，菜市场其实就是用于销售蔬菜、瓜果、水产品、禽蛋、肉类及其制品、粮食及其制品、豆制品、熟食、调味品、土特产等各类农产品和食品的以零售经营为主的固定场所。如今的菜市场是中国20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的产物。在农贸自由市场上，可以买到新鲜的农副产品，允许顾客自己挑选偏好的农副产品，可以议价;在摊贩之间形成了竞争关系，价格可以随行就市。菜市场具有明显的经济属性，作为城乡居民“菜篮子”商品供应的主要场所，因此，它也具有社会性和很强的公益性。同时，俗话说，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如今无论城乡居民都离不开菜市场，因而，菜市场又是涉及老百姓一日三餐的交易场所，与人民生活息息相关，因此也更具人情味。

笔者定居在豫西南一个小县城，县城并不算大却很接地气，特别是弥漫在菜市场里的人情味道令人回味无穷。虽然改革开放以来县城不断扩张拓展，随着城市拆迁改造菜市场不断迁移，但是为了方便居民生活，我家不远不近至今還保留了一个菜市场，经营者来自四面八方，操什么口音的都有，每个人在工作中都显得精神饱满，热情高涨，与生人或熟人打着招呼开着玩笑，一派欢乐繁荣景象。

我没事时特别愿意陪老婆到菜市场逛逛，看看新鲜的蔬菜水果、鸡鸭鱼肉都会莫名其妙的满足，许多人认出我来还会友善地打招呼，也有人惊讶地问我：您还逛菜市场？！

菜市场对我的诱惑不是菜，也不是肉，而是浓浓的人情味道。懵懂间，也许会有疑惑：菜市场能有什么人情味儿呢？我要说，菜市场不但有人情味儿，而且味道十足，如若不信，请你跟随我到菜市场逛一逛吧！

首先，菜市场称得上一个大自然的课堂。比如说，根菜类：包括萝卜、胡萝卜、大头菜、芜菁、根用甜菜等;白菜类：如白菜（大白菜、小白菜）;甘蓝类：结球甘蓝、球茎甘蓝、花椰菜、抱子甘蓝、青花菜;芥菜类：榨菜、雪里蕻、结球芥菜;绿叶蔬菜：莴苣、芹菜、菠菜、茼蒿、芫荽、苋菜、蕹菜、落葵等;葱蒜类：洋葱、大蒜、大葱、香葱、韭菜等;茄果类：包括番茄、辣椒、茄子;瓜类：包括南瓜、黄瓜、甜瓜、瓠瓜、冬瓜、丝瓜、苦瓜等;豆类：包括菜豆、豇豆、蚕豆、豌豆、扁豆、刀豆等;薯芋类：包括马铃薯、芋头、山药等;水生蔬菜类：藕、茭白、慈菇、荸荠、水芹、菱等;多年生蔬菜类：金针菜、石刁柏、百合等：食用菌类：无毒的蘑菇、草菇、香菇、金针菇、竹荪、猴头、木耳、银耳等……菜摊上品种繁多，应有尽有，一个比一个摆得热闹。瞧，绿油油、全身带着毛茸茸小刺的“刺黄瓜”，又红又圆又大的“西红柿”，紫得发亮的“牛奶茄”，浅绿中夹点深绿条纹的“嫩南瓜”，雪白雪白形状酷似卡通片中兔八哥吃的那种“白萝卜”，棕褐色的“毛芋儿”，胖胖的、长长的、颗粒十分饱满的“嫩玉米棒子”，绿翡翠似的“嫩豌豆”“嫩胡豆”“西芹菜”……你看，那些鱼又蹦又跳的，像一个个调皮的小子孩子在你追我逐，多么新鲜啊！那水灵灵的小白菜多么嫩啊！那五光十色的葡萄和又大又红的苹果正在向人们招手……有像扇子的多宝鱼、鼻子尖尖的鲟鱼、多腿的八爪鱼、活蹦乱跳的海虾……鲜红的牛肉、淡红的猪肉、鲜嫩的羊肉……让人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圆圆的西瓜、水灵灵的葡萄、月牙似的香蕉、黄澄澄的梨、又粗又长的甘蔗，真是应有尽有。突然，“喔喔喔——”什么声音？回头一看，原来是头戴大红冠子的大公鸡在叫。胖胖的母鸡和走路东摇西摆的鸭子也跟着“咕咕”“嘎嘎”地叫着，看来它们是在开音乐会吧！

当然，还有一些一时半会儿叫不上名儿的、看上去很可爱的蔬菜，不过没关系，只要你隔三差五去菜市场走一走，瞧一瞧，保证你大开眼界，一来二去，会熟识更多的物品。有人说如今的城市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韭菜麦苗分不清”，也许有些都市白领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五谷杂粮和蔬菜种类及名称，但是，如果你到菜市场走上几遭，我保证你会见多识广，不再“菜盲”。

其次是菜市场此起彼伏，嘈杂热闹的叫卖声并不烦忧人，相反，会产生些许的愉悦，甚至令人感慨生活的魅力。每次一进菜市场，各种各样的叫卖声就涌向了我的耳畔：“来来来，又干又新鲜的黄牛肉！”“没喂添加剂的潲水猪肉哟！”“羊肉、羊肉，大草原的无污染羊肉！”……热情的摊主们一边忙着手中的生意，一边嘴上不停地甜甜地招呼：“大姐、大妈……我摊上的肉好放心嘛，要好多？”“来来来，腰子、肚子、肝子、排骨……”小贩们正在高声招呼顾客，声音此起彼伏。这边卖鱼的老板正在高声大喊：快来买鱼，好新鲜的鱼！那边卖菜的老大爷也不甘示弱，高呼着：买菜，快来买菜，刚从地里摘下来的大白菜又新鲜又甜，不买会后悔的。卖苹果的小姑娘扯着嗓门说：卖苹果，快来买又大又红的苹果！啊！菜市场真是热闹。小商贩热情洋溢地向人们推销着，买肉的忙的热火朝天，卖鱼的忙湿了一身衣服……

菜市场里的叫卖声，大都是按季节和节令而异的。以致于小时候不知什么叫春夏秋冬季节的变换，不过，后来便发现一个简单的方法，就是从菜市上的叫卖声中来判断四季轮替。因为，按季节和节令而至的叫卖，非常有特点。比如：从“桂花哟，元宵”的吆喝声中，人们便知道正月十五上元节就要来了;从“烫面的饺儿——热来哎……”的叫卖声中便知道春天到了;而“嫩了芽的香椿哟”这吆喝声则标志着仲春的到来。卖香椿的“小贩”臂上挎着小篮，用柳条绑的小捆香椿摆放其中;继“五月鲜儿来——桃子甜嘞哎！”“哎——雪花落，好吃不贵嘞哎——尝尝口道！”还有：“给的就是多嘞，盛的就是多哎——又凉又甜——又好喝的冰激淋哟！”声声叫卖声中便知道夏天到了。不过，那时夏天菜市上常听到的叫卖声当数卖西瓜的。大街上的瓜摊儿大都切成块儿零卖，卖主儿拿把芭蕉扇，边轰赶着苍蝇边吆喝：“吃来哎——闹块儿尝咳——沙着您的口儿甜——这依个大嘞哎……”也有吆喝：“大西瓜咳，脆沙瓤儿嘞——斗大的西瓜船大的块儿嘞吃哎……”悠长悦耳，形象生动，非常动听，让人不由地走过去花一块钱来块儿尝尝。而“臭豆腐，酱豆腐，韭菜花，酱黄瓜……”的吆喝声响起时，人们就知道已是金风送凉、暑气全消的季节了;“炸面筋来，熏鱼哟”刚吆喝完，“坛肉，扣肉，米粉肉”的吆喝声又起，这说明隆冬已经来临……一阵阵顿挫悠扬的吆喝声，伴着热烈的叫好声、掌声、笑声，让买菜的男女老少不禁为之驻足。各行各业的商人忙里忙外的，买东西的川流不息，尽管菜市场装修简单，甚至有些简陋，小商小贩或露天经营，或随机买卖，交易额度不大，菜品十数八块，甚至块儿八角，但是，这里是解决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地方，关乎民众的“菜蓝子”“米袋子”“油瓶子”，涉及民生福利，须臾不可或缺，而且，这里常常人声鼎沸，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南腔北调，货品齐全，交易繁忙，的确是个熱闹的市场、民生的映像啊！

别以为买菜只是大人们的专利，其实小朋友们更愿意跟随大人上街买菜的，面对琳琅满目的菜品和各种各样的动物，小孩子驻足观看，留恋忘返。面对色香味十足的美食佳肴，小朋友更是馋涎欲滴，缠着大人，欲饱口福，出于各种考虑，大人开始并不愿意满足小孩子的“无理要求”，小孩子往往死扭活缠，甚至哭闹不已，甚者满地打滚，直到大人满足其要求为止。小朋友们时而哭闹时而欢笑，当大人实在缠不过小孩子索要，购买了时令点心、瓜果或小宠物、小玩具后，便会露出欢快的一串串笑声，为市场增加了浓浓的祥和味道和人伦情怀。买菜逛街，购物哄孩儿，含饴弄孙，老人们更能从菜市场体味天伦之乐。因此，菜市场上大小商贩不仅希望大人们常来常往，更喜欢小朋友多来逛逛。那些谈笑风生、正在砍价的人们，南腔北调，唾沫飞溅，几个回合下来，买卖双方互惠互利，喜笑颜开……每笔交易成功，即使几块钱的蔬菜成交，脸上都会写满了喜悦，充满着幸福，荡漾着舒心，渗透出和谐睦邻的友好气氛。热闹的农贸市场，让我们仿佛看到了无数个家庭正过着热闹红火的日子，享受着改革开放惠及民生的福祉。

其三是菜市场折射出浓郁的做人处世味道。我们中国人，人情交往中大概有三个层次：亲人，熟人，生人。三个层次的交往是个学问，亲人要生，熟人要亲，生人要熟。这听起来费解，必须再啰嗦几句。亲人要生，老话说：“是亲三分客”，意思是亲人也不能太不讲礼，也得有分寸，保持三分客套实际是保持了亲情的长久延续。许多亲人之间的翻脸就是亲时没有距离感，什么事情都搅和在一起，没轻没重的，最终闹翻。熟人要亲，熟人之间讲究的就是熟悉和了解，由于熟人之间不存在血缘关系，亲就显得格外重要，但这个亲多多少少有点儿虚假的成分，得把握得当。生人要熟，我们所处的社会一般来说都处在一个文化圈里，在相同文化的覆盖下，大家实际都在进入一个大家庭，与生人交往，表示出熟悉，实际上是对对方的认可。

这种处世哲学反映在买卖菜品时，人们尽量避开买卖亲戚摊位上的东西，因为在价格上不便砍价以免尴尬，即使购买亲戚的东西也会“亲兄弟明算帐”，谁也不想占谁的便宜。买卖东西时面对熟人则分外亲切，热情招呼，让利优惠，希望今后生意上多加照顾。面对生人时，更是热情有加，希望今后作为“回头客”常来常往，扩张销路，扩大财源，生意兴隆。就像本文开头所述的“菜花甜妈”——55岁的卖菜大妈蔡洪平一样，面对顾客喜笑颜开，讨价还价争执热烈，一番成交之后，还要额外免费送给顾客一两棵大葱留个念想，希望留住顾客，今后常来常往，和气生财，财源广进，生意兴隆——这就是菜市场的人情世故啊！

菜市场里的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而且物美价廉，因此，许多人都爱上那儿买菜。市场里车水马龙，人山人海，人声鼎沸。菜市场里永远熙熙攘攘，水果蔬菜永远新鲜诱人，不象超市，水果总是好看不好吃，交钱时排着无聊的长队。小商小贩天天和熟人生人打交道，分得清生熟，最懂得亲疏;菜市场就是中国的人情社会缩影，窥一斑可见全豹。往细处想想，其实菜市场就是人生的缩影，是生活的写照，是世道的模版，是人情的画展。如果说买卖是个大学问，中国人讲究人情世故，那么，菜市场这个买卖场也是个人情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