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道的外星留学生

罗宾·奥里连（美国）

1

我们生活的汤珀特城里有一帮子人，对外星留学生们充满了同情心，一到寒假就主动与大学的外星学生协会联系，自愿帮助那些因假期短路途远或囊中羞涩而不能回其星球省亲的留学生们，请他们到家里留宿做客，我的妻子玛丽萨就是其中最热心的一位。对于来家的外星留学生，大多表现还好，但去年来的那个女孩子，不仅成天想家，哭哭啼啼的，还时常闹小情绪，我有点烦。今年我早早提醒妻子，注意这一点。

我在远郊劳穆巴德的温室里忙碌了一整天，研究我那个特殊项目。晚饭前半个小时，我疲惫不堪地回到家里，准备先痛痛快快地冲个热水澡。回家看到玛丽萨头发蓬乱不堪，就好像是遇到了什么重大的挫折心里想不开于是拼命用手撕扯头发似的，她低垂着眼皮对我说道：“内尔，新的外星留学生来了。”

“太空臭虫，有什么了不起的。等会儿再说不成吗？也得让我喘口气啊，起码给我半个小时的时间。”

“不行，顶多15分钟。”

我本想舒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冲去一天的疲劳，现在可好……我只得胡乱冲了一下，仅花了10分钟，因为玛丽萨正在卧室等着我，心情烦躁，坐立不安。

“他是个什么样的家伙呀？”我赶紧换上一套笔挺的西服，还不知道在待客礼节上是否合适。要是没外人，我在家穿条短裤就OK。“无论如何也不会比去年那个爱哭的更糟糕吧？”我心中暗暗打着鼓。

“他叫吉瓦金萨。”玛丽萨神情恍惚反复叨咕着，似乎有些不大对头，“到底把他安排到哪儿好呢？如果放到客厅的话，他在那里可能会接近我们家庭的活动和我们的账目；如果放到隔间控制室的话，他就可能会把我们所有的设备搞坏；如果放到客房的话，在理论上说他可能会喜欢吧，但是把我们10岁的女儿艾米安排到哪里呢？单独和一个外星人待在一起，那可不行！”

“喂，你到底怎么了？”

“我原以为他与众不同。”玛丽萨说，“事实确实如此。”

“是坏得与众不同吧？”我猜测。

她突然放声大哭，啜泣着说：“艾米在同学达瑞恩的家里过夜。”

“很好。”再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我想我最好还是会一会这位不平凡的来客。”

2

对一个外星人来说，他长得并不惊世骇俗，看起来跟我们倒也没有非常大的区别，如果不是表面现象欺骗了我的眼睛的话。他左右还算匀称，也有四肢，只是像肉芽一样短粗，因而只能匍伏在地板上。可他用什么拿东西呢？我们所知道的世上的一切生灵，都有办法接触和适应外部环境。

“吉瓦金萨，这是我丈夫内尔。” 玛丽萨说道。

“谁让你讲话的？”这个外星留学生一开口就粗暴无礼，但嗓音却很悦耳。他模仿地球人惟妙惟肖，达到了播音员的高超水平，“你是个女人，要知道只有在我选择承认你存在的情况下你才能讲话。我饿了，快去拿一点炸薯条来！”

玛丽萨慌忙逃了出去。

“我不知道在你的星球上待客的礼节是什么样的……”我嗫嚅着开口了。

“那就让我开导开导你吧，对客人要像上帝一样，主人要俯首帖耳，唯命是从。再者，没经过我的允许你也不能讲话。”

“这个规矩对我无效。”他这样喧宾夺主，真让我有点生气了。

“你想违反我们世界的规矩吗？”他更加咄咄逼人了。

“不，不，哦，可能就是吧。”我慌了，不知该如何作答。

“那么说你就是想造成星际间的摩擦了。如果激怒我们的军事会议的话，就会给你们的星球带来一场战争。我们有各种生命阻断器，可以造成所有地球生命系统的细胞瞬间死亡。你想让我们在这里试着使用一下？”他言辞犀利，步步紧逼。

“不！不！不！不要误会，我并不想这样做。”我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那就闭上你的臭嘴，除非得到我的许可你才能讲话。”

我抱头鼠窜，这样形容也不为过，回到卧室并小心地反锁好门，稍稍让心情镇静一下，打开电脑上了我的界面，赶紧拨通了外交部的热线可视电话。运气还算不错，不是电脑值班，刚好赶上个活人，我迫不及待地说：“我家里新来的外星留学生……他威胁说如果我没有经过允许就和他讲话，他就要消灭我们星球。他还下令让我妻子伺候他，给他送吃的。对他的威胁，你们有什么办法？我能否将他从家里赶出去呢？”

“对不起。”讲话的是个女性。她头发染成红白两色的条纹，梳成弯曲向上熊熊燃烧的火苗形状，这发型去年曾流行一时。她的面色变得苍白起来，“我们一开始对他们的实际能力了解得并不多。他们刚到地球的时候，曾经示威似的让阿留审群岛中的一个无人居住的小岛在我们的面前突然消失，就像是在空气中蒸发了似的，以此显示他们的威力无穷。我们这才知道他们确实强大无比。”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呢？我们就得像奴隶似的让他差遣得团团转吗？”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比哭还要难看。

“你们欺骗了我们！”我愤怒地叫道。

“为了整个星球的利益，当然也为了你们自己的生存，很遗憾……”电话随之挂断了。

玛丽萨溜进了卧室。“内尔！”她悄声说道，“我从食品供应机上下载了好多薯片，就让他狼吞虎咽去吧。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她正满怀期望地瞅着我。“寒假有多久啊？”我无可奈何地问。

“两个星期。”她悄声答道。

“还能怎么办呢？谁让我们倒霉摊上了呢？为了整个地球人的利益，心上一把刀，我们就忍忍吧，幸亏只有半个月。”

3

吉瓦金萨成天指使得我们像走马灯一样团团转，没完没了的。我们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否则他会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大发雷霆。最为恶心的是他好像有牛皮癣一样的皮肤病，不管坐到哪儿，都会落下片片雪花般的鳞片。他身上还有一股奇怪的狐臭味，开始我们还不大在意，可他在屋里待得时间久了，散发出的阵阵臭味越来越浓，令人作呕。

他一天只需要不到3小时的睡眠时间，只要他醒着，就要我们为他服务。我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再次给外交部打电话，请求允许我们请假。多亏了那个梳着红白条纹头发妇女的帮助，他们居然同意了，因为我们是在为地球上的政府工作。我们得到两周不发工资的假期来照顾客人，并确保客人走后我们不会失去原来的工作。

在难得的片刻时间里，玛丽萨悄悄跟我说她不相信这种保证。她的工作是在市区的一家公司里，主要管接个电话什么的，失去工作的风险很大，多亏她一直保持全勤，从不迟到早退，这才是她长时间没有失去该工作的主要原因。一旦她请假，有上百个人排着队觊觎这份美差呢！

相比之下，我的工作则安全多了。我是在劳穆巴德的温室里做医药实验的，对此感兴趣的人很少。但在我待在家里照顾这个特殊客人期间，没人会为我收集实验数据。实验无人过问，缺失数据结果将大打折扣，我实在不想让这种情况持续下去。

外星客来我家的第二天，我可爱的独生女儿艾米回家了。见到艾米，他竟然命令她在他面前将衣服脱光，以使他能够研究地球上未成年人的人体学，童稚无知的艾米竟然真的打算服从他的命令。这下我可真急了。我不顾生命危险，大喊一声，一把把艾米拉了过来，急忙带着她逃到了屋外。

接下来的日子，我安排艾米和我轮流干家务活，让玛丽萨单独陪着吉瓦金萨。我买了大功率的真空吸尘器，还买了防毒面具，以防和吉瓦金萨相处时被臭味熏死。

因实在找不到相关专家帮我干活，我还得抽空到温室里去检查实验进展得如何，我正在研究如何用植物生产吸入型镇静药物。有这么令我痴迷的工作，却不得不待在家里，荒废宝贵的研究时间。我几乎是奔跑着在检查植物上的各种现象，收集最新的标本，这项研究看起来充满希望，前途无量。

我忘我地工作，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等我醒悟过来急忙赶回家时，已经很晚了。当我走进家门，看到吉瓦金萨正在全神贯注、兴趣盎然地观看电视肥皂剧，而我的妻子玛丽萨正脸朝下爬在他的身前，原来这个可恶的外星臭虫用她当歇息的“凳子”。

这真是欺人太甚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但是谁又敢在这个外星太岁头上动土呢？妻子战战兢兢地爬在那里当牛做马，真是太可怜了。我忍不住走上前去想替她一会儿，可是这家伙不同意，还下令让我给他拿酒和食品。

4

后来这个外星臭虫干脆就定居在客厅里了，那里是我家的中心地点，我们家生活上不管干什么都得经过那儿。比如说那里紧挨着食品供应机，每次我们要想吃东西就得路过他身边。我们在为自己选择食物之前，先得等待他的批准，而他却经常不批准。因此，有一次在他短暂的睡觉期间，我被迫趁机跟有关部门联系，在卧室又安装了一台，要不然我们一家早被饿死了。

要不是我们有特殊使命的话，这个客人的存在可能会更加令人难以忍受：我们得为政府记录下我们所知道的有关他的一切事情。他喜欢吃什么，看什么，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什么会使他愤怒，什么会使他高兴，甚至他喜欢闻什么气味，这一切的一切都得尽可能准确地记录下来。如果我们中的一位在客厅里陪他，那么另一位就在卧室里将谈话的内容在电脑上记录下来，并立即发往外交部。当我们将信息成功发送后，心灵深处往往能得到一丝安慰，因为我们忍辱负重、含辛茹苦，是为了一个崇高的目标。

玛丽萨和我精心制定了一个时间表，使我每天利用出去买东西的借口，溜到温室检查那些植物的生长情况。每天我还设法花上半个钟头陪我可爱的女儿。十分不幸的是，我的妻子为此还得蒙受羞辱去给那个臭虫当垫脚凳子。有时候我自己也得屈辱下跪替会儿玛丽萨，让她也能抽空溜出去看看孩子。看电视倒也有好处，一旦吉瓦金萨渐渐习惯了连续剧里的女人们神情坦然地走来走去，人人都不分地位高下尊卑，讲话就用不着让谁批准了，他完全被故事情节吸引住了。那天夜里我在汇报的时候总结到，看来外星人和人类还是有共同之处的：都不愿意在看肥皂剧的时候受到打扰。

5

玛丽萨为即将过圣诞节感到痛苦，因为只能在记忆里找寻我们一家欢聚一堂庆祝节日的美好时光。从前，每一个来我家的外星留学生都绘声绘色地给我们讲外星球过节的风俗，这也增添了另一种欢乐。

过节时，起码我们的女儿身边应该有朋友吧，她应该和最好的朋友共同分享草莓蛋糕。在屋子的一角有一个失重井，节日礼物会提前三天被放在里边，盘旋腾飞却不会掉下，人人都能看得见，可以考虑自己想要哪一个礼物。等到了过节那一天早饭之后，想要的礼物就会如其所愿自动跳到手上。早在一周前，我们就把给艾米的礼物准备好了。

因为吉瓦金萨的到来，今年过节我们不能像从前那样，花时间把送女儿的礼物精心包装，只能趁他去浴室的短暂间隙，偷偷摸摸尽一点心意。

圣诞节到了，趁吉瓦金萨在吃早餐，我和妻子边喝咖啡边聊悄悄话。我们躲在走廊里待了一会儿，亲密地接着吻，在那里吉瓦金萨看不见就不会抱怨连连了。

“内尔！”他突然大声叫道。

我赶忙跑回客厅：“什么事？”

“遥控器放哪儿了？”

打开电视，当吉瓦金萨发现原来每天准时播放的电视剧被庆祝圣诞节的内容取而代之时，他大发雷霆，整个节日的欢乐气氛一下就被他毁掉了。他狂吼不已，声大震天，吓得邻居纷纷打电话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只得付费订几部肥皂剧，才使他安静下来。

6

在圣诞节那周，我的实验项目终于取得了可喜的成果，我所研究的植物产生的镇静剂，可以有助于警方制服聚众闹事者和暴徒。当然了，我只做了动物实验，还没顾上做人体实验。吉瓦金萨是个外星人，可他同样呼吸空气。突然我灵机一动，决定拿他试试看。我对他带来的这一切实在是烦透了，心想若能换来家庭的片刻安宁，即使为此造成一桩星际争端也是值得的。

趁着吉瓦金萨正在聚精会神地看剧时，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新发明的催眠镇静剂喷到了客厅里。一开始他还哈哈大笑，可没过2分钟就见他头低垂下来，很快身子就歪倒在沙发上打起了呼噜，用“鼾声如雷”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

谁知好景不长，还不到半个钟头镇静剂的药劲就过去了。我们听到吉瓦金萨在叫我们，然而，令人奇怪的是他这次的声音相当柔和，而且称呼我们为“先生”“太太”。要是以前，他早就雷鸣般愤怒地喊着我们的名字了。我狂喜地搂抱着玛丽萨说：“我的实验成功了！这种药物比我预想得还要厉害，它不但能让人镇静，居然还可以改变性格，让粗暴的人变得温和起来。”

虽然这么说，我还是有些惴惴不安，来到客厅看到的还是那个丑陋且散发着臭味的外星人，声音的确柔和多了，而且就最近的打扰向我们道歉，实在出乎我们的预料。他这样说话时，我们也不觉得他那么讨厌了，反而觉得他长得像卡通娃娃那样可爱。

从此，吉瓦金萨性情大变，变得彬彬有礼了，他不再看肥皂剧，不再使唤我们，还经常做些家务活。寒假结束后，吉瓦金萨要搬回学校住，我们居然舍不得他离开，还一再要求他有空常来。

虽然有外交部的保证，玛丽萨还是失去了她那份宝贵的工作。在她请假期间，有一些老客户也抛弃了她原来的公司，这些信息反馈到总信息库里，对她大有裨益。另一家公司雇用了她担任其形象代表，事实上，新工作薪水要比她原来高得多。我则继续着我的科学实验。我从与吉瓦金萨的惊险经历中获取了极为宝贵的一手资料，并且得到了政府的赞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