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自远:月亮上不可能大量建城移民

王 羚

这是一个充满浓浓“月球味”的办公室。靠门的一整面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全月球影像图，这是中国首次月球探测工程——嫦娥一号的科研成果。

一大一小两个月球仪摆放在办公桌旁，其中约有半人高，看起来颇为精巧的小月球仪就放置在办公椅旁边触手可及的地方。从纤尘不染的球体和支架，可以看出主人对它的关注相当密切，常常会转动、观察、欣赏它。

“心宽怀宇宙，目炯纳星辰，跬步踪夸父，歌吟荐月神。”办公桌对面摆放的这幅字，传神地点出主人穷50年心力执著追求的梦想。

在国家天文台月球与行星探测和研究中心内，这个特别的办公室里，记者与它的主人——中国嫦娥一号工程首席科学家欧阳自远有了一次愉快的对话。

嫦娥二号的最新进展

记者：嫦娥一号已经成功完成任务，现在大家最关注的就是中国探月工程的最新进展。嫦娥二号已经进展到什么程度?最快什么时候可以发射?

欧阳自远：嫦娥二号的研制正在进行中，官方的说法是在2011年以前发射。有人说这个表述含糊，但这也是慎重起见，因为很多因素会改变发射时间。

中国的月球探测分为3个阶段：无人月球探索、载人登月及建设月球基地。我们正在进行的是第一阶段。无人探月又分三小步：绕、落、回。嫦娥一号和二号的任务都是“绕”。

嫦娥二号是将嫦娥一号的备份星进行改进之后研制成的。嫦娥二号作为“落”的先导星，任务是先去精细探测月面，尤其是准备落的点的详细情况。所以，我们把它的高度改成100km，相机分辨率由嫦娥一号的120m改变到小于10m。

嫦娥二号飞完之后，我们对“落”的地方心里就更有把握了。到嫦娥三号，就要“落”下去。根据官方宣布的时间表，嫦娥三号2013年以前要“落”下去。

绕、落、回三步全部完成之后，才能把人送上去。我们还没有明确的载人登月的时间表。

记者：嫦娥一号的投资是14亿元，那么二号、三号的投资费用大概在多少?

欧阳自远：目前嫦娥三号的详细设计已经批准立项，资金也到位了。但具体是多少，要由官方的发言人公布。我只能说，钱数并不多。你想，嫦娥一号做了那么多事情，取得那么多成果，花费的不过是“2km地铁”的钱。从中国未来发展战略来看，这些投入绝对是值得的。

记者：嫦娥三号要落月，这是大家非常关注的。现在落月点有没有选好?我看了资料，说是月球的南极目光充足、温差小，我们会落在南极吗?

欧阳自远：我们的落点没有定在月球南极。南极适合建设月球基地。看这幅全月影像图，像这样发亮的区域，是高山，适合建设基地；暗的是深坑，不能选那里。

我们的落月点通过各项指标已有优选。要符合几个条件，比如光照条件、通讯条件、地形条件，要比较平坦，适合降落。别落在陡坡上，万一翻了怎么办?另外，这个区域要有比较多的值得研究的科学问题。还有一个就是决不重复别人已经落过的点，要选新的、更好的点。所有这些原则我们都会考虑到。我们会挑十来个地方，比较各方面条件的优劣，最后综合评价确定一个最佳的地方。

登月竞赛与国际合作

记者：我们都知道20世纪美国和苏联之间激烈的登月竞赛，也还记得“阿波罗”登月的历史一刻。现在新的登月竞赛热潮又开始高涨，已经有十几个国家宣布探月计划。您怎么看待这个现象?

欧阳自远：从科学上来说，20世纪的探月做出了非常大的贡献，比如把样品采回来、比如12位宇航员登月。但上次探月是为了霸权争夺，是冷战需要。现在我们也看到，的确是又起了一轮热潮，但跟以前不一样的是，新一轮探月热潮确实是为了探测、开发月球，为了人类的科技进步和社会发展，为了地球的利益。

美国总统奥巴马非常赞成放弃低轨道，支持重返月球战略，到更遥远的太阳系中探索。其他各个国家，包括乌克兰、奥地利这些国家，现在都很重视月球探测开发。

记者：您在2006年曾经说过一句话，“十年内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够做到载人登月”。这个预测您有什么根据?毕竟美国是有底子的，他们40年前就登上月球了。

欧阳自远：我说这个是有充分根据的。美国40年前“阿波罗”登月所用的技术，现在看来都是非常落后的，当然在那个时候，它是全世界最先进的。他们放弃了40年，现在重新捡起来，非常困难。说实在的，40年以前“阿波罗”飞船的计算机处理能力还不如现在我们用的手机，但那个时候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就其他国家目前的技术水平来说，短期内也非常难做到载人登月。你看现在各国公布的计划，都是在做无人探月，载人的话至少要到2018年。美国的时间表应该比较可靠，是2018年。

记者：现在正在进行的多国登月竞赛相当微妙，许多国家暗里较劲，希望在登月时间表上先拔头筹。但国际合作也在很多场合被强调。您如何看待这种竞与合的态势?

欧阳自远：月球探测是一项先进科学与技术的综合集成与创新，是一项周期长、投资大的重大工程，任何一个国家都难以独自完成，国际合作是科学技术的需要，也是发展的需要。

为了人类共同的利益，合作当然必要，也是大势所趋。中国非常乐意增强国际合作，大家共同来提高月球探测和开发的水平。但尽管如此，在国际上，一些国家在高新技术方面，对中国还有不少的限制措施。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我认为中央政府很英明，提出要做“中华牌”的嫦娥，我们要广泛开展国际合作，更要自力更生、自主创新。

建立更和谐的地月关系

记者：《月球协定》提出要保护月球环境的平衡，也有科学家担心过于密集的探月活动会破坏月球的环境，另外还有人们比较关注的太空垃圾问题。这种担心是否必要?

欧阳自远：月球环境保护当然是必要的，但是我的态度是不要过于夸大，不要因此影响到正常的月球探测和开发。

月球“死亡”了31亿年，就是一块绕着地球转的“大石头”。它的环境是不能改造的，月球的质量和体积比起地球来说太小，哪怕你放很多空气上去，它也抓不住，统统跑掉了，仍然是真空状态。

所以月球绝对不是一个理想的、可以大量移民的地区。现在没有一个科学家赞成在月球上大量地建城市、移民。但是上去一些研究人员是没有问题的。

月球的表面积有4个中国那么大，以目前人类的科技活动水平，还不能给月球造成有影响的环境破坏。比如说撞击坑吧，卫星撞上去也就是直径一两米的一个很小的撞击坑，而月球上这样的坑有几亿个。

月球不会是第二个地球。它没有条件成为第二个地球。至于太空垃圾，近地轨道上的垃圾的确是比较多，但是跟月球沾不上边。月球轨道人工的垃圾极少。

记者：月球上丰富的能源和资源储藏地球人已经探明。想象将来某一个时间，地球上的能源耗尽时，月球会不会成为拯救地球的一颗“救星”?

欧阳自远：月球的确可以为地球人的可持续发展做出重大的贡献，以前没有，今后会有。地月系统是一个自然的体系，今后地月之间的联系会越来越密切。

比如能源问题。正在进行的可控核聚变研究，三五十年之后就可能成功实现商业发电。中国也投入了100亿元参与在法国建设的可控核聚变实验堆这个项目。

此外，月球可以生产出很多在地球上生产不出来的东西。有些台金材料、特殊材料、生物制品可以在月球上生产出来。

将来，月球上有些资源可以为地球所用，但前提是成本。总的来说，月球将来可以为地球的发展提供很大的支撑。我们现在的努力就是要建立更加和谐的地月关系。所谓和谐，就是人类利用月球的同时，也保护、爱惜月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