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眼镜猴的世界

张金燕

东南亚菲律宾的萨马岛屿上生活着濒危的跗猴，因为其眼睛特大，像一副天然的眼镜，也称眼镜猴。这种体长只有10cm左右的微型小猴，时刻面临蛇、土狼、猫头鹰、獾等天敌的威胁。但因它们极度恋乡，只能在危机四伏的雨林竭力生存下去。为了繁衍生息，眼镜猴浴血奋战地捕获各种蛇，把幼猴藏于蛇皮中抵挡猫头鹰等飞禽的偷袭。这种历经亿万年进化的小猴，到底有着怎样的秘密?加拿大动物学家克里斯·比尔德对这个奇特物种进行了科学考察，揭开了它们的神秘面纱……

集体捕蛇微型军团作战有序

东南亚是低纬度地区，亚洲的赤道部分，也是太平洋与印度洋的交汇地带，这使东南亚具有赤道多雨气候和热带季风气候，形成繁茂的热带森林。

2007年4月初，克里斯·比尔德和助手来到萨马岛褶皱山附近，原始雨林遮天蔽日，通过寻找，他们在雨林深处的一片斑纹树林下的草丛里发现了眼镜猴的粪便。因为林中多蛇和猛禽，克里斯·比尔德及助手在周围树上设置了远红外观测仪器后撤出了树林，来到山间安全的缓坡处搭建了帐篷。

时间很快到了正午，镜头中的雨林莽莽苍苍，浩瀚如绿海。在枝干高大挺拔、冠盖华美的热带斑纹树上，克里斯·比尔德突然发现，镜头里纹路奇诡的树皮上，一条1m多长的小地蝮蛇，正蜿蜒地向树上爬。树干高处攀着许多毛茸茸的小动物，要不是它们睡觉时不停微微转动的头，隐藏在树上实在难以被人发现。它们大的不过16cm左右，小的只有8cm。它们的身体呈绿色，小小的脸庞上一双圆鼓鼓的眼睛，像戴着一副天然特大老花镜。这是因为眼镜猴的眼睛有一层透明黏膜，在刺眼的阳光下没有盲点。

一只体长约有16cm，看起来是头猴的眼镜猴蹲在枝桠上。头猴发现了地蝮蛇，它没有惧怕，只是向树干下方挪了挪，似乎在等待地蝮蛇接近。就在地蝮蛇距离头猴还有30cm左右时，这只头猴闪电般跳起，抓住一根结实的枝条用力猛然向地蝮蛇一荡，它的脚趾正好蹬在地蝮蛇头顶，惯力使地蝮蛇一下摔到树下去了。

头猴若无其事地继续睁一目合一目睡起觉来。眼镜猴喜欢夜间活动，现在正是酣睡的好时候，其他的眼镜猴都看见了这一幕，但它们毫无反应。

一天，克里斯·比尔德为眼镜猴们感到担心。两条2m多长、水杯粗细的水蛇沿着两棵斑纹树正吐着芯子分别向上爬。头猴这次毛发竖立地发出了警报。另外树上的10多只眼镜猴，迅速转移到头猴这棵树上，那条落空的水蛇还没明白猎物为何突然消失，它只好调转蛇头下树，顺着聚集了所有眼镜猴的那棵树的树根再爬上来。头猴带领20多只眼镜猴已经开始了战斗。这群小猴子一拥而上，十多只聚集在蛇头部，七八只聚集在蛇尾，眼镜猴虽然体小，但是它们的脚趾坚硬锋利，像钩子一样钩住水蛇，使它难以攻击。

数十双“钩子”牢牢钩住水蛇徒然张着的嘴，蛇牙无法发挥杀伤作用。其他的眼镜猴专门负责挖蛇的眼睛和七寸。这条水蛇在树上疼痛难忍，翻滚落下树时，还将刚爬上来的另一条水蛇砸落树下。隐藏在其他树干间的眼镜猴听到警报，又有十多只赶来增援，这部分眼镜猴开始进攻被砸下树的那条水蛇。两条水蛇在眼镜猴们作战有序的进攻下，很快被杀死了。近40只眼镜猴啃噬着两条蛇，1h后；地上只剩下两条残破的蛇皮。

克里斯·比尔德看得目瞪口呆，他被这些小猴的勇猛而折服。但接下来令他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此后一连两周的时间，除了秃鹫掠走了几只眼镜猴外，眼镜猴都算生活得很安然。夜间它们集体捕食灌木丛里的蟋蟀，白天它们就窝在树上休息。其间有多条热带花蛇，陆续地把蛇头探到树干上，便立即扭头就走。此后，偶尔有几条赤练蛇经过，在树下盘桓一会儿就远远地游走了，根本不接近眼镜猴停留的树。经过多次探究，克里斯·比尔德大胆推测，此前被眼镜猴群捕杀的两条水蛇的血一直从树干流到树根底下，蛇类的嗅觉十分敏感，尤其是同类的气味和血痕，是它们远远避开的原因。等到原来的蛇血干涸，气味完全挥发后，蛇会再爬到树上捕猴。克里斯·比尔德的推测得到了证实，3周后的一天，他发现，那些曾经躲避斑纹树的蛇又开始肆无忌惮地企图捕食眼镜猴，眼镜猴又开始了与蛇战斗的日子。

浴血奋战牺牲只为艰难的繁衍

9月，雨林的汛期很快到了，昆虫大量减少，更多的蟒蛇开始从洞穴爬出，潜伏到树林里，寻找新的猎物。因为汛期涨水和很多兽类外出觅食，克里斯·比尔德和助手不得不躲到地势高的季风林边的山上去。几处观测仪器意外损坏了，更多的时候只能借助远红外望远镜观察。有好几次，克里斯·比尔德冒雨试图去修复仪器，一次被蛇咬伤了腿，所幸是无毒蛇，另两次被猫头鹰啄破了帽子伤了头皮，他只得放弃了原来的打算。

处境更加艰难起来的眼镜猴，繁殖期恰恰又在这个不合时宜的季节。雄眼镜猴相对雌性来说，“眼镜”稍微大些。求偶活动一般都在夜间进行。接受了雄眼镜猴求偶的雌猴，会把自己的眼睛贴到雄眼镜猴的脸上，和其亲昵起来。虽然在这样最亲密的时刻，它们的脖子不再旋转，但是所有眼镜猴的耳朵却处于高度灵敏状态——可以听到3km外有无天敌活动的声音。

黑夜充满凶险，远处的土狼或热带猛禽们虽然能提早躲避，但汛期大量聚集到雨林的蟒蛇却防不胜防。几条3m多长的花蟒蛇和2m多长的眼镜蛇悄无声息地吐出芯子，借着风雨吹动树叶的声音作掩护，缓缓地从几个地洞中探出头来，游向被雨水浸泡的斑纹树林。其中3条花蟒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吞掉了几对刚刚结成配偶的眼镜猴伴侣。蟒蛇的胃口大得很，几只小小的眼镜猴仅仅是餐前小菜。另外还没有收获的蛇，焦躁地扭动着滚满泥浆的身体，在泛着泡沫的水中迅疾穿行。蛇绿色的眼睛能在黑暗中清晰地看见猎物，它们向树攀缠而上。

就在这时，头猴在附近的树上发出了急促的尖叫。它竟然从旁边的树上一跃，拐了个弯，落到爬得最高的那条眼镜蛇蛇头上方的树枝上了。

这只3岁左右的壮年头猴跳起来，在距离眼镜蛇头不到0.5m的上方，拽住枝条来回摆动身体，蛇头随着它的晃动开始来回晃，与此同时，附近树上的3个猴群都出动了，小小黑点一个接一个跳到这边来支援。很快，聚集了100多只眼镜猴，30多只一组，各自围住一条蛇。头猴和几只雄猴纷纷转到蛇的身体后面，各自找准方位发起攻击。蛇天生的弱点，就是永远不会注意身后。

第一个战团的头猴一声尖叫，突然从侧面扑向眼镜蛇头，滑了几次，终于用趾尖准确无误地抓住眼镜蛇的七寸。与此同时，30多只眼镜猴都伸出带吸盘的尖利小爪子，从不同的角度牢牢地吸住最前面的这条眼镜蛇。其余战团的眼镜猴也与其他蛇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另一个拼杀的猴群，为首的雄猴体长只有13cm左右，它面对的是一条花蟒蛇，雄猴用趾爪死死抓住蟒蛇头。花蟒蛇

挣扎着，它锋利的牙齿咬到了一只又一只小眼镜猴，但是小小的猴子们前仆后继，虽然死伤了50多只，仍然有新的猴子加入到战斗的团队中来。

几十只眼镜猴不顾蟒蛇的挣扎，用力啃噬它的身体，它们的牙齿有34枚，这使得它们具有吃掉比它们大干倍的蟒蛇的锋利工具。另几十只眼镜猴乘着头猴挖蛇眼的机会，一齐用爪子把蟒蛇的七寸处挖出了一个血淋淋的洞。

树上的眼镜猴们，纷纷啃食蟒蛇的肉。1h以后，雨林又恢复了平静，刚才威风不已的花蟒蛇只剩下一条完整的蛇皮，这些小猴子们，齐心协力地把蛇皮拖到了树上，搭在树桠的凹陷处。

整个雨季，这个雨林中的几十个眼镜猴群至少储存了几十条蛇皮，而这些蛇皮，大部分是用眼镜猴的生命换来的，还有小部分，是小猴们幸运地拣到了眼镜蛇春天蜕掉的皮。

黎明前难得的寂静，雨林里所有的动物都栖息了，找到配偶的眼镜猴们在血雨腥风后完成了交配。雌性眼镜猴的孕期需要6个月，雌眼镜猴具双角子宫，胸腹各有1对乳头，绒厚，皮毛倾向黄褐色。这期间，雄性眼镜猴承担起照料妻子的责任，每天由新出现的头猴领着雄猴们找寻蜥蜴或鸟蛋，带给怀孕躲在树上的母猴。6个月的时间里，白天也充满着对生命的威胁，雨林里开始飞来更多的猛禽，眼镜猴的天敌猫头鹰也开始从附近的山野向雨林聚集，很多怀孕的雌眼镜猴因为身材笨拙，躲避不及成了猫头鹰的美餐，失去配偶的雄眼镜猴会在树上发出啼哭似的声音，拒绝进食，往往在一周后死亡。它们的尸体保持抱树干的姿势，在树上慢慢腐烂或风干。

绝地生存秉性“恋乡”种群濒危

2008年3月，转眼已经是第二年的春天，作为最小的哺乳动物之一，幸存下来的雌猴，在各自配偶的保护下，艰难地生下了小眼镜猴。

眼镜猴每胎只能产1崽，刚生下来的小眼镜猴只有3cm大小，两颗黄豆大的“眼镜”清晰可见，身体其他部分还很脆弱。小眼镜猴生下来时就有厚实的毛皮，眼睛也是睁开的，一生下来就能爬，能抓住母亲的毛。如果雌眼镜猴要走比较长的路，它会将幼崽衔在口中带着走。

7月，雨林里开始飞来大量的猫头鹰，它们对小眼镜猴垂涎欲滴。这些和老鼠一般大小的猴子，对于热带猫头鹰来说，无异于美食。

一只喙尖爪利的大猫头鹰，俯冲向树上正在给小眼镜猴喂奶的雌眼镜猴们。一只雌眼镜猴躲闪不及，被猫头鹰犀利的喙啄住了，尖叫着，挣扎着，它怀里的幼崽，惊恐地死死抓住母亲腹部的毛，抖成一团。猫头鹰飞落到一旁的树上，几口就把这对眼镜猴母子吃掉了。猫头鹰把喙在树干上磨了磨，蹭掉了几缕眼镜猴的毛，它的同伙们，刚刚在它得手的同时，也扑向了其他的眼镜猴。但是另外5只雌眼镜猴的身后，有5只年老的眼镜猴环抱着它们一起逃，那是它们的父母。它们迅速地跳到树叶最茂密的枝头，躲避开了，而它们怀里，并没有小眼镜猴。

几只猫头鹰单爪伫立在对面的树上，盯着对面的小小猎物，几次冲过去，却都被灵巧的眼镜猴躲开了。过了许久，猫头鹰终于失望地飞走了。

而雌眼镜猴们用小小的猴爪，从一条条蛇皮里，掏出了它们的小眼镜猴崽，抱到了胸前喂食奶水。原来，集体作战的眼镜猴，为了让自己的后代能有一个安全藏身的地方，躲避夜晚活动更加频繁的猫头鹰的轮番袭击，才浴血奋战取下蛇皮。因为蛇皮搭在斑纹树上，几乎难以辨别死活。

一次，一只猫头鹰偶尔落在一株高大的斑纹乔木搭着蛇皮的枝桠附近，它梳理着羽毛，忽然发现了脚下的蛇皮。对于猫头鹰来说，它们偶尔也捕猎小蛇，但对于粗壮的蛇，猫头鹰们很少惹及。它试探着用喙啄了一下干瘪的蛇皮，显然它对蛇皮望而生畏，很快拍拍翅膀飞走了。一只小眼镜猴从蛇皮里钻出来，扑进回到树上的母猴怀里。几只成年眼镜猴跳下树去，很快又爬回树上。原来，它们用舌头卷回蟋蟀给年老体衰的老眼镜猴们喂食。

成年眼镜猴带着老猴慌乱地逃避猫头鹰的时候，很多蛇也会乘机爬上树来，使眼镜猴处于腹背受敌的危险境地。在亿万年进化中，眼镜猴们通过长期磨砺，学会把幼小的猴崽藏在腥气浓重的蛇皮里，这也是神奇的大自然赋予这种弱小动物最大的智慧了。而为了防止天敌偷袭，数只雌性眼镜猴同时栖息在树上，并且在需要捕食的时候，把小眼镜猴藏进蛇皮。

小眼镜猴白天躲在雌眼镜猴的肚皮下睡觉，夜晚就随着雄眼镜猴一起学习怎样捕捉小昆虫。雌眼镜猴蹲在树上瞭望，雄眼镜猴教会小眼镜猴崽怎样用细弱的爪子抓住树枝。眼镜猴崽因为胆怯，会发出像老鼠一样的叫声，但是雄眼镜猴毫不犹豫，它们起劲地晃动枝条，小眼镜猴崽害怕得吱吱乱叫，扑通扑通掉到树下。雄眼镜猴再跳到树下把它们带到树上去，继续练习。

在灌木丛中，有一种连蛇见了都得退避的大型毒蛙，经常躲在树边，一有掉下来的眼镜猴幼崽，它们就跳过去伸出长满毒刺的舌头掷进嘴里吃掉。如果眼镜猴爸爸动作迅猛，幼崽刚刚掉落没等着地就被它们用爪子捞了回去，但总有迟了几秒的眼镜猴爸爸，等幼崽落在地上，再找，已经遍寻不见了，它们早就被伸长舌头的毒蛙一口吞下去了。丢失了眼镜猴幼崽的父母们，经常会在树上忧郁地死去，这也是眼镜猴越发稀少的原因之一。

而小眼镜猴们一般要在逐渐萎缩的蛇皮里藏到7个月左右，它们的体长长到10cm左右时，父母就离开它们，另外寻找树林开始新的生活。小眼镜猴们往往三五成群，裹在陌生的猴群中开始面对残酷的生存环境。两年后，如果没有意外，小眼镜猴就会性成熟，像它们的父辈一样，开始寻找配偶繁衍。

眼镜猴寿命在15～20年左右，一生主要以蟋蟀为食，只在繁殖期猎食蟒蛇。野生环境中的眼镜猴非常害羞，除了睡觉和抱着树枝发呆，眼镜猴最关心的就只有吃虫子了。很多走私的非法偷猎者总是用麻醉枪偷猎，想把眼镜猴驯成宠物，但是它们极其恋乡，离开了这块土地就会死去。在菲律宾，人们曾试图带眼镜猴到其他地方喂养，均以失败告终。

眼镜猴是东南亚热带茂密森林中的树栖动物。近年来，由于菲律宾的森林越来越少，使眼镜猴失去适合栖息的环境，面临绝种边缘，目前已成为濒危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