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林库尤：一座地下城和它的隐忍历史

编译 段景颐

狂风将地面松散的黄土卷入空中，这里是著名的景点情人谷，位于土耳其卡帕多基亚。深红色的峡谷中，依稀可见粉黄相间的山头。干旱、炎热和狂风在带给卡帕多基亚无尽荒芜的同时，也通过特殊的风化作用将地面岩石的顶部和山头打磨成毛笔尖状。这种独特风光吸引着全世界的徒步者。如果说卡帕多基亚的地上风光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那么这里的地下建筑就是人类造就的一大奇迹。

几只误入歧途的鸡，让人们发现了一座地下城

卡帕多基亚地区分布着众多地下城，其中最著名的有两座，代林库尤是其中之一，也是整个卡帕多基亚地区最大、最深的地下城。代林库尤最深处距离地面超过85 米，城里有垂直分布的18 层通道。在约3000 年的历史中，它很少有无人居住的时候。

代林库尤在送走了一批批入住者后，其本身却被湮没在历史中，直到1963 年才再次为人所知。这一年，当地一位农户发现，自己养的鸡经常莫名其妙失踪，他蹲守了一段时间，也没抓住偷鸡贼。终于有一天，他找到了鸡无故失踪的原因：原来，他之前重修房屋导致墙面和地面之间露出一条不容易被发现的裂缝。顺着这条裂缝，他发现了一条地下通道。

当局进行的进一步发掘发现了错综复杂、纵横相连的地下通道，通道与通道之间有居所、粮仓、牛舍、学校甚至酿酒厂。光是居住用的房间就有600 多个，这相当于将一整座城镇搬进了地下。

在整个卡帕多基亚，人们总共发现了200多座大小不一的地下城。这些地下城之间有通道相连，形成了巨大的地下城网络。

代林库尤地面的许多建筑都有通往地下的入口

揭秘地下城

究竟是谁建造了这些地下城时至今日仍然是个谜。有科学家猜测，最初的修建者可能是能征善战的赫梯人，他们或许是在3200～3500 年前挖出了代林库尤距离地面最近的几层。在代林库尤发现的赫梯人手工艺品是这种假说的有力证据之一。赫梯人的敌人——弗里吉亚人在占领了该地区后，可能进行了大规模的扩建。弗里吉亚人是铁器时代著名的“建筑师”。他们在安纳托利亚西部生活期间，修建了高耸的岩石城墙和大量纪念碑。因此，他们完全有能力建造复杂的地下设施，代林库尤也的确位于他们曾经的统治范围内。

用于防守的堵门石

最初，代林库尤地下城可能只是储存物资的隐秘仓库，作用是在敌人来袭时存储粮食和物资。卡帕多基亚见证了多个王朝的兴亡，政权更迭和连年的战乱让代林库尤这样的地下仓库显得尤为必要——地下城可以作为短期避难所。

从其中一个入口进入地下城后，通道变得狭窄且曲折。下到一定深度后，便来到了主通道。代林库尤地下城的通道体现了建造者的智慧，狭窄的通道每次只允许进一个人，如此设计虽然降低了地下城的通行效率，但也让入侵者无法大量涌入。相邻两层通道的连接处有重达半吨的圆形巨石阻挡，连接处内宽外紧的设计让巨石只能从内部被推开（内侧能同时容纳好几个人，他们合力才能推开巨石，而外侧仅能容纳一人）。巨石中央位置留有孔，便于防守者用利器刺击入侵者。

代林库尤地下城示意图

通道的顶部有烟囱。得益于砂岩多孔疏松的特性，地下城居民生火做饭产生的烟经过烟囱来到地面后，烟中大部分的固体颗粒已经被砂岩吸收，因此不会在地面产生明显的炊烟。这些烟囱既能排烟也能通风，还起到过滤炊烟的作用。50多个通向地面的烟囱，让代林库尤地下城的空气得以流通。

在地下城，人们还发现了大量的酿酒器具和盛酒的陶罐。相对于昼夜温差较大的地面，地下城内不但阴凉，而且温度稳定，这恰好是葡萄酒酵母繁殖最适宜的环境条件。

拜占庭时期的代林库尤已经发展成为有十八层的大型地下城，总占地面积445 平方千米，能容纳两万多人在其中生活。尽管代林库尤地下城的进出口数量众多，但这些出入口都十分隐蔽。

地下城中的一条地下暗河，保证了地下城居民饮用水的获取和生活废水的排放。就算地下城被敌军攻占，地下城的设计者也早就想好了生路：在地下城的第三层，有一条长约8 千米的通道可以直达邻近的地下城。

地下城的出入口被设置得极为隐蔽

安纳托利亚——文明的融汇地

卡帕多基亚位于安纳托利亚，即小亚细亚。安纳托利亚地区的地理位置可谓相当重要：北邻黑海，西靠爱琴海，南濒地中海，东接亚美尼亚高原，因为其连接欧洲和中亚的重要作用，安纳托利亚自古以来就是各方势力觊觎和争夺的战略要地。

汉武帝派张骞出使西域开辟的以首都长安（今西安）为起点，经甘肃、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到中亚、西亚，并连接地中海各国的陆上通道被称为陆上丝绸之路，总长约8000 千米。古代商队从长安出发行进到终点罗马大概需要一年时间，而安纳托利亚在丝绸之路上的位置相当于进入罗马的前一站。安纳托利亚在历史上是东西方文明的融汇区域，赫梯人、腓尼基人、希腊人都曾移民至此，两河流域的文化、美索不达米亚的思想和爱琴海的信仰在此碰撞出新的火花。安纳托利亚是不同文明的交叉点，被视为亚欧交流的重要桥梁之一。

公元4 世纪，君士坦丁大帝下令在古希腊人建立的拜占庭城的旧址上修建君士坦丁堡，标志着东罗马帝国（即拜占庭帝国）在安纳托利亚地区屹立起来。拜占庭帝国和大唐帝国是当时欧亚大陆上最强盛的两个帝国，它们分别控制并影响着“地中海—中亚地区”和“东亚地区”。

虽然拜占庭帝国十分强大，但它优越的地理位置使其受到南方的倭马亚帝国和阿拔斯王朝的觊觎。在阿拉伯—拜占庭战争期间，安纳托利亚地区就成了阿拉伯骑兵频繁进攻的目标。13～14世纪期间，蒙古帝国西征的铁骑又频繁进攻安纳托利亚地区。作为连接欧亚的重要通道之一，卡帕多基亚的农民经常成为外来军队袭击的对象。虽然开阔的平原和连绵的山丘无法阻挡外来军队的铁骑，也无法为当地农民提供庇护，但卡帕多基亚地区较为松软的凝灰岩让当地居民得以在地下挖掘出巨大的地下城来躲避敌人。这就是卡帕多基亚地区拥有数量众多的地下城的历史大背景。

如果这些地下城真的是赫梯人的杰作，那么就已有3200～3500 年的历史；即使是弗里吉亚人建造的，也有近3000 年的历史。在生产力低下的古代能建成规模如此宏大的地下设施，不得不说这是一项伟大的工程奇迹。

代林库尤送走最后一批入住者后，它的存在几乎被世界遗忘，直到几只误入歧途的鸡再度把这座地下城带回人们的视野。

松软的凝灰岩

代林库尤地下城的岩体主要为凝灰岩。凝灰岩是一种火山碎屑岩，其结构疏松多孔，质地粗糙。常见的碎屑类型有岩屑、晶屑、玻屑和火山尘。

在西罗马帝国覆灭后，东罗马帝国（即拜占庭帝国）又延续了许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