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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主题角度看电影《芙蓉镇》对小说的改编

时间:2024-05-17

摘要:古华的长篇反思小说《芙蓉镇》于1981年出版,并于1986年改编为电影。在影视改编的过程中,其主题发生了一定的变化。相较于小说,电影主题有所缩小,带给观众的审美感受也有很大的不同。本文将两者进行对比,主要从叙事方式、情节、人物形象三方面的变化入手,以考察小说和电影呈现出的不同艺术风貌。

关键词:《芙蓉镇》;影视改编;主题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1)08-00-02

电影《芙蓉镇》由上海电影制片厂制作,谢晋导演,编剧则由谢晋和著名作家阿城一同担任。电影在视听语言的运用、演员造型和表演、拍摄和剪辑等方面都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准。在作品主题方面,电影和小说的主题都是多层次的[1],但存在差异:电影主要赞扬劳动人民勤劳能干的品质,歌颂男女主人公之间的爱情,和逆境中人们心中依旧保持的真、善、美,同时对部分干部“文革”中的不当行为进行反思;小说则着眼于“文革”前后近20年中国乡村总体风貌的变迁,批判部分在“文革”中为极“左”思想推波助澜的干部,具有强烈的政治讽刺色彩,总体表达“寓政治风云于风俗民情图画,借人物命运演乡镇生活变迁”[2]“透过小社会来写大社会,来写整个走动着的大的时代”[2]的主题。

整部作品的主题必定从作品的多个方面体现出来。例如,人物作为小说三要素之一,具有重要地位,人物形象往往反映出作者的生活态度。正面人物的活动通常代表作者肯定、赞扬的行为,而反面人物则恰恰相反。情节亦为小说三要素之一,它是作品表达思想意蕴的形式,在叙事类作品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3]。作品的叙事方式也值得注意,因为对不同叙事方式的选择,能体现出作者不同的意图,作品整体风格也受叙事方式的影响。电影《芙蓉镇》和小说的主题差别就体现在叙事方式、情节和人物形象这三个方面上。

1 叙事方式的差异:多视角叙事和线性叙事

小说《芙蓉镇》通过多个人物的视角、人物间紧密交错的关系进行叙事。全书共分四章,依次选取1963年、1964年、1969年和1979年这四个具有代表性的时间节点。每一章主要写一个年代的故事,体现出芙蓉镇在四个年代的变化,又采用“总—分”结构,将其分为七节,第一节先描绘芙蓉镇该时期的总体风貌,后六节再如作者所言“每一节集中写一个人物的表演”。

作者对叙事方式的选择,必然出于某种目的。首先,“总—分”结构的“总”,为的是让读者深入感受芙蓉镇近20年间社会环境的变迁。作者在小说每一章的第一节都对芙蓉镇的总体情况作了概述,其中不乏背景介绍和风景描写,从而交代了芙蓉镇的历史背景、名称由来,体现了“文革”前、中、后期其经济、政治、街景、民俗的改变,再加上对周遭风景的描写,一个三面环水、山清水秀、以水芙蓉和木芙蓉为特色植被的湘粤桂三省交界处的小镇便被鲜明地描绘了出来。“文革”前,小镇民风朴实,邻里和睦;“文革”开始后,人与人的关系政治化,邻居之间相互防备;改革开放以后,小镇的民俗民风基本回归“文革”之前,不过设施先进了,交通便利了,产业复杂了,工厂对小镇水源造成了污染。芙蓉镇在四个不同年代的总体变迁,就在每章的总述中展现出来,达到了作者追求的“风俗民情图画”的效果。小说主要人物在其中的表演,又与扉页的“唱一支严峻的乡村牧歌”相匹配。

“总—分”结构的“分”,是为了充分展现不同社会群体在不同年代的经历。作者设计了六个主要人物:卖米豆腐的小摊贩胡玉音、工作组组长李国香、“运动根子”王秋赦、大队支书黎满庚、镇粮站主任谷燕山和“五类分子”秦书田。在书中,人物相互之间的关系比较密切,“每个人物之间必须紧密而自然地相互连结,犬齿交错,经纬编织”。[2]亦如作者所说,他把胡玉音的故事“穿插进一组人物当中去”,通过五个不同人物的视角看胡玉音在各个年代的遭遇,从而将胡玉音个人的故事融入芙蓉镇整体的社会环境变迁中。

对于上述的小说叙事方式,电影《芙蓉镇》作了很大的改动。第一,小说中六人视角分立的结构被打破,电影将其改编成一条主线和一条副线[4]。电影把胡玉音的故事提取出来作为主线,而将李国香、杨民高、王秋赦的情节作为副线,大体按时间顺序进行线性叙事。对于另外两名人物,则采取紧紧围绕剧情主线的处理方式,把他们与胡玉音关联较大的情节放进主线,其他的基本删除。第二,原本小说中每一章都有的芙蓉镇总述,除了在电影里保留下和主线有关的情节外,其余内容幾乎都被删除了。关于芙蓉镇的背景介绍和风景描写,电影只用寥寥几组镜头来表现:影片开头25秒,以对芙蓉镇民居进行远景仰拍、远景平拍、中景平拍、中景俯拍的顺序,由远及近地交代故事发生的地点;而芙蓉镇的代表性植物水芙蓉则少有涉及,较明显的只有满庚支书回忆中的一处中景平拍,以及秦书田归乡时拍摄了“五爪辣”在荷塘里干农活的画面。

如此一来,观众能够明显地感觉到,相比于小说着力体现不同群体在同一社会时期中的思想、行为差别,电影更集中地讲述了胡玉音个人的故事;相比于小说注重描绘的芙蓉镇社会总体风貌变迁,电影只是简略交代了故事发生的背景。很显然,电影在主题上更侧重于表现人,小说则强调以小见大,展现乡村的整体变迁,两者有不同的特点和艺术风格。

2 情节的增删:政治色彩和生活情调

小说的政治色彩非常鲜明,但是电影更突出生活色彩在作品中的呈现。为了充分展现胡玉音和秦书田之间的爱情,突出胡玉音勤劳能干的品质,电影对小说情节作了调整。因为影片共164分钟,所以压缩了小说第一、二章的内容,把1963至1966年的情节作为影片的第一部分,大致讲述胡玉音与第一任丈夫黎桂桂卖米豆腐致富、盖新房,结果在“四清”运动中遭到迫害,黎桂桂自杀的故事。这一部分在全片中占66分钟。电影还将小说第三、四章重新剪裁,把1966至1979年的情节作为影片的第二部分:胡玉音被罚和秦书田一起扫街,期间两人产生爱情、胡玉音怀孕;两人向大队申请结婚不成反被判刑,秦书田被带走,胡玉音因是孕妇被判监外执行,之后生下孩子。这一部分在全片中足足占了84分钟,是电影重点表现的对象。1979年之后就是电影的结尾了,改革开放以后两人得到平反,秦书田返乡与胡玉音重逢,这部分共占13分钟。

值得一提的是,原本影片第一部分的情节正好占了小说50%的篇幅,在电影里则被压缩到40%;第二部分本来只占小说的30%,在电影里的占比却超过了50%——且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在叙述胡玉音和秦书田之间的爱情,可是这在小说中只占用了4~5个小节的篇幅。显然,相比于小说,电影把这个情节放在一个更重要的位置上。胡玉音和秦书田部分情节的扩充,大致可以归结如下。

首先,小说中只写胡玉音自己磨、卖米豆腐,没有描写磨米豆腐的详细工序。而电影在开头就使用了一组长达140秒的镜头,拍摄胡玉音和第一任丈夫黎桂桂合作倒豆浆、转动磨盘的劳动场景,并配上当地的民歌(包含有“汗水洒下,获来豆腐”“河水流不尽,把心用在做事上,美在心头”的歌词),体现了劳动人民的艰辛和勤劳。然后,在胡玉音和秦书田逐渐产生爱情的过程中,电影增加了一个胡玉音主动磨米豆腐、请秦书田来自己家吃米豆腐的情节。最后,影片结尾改变了小说的结局,将秦书田官复原职改为拒绝出任原职务,转而和胡玉音一起经营米豆腐摊子,就像“文革”前胡玉音与黎桂桂做的那样。

从中可以发现,电影增设了磨米豆腐这一贯穿全片的情节,甚至据此修改了胡玉音和秦书田的结局。主要人物结局的改变显然呈现出一种“深远意蕴”[5]:磨盘和米豆腐正象征着中国人民的辛勤劳动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以及两人于同甘共苦之中孕育出的真挚爱情,这一象征是小说所没有的。由于电影花许多篇幅叙述胡玉音与秦书田之间萌生爱情的经过,既赞扬了劳动人民勤劳能干的品质,又歌颂了逆境中真挚的爱情,所以最终同时呈现出剧情电影和爱情电影的特点。在这一点上,电影主题对生活情调的突显也区别于小说主题所包含的强烈政治讽刺色彩。

3 人物的改造:身份的强调和形象的美化

电影主题与小说不同,这能够从秦书田人物形象的变化中明显看出。电影对秦书田人物形象的创新,主要是通过增加细节刻画、改变剧中的矛盾设计来实现的[6]。随着秦书田形象的变化,李国香的形象也有所改变。这是因为她站在多数人物的对立面,与几名主要人物之间存在矛盾和冲突,而电影调整了小说中的矛盾设计,自然也就对她的形象进行了相应的改造——为了更好地服务于电影的主题,李国香的形象整体有所美化。

小说中,秦书田被称为“秦癫子”,其“癫”的特点一目了然。作者作了不少关于他“癫”的叙述:不分场合、随时随地唱自己编写的民歌;死缠烂打地求满庚支书,将自己的成分从“右派分子”改为“坏分子”;游街时主动下跪低头,人们说他已经被“斗油了,斗滑了”;在接受训话时做出一套滑稽的“动作表演”,在民众中插科打诨等等。然而,这些刻画在电影中几乎消失无踪——小说里的“秦癫子”在电影里不“癫”了。取而代之的,是他老实巴交、低头服软的隐忍外表,以及乐观、怜悯、关心他人的内心。电影对秦书田形象塑造的改变主要有两点。

第一,电影加强了对秦书田知识分子身份的刻画,试图表现出那个年代中的知识分子,是怎样以睿智的眼光观察生活、以乐观的态度感受生活的。影片增加部分细节强调秦书田的身份:秦书田带着“五类分子”的小孙子去墙上写标语,写完标语后,摄像机给出一个秦书田满意地写完句号,并向小男孩询问“怎么样”的中景镜头,而男孩咧嘴一笑,朝秦书田竖起了大拇指;在李国香第一次召开群众大会的时候,摄像机给出谷燕山、黎满庚坐在台下的全景,胡玉音夫妇的中景,然后切到秦书田的近景,只见他正折了一只千纸鹤给小男孩玩;而在和胡玉音一起看自己的照片时,可以发现秦书田把自己不同时期的照片、当年编写“喜歌堂”获奖的剪报都完好地保存了下来。这些情节细腻地展现出了秦书田作为知识分子的乐观,使观众感受到他苦难生活中微小而独特的乐趣。

第二,电影着力塑造秦书田怜悯、关心他人这一特点,突出表现恶劣社会环境中人们心中仍然保持的真、善、美。为此,影片改变小说中的矛盾设计,增设两处秦书田和李国香的对话。第一次对话在秦书田和李国香一同在雨中被批斗过后,摄像机以中景平拍人物斜正面、侧面,秦书田把手里的扫把递给李国香,说:“这个,你先将就着用,有空我再去做把新的。”李国香拒绝接扫把,秦书田便对她说“你也是人”,颇为意味深长。第二次对话是影片结尾秦书田平反回乡,在渡船上巧遇李国香时发生的。此时摄像机主要以中景平拍人物斜正面,李国香的神情透露出些许反省、忏悔,而秦书田斜靠在栏杆上,对李国香说:“安安静静地成个家学着过点老百姓的日子,别总想着跟他们过不去。”毫无疑问,这两处对话体现了秦书田对李国香落难时的怜悯,以及获得平反后的一丝和解。但在小说里,对李国香这样一个害得胡玉音家破人亡的“反面人物”,秦书田对她根本没有半点同情。他和李国香一同游街时,只是向其投以“嘲弄、讥讽”的目光。

如前文所述,对秦书田这一人物形象的改造,使整部影片的感情基调和主旨相比于原作都大不相同了。小说中没有人怜悯落难的敌人,没有人与迫害自己的人和解,也没有人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为此反省和忏悔。李国香在小说中是偏向于脸谱化的人物[7],电影却让她在影片结尾对自己进行了反思,还删去了她扭曲病态的恋爱史,以及部分卑鄙、残忍的行径。读者读小说,往往痛恨李国香的为人,但看完电影后,反而不会只是单纯地痛恨“反面人物”了。电影通过增设秦书田对李国香的怜悯、与李国香的和解,以及她自身的反省,缓和、消解了李国香同几名主要人物之间的矛盾。

对比电影和小说,差异十分明显。小说作者塑造李国香是为了批判“文革”中部分以权谋私、手段卑鄙的干部,塑造“装疯弄傻”的秦书田是为了反映“文革”中极“左”运動给知识分子内心造成的摧残;而电影这样改动则突出了逆境中人性的善和良知。两者表现的主题确有差异,带给观众的思考也有很大的不同。

4 结语

电影《芙蓉镇》的主题与小说的不同,鲜明地体现在叙事方式、情节和人物形象三方面。电影缩小视角,聚焦具体人物,把劳动人民的勤劳朴实表现得淋漓尽致,对知识分子也寄予一种希望,并满怀对爱情和人性中美好品质的赞扬。对于“文革”,当然也继承了小说里的深刻反思,但不像小说那样强烈批判和讽刺,只是把男女主人公十几年间生活的变化呈现在大银幕上。而小说以宏观的角度纵观历史变迁、时代发展,注重记录历史,反映中国乡村在不同时期的成就和问题;这一点,在电影中基本没有得到体现。

电影在主题角度对小说进行的改编,有导演和编剧别出心裁的构思;使电影既继承了小说中的许多要素,又具备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在主题表达上也与小说各有千秋。总体而言,小说和电影各有侧重和优势,都使人回味无穷,也能够启发我们进行深刻的思考。

参考文献:

[1] 陈子诺.《本杰明·巴顿奇事》影片与原著主题比较[J].汉字文化,2020(18):115-116,126.

[2] 古华.芙蓉镇[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252-258.

[3] 徐珊珊.浅析电影《许三观》对原著的改编[J].汉字文化,2020(6):91-92.

[4] 赵阳.美国电影《毒液》中女性边缘化塑造及文化反思[J].戏剧之家,2019(36):66-67.

[5] 龚仪.试析电影《误杀》的结局改编[J].汉字文化,2020(11):124-125.

[6] 赵阳.《复仇者联盟3》的特色与突破[J].电影文学,2018(17):147-149.

[7] 康濯,谢晋,陈荒煤,等.从小说到电影——谈《芙蓉镇》的改编(下)[J].当代电影,1986(04):21-31.

作者简介:苏盛祺(1999—),女,江苏苏州人,本科在读,研究方向:现当代文学。

指导老师:赵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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