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17
马健 陈晶
摘 要:白马藏族中的虎面具是白马藏族人民抒发感情的独特介质。虎面具在白马藏人眼中是神圣的象征,也是沟通鬼、神、人之间的桥梁。其朴素的艺术样式、代表性的古韵都表现了白马人单纯的生命观和创意,同时也代表着中国傩文化。本文以白马藏族虎相面具的形式特征、审美特征为切入点,发现其面具从形式及内涵都蕴含着“狰狞美”的特点:折射出时间流逝的痕迹,在它身上可以反射出人类祭祀祈福、盼望美好生活的精神气概。
关键词:虎相面具;“狰狞美”;形式特征
在高寒河谷地带生活着一支古老的民族——白马藏族,他们现今大部分居住在四川省平武县、九寨沟县境(南坪县)内、松潘县和甘肃省陇南。白马人进行祭祀和表演歌舞活动时须戴面具等表演工具。而佩戴面具的祭祀舞也是世世代代相传至今,是白马藏族祭祀和喜庆节日时跳的一种神秘惊心的面具舞。以驱邪祈福,祈求山寨兴旺、五谷丰登。当地人称之为“?舞”,俗称十二相舞。它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面具的造型以藏族的十二生肖为主,间杂以当地特有的飞禽走兽。十二相面具并非十二生肖,而是以狮头为统帅的虎头、牛头、龙头、豹头、鸡头、蛇头为主,配以大小鬼。在十二相面具中最具特色和最有代表性的也是以虎、狮子为主的面具,虎相面具白马语称“捞梗”。本文将虎相面具作为一个研究对象,对其面部装饰夸张的造型特征和原始、古朴的审美特征进行细致的分析,阐述“狰狞美”如何在白马藏族人心中以十二相面具为工具表达出的对生命的热爱、对家园的爱护之情。
1 “狰狞美”的特征和意义
“狰狞是凶恶的表征;狰狞美却是在活动实践的基础上,人类想象而来的,使人得到震撼的艺术形式美,足以令人感到凶恶恐怖。从古至今,在人与大自然的矛盾中,人从来都是属于弱小。而在他们眼中,大自然千奇百怪,难以捉摸。因为他们根据自己的世界观,用想象力认为神鬼可以操控自然,并加入人的思想感情,所以产生了神话故事。”“古人认为狰狞总是同力量结合在一起的,因而他们追求狰狞,希望获得狰狞。”这是引用韩湖初《略论青铜饕餮的“狰狞美”》中对“狰狞”的诠释。这一独特的原始审美在饕餮中展现得淋漓尽致,而在土家族中也不可缺少。
随着时代的变迁,人类的能力越来越强大。野兽的数量和威胁减少,自卫保护慢慢变为一种艺术形式。而驱鬼的形式仍然在举行:对祖先的享祭则更发达了,住在祠里的祖先神灵再也没有主宰一切的威慑力量了,而是人们对祖先和神灵的信仰寄托而已,也就是一个象征向以狰狞面目威胁震慑人类的公卿神灵提出挑战,使他们的威风顿减,成为人的装饰物。一群偶像被人支配,使狰狞象征神力成为过去。当绘画、文学、戏剧、雕刻等艺术形式有进一步发展时,狰狞已渐渐变为一种美术样式被人们了解。
2 白马藏族“狰狞美”的成因
首先白马人追求狰狞是出于自卫的需要。他们长期生活在高山偏远地区,严峻的地理环境使人为了抵御虎豹豺狼的侵害,用狰狞来吓唬怪兽。白马人会在门上摆上面目凶恶的神像来吓唬野兽;还会在房屋门前挂上蒙着兽皮的大石头,用以吓唬野兽。
其次是驱魔逐疫。除了肉眼可见的凶猛兽虫外,白马人还以为会有透明的鬼疫要残害人类,他们主观上觉得鬼疫会害怕狰狞的石头,民间也有流传“鬼怕恶人”的俗谚。
再次是信仰崇拜英雄和祖先的需要。白马人居住环境比较艰苦,生活也是主要以较为原始的耕作放牧方式。原始的生活态度造就了白马人对自然、山川的崇拜,也造就了白马人勤劳、勇猛的个性,保护了白马人朴素的民族文化。也正因为地区偏远,经济落后使得文化生活也相对落后,所以人们保持传统的东西和原始宗教的意识自然也相对较多。他们崇拜有神力的英雄和祖先,并且忠于按自己的喜好去创造形象,于是英雄们的、祖先们的形象都给“狰狞化”装饰了。
3 虎相面具在白马藏族中的文化意义
虎相面具的制作者大多是山间地头耕作的农民,外来思想交流机会少,本地的教育系统也并不完善,所以他们本身没有受过关于艺术方面的教育。正是这一环境所创作的面具作品反而在不经意间表现出了它、形式上原始而粗犷的美感。在十二相面具中,正面人物五官端正,显出淳朴忠厚的个性。正神的面具面部五官和肌肉结构比较复杂,但是主次分明,将其制作成对称的、装饰化的各种块面和纹理,最后效果具有装饰美感。而丑角面具细眉小眼,翘嘴皱鼻,给人一种幽默滑稽之感。面具的形制因角色的不同而有些许差异,面具表现手法主要以五官的变化完成角色性格的形象创造。以虎面具为首的动物图案面具基本被归纳为写实类型,也大量运用装饰性的技巧,绘以各式各样的古老图案,充分展现了动物面具独特的韵味。十二相面具遵循自身的艺术规律与原则,在形式上对不同角色的造型刻画起到对不同身份、性别明确的表达作用。
虎相面具以强烈的色彩、怪异的造型突显出白马文化的神秘,它的色彩和装饰是有一定象征意义的,是经典的圖腾再现和吉祥象征。虎面具来自民间,凝聚了世世代代白马人的审美情趣。如此丰富的色彩和鲜明的角色形象使白马藏族的十二相舞更增添了一层神秘之处。刘凤芝在《戴着面具起舞:中国傩文化》一书中提道:“通过傩舞傩戏所表现出来的剧情,让后人体会、感受到古人以浪漫的虚幻,憧憬着美好生活的理想;以鲜明形象的面具表现出人民的爱憎分明。以傩的文化形式表现出人们企望国泰民安,追求人寿年丰、幸福安康生活的愿望。”虎相面具上丰富的变化蕴含着人们的心情。白马藏族面具在色彩上多用艳丽的白、蓝、红、黄、黑搭配,色彩明亮。在白马人眼中,用来制作的颜色是拥有象征价值的。红色是威严权力的象征,常在虎相面具的嘴部、眉骨位置装饰,起到触目惊心的作用;黄色为面具肤色,多运用于虎、牛的面部皮肤的表达,表示人物老练、沉着、庄严;蓝色多为靛蓝,在丑角面部常用,也有阴险可怖之意;白色是纯净的颜色,是祥和宁静的象征;黑色则是角色刚正不阿、朴素的象征。色彩的象征意义使其形成一种美感。面具中色彩对比强烈,视觉冲击力大,从而使人物形象更加鲜明。
十二相面具每一个角色的身份、性别具有的寓意是不同的。特别是一些动物角色是固定的,如狮子、虎、牛熊、凤凰这几种动物。它们的角色身份在白马人眼中都是固定不变的。在历史上,白马人最崇拜老虎,同时有虎神、虎星等传说;虎相作为最受崇拜的动物属相在民间中并不孤立。如冯其庸先生认为良渚玉器的兽面是虎,因其民间习俗:大人喜欢给自己的孩子脚穿虎头鞋,头戴虎头帽。以及在房屋门楣处画虎头达到驱邪的作用,所以虎为良渚玉器的兽面是有道理的。除虎之外还有牛相。牛早在远古也是图腾之物。《补三皇本纪》和《帝王世纪》中均有记载炎帝“人身牛首”,可以证明炎帝族原是以牛为图腾的。不同的角色,白马人赋予它的寓意也不同,但毫无疑问都是他们对祖先的崇拜和对神灵的敬畏。
4 虎面具“狰狞美”的形式特点
白马藏族人生活在偏远地区,外来思想接触较少,宗教思想浓郁,在面具的使用上以祭祀神灵作为主要的用途。并且,白马藏族面具的制作每一道工序都是含有固定的要求和意義,而非艺人的凭空想象。因此,白马藏族面具类型大体分为三种,一种是神鬼面具,一种为正神面具,还有动物的面具。面具造型精致却粗狂、狰狞,色彩强烈跳跃。以虎为代表的动物类面具或写实,或变形,大都能抓住各种动物的特性,如虎的威猛、猴的淘气、猪的憨厚、马的温驯,无不形神兼备,各臻其妙。
虎相面具造型一般雕刻精细,五官采用夸张手法,青面獠牙,威武怒目;造型夸张,近乎狰狞。面具的变化,装饰图案的象征意义为其中蕴含的“狰狞美”增光添色。在白马人眼中用恶镇邪,这是英雄本色,也就是虎、狮子、牛熊面具越凶恶越好。这种威武凶狠的造型才能镇住四方恶魔,所以虎相面具在制作中多是凶恶、强悍、恐怖的,基本没有平静谦和的表情。给人一种敬畏感,这也是面具“狰狞美”的另外一种表现方式,体现出上古人民的浪漫情怀和生命观。
其中面部造型特征最经典的就是对眼睛的独特处理。白马人对视觉器官眼睛给予了夸张和突出手法,从而形成了白马藏族美术文化中的“纵目”“凸目”和“三目”等造型特征。关于“凸目”“三目”形象设定的面具,其本质应是体现白马藏族的祖先崇拜。
虽然目前白马藏族归于藏族,但是学界比较统一的观点认为白马人归属于古代氐族后代,因为白马藏族文化具有完全区别于藏族的独特个性,并且具有鲜明的白马文化特征。所以以虎相面具为例的眼部造型特点是白马人对氐族祖先三目神的崇拜和敬仰,也侧方面反映了古代氐族“目文化”在白马藏族地区宗教美术形式中的传承文化。
5 虎面具“狰狞美”的意义和价值
白马人依托生活环境,根据自己民族的审美特征创造出了具有“狰狞美”特色的虎相面具,赋予了它们生命含义,也表达了自己对祖先和神灵的尊敬与崇拜。虎面具成为一种特殊的蛮荒时代与当今岁月的交流介质,它有历史的印记,经历漫长的岁月,更是承载了白马人美好的愿望与祈盼。虎相面具的“狰狞美”拥有较强的艺术冲击力,我们在探寻其足迹时,便可看出它在中国传统神话中的影响力。
虎面具是白马藏族英雄崇拜和祖先崇拜的产物,是土家人的生命意识的集中表现,仍然是人的力量的体现。近代面具在“狰狞美”上比古代精彩,由于现代雕具的锐利精细,雕匠的技巧提高;西洋雕法的应用;构图、造型、色彩等美学理论的指导,现代雕匠制作的面具的“狰狞美”在形式上已远远超过古人。现代面具的微型化使面具成为案头、悬挂的艺术品,其狰狞恐怖又进一步缩小,而审美的价值进一步提高。虎相面具的纹饰、造型感让我们可以从中提炼一些经典元素来重新组合运用到设计中。如用纹样借用组合的手法,借用面具中传统经典纹样的内容和代表设计中主要思想的图形组合排列,从而形成一种新图案;又或是对虎相造型、纹样的简化,这并不是对图形简单的添加和删减,而是用现代设计的理念对其传统图案进行精简设计,既保留图案纹饰的经典部分,又创造出新的图案样式。而虎面具的图案除了具有装饰性外,还包含着象征意义。将虎面图案、造型中吉祥意义运用在现代设计中,也是对传统经典纹样寓意的沿用和提炼,这是图像的意向化摄取。如湖南傩面具中有虎、鱼、云等图案,跟着时间的脚步,延伸出幸福感受、安居乐业等吉祥如意的象征意义。从传统图案中提取象征寓意又结合符合现代审美特征的图形,运用到现代设计中,能够使新的作品达到内容与形式的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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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马健(1962—),四川成都人,男,重庆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美术教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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