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期刊杂志

从元语言理论视角解读《小说家马尔丹》的元小说性

时间:2024-05-17

邹梦云

摘 要:元语言的自称性和反身自称性的特性及其检查双方代码的功能都适用于元小说的创作和解读。本文以法国短篇小说“怪圣”马塞尔·埃梅的代表作之一《小说家马尔丹》为例,首先梳理元语言理论概念框架及其对元小说的影响;然后以元语言理论为视角,按照作品中元语言的运用范畴分为叙述与评述两个部分逐一分析,在解读小说创作意图的同时揭示其元小说性。

关键词:元语言特性;元语言功能;元小说;埃梅

元语言理论源起现代逻辑学和哲学,而后在现代语言学领域迅速发展,得到诸如语用学、语义学、修辞学等学科的深入研究。同时,元语言也被广泛应用于其他领域,例如教育学、翻译与科学技术等。在文学研究中,虽然从语言学的视角进行文学研究早已不是新鲜事物,比如由此发展的语篇分析,但目前元语言理论作为研究视角在文学作品研究中被应用的并不多。曾有学者试图将元语言理论与文学批评理论相结合,提出“一种元语言的结构主义文学批评”,[1]暂且不论这种结合是否可行,但称得上是元语言理论应用于文学领域的一次大胆尝试。出于同样的考量,本文试图从元语言理论的角度,在文本分析中挖掘元语言理论对解读元小说的方法论意义。

1 元语言与元小说

元语言(metalanguage)与元小说(metafiction)的前缀都是“meta-”,“它是标志研究层面转变的一种哲学语言,指人们讨论的对象由客体(object)转变为‘讨论(talk)本身”。[2]“元语言”作为术语于1933年由20世纪波兰逻辑学家、语言哲学家塔尔斯基(Alfred Tarski)首次明确提出。之后,元语言又被语言学纳入为研究对象,推动了现代语言学的发展。而谈到元语言理论的发展则离不开结构主义语言学。1962年,哥本哈根学派的创始人叶尔姆斯列夫(L.Hjelmslev )把元语言界定为“指称另一种语言的语言”。[3]这里所说的“另一种语言”即为对象语言,也就是普通语言,而由于“元语言是对另一种语言起能指作用的语言,因此这另一种语言就变成了所指”,[4]由此推出元语言具有自称性(self-referentiality)和反身自称性(self-reflexivity)的特性。[3]此外,布拉格学派的代表人物雅各布逊(Roman Jakobson)对元语言的功能进行研究,挖掘出其“检查双方代码”的功能。他将日常的言语行为的结构分析为:说话者和受话者发生接触,通过代码发送信息,而信息依靠语境而产生意义。因此说话者、受话者、语境、信息、接触、代码是言语行为中必不可少的六大要素。在日常交流中,会倾向于其中的某一个部分,侧重不同则主导的功能不同,当“倾向于代码时,元语言的功能占支配地位。”[5]这两大理论成果是结构主义语言学对元语言理论最突出的贡献,可直接作为解读元小说创作意图和主题的理论视角。

元小说(metafiction)这一术语来源于叶尔姆斯列夫提出的元语言概念。小说本身是一种言语行为,然而当小说本身成为对象语言时,关于小说的小说就是元小说,其创作目的大多是为了探讨小说世界与现实世界之间的关系,也就是以小说的形式对小说艺术进行自我反思,其“显著特点是在小说的创作中直接关注小说创作本身”,[6]常用的叙事手段有露迹、作者与人物对话、夹叙夹议等。受到以索绪尔语言学为基础的结构主义思潮的推动,元小说于六七十年代开始兴旺起来,成为西方主流的小说形态,创作手法也更加丰富。但其实元小说古已有之,如18世纪英国作家劳伦斯·斯特恩的《项狄传》(Tristram Shandy,1759-1767)就称得上是“元小说爷爷”。[7]

短篇小说《小说家马尔丹》(Martin, the Novelist,1950)也同样创作于“元小说”这个概念被明确之前,作者是被誉为法国短篇小说“怪圣”[8]的马塞尔·埃梅(Marcel Aymé),擅长运用变形手法,使虚幻与现实交织在一起,讽刺现实,这部作品也不例外。它讲述了小说家马尔丹是如何创作《阿尔芒狄娜》这部小说以及在过程中所受到的种种影响和干扰。按照元语言理论的语言分层观点,将小说《阿尔芒狄娜》本身视作对象语言,而其他所有描述这部小说的语言则是元语言。其中,元语言的运用可分为叙述和评述两个部分来解读。

2 元语言理论视角下的叙事特色及主题解读

2.1 叙述——文本的“坦诚”性

在《小说家马尔丹》中最主要和显著的叙事手段就是露迹。露迹是指叙述者在叙述过程中自我暴露小说的创作过程及虚构痕迹,是“元小说的一个最基本的特点”。[9]传统小说的写作力求逼真,盡管读者知道这是一个虚构的故事,但传统小说努力不露出虚构的痕迹,以写实的风格刻画生活原貌,令读者感同身受。但元小说一反传统,不再努力营造小说真实的氛围,而是将创作过程故意暴露在读者眼前,以揭示小说的虚构性。通常使用露迹这一叙事手段的意图是使读者保持批评的眼光来思考虚构与现实的关系,然而根据雅各布逊的元语言功能说,“当说话者和受话者需要检查他们是否在使用同一代码时,它就扮演着元语言功能”,[10]即元语言具有检查代码的功能,再加上元语言其自称性与反自称性的特性,应用于元小说则体现为对小说自身的检查,通过这种“检查”揭示了小说的虚构性。为了能与读者代码相符,作者将小说的虚构过程暴露的淋漓尽致,反而增加了文本的可信度,从而达到作者与读者“坦诚”沟通的目的。

得益于埃梅对主人公马尔丹其小说家身份的巧妙设定,整部小说呈现出“关于小说的小说”的元小说结构,把关注视角从传统的故事情节扩展到写作本身这一层面上来。作者在开篇就道出马尔丹的创作特征:“从前有一位小说家,名叫马尔丹,他总是情不自禁,将书中的主人公,甚至次要人物处理死掉。”[11]他这一大创作特色起初受到了文学批评界的鼓励,但慢慢也被其厌弃,遭到了诸如“过分的草菅人命”、“脱离生活”等负面批评。接下来,马尔丹在创作新作品《阿尔芒狄娜》的过程中,分别与出版商、笔下人物苏必龙太太以及好友马蒂厄·马蒂厄发生对话,令其对小说的创作进行反思,在这个过程中不断的露迹。马尔丹对小说《阿尔芒狄娜》最初的构想是:45岁的办公室主任阿尔弗雷德·苏必龙与太太育有一子,本来生活美满,其71岁的岳母阿尔芒狄娜做了整容手术后变得年轻貌美,于是苏必龙对她产生了非分之想,家里再也不得安宁。出版商肯定了这个题材,却担心男女主人公苏必龙与阿尔芒狄娜又被马尔丹处死,而马尔丹正有此意。他激动地说到:“幸亏苏必龙死了,我就能回到这一永恒的主题上:冷若冰霜的美人,而且这一主题焕发了青春,大大改观了,总之,具有现实性!”然而在出版商以不支付稿费的要挟下,马尔丹只好妥协,依照出版商的意愿改变了对小说原本的设定,把笔墨侧重于心理描写上。其后,当他与好友谈到苏必龙太太这个人物时更是直截了当地说出对其原本的设定:“这个人物很一般化,我也不想拿她出彩,早就决定尽可能把她丢在暗处。我有时候甚至后悔塑造了这样一个人物。”这些描述了马尔丹对小说创作的构思,也暴露了《阿尔芒狄娜》这部小说虚构的痕迹。通过这些创作过程的叙述,埃梅不断打断读者对《阿尔芒狄娜》的阅读,使其跳出故事情节,将注意力更多地放在对小说艺术的反思上。此外,埃梅将马尔丹创作过程及其心理显露无疑,让读者在知道小说虚构性的前提下,仍能真切感受到马尔丹作为小说家在创作中的两难处境,一方面想要依照自己的想法创作,另一方面又受到经济来源和市场的限制。因此,这部作品在揭示小说虚构本性的同时,也期望能达到与读者“坦诚”沟通的目的,令其真切感受到作家创作的困境,以求得到认同,并一起关注小说家的写作环境。

2.2 评述——多元主题

这部作品除了对《阿尔芒狄娜》如何创作的叙述部分,还有对其大篇幅评论,因此,整部小说是夹叙夹议的。这也是元小说的特点之一。传统小说的写作致力于保持客观,作家们需时时克制自己不让批评性话语干扰叙事,把其排除在文本之外,正如罗兰·巴特提倡的“零度写作”。而结构主义发展元语言的意图即为“以语言学的术语再一次透彻地思考一切事物”,①其中包含着重新思考和评价一切传统观念的思想;元小说的创作意图也与此相同,即对以往传统的小说艺术重新审视和反思,这种反思不仅通过创作本身来表达,也来源于作者自己的感受,因此夹叙夹议成为元小说的基本语言操作方式。这一叙事手段就运用了元语言其自称性与反身自称性的特性。语义三角经过结构主义语言学的改造,原本的“符号”与“词与句”等同起来,即在元语言使用的系统中,语言符号的意义和所指则是语言符号本身。元语言通过在话语内容上进行自我指涉,不断的介入叙述语,使其也成为小说的一部分,从而令作品具有反省意义。

元语言的评述部分主要通过马尔丹与出版商、苏必龙太太、朋友马蒂厄之间的六次短话来表现。首先,出版商代表的是创作的经济来源与市场需求,他是限制作家创作的一方。从最开始提出“一个都不能死”的要求,到后来因沉迷于阿尔芒狄娜的美色而极力劝说马尔丹设法处死苏必龙,前后滑稽的转变说明了他对文学创作直接的影响力。尽管马尔丹对自己的定位是如同上帝般的存在:“上帝,就是在下,对,就是我马尔丹呀!”但这个“上帝”却没有自由,“不是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受到出版商和笔下人物的诸多影响。埃梅对这个可怜人也时常嘲讽,例如当马尔丹不肯依照出版商的写作要求时,“他赶紧想一想出版商的手中如花绽开的支票册,从这种景象中获取力量好逃避诱惑。”其中的“诱惑”指的是马尔丹本来的创作构思,而“支票册”无疑就是物质基础,这里揭示了小说的创作受制于经济来源。

其次,马尔丹的朋友马蒂厄身为“著名的电影评论家”,代表的则是当代情欲化、庸俗化审美。他对女友姬姬的感情是因为醉酒后“看上了一条美妙的腿”,听到马尔丹对苏必龙太太的描述,便激动的“流口水”,十足一副色情狂的模样。后来又大谈诗歌,而他口中所谓的诗歌也不过是“大家闺秀在想壮汉”此等充满情色和低俗的语句。他对马尔丹的小说唯一感兴趣的是自己能否被写入小说。

而与苏必龙太太的对话最为精彩。作者与自己作品中的人物对话描写,也是元小说的叙事特色之一,现实世界与笔下的虚构世界不再泾渭分明,而是彼此渗透,打破了传统小说中只有作者一个声音的霸权。一日傍晚,苏必龙太太前来向马尔丹表达自己对他所安排给自己的命运感到不满,二人就小说的题材和发展展开了争论。苏必龙太太代表了作者对创作本身的困惑和质疑,在两人的对话中也显示了马尔丹挣扎于小说创作的自然性,“一个正派的小说家,就跟仁慈的上帝一样,没有多大权力。他的人物有充分的自由,他只能为他们的不幸而痛苦,为他们徒劳的祈祷而遗憾。……我们同上帝也差不多,不能改变想法。” “有充分自由”的人物然而也受到现实操控,这无疑是个讽刺,对作者来说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尽管埃梅对马尔丹这个人物时而嘲讽,然同为小说家,马尔丹可被视作“隐含作者”,即作者的“第二自我”,让作者在写作中能时不时地吐露心声。之前叙述部分关于作家创作困境的主题在评述部分再次被指涉。此外,马尔丹在写作陷入瓶颈时,拒绝了好友马蒂厄·马蒂厄提出把自己及女友姬姬一起加入小说的建议,“我的小说又不是磨坊,随便出入。”这段情节的插入反映了埃梅对这类游戏化写作意图的质疑。

埃梅对马尔丹时而嘲弄,时而假借其口道出心声——处于困境之中又渴望创作上的自由,引导读者对小说本身的思考。为了获得自由,苏必龙太太疯了,马尔丹也让苏必龙与阿尔芒狄娜如愿以偿地结合在一起,令出版商失望而归,然而小说却因没有人死而大获成功,这在表达对小说家追求创作自由的鼓励之外,同时也揶揄了批评家们的极端化审美。

3 结语

虽然《小说家马尔丹》创作于元语言理论和元小说兴起之前,但其中嫻熟的元语言应用丝毫不逊色于后现代的元小说作品。埃梅通常以讽刺现实为创作主题,元小说的叙事手段令这个主题更加鲜明。他通过露迹在揭示小说的虚构本性的同时也达到了令读者对小说创作环境关注的目的;元语言的评论也更加表明了作者对当下小说艺术的质疑和担忧。而今在元语言理论体系愈加庞大的发展趋势下,运用元语言来解读这部作品的叙事手段和主题,使得分析更加清晰,凸显了其元小说性,并呼应了对小说创作反思这一主题。

注释:①以下小说内容摘要均出自于马·埃梅(法).埃梅短篇小说选[M].李玉民,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

参考文献:

[1] 郑一舟.试论作为一种元语言的结构主义文学批评[J].江西社会科学,2010(1):107.

[2] 刘森林.元语用论概述[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01(4):6.

[3] Patricia Waugh . Metafiction[M] . Methuen,1984:4,404.

[4] Frederic Jameson . The Prisonhouse of Language[M] . Princeton and London,1972:159.

[5] 王正中.“元”的敞开——雅各布逊元语言理论视角下的元小说分析[J].温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6):76.

[6] Larry McCaffery . The Metafictional Muse[M]. Pittsburgh:University of Pittsburgh Press,1982:152-154.

[7] 殷企平.元小说的背景和特征[J].杭州大学学报,1995(3):82.

[8] 马·埃梅(法).埃梅短篇小说选[M].李玉民,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1.

[9] 欧亚玲.虚构与真实的交融——论《法国中尉的女人》的元小说性[J].大众文艺(理论),2009(01).

[10] Roman Jakobson . Closing Statement:Linguistics and Poetics[A] . Sebeok T.Style in Language[M] . Cambridge:MIT Press,1960:356.

[11] F.Jameson . The Prison-House of Language[M] . Princeton,1972:Vii.

免责声明

我们致力于保护作者版权,注重分享,被刊用文章因无法核实真实出处,未能及时与作者取得联系,或有版权异议的,请联系管理员,我们会立即处理! 部分文章是来自各大过期杂志,内容仅供学习参考,不准确地方联系删除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