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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小璈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同盟国远东最高统帅部根据同盟国授权,宣布设立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在东京审判日本战犯。1946年5月3日至1948年11月12日,梅汝璈代表中国出任远东国际军事法庭法官,在东京审判的国际舞台上,运用法律武器严惩了日本战犯,捍卫了中国尊严。
1946年3月19日,梅汝璈自上海登机飞往日本,随即投入紧张的工作。在此前后,各国法官也陆续来到东京。随着开庭的日子越来越近,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摆在各国法官的面前:各国法官在远东国际军事法庭的座次,按照什么样的顺序安排?由于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宪章没有明文规定法官座次的顺序,这个问题在开庭前的法官会议上引起了争执。
根据国际惯例,远东国际军事法庭法官既是由受降签字国派遣,法官座次当然应该按照受降签字国顺序安排,也就是说,应该按照美国、中国、英国、苏联、澳大利亚、加拿大、法国等顺序安排法官座次,包括中国、美国等在内的法官,都赞成这个安排。
对此,澳大利亚法官韦伯庭长却不赞成。他希望让英国和美国法官(特别是英国法官派特里克勋爵)居中座次就座,于是便提出法官座次应该根据各国在联合国安全理事会的座次,按照“五强居中”来安排,即按照美国、英国、苏联、中国、法国等顺序。
20世纪40年代正气凛然的梅汝璈大法官
但是各国法官很快发现,根据联合国宪章,联合国安全理事会五个常任理事国,应该按照中国、法国、苏联、英国、美国(按照国名字母表先后)等顺序。这样一来,中国和法国法官将居中座次就座。于是韦伯又说:我们不是联合国的组织,不必按照“五强居中”来安排法官座次,可以采用按照一般国名字母表先后顺序的办法。但是随后却发现,果真如此,居中座次就座的将是中国和加拿大法官,而韦伯希望居中座次就座的英国和美国法官的座次反而更加边缘了。
还有人提议:远东国际军事法庭既然是国际法庭,就不必按照国家顺序安排座次,而应该按照法官个人的年资顺序安排座次。这又引出了“年资是什么”的讨论!是按照法官年龄的大小?还是按照在本国任法官时间的长短?何况法官级别也还有高低之分;此外,虽然同是从事法律工作,但是任律师或法学教授的年资同任法官的年资又应该怎样折算?要解决这一系列问题,就非得组织一个委员会去细致地调查研究各国的法律政治制度不可。
梅汝璈立即意识到韦伯不希望让中国法官居中座次的用意,于是他用幽默的措辞、柔中带刚地表达了的看法:“我看按照受降签字国顺序安排座次最为合理,如果庭长和大家不赞成这个办法,我们不妨找一个体重测量器来,看看各国法官的体重是多少,然后按照体重大小顺序安排座次,体重者居中,体轻者居侧。这样,我们便可以有一个最公平、最客观的标准了。”
这话引得哄堂大笑,也让气氛缓和了不少。韦伯听后避重就轻地对梅汝璈说道:“你的办法很好,但是只适用于拳击比赛。我们是个国际法庭而不是拳击比赛。”梅汝璈当即答道:“如果不按照受降签字国顺序安排座次,我认为这是唯一客观可采用的标准。即使我被安排在边缘座次,也当心安理得,并且可以向我的政府有所交代,他们绝对不会对我感到不满。如果他们要让中国法官得到居中座次,就必须派一个比我胖的人来代替我。”
但是韦伯既不做出决定,又不付诸表决,这个问题就这样在开庭前的法官会议上多次讨论,一直拖延到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庭审预演的日子。
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庭审预演前,各国法官穿好法袍,在法官会议室集合。韦伯宣布座次顺序是:美国、英国、中国、苏联、法国、加拿大等,并声称这是经过同盟國远东最高统帅同意了的安排。
对于韦伯的这一宣布,梅汝璈认为:按照这个安排,表面上看来似乎也有点符合“五强居中”的意思,但是安排英国和美国法官居中座次的用意表露无遗。此事关系到国家地位、荣誉和尊严,决不能当做细枝末节,以为无关宏旨而淡然置之,于是当即表示抗议。
他脱下法袍,表示不能参加这样的庭审预演,并离开会议室,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穿起大衣,戴上帽子,准备离去。
韦伯根本没有料到梅汝璈会有如此反应,赶紧来到中国法官办公室拦住梅汝璈,并“解释”道:“同盟国远东最高统帅安排英国和美国法官居中座次的意思,无非是因为他们对英国和美国的法律程序熟识些,纯粹是为了工作上的便利,并无歧视中国的意思。”又说:“中国法官的座次仍然在苏联和法国法官之前,是‘五强'的中坚。”梅汝璈反驳说:“这是国际法庭,不是英国或美国法庭,我看不出有英国和美国法官居中座次的必要!假使有的话,何以加拿大、新西兰等英国或美国法律体系的法官又被挤在两侧呢?”韦伯又说:“按照现在的安排,你的邻座将是美国法官和法国法官,而不是那位俄国将军,这对你将是很愉快的。”梅汝璈答道:“我不是为了要愉快而来到东京的。中国遭受日本战犯的侵略荼害50余年,对中国来说,审判日本战犯将是一件非常沉重、严肃的任务,绝不是一件轻松愉快的工作。”“我觉得我们这位苏联同事有说有笑,是一个非常和蔼可亲的人。”韦伯听后,便强硬表态说:“这是同盟国远东最高统帅的意思,如果因为你拒绝尊重这个安排,而使中美关系陷于不愉快的境地,那将是非常遗憾的。”
梅汝璈坚定地回答道:“我绝不接受这种于法无据、于理不合的安排。中国是受日本侵略最惨烈、抗战最久、牺牲最大的国家,在审判日本战犯的国际法庭上,中国应有的座次被推后,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此外,梅汝璈还质疑这个安排,是否真是同盟国远东最高统帅麦克阿瑟作出的!这无疑牵涉到韦伯的品格问题。韦伯听后表现出很激动的样子,但是发现梅汝璈态度坚决、毫不退缩,只好说这事可以和其他法官再商量,然后又以“今天只是庭审预演,座次问题可以再讨论”为由,劝梅汝璈参加庭审预演。
梅汝璈心里十分清楚,大批新闻记者和摄影师等候在审判大厅里,如果按照错误的法官座次庭审预演,被报道出去,就会造成无法改变的既成事实。于是梅汝璈对韦伯说:“座次一事我已经在法官会议上提过多次,多数同事并无异议,也没有人提出过更好的办法,但是你始终不愿将这个问题付诸表决,我看再召开法官会议也是不必要的。唯一的办法是庭审预演按照受降国签字顺序安排座次,如果同盟国远东最高统帅不同意,我们明天再召开法官会议不迟。倘不如此,我拒绝参加。”
此时,庭审预演已经推迟约20分钟,梅汝璈站在合法合理的立场上寸步不让,并表现出应有的决心和勇气。同时,他也正确估计了形势和可能出现的后果:如果中国法官不出席,庭审预演是不会举行的,这将导致正式开庭必定会延期。而开庭日期已经向全世界宣布,延期开庭的责任是同盟国远东最高统帅麦克阿瑟或庭长韦伯都不愿负也负责不了的。梅汝璈的坚决态度,使韦伯不得不立即召开法官会议进行表决。
不出所料,不一会儿,韦伯又来到中国法官办公室,对梅汝璈说:“大家同意你的意见,庭审预演的法官座次就按照受降签字国顺序安排,今晚我把情况报告同盟国远东最高统帅,看他是否同意!”梅汝璈于是脱去大衣,换上法袍参加庭审预演,并在居中座次就座。就这样,在推迟半个多小时后,庭审预演开始。
在远东国际军事法庭正式开庭时,庭长韦伯宣布:“同盟国远东最高统帅已经同意,法官座次就按照庭审预演座次安排。”
(据《人民政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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