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期刊杂志

宁浩:“中片”大亨

时间:2024-04-23

陈涛

“就跟我爱唱歌一样,我在山里唱歌,谁能给我钱啊?没人给我钱,我就爱唱。”宁浩坐在露天咖啡馆的沙发上说,“把自己关注的事做好,社会价值自然就给你了。”

从太原来北京之前,他跟母亲争论过,“我是去挣钱还是去北京读书”。他母亲说,“没钱怎么过?”二十来岁的宁浩说,“有钱就是个铜臭气。”他母亲说,“你年少轻狂。”

他和母亲的争论,从《疯狂的石头》之后就已经不再成为问题。从那开始,电影作为宁浩表达自我的工具,开始赚钱了。

“我就拍不了大投资的电影,都不会太大,都是中小型成本。”去年,《无人区》上映前,宁浩就这样对《中国新闻周刊》说。与大片相对,他几乎专门拍“中片”。而且在商业上都不差。他是个尊重商业和市场的导演,但对商业化的伤害也心存警惕。

“当下的社会现实就是,成功或者有钱,这个价值观绑架了所有人,甚至绑架了个人的情感观。我的新片讲的就是这个。”宁浩对《中国新闻周刊》说。9月中旬,他刚从多伦多电影节回来。很快,他的新片《心花路放》就要上映。

“坏猴子生产队”

“我就是一个Loser,我就是一个屌丝。”《心花路放》里黄渤饰演的耿浩是个卖二手音响的落魄歌手,遭遇了婚姻危机。徐峥饰演的“花心男”郝义试图开导他,但没用。郝义便带着“被小三”的耿浩,一路开车从北向南,试图通过猎艳之旅展开救赎。宁浩、徐峥、黄渤这个“铁三角”已是第四次合作。

宁浩认为“爱情并不能拯救”,但他仍给出了一个美好的结局。毕竟,这是一部有着明确市场定位的爱情、公路、喜剧片。

宁浩工作室的书架上摆放着他在各大电影节上获得的奖杯、证书。其间还立着一盘《疯狂的石头》碟片,以及镶在相框里的《无人区》的过审通知单。

这两部电影对宁浩来说极为重要,前者是他的成名作,后者波折最大,历经四年才得以公映。他团队工作人员的名片上都印着“东阳印月”,这是宁浩自己公司的正式名称。经过调整和扩招人员,2012年,宁浩给自己的工作室起了个更有意思的名字“坏猴子”,正如他的微博名“宁浩和坏猴子生产队”。

“好玩,有所改变和创新。”脱离大公司后,宁浩希望新兴厂牌“坏猴子”符合这样的标准。即将上映的《心花路放》仍由中影集团和“小马奔腾”公司出品,但制作由“坏猴子”主控,也将参与票房分成。如今,宁浩出品本身,某种程度上已经是票房的保证。

“我刚拍电影的那个时代,电影就不是挣钱的事儿嘛。”宁浩回忆说,“全中国就3000块银幕,哪里有挣钱的?”早在2002年时,中国电影就推行院线制改革,至2006年时,全国的大银幕仍只有3000块。

《疯狂的石头》可以杀出重围,和宁浩明确的市场定位有关。他从一开始就确立了满足观众的故事欲,拍一部商业电影的诉求。刘德华“亚洲新星导”计划给了他150万,“四方创源”老板周林出了150万。300万的制作成本,宁浩看中了“想拍什么就拍什么”的非命题电影。

“以前人工很便宜,那时候很多人是不要钱的。”宁浩回忆说。最大牌的明星是电视剧《春光灿烂猪八戒》的主演徐峥。宁浩只给他包了一万块钱红包。徐峥拿它给自己的助理发了工资。

因为预算问题,46天提前拍完,2005年末结束拍摄,宁浩还是贴了十几万进去。直到第二年5月,宁浩走进韩三平的办公室,他才真的相信,这部电影要由中影集团发行了。在几乎没有时间营销的情况下,《疯狂的石头》取得了3000万的票房。宁浩记得当时在上海电影节上首发,作为投资人的刘德华也来了。

“媒体本来是来拍刘德华的,没想到还看了一部不错的电影,在影节期间突然引爆了宣传。”宁浩在《混大成人》一书里这样回忆。

无疑,《疯狂的石头》是当年电影界最大的话题,成就了宁浩,也让黄渤一举成名。如今,黄渤已是中国电影累计票房最高的男演员。而徐峥,也从电视剧踏入电影圈,更因导演《泰囧》创下了华语单片票房最高的纪录。

“现在猪肉都翻了多少倍了,工钱全贵了,国内的制作费和人员费快赶上美国了。”宁浩说,“以前没有市场,弄电影都是帮忙,今天市场有了票房,你凭什么还让人家帮忙?”

进入电影市场十年来的宁浩认为,这是行业的良性发展。“我觉得现在一千万拍一部电影是不正常的,是对行业的不尊重,掏了设备费用就没钱了,然后别人都当农民工使?”

新片《心花路放》的制作成本7000万,以当下标准算,依旧算中型投资。据宁浩公司东阳映月CEO王易冰对《中国新闻周刊》估算票房,产出比率也将近十倍。

“物质把我们战胜了”

“言之有物的电影,还蛮难的。”宁浩对《中国新闻周刊》强调说,“既有思想,又有形式,非常难。”

《疯狂的石头》其实没有什么“物”,按照宁浩如今的说法,“恶有恶报,善有善报,没什么探讨和批判,就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喜剧。”《疯狂的赛车》也是一部喜剧,一个赛车手的复仇过程。

事实上,在豆瓣网,宁浩电影评分最高的仍然是2003年的《香火》。这是他的第一部故事长片,讲述山西农村的一个小庙,佛像塌了,庙里唯一的年轻和尚要修佛像,展开了漫长的筹钱旅程。

“香火是一个很现实的命题,我们在精神和物质之间挣扎。但最后,物质战胜了我们。”宁浩笑道,“你明白吗,原来我们不需要精神,我们需要的是物质,我们要活下去。但是物质战胜了我们之后呢,会有更强大的物质干扰你,因为你已经物质化了。”这是《香火》所要表达的命题。这部成本10万的DV作品,宁浩自己投拍,叫几个哥们来演。这是他在北京电影学院的学生作品。

这部电影最后在瑞士洛迦诺电影节上公映,并在东京FilMeX电影节上拿到了最佳影片大奖。随后,宁浩又凑了50万,去中蒙边境拍了《绿草地》。这是拍摄过程最艰难的一部,甚至到最后,剧组只剩下十来个人。该片讲述蒙古族三个小孩儿偶然拾得一只乒乓球,并试图将这个“国球”交还给国家的故事。

《绿草地》让宁浩开始了第二次全世界“免费旅游”,也拿到了西班牙电影节最佳导演等奖项。事实上,他已经进入影展电影的渠道,有机构愿意投资让他继续做文艺片。

2005年2月,《绿草地》在柏林电影节上放映。“我跑几万公里来,给40个观众放电影,而且是不一定看得懂的观众。”宁浩说。他走出放映厅,坐在台阶上,发现旁边还坐着一个人,是陆川。后者来放映《可可西里》。

“我们两个就在那儿聊影展,最后我们聊着说,到底拍电影是给什么观众看?不是每年拍个电影,跑几万公里跟几十个观众交流的。”宁浩回忆。

那次经历让宁浩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2005年,宁浩28岁,他开始确立面向大众市场,拍摄本土商业电影。于是,有了次年上映的《疯狂的石头》。

“注意力在远处的理想”

“我拍的前三部電影,每部都贴10多万,都往里面扔钱,把房子抵出去干这个事情。”宁浩回忆说,“能不能活下去,拍电影一直面临着这个问题。”

在《疯狂的石头》之前,他充满纠结,“我也很奇怪我怎么会变成一个导演的。”

1997年,在山西电影学校美术班读完四年中专,宁浩揣着父亲给的2000块钱,只身到北京还要考美术专业,但检查出色弱。他决定放弃绘画。那一年,他考上了北师大艺术系的导演专业。这纯粹是陪山西电影学校的一个同学考的,这同学没考上,宁浩被录取了,“这种故事很烂俗,但事实就是这样”。他说。随后他又读了北京电影学院的图片摄影专业。

他开始给歌手拍照,做过摄影记者,又给歌手拍MV,挣了些钱。金海心的《悲伤的秋》,朴树的《Colorful Days》,李宇春的《Happy Wake Up》等等,这些MV都是宁浩拍的。

但拍MV时挣的钱,全砸电影里了。“我现在觉得最值得怀念就是那些日子,这些都是我经过理想路上的风景而已。”宁浩回忆说,“注意力根本不在这个苦上,你的注意力在远处的理想。”他早期做过电视剧《中国式离婚》的执行导演,“之后我也不太想拍电视剧了”。

在电影里,他毕竟能表达得稍微更自我一些。宁浩喜欢做一些小动作,将自己前后的作品或经历勾连起来。比如《无人区》中的饭馆叫“帝豪大酒店”,这是拍《绿草地》时,剧组的驻扎地,这么“高大上”的名字,其实就八块钱一天的小宾馆。《心花路放》和《疯狂的赛车》中,黄渤饰演的角色都叫耿浩。现实中的耿浩是《绿草地》剧组的司机,后来剧组的人基本跑光,他还做起了制片主任。“很好的朋友,现在他在我们老家做工程。”宁浩笑着说。

他习惯了用朋友的名字,因为“哥们的名字写起来比较形象。”他还乐于在每部电影中露个脸,扮个小角色,像是个作品中隐秘而俏皮的签名。从《疯狂的石头》中开场的医生,《疯狂的赛车》中的出租车司机,《黄金大劫案》里的警察,《无人区》里吐了口痰的小工,到《心花路放》里片尾的婚礼主持人,他都串过。宁浩笑道,“我不会演戏,就是玩。”

“质疑爱情,会不会有点狠?”

从《无人区》和《心花路放》开始,宁浩脖子上没有再新添大金链子。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以前每拍完一部电影他都会给自己买一条金链子,最粗的那种,算是奖励自己。那个阶段算是过去了,现在的宁浩更愿意在每一部电影之后分析一些得失、作品特性和市场反馈。

他也清楚中国电影的当下,“没有那么成熟的产品市场,所以基本要求还是得看每一部作品的质量。作品是有作者性的,带有自己的风格和特点。比如说,我拍公路爱情片,就是《心花路放》这种,别人拍爱情片,可能就是另外一种。”

“一直以来,国产电影在类型片上都处在摸索阶段,包括宁浩在内,我们还是在往这个方向努力。”东阳映月CEO王易冰在办公室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宁浩对《中国新闻周刊》分析自己的新片,“《心花路放》是摁在现实里的,它就是一部现实主义题材。我都担心这部戏会引起价值观的大讨论,因为质疑爱情,会不会有点狠了?”

正如《疯狂的石头》可以概括为“善恶报应”,《香火》讲一个人“由善变恶”,《无人区》是讲“恶的环境下,人性会怎样”。宁浩信佛,他觉得《心花路放》讲的就是“放下”。

观众不一定看得到这个主题,但一定会看到徐峥和黄渤两个主演在片中大谈“阴影理论”。或许它会被认作是一部温和的治愈系电影。

“作为普通观众,首先想看个好看的电影,会来判断,哪些人凑在一起会好看。”王易冰更乐于从市场的角度分析问题,他看重宁浩和黄渤、徐峥组合对票房的号召力。

“荒诞性”是外界对于宁浩电影提得最多的一个词,他承认这是他喜剧片的特点,“我最大的爱好就是研究所有事物的荒诞性。”

“喜剧其实是忧伤的,对我来说是蛮绝望的。”宁浩对《中国新闻周刊》说。“幽默是在所有生活当中都可以出现的一种态度。而黑色幽默是指建立在死亡和对人性阴暗面上的调侃,它可以糅合荒诞性,也可以不糅合。”

《疯狂的石头》一度被誉为黑色幽默的国产片典范。但如今,宁浩说,事实上他所有的电影都是荒诞戏,只有一部可以称得上黑色幽默。那就是《无人区》。

徐峥也曾对《中国新闻周刊》说过,《无人区》是真正的宁浩电影,或者说“更加宁浩”。

《无人区》在2008年年底就已启动,是拍《绿草地》时思考而来的。宁浩发现草原上的人基本上没有城里人所谓的“契约精神”,“还在拍戏,他突然就说不拍了,不好玩,跑去旁边的蒙古包喝酒去了”。

“《无人区》恰恰是要讲一个社会属性很强的律师,让他待在封闭式的沙漠里,把外衣一层层地剥去,到最后看到他很动物性的一面。”徐峥这样解释《无人区》,“但到最后,人性的东西有所回归。其实在这个旅程当中,他完成了一次转变。”用了整整四年时间,《无人区》才通过审核并公映。那段时间也被看成是宁浩的低谷期。

但在2013年12月上映时,这部投资1500万的中片,最后取得了2.6亿的票房成绩。这是目前宁浩电影投入与产出比率最高的电影,也是《疯狂的石头》之后又一部口碑纪录。

“后来的修改我没有参与。整个大体删减的不是特别多,片头加了旁白,补了最后一场余男在北京舞蹈房里的那场戏。”和宁浩一直合作的剪辑师杜媛说。

在《无人区》上映前夕,宁浩还抽剧组转场的空隙回北京做宣传,当时他正在拍《心花路放》。那时候,他感觉真是既现实,又抽离。

在《心花路放》的结尾,花心男郝义结婚了,耿浩接受了“阴影理论”,放下了之前失败的婚姻。搭讪的伴娘问耿浩,“你是做什么的?”“我以前卖二手音响,现在搞音乐。”

“当初他不是为了挣钱去做二手音像店吗,也不成功嘛。他最后回来了,不管成功与否,他是做音乐的,这是他的价值观和理想。”宁浩这样解释这个设定,其中似乎投射了自己认可的价值观。

片中的伴娘接着说,“那还挺巧的,我是教音乐的。”耿浩说,“有机会我得向你请教。那要不今天你就给我指教指教吧。”原本羞涩的客套突然间转向了“快餐爱情”式的解构,这就是宁浩。

免责声明

我们致力于保护作者版权,注重分享,被刊用文章因无法核实真实出处,未能及时与作者取得联系,或有版权异议的,请联系管理员,我们会立即处理! 部分文章是来自各大过期杂志,内容仅供学习参考,不准确地方联系删除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