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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代白瓷初探

时间:2024-05-19

田野

辽代白瓷的烧造在辽瓷中占主体地位,在继承和沿用了中原地区烧造工艺的基础上,兼具契丹民族特色,对中国制瓷业的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本文在论述辽代白瓷的产生发展后,辨析其特点,并与北宋定窑白瓷进行了对比阐释。

辽代起于五代时期,其立国二百余年中,长期与北宋并立对峙,契丹族受汉文化影响,逐渐改变原有的游牧生活,瓷器成为生活中的必需品。辽代白瓷的烧造在辽瓷中占主体地位,在继承和沿用了中原地区烧造工艺的基础上,兼具契丹民族特色,对中国制瓷业的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中原器型的辽代白瓷与宋代定窑白瓷极其相似,不易分辨。本文通过胎质、釉面、装烧工艺等方面的比较,对宋代定窑白瓷与辽代白瓷的鉴别,作一初步探讨。

辽代白瓷的产生及发展

考古资料证实,在辽墓和辽代遗址中,白瓷在出土的陶瓷器中所占比例较大。辽白瓷的产生,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几点:

辽与北宋两国毗连,经济、文化方面互通往来较多。契丹族建立地方政权后,数次南侵,从中原地区俘虏大量的汉人。战乱加剧,大量汉人亦流亡至辽国。在这一部分汉人中,不乏制瓷手工业者,他们将中原制瓷技术带至辽国。

早期的“白瓷”是指河北的邢窑白瓷,到了宋代,河北定窑延传邢窑地位,成为宋代六大窑系之一。定窑瓷器颜色洁净,因白瓷而驰名。而定窑产地——位于北宋与辽国交界处的定州,在两国战争中几度易手,终由辽国夺取。这也为辽白瓷的产生,起到了铺垫作用。

辽国虽有“因俗而治”的政策,但是民族融合从未停止。部分契丹人受中原文化影响,由游牧生活,转向有固定居所的定居或者半定居半游牧生活。随着人口的增加,原有的木质、皮质等生活器,已不再满足生活需求,再加上金、银、铜等金属器皿价格昂贵难以普及,所以兼具实用性以及经济性的陶瓷器更加适合当时社会现状。而辽国境内瓷土、燃料以及水资源丰富,具备可以大量烧制陶瓷器的基础条件。有现实需求、具备大量稍早的自然条件,又有可借鉴的成熟烧造工艺,再加上洁白似玉、朴实素雅的白瓷符合契丹民族的文化和审美,因此辽瓷以及辽白瓷应运而生。

白瓷在辽代得以迅速发展的过程中,并非简单地全盘照搬中原白瓷,而是在传承中发展,具有本民族的文化特点。在少数民族统治时期,中原文化的传播与契丹文化相融合,展现出了时代特有的民族特点。辽白瓷在器物造型和纹饰上沿袭了定窑的部分特点和习惯,同时又附着契丹族游牧生活的特性需求。

宋代定窑瓷器以碗、盘、瓶、碟、盒和枕的器型为多,辽白瓷在借鉴中原器型的基础上,不仅烧造盘、碗、碟、壶等生活器,还创烧了鸡冠壶、穿带瓶、鸡腿坛、方碟等游牧民族特色的陶瓷器皿。待契丹族安居乐业后,辽白瓷得到了人们的认可,人们更为重视它在生活中的作用,继而融入自己的审美情趣,创造出具有本民族风格的器型以及装饰花纹。

辽白瓷也对金、元及以后一段时期的陶瓷发展,起到了深远的影响。金、元时期,具有契丹族特色的鸡腿坛不仅没有退出市场,而且需求较大,仍保有辽时期小口、溜肩、高身等造型特点。女真族、蒙古族与契丹族,有很多相似的民族特色,金、元时期白瓷的纹饰上,常见辽白瓷上流行的缠枝纹、莲纹、云纹、蜂纹等,虽然辽国灭亡,但是金、元时期不仅沿袭辽国的烧造工艺,还利用辽国的窑场继续烧制瓷器。

辽代白瓷的特点

辽地发现的白瓷,多为粗白瓷,精细白瓷较少,粗白瓷釉质较粗糙,胎壁较厚重,胎色多为黄白或灰白,一般用通体施白色化妆土来增强釉面的白度,入窑烧制前再挂一层白色釉料。辽代早期的精细白瓷,多见于辽代贵族的高等级墓葬,经过与定窑白瓷比对,确定产自定窑,应为辽代贵族远去定窑定烧的输入瓷器。及至辽中晚期,随着窑场增多以及烧造技术的成熟,辽代自产的仿定窑白瓷开始出现,成为精细白瓷的主体。

辽代白瓷虽以素面居多,但也不乏进行纹饰装饰的器物。在刻划纹饰后再施挂白色化妆土,导致纹饰大多不清晰,因此复杂纹饰在辽白瓷中较为少见。辽代白瓷还有一种深胎色与白釉色对比反差形成的装饰纹,即先在深色胎体上施白色化妆土,继而刻划纹饰,然后剔除雕刻部分露出深色胎体,形成白色器物衬托黑色纹饰的效果,这就是剔花工艺。还有在白釉划花基础上,再填入黑彩为地的装饰技法,最终形成类似剔花工艺黑白映衬的装饰效果,特点非常鲜明(见图1)。

辽代白瓷的器型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中原地区常见的器物,如执壶、罐、碗、梅瓶等。另一类是具有契丹民族特色的器物,如鸡冠壶、盘口长颈瓶、盘口注壶、盘口穿带瓶等。鸡冠壶是典型的契丹族器物,其雏形为游牧民族盛水所用的皮囊容器,烧制瓷器时,包括缝制的针脚、皮条、皮扣都通过戳印花纹和贴塑泥条、泥饼的方式,被逼真地仿制出来(见图2)。盘口穿带瓶也为贮存器,器型精美,在瓶身两侧肩部与腹底,有对称的桥形带孔,带孔之间有带槽。从契丹族的游猎习惯上看,是用绳子穿过桥形带孔,将其系在马背上,以方便携带和使用(见图3)。鸡腿瓶,为契丹族装酒的容器,器型瘦高,由梅瓶演变而来,梅瓶表面光滑,鸡腿瓶表面有凹凸不平的花纹,主要是为了增加摩擦力,以防止器物插在马上或马车上的皮套内不易滑落。从实际器物可见,辽代白瓷给人以稳重之感,主要源于辽代白瓷器物圈足较大。

根据辽代窑址的发掘和调查,在辽上京、中京、东京、西京和南京等地区的“五京七窑”均有烧造白瓷,多处窑址所烧白瓷各有特点。上京地区有三处窑址,分别为白音戈勒窑、南山窑和上京窑。白音戈勒窑属民窑,白瓷器物以粗瓷为主,胎体较黄。南山窑与白音戈勒窑同为民窑,也以粗瓷为主,但窑场面积较大,建窑时间为辽代晚期。上京窑,虽窑场面积不大,但属辽代官窑,建窑时间为辽代晚期,多以精细白瓷为主,上釉至足,白色釉度佳,胎质细腻且坚硬。

中京地区窑场规模最大,建窑时间为辽代早期,东临通关要道,南临煤炭和瓷土资源丰富的山脉,以烧制契丹族生活器物为主,也仿制中原地区小型生活瓷器。中京窑烧制的白瓷产量较大,以粗瓷为主,鲜有细瓷,胎质坚硬,在圈足和瓷器內留有垫烧痕迹。

创烧于辽代晚期的东京地区窑场,烧造时间最长,是东北地区最大的民窑窑场,窑口颇多,所烧白瓷纹样精良,品种繁多,有东京官府、宫廷、寺院的建筑构件,佛教、道教的宗教造像、香插、花瓶等器物,更多的是盏、盘、碗、瓶、罐、盆、玩偶、文房、棋类等器型。

创烧于辽代初期的南京地区窑场,因山多、水多、瓷土资源丰富,为其成为辽代第二大窑场,奠定了基础。该窑场离定窑的窑址较近,因此所出白瓷器型受定窑的影响比较明显,釉有垂泪,工艺上足部处理比较粗糙,器底大多有四个扁长的支钉痕,是主要的烧造标志特征,但个别也有三个、五个或者没有支钉痕的,再或者是圆状支钉痕的。

西京地区的窑场,创烧于辽代晚期,虽面积不大,但制瓷技术已经成熟。其界于汉族与契丹族交融处的西京地区,所产白瓷器型不仅具有中原地区的艺术特色,在装饰纹饰上也具有契丹族民族特色的自然和粗犷,主要采用印花、剔花和划花等修饰手法。

辽代白瓷与宋代定窑白瓷的区别

作为我国五大窑场之一的定窑,以出产白瓷而负盛名。辽代白瓷受中原文化影响颇多,除去具有民族特色的特殊器型,与中原器型相近的盘、罐、碗等,与宋代定窑白瓷非常相近,但两者又具有各自不同的特点。

根据定窑遗址和已研究的器型特点,可将宋代定窑的发展分为早中晚三个时期。宋代早期的定窑白瓷,细白瓷的胎质较细,粗白瓷的胎质较粗,胎色多为黄灰色,胎质坚硬。细白瓷施釉均匀,釉色白中泛淡青,釉面光滑,粗白瓷的釉色较白,有细碎开片,足底无釉。细白瓷采用匣钵单烧或内底垫砂的传统装烧工艺,内底带有宽涩圈的器件较少,粗白瓷采用三叶支钉明火烧制。细白瓷多为花口器,而粗白瓷多为碗、钵等器皿。装饰上有细线划花雏形出现,但多为素面。宋代中期的定窑白瓷,细白瓷的胎质更为细腻,胎体较薄,釉面逐步向白中泛黄过渡,通体呈粉白色。采用匣体垫饼或垫环的装烧工艺,用盘型支圈,满釉。直口碗采用碗形支圈正烧工艺,口足无釉。器形圆润,造型雅致。虽装饰上流行莲瓣纹,但仍以素面居多,细线划花的装饰也逐渐增多。宋代晚期的白瓷,细白瓷的气孔和杂质越发增多,胎质也逐步变粗。细白瓷釉色已白中泛黄,粗白瓷所占比例增加。采用环形支圈的匣钵套装覆烧工艺,粗白瓷采用涩圈叠烧的烧制工艺,器型较前期变化不大。这一时期大多数的器物仍为素面,印花装饰开始流行,但刻花和划花是主要的装饰技法。

辽代白瓷大致经历了早、中、晚三个时期。辽代早期的白瓷,胎质粗糙,杂质多,因此胎中常带黑斑,胎体多为灰白色。釉色多为白中泛灰或白中泛黄,多为半截釉,且挂釉质量较差。采用匣钵叠烧的烧制工艺,碗盘中有三到五个不等的支钉支垫,故有支钉痕。小型器较少,大型碗盘居多。器物内外均以素面为主流,罕有剔刻的莲瓣纹饰。辽代中期的白瓷,胎质较为细密,杂质少,一般为白色或灰白色。釉色以白色或牙白色居多,仍采用匣钵叠烧的烧制工艺。器物种类较多,开始出现较为复杂的纹饰。辽代晚期的白瓷,胎质洁白,硬度高,逐步瓷化。釉色洁白、细腻、光润,部分器物上有开片。虽仍采用匣钵叠烧的烧制工艺,但已出现对口烧的工艺。器型更为精致,器物种类增加。装饰纹饰更加繁复。

宋代定窑白瓷与辽代白瓷,都有粗瓷和细瓷,定窑以生产细白瓷居多,直到宋代晚期,粗白瓷的生产比例逐渐增加。辽代白瓷细白瓷数量较少,粗瓷所占比重较大。两者存在着细微差别,下面以白瓷的胎质、釉面、装烧工艺、器型和纹饰等方面加以区分。

定窑白瓷在器胎上,挂玻璃釉后,即可达到一定白度,不需施化妆土。辽代白瓷的器胎白度不够,因此在挂釉前会在器胎上先施一层白色的化妆土,以增强釉面白度。总体上来讲,定窑白瓷胎体更为轻薄坚致,轻扣声音清脆。即便发展到晚期,胎釉质量有所下降,也凭借高火候的烧制,使得胎体依旧坚致。辽代白瓷的细瓷为数不多,胎体也较为轻薄,扣之声音不如定窑清脆。因胎泥糅合得不如定窑的滋润,较干的胎质常会干裂,所以扣之声音发闷。辽代白瓷在修胎方面不及定窑白瓷精细,所以也就不见定窑白瓷“竹丝刷痕”的特征。

宋代定窑白瓷施满釉,釉色较白,多白中泛青或泛黄,常见釉面流釉,产生“泪痕”。研磨度细,因此器表平滑,有清冷感。而大多数的辽代白瓷胎质较粗,胎土颜色较深,白度差,通体呈灰白或黄白色,施半釉,因胎泥研磨度差,糅合度弱,因此会在釉面上生成细小的洞隙,经常看到爆釉现象。辽代白瓷的细瓷,多为粉白或乳白色,釉面平滑,堆釉较少,施釉至足,偶有深色杂质,无定窑白瓷的清冷感。

定窑的细白瓷和粗白瓷采用了不同的装烧方式。宋代早期为保证细白瓷的烧成质量,采用匣钵装烧的工艺,在匣钵与器胎底部垫沙相隔,底部有粘砂痕。到了中期,用垫饼和垫环相隔,器胎多施满釉。始于中期,至晚期更为盛行的采用环形支圈与筒形匣钵套装覆烧的工艺,使定窑白瓷产生“芒口”,因此通常在器口镶金银铜口,底部未见支烧垫痕。定窑粗白瓷多在器物间以叶形支钉间隔,内底可见三点支钉痕。辽白瓷的圆形器多采用支柱裸烧和匣钵叠烧,器物间用手捏支钉互相支垫,内底有多个粗大的支钉痕。

除鸡冠壶、穿带瓶等带有鲜明辽白瓷器型特征的器型之外,辽白瓷也有中原器型的日用瓷,与定窑白瓷极为相近。早期的定窑碗盘类器物特征是直壁、深腹、宽圈足,器形纤细。中期器物造型精美。晚期器物特征是胎体轻薄,圈足小,足墙薄。定窑以日常用的碗盘类器物为主,仰钟式深腹碗、小圈足斗笠碗、矮圈足浅腹盘都是定窑的典型器型。辽代早期的器物也以日常用的碗盘类为主,器型较大。到了中期以花口器居多。辽代晚期制瓷技术趋于成熟,器物种类增多,向小巧精致发展。

宋代定窯白瓷与辽代白瓷皆以素面居多,装饰纹饰较少。定窑的装饰较多地采用了刻花、印花和开窗,流行具有浮雕效果的莲瓣纹,纹饰中未见阴阳线等划线痕迹,线条流畅。辽代的器物上也以莲瓣纹最为流行,仰瓣莲与花叶纹、缠枝牡丹也是较为流行的题材。但刀工技法较粗糙,不如定窑流畅。通常先划出莲瓣的轮廓,再在莲瓣上刻出阴阳凹凸的浮雕效果,若划线略深,纹饰中仍可见阴线痕迹,由此可见,辽代制瓷不注重纹饰的修正。辽代白瓷纹饰构图一般采用对称原则,中轴线两侧或中心点四面的纹饰大小和形状基本一致。即便是花卉,也是花朵居中,两侧各有一片形状大小相类似的叶子。

若非素面,宋代定窑白瓷与辽代白瓷在流行纹饰和装饰手法上极易辨别。后者不如前者的刻划刀法娴熟,纹饰较粗糙,石质感较强。

辽代白瓷与中原地区的白瓷一脉相承,在技术上,承袭定窑。历史的演变,不同文化的交融与碰撞,使其形成了具有自身特点的白瓷体系。辽白瓷虽影响力不及定窑,但也达到了较高的技术水平,在中国陶瓷文化发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作者单位:锦州市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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