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19
摘 要:“细胞”一词最早见于日本宇田川榕菴的《植学啟原》(1834),但据沈国威研究,《植学啟原》中的“细胞”是指小胞,非cell。真正用来指cell的“细胞”始见于韦廉臣和李善兰合译的《植物学》(1858),后来该词通过《植物学》传到日本,并在那里流行、定型。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该词又传回中国,并得到广泛使用。
关键词:细胞,细胞体,胞体,珠,膛,小凹、月朱,生元
中图分类号:H083;N04文献标识码:ADOI:10.3969/j.issn.1673-8578.2016.05.014
Traceability of “xibao”//HUANG Heqing
Abstract:The Chinese term xibao(cell)was firstly used in the text Zhiwuxue(Botany),prepared by Alexander Williamson and Li Shanlan, which was published in Shanghai in 1858.A facsimile edition of the work was published in Japan in 1867. xibao was first introduced in Japan through his work. According to Shen Guoweis opinion, UdagawaYoan(宇田川榕菴)used the saibo(細胞)in his work植学啟原(Shokugaku Keigen,1834)to refer to the utricle.
Keywords:xibao,xibaoti,baoti,zhu,tang,xiaoao,yuezhu,shengyuan
收稿日期:2016-04-27 修回日期:2016-05-22
作者简介:黄河清(1958—),男,绍兴广播电视总台记者,业余研究近现代汉语中受外来文化影响而产生的词语。通信方式:huang.1958000@163.com。
关于汉语中“细胞”一词的语源,学者说法不一。王立达、刘正埮等人认为“细胞”来自日语[1-2]。荷兰学者高柏(Koos Kuiper)说得更具体,他指出:日语中的“细胞”,出现于1834年的《植学啟原》[3],后传入中国。《植学啟原》为日本宇田川榕菴所作。该书卷一有这样一句话:“榭材有五种之理,纵横间错,纵者三种,横者二种。大约纵理其质粗大,具细胞,横理则稍细,粗细各有差等。”但沈国威认为,这里的“细胞”其实是小胞的意思,并不指cell[4] 70。
据沈国威研究,汉语中的“细胞”这词,起源于韦廉臣(Alexander Williamson)和李善兰合译的《植物学》(1858)[4]29。该书卷二开头有这样一句:“植物全体中,有无数细胞体,胞中皆有流质,此细胞一胞,为一体相比附而成植物全体。”[5]这里见有“细胞体”“细胞”两个词,它们指的都是cell,已具现代意义(《汉语大词典》在“细胞”条下只有释义,没有提供书证[6])。《植物学》中除了这两个词外,还有“胞”和“胞体”,也用来指cell。其中,“细胞体”使用了13次[4] 50,“细胞”10次[4] 51,“胞”17次[4]49,“胞体”15次[4]49,“细胞”使用的次数最少。这可能是因为译者对“细胞”一词并不怎么看好(或者还在犹豫之中,尚未做出最后的选择,仅让某一个词来表示cell)。事实上,在《植物学》之后,“细胞”一词用的人确实不多。1880年,在《全体阐微》中,当提到cell时,该书用的是“珠”。例如:“生类之中所以能化生成形者,有一至宝至要极精极微之物,曰珠。兹就人身而论,凡皮、肌、筋、骨、脏腑等物,皆由此珠而成。珠外有衣,曰珠衣;中有半流质粘似蛋白,有无数小粒浮游其中,曰元质;质内有玲珑如泡者,曰核;核内有仁。其珠之状,或方圆,或尖长,或分歧箝合,或层次密列,其属也。”[7]
傅兰雅(John Fryer)在《植物须知》中也没有使用“细胞”,他用的是“膛”“小凹”这两个词,如该书第二章中有这样一段:“用显微镜验各织质,大半为膛质所成。膛即小凹(或名聚胞体)。膛有薄膜质,围之如墙,形各不同,有圆,或椭圆、或六边等形。间有数种,形似极细象皮泡,多膛相连,则成膛形织质。有数种植物,如海草与蕈类,全为膛形织质所成,故谓之膛成植物。”[8]
在20世纪初的文献中,我们还见到一个新造字:月朱(《汉语大字典》未收此字[9]),该字用来表示细胞。例如在一本叫《体功学》(1908)的译著中,通篇都用这个字指称细胞。这里摘取一句:“一月朱加增之法,是一月朱分而为二也,由二再分而四,如此至于无穷,是故众月朱始皆由一月朱而来也。”[10]后来这个字还被别人沿用,如1915年的《袖珍英汉辞林》:“Cell,(解)细胞,月朱.”[11]
值得注意的是,孙中山对细胞的名称也十分关注,他说:“生物之元子,学者多译为细胞,而作者今特创名之曰‘生元;盖取生物元始之意也。”[12]
以上这些例子说明,虽然《植物学》创造了“细胞”一词,但并不为当时的人们所重视。但是后来《植物学》传到了日本,1867年开始在日本重印,并产生了很大影响,书中的词语,如“植物学”“细胞”等,也在日本流行开来[13],然后逐渐定型,成为术语。
甲午战争后,汉语出现了日语词输入的高潮,“细胞”一词也在此时回流到中国[4]74-75。有一个例子可以作为这一过程的旁证。1899年,章炳麟在《菌说》一文中说:“今夫生植之始,在男曰精虫,在女曰泡蜑。泡蜑者即胚珠也。夫妇邂遘,一滴之精,有精虫十数,入啮泡蜑而破之,以成妊娠。”[14]58后来,他将这句话改作:“今夫庶物莫不起于细胞。细胞大氐皆球形,其中有核,亦大氐皆球形。核中液体充满,名曰核液,分染色物、非染色物二者。”[14] 82-83章炳麟在这里不仅使用了“细胞”一词,还介绍了细胞的结构。从前后两段话分析,他都在试图论述生物的发生与发展,但是初稿中的论述比较原始,当时他可能还不知道有“细胞”一词。而修改稿则完全不同了,由于引入了“细胞”一词及其概念,论述就比较科学了。这显然是章炳麟获得细胞知识后,特意对此处做了改写,但遗憾的是修改的时间未详[14] 82-83。不过有一点可以明确,即章炳麟使用“细胞”一词是在1899年之后。而日语中的“细胞”一词回流到中国也应该是在这段时间。据笔者研究,至少在1903年,汉语文献中已经见有“细胞”的书证了。例如:
1903年汪荣宝、叶澜《新尔雅·释生理》:“凡有机体之所以渐次生育变化,以成各器各体之组织者,实始于一,曰细胞。”[15]
1903年亚泉学馆编译《植物学》第二篇:“细胞、导管及组织者,为成植物体之原料,故称为植物原器(Elementary organs)。”[16]
因此,结合章炳麟的例子,“细胞”回流到汉语的时间可能是在1899—1903年之间。
另外我们还注意到这样一个情况,这次“细胞”的回流,在本义之外,还增加了一个比喻义。如:1903年关庚麟《日本学校图论》:“小学校者国之养气也,人之脑筋也,大学之细胞而凡一切实业之原素也。”[17]
这个比喻义来自日语[18],而日语中的这个意义来自英语。英语cell除了指细胞外,也可以指政党、宗教等的基层组织[19]。
从笔者所掌握的情况看,传回的这个“细胞”,其用例是在1903年之后逐渐增加的。例如:
1906年虞和寅编辑《博物学教科书》第一编:“有性生殖,即二个相异之个体(通常称谓雌雄者),将其所生之细胞(卵及精虫)相合而新生一个体之现象是也。”[20]
1908年颜惠庆等编《英华大辞典》“Cell”条:“Cell:n.(解)细胞.” [21]
1909年钟观光《理科通证·动物篇·鸡》:“卵在卵巢中发生,无卵白与壳,只有卵黄球,为无色透明之细胞。”[22]
1910—1930年间,“细胞”的使用已经很普遍了,这是因为当时中国人对日语词有普遍的认同心理,乐于接受。在这样的背景下,“细胞”就在汉语中扎下根来,而其他表示细胞的词语也便慢慢退出历史舞台。
参考文献
[1] 王立达.现代汉语中从日语借来的词汇[J].中国语文,1958(2):90-94.
[2] 刘正埮,高名凯,麦永乾,等.汉语外来词词典[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4:369.
[3] 高柏.经由日本进入汉语的荷兰语借词和译词[C]//徐文堪,译.王元化主编.学术集林:卷七.上海:上海远东出版社,1996:220.
[4] 沈国威.植学啟原と植物学の語彙——近代日中植物学用語の形成と交流[M].大阪: 関西大学出版部,2000.
[5] Lindley J.植物学:卷二[M]. 韦廉臣,辑译;李善兰,笔述.上海: 墨海书馆,1858:第1页阳面.
[6] 汉语大词典编辑委员会,罗竹风.汉语大词典:第9卷[M].上海:汉语大词典出版社, 1992:783.
[7] 全体阐微: 卷一[M]. 柯为良,口译;林鼎文,笔述.福州:圣教医院,1880:第1页阳面.
[8] 傅兰雅.植物须知[M].上海:格致书室,1898:第12页阴面—第13页阳面.
[9] 汉语大字典编辑委员会.汉语大字典[M].武汉:湖北辞书出版社;成都:四川辞书出版社,1992.
[10] 体功学[M]. 高似兰,译;萧惠荣,述.上海:博医会,1908:11-12.
[11] 谢洪赉,甘作霖.袖珍英汉辞林[M].上海:商务印书馆,1915:188.
[12] 孙中山.孙中山选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110.
[13] 马西尼.现代汉语词汇的形成——十九世纪汉语外来词研究[M]. 黄河清,译.上海: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97:102.
[14] 章太炎.章太炎选集[M].朱维铮,姜义华,编注.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
[15] 汪荣宝,叶澜.新尔雅[M].上海:明权社,1903:139.
[16] 三好学.植物学[M].亚泉学馆,编译.上海:商务印书馆,1903:59.
[17] 吕顺长.教育考察记:上册[M].杭州:杭州大学出版社,1999:194.
[18] 大连外国语学院《新日汉辞典》编写组.新日汉辞典[M].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79:773.
[19] Gove P B.Websters Third New International Dictionary[M].Springfield:G.& C.Merriam Company,1961:359.
[20] 虞和寅.博物学教科书[M].上海:宁波文明学社,1906:30.
[21] 颜惠庆.英华大辞典[M].上海:商务印书馆,1908: 145.
[22] 钟观光.理科通证:动物篇[M].上海:新学会社,1909:156.
我们致力于保护作者版权,注重分享,被刊用文章因无法核实真实出处,未能及时与作者取得联系,或有版权异议的,请联系管理员,我们会立即处理! 部分文章是来自各大过期杂志,内容仅供学习参考,不准确地方联系删除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