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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球三日:宇航员尤金塞尔南自述

时间:2024-05-19

曾国平

上 天 的 感 觉

大力神火箭燃料点火,一阵震颤,火箭与发射台的连接镙栓断开,我感到一种震源遥远的颠簸。

1972年12月7日0时33分,在佛罗里达州,“阿波罗17”号起飞,我们向上穿行,冲过朦胧的雾层,黑暗中的发射真美。大火箭开始慢速升离地球,一阵沉闷的隆隆声。初始的缓慢上升一下子变为爆发性速度的脱离,我们起飞了。火箭疾驶飞越大西洋,重力像砖块在我脑部堆积一样地加大,我咬紧牙关。

大气越来越稀薄,燃料消耗后载荷越来越轻,飞行速度越来越快。此刻,我们已成了从地球远远延伸过来的雾化尾迹上端的一个小圆点。飞行约两分半钟,接近第一级火箭分离点,两个大引擎即将关闭掉落,较小的第二级火箭来接替。

分离时我们被45倍的重力钉在座位里,但一眨眼功夫就过去了,我们失去动力并被抛向前方。但我们尾部一个巨大的火球忽然将宇宙飞船缠在滚动的橙红色的火焰中,尽管我已被告知要预料到这个,可我第一个念头仍然想到我们被烧着了。

二级引擎点火,猛推我们穿出火球,重力又一次积聚。飞行到第五分钟,我们呼噜着张开肺叶,抵制不可思议的压力。

恰在抵达轨道之前,火箭关闭,我们开始进入绝对真空的状态:零重力。工人们丢下的几个镙栓、镙帽从它们隐匿的地方飘出来,一节线带在我鼻子前飘舞,失重使我两手上飘,裹在太空金属裤里的两脚轻如羽毛。

汤姆调整密封舱姿态,以便我们看得见地球。我急不可耐地朝窗外望去,遥远的下方是蓝色的海洋和纵横交错排列的棋盘似的白云。

“这里真美。”杰克·施米特叫道,“我们上天啦!老兄,呵,伙计!”平素沉默的地质学家竟然健谈了,进入地球轨道后,他对地面控制员们描述了从下方经过的每一片云。“你是合格的人体气象卫星。”地勤人员笑话他,但还是鼓励他说下去,毕竟,他是进入从前由飞行员垄断的太空的第一个科学家。

12月10日,我们掠过月球后面,进入绕月轨道,太阳照亮了月球的峰巅和群山,巨大的火山口边缘和月球表面细节显现出来,或沐浴在金光中,或隐蔽在阴影里。

第二天上午,挑战者出现,杰克和我开始下降。2000米高处,我顺利地将飞船调整成直立姿态,使火箭正对着月球。我们下降,如同乘坐快速电梯。

下行到撒农药飞机的高度,掠过一些穹顶风化山,它们有的高出月球表面1600多米。我们呼啸着飞进石坑累累的金牛——利特罗峡谷东南入口。

无线电听筒里,杰克干脆的声音在我头盔里响起,他在读出电脑和雷达上的数据:“你的速度每秒10米,高度即将低于150米,略高,吉思。”

“好的。”我边回答边调整,瞄准我的最终目标,指尖拨动一个小开关,挑战者做出反应,移向着陆点,好像被一种磁力所吸引。离谷地很近了,周围的山看上去那么大!险峻的北山矗立在我们右方,高出六个半埃菲尔铁塔;左方,是高度约为帝国大厦7倍的南山。

快到了,我稳住着陆舱,腾起的碳灰色尘埃在窗口翻滚,遮蔽了视线。“准备着陆,准备,8米,”杰克说,“燃料挺足,6米,3米……”

着陆架支脚拖着15米长的传感器,其中一个接触到月球表面,仪表盘上一个红灯亮了。我关闭火箭,LM降下最后几米,静止,落在一个浅凹地里,稍有倾斜。

“休斯敦,挑战者着陆了!”我高兴地报告,一双长时间黏在控制器上的手放下来。

4小时后,背上装着生命支持系统的背包,我向后蠕动,穿过小舱口,谨慎地沿挑战者扶梯而下。

我落下左脚,触地,抵达了。在月球上踩下了一个脚印,我的梦想实现了。

我慢慢转动身子,努力观察一切,威慑人心的死寂压倒了我。

杰克也很快下梯,跃入一个地质学家的伊甸园。“看上去像一种蜂窝状的浅色斑岩,孔穴约占10%~15%。”他说。

月 球 三 日

杰克和我的第一项工作是卸下月球车,它搭载在LM的下部。车轮、座位和缓冲装置折叠一起,我感觉如同是在为女儿特蕾西装配圣诞自行车。

月尘顽固地黏附在我们的太空服、目镜、手套和工具上,像是有磁力。

月球车装配好了,我们开始调整为登月而准备的各种尖端仪器设备。我们上车,我把加速器踩到底,但其速度慢得像在爬,路上布满了石坑,巨砾常常逼我绕道。有些障碍是潜伏着的,使得本应正常的交通变成很危险的差事。

此外,我弄破了月球车上的一块脆性防护板,所以,扬起的尘埃像公鸡尾巴似地抽打着我们。杰克和我的身上都脏得要命,精密仪器也积上层层月尘。

我们在月球表面走了7小时才返回挑战者LM,浑身脏污而疲乏。整套行头中我们最喜欢的工具是挂在扶梯旁边的画刷,爬进太空舱之前,两人互相彻底掸去灰尘。

睡觉期间,地面工程师们设法更换防护板。他们告诉了我方法步骤,我动手干,成功了。但当我们再一次乘月球车出发时,第二次7小时的跋涉已落后于程序表。

我们的第一个目的地是南山的南森火山口。我们对那些圆石考察了个把小时,它们是耸立高达2500米的山在某个遥远的年代坍塌下来的,形成高地。事实上,我们发掘了一座地质学金矿,休斯敦把我们在那里的时间延长至最大限度。

我们前移,总行程约19千米。虽然时间太紧,但杰克在“矮小”陨石坑有一奇遇,他低头去看两靴踩动的月球表面时,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彩色的地毯上。“橙色的土壤!”他喊。

我想他是吸氧太多,看花了眼,谁也不会料到这里有什么色彩。我停下手里的活计,跳跃过去,我所看见的还真让我大吃一惊:“噢,真的!是橙色。”

知道时间宝贵,我们像两个垦荒者一样干起来,取样,装袋,做标签。随后的年代里,专家们都说橙色土壤是整个阿波罗计划最意外的发现之一。

12月13日,我们在月球上的最后一次短途考察开始。早餐后我们出发,又是7小时,先去北山的一片陡坡,然后去风化山基部,再去范塞奇火山口。

返回LM,我们互相掸尽月尘,装上最后一批岩石标本箱。与其他所有登月组相比,我们在月球上逗留最久,跑的路程最远,收集了108千克的岩石和土壤标本。我把月球车开离LM一段距离后停住,以便电视摄像机第二天拍摄我们起飞。我下车,跪下,伸出戴手套的一根指头,在月球尘埃上写下了我女儿特蕾西名字各个单词的首字母,它会不被破坏地保留到谁也无法估计多久的年代,然后我走回LM,攀爬登舱。

回到地球后我被问得最多的问题是:“登月改变了你什么?”

拜访月球是我一生中最光辉的一个篇章,而知道再也回不了那里又给我留下无尽的怀恋与思慕。有些傍晚,我观望升起的月亮,浑圆而亮得透心,这时,我的思绪立刻回到巨砾和山丘沐浴在阳光中的金牛——利特罗峡谷,天国里的绝对静寂以及我们地球的风采的记忆让我颤栗。

这么多年过去,我仍然还是在月球上走过的最后一个人。今天,年轻的姑娘和小伙,百折不回的毅力和勇气的拥有者,将接过我无限的事业。

“阿波罗”使人类不再受制于我们的行星,我们打开了通向明天之门。同时我坚信,人类必须探索,这是我们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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