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3
尼科里娅·艾普斯托卢
10月14日,夜已深,43岁的拉娅·索雷曼(Raja Souleiman)被恐惧与寒冷包围着。她紧紧地抱着身边的三个孩子,和另外46位难民一起挤在一艘充气艇里,他们正在去往欧洲的路上。而这些人只是从叙利亚内战中逃离的三百多万难民的一部分,为了寻找一个远离炸弹与暴力的地方。
索雷曼的旅程在两个月前就开始了。那时,索雷曼带着她16岁的儿子、3岁和5岁的女儿拉马尔和拉马登上了一辆来自大马士革的巴士,他们随车往北,经过阿勒波抵达土耳其南部边界。当他们顺利搭乘巴士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幸运。就在他们离开后第五天,索雷曼住的地方附近就发生了大规模交火,如今街上战事不断,已经很难离开。
但是这次旅行并不平坦。
巴士向北行驶的过程中,总共被游击队和政府军拦下了五次。而索雷曼的儿子每次都会被带下车,索雷曼每次都要跟着下车去求他们放了她儿子。“孩子没被带走实在是一个奇迹,”坐在希腊破败的塞萨洛尼基(Ayios Nikolaos)的地下室里,索雷曼回忆说。这里是贫穷的希腊人与移民的家,孩子们正在外面的街上玩耍,“如果儿子在叙利亚被他们带走了,要不会被抓去当兵,要不就会被处决。”他还有两年就18岁了,两方的军队都担心他会加入敌方阵营。
五六个小时后,他们来到土耳其边界的巴卜哈瓦(Bab al-Hawa)。他们发现一个牵着木质马车的男孩,男孩收了30欧元后同意将他们带进城里。但是上马车时,土耳其的边界警察发现了他们,跑着朝他们追来,最终人跑不过马,不久之后警察便停了下来。
当他们到达土耳其西岸边界时,索雷曼问到了叙利亚难民的居住地,并按照人们指的方向一路找去。
那里也是人贩子的聚集地。她在那里找到了一个人,并花了5400美元让他安排她和孩子们坐船去希腊群岛,但是谁也没想到,所谓的船只是一个充气艇。
当他们靠近萨摩斯岛时,已经是凌晨四点了,索雷曼耳边全是海浪拍打的声音,一切都笼罩在黑暗之中。几小时后,他们被希腊的海岸警备队发现了。船上的一些人已经是第二次踏上这样的旅程了。第一次他们被海岸警备队发现,海警们不顾他们的死活将他们驱逐回了土耳其,而没有救他们上岸。所以这一次,一个叙利亚人用小刀刺破了充气艇,希望得到海警的救援。但是海警们对即将落水的他们无动于衷,无论他们怎样大声呼救,海警的船还是驶向了别处。尽管此时他们距离海岸只有约二十米,但是索雷曼和她的孩子都不会游泳。
拉马是拉娅·索雷曼最小的女儿,如今平平安安地在雅典和一位50岁的叙利亚人艾哈迈德·阿萨德十分亲昵地玩耍。阿萨德当时和索雷曼一家同在船上,是他救了拉马,索雷曼和拉马尔则被另外一位叙利亚人救了。当时船上的46人都幸存了下来,虽然他们的随身物品都掉进了海里,护照、手机以及药物都丢了。就在他们到达后一周,另外一艘带着31名叙利亚难民的船翻了,8人被淹死。
为了进入欧洲,为了给他们的孩子一个更好的未来,很多叙利亚的难民们即使不谙水性也要冒着生命危险搭乘这样的皮筏。据联合国难民署说,地中海是亚洲和非洲难民去往欧洲的通道,过去30年里,地中海已经变成了一个坟场,大概有两万难民与移民葬身于此。
同时,从叙利亚逃离的难民已经超过了三百万人。有些人逃往了叙利亚周边的国家,如埃及、约旦、黎巴嫩、土耳其,也有成千上万的人逃到了希腊、意大利甚至挪威和德国。从逃难开始后,叙利亚人已成为了第二大迁往欧洲的群体。
11月15日,一艘载着31名叙利亚人以及叙利亚籍巴勒斯坦人的船在雷夫卡达的伊奥尼亚岛(Ionian island of Lefkada)与希腊大陆的海岸之间的海域翻船了,造成包括4名小孩的12人死亡,3人依旧失踪。16人获救,目前都已转移到雷夫卡达岛和内陆普雷韦札的医院。
叙利亚冲突最初是2011年3月爆发的一次民间起义,也是在几个月内蔓延至整个阿拉伯世界的一系列起义活动的一部分。抗议者们要求民主,减少腐败,同时要求结束自1963年开始的复兴党统治,并要求巴沙尔·阿萨德辞职,阿萨德家族自1971年起就掌握着叙利亚的统治权。
但是政府予以暴力回应,因此抗议不断激化。仅一个月后,阿萨德发动了一次大规模的针对抗议城镇的军事行动,致使成千上万的抗议者牺牲,2011年6月,抗议队伍演变成了游击队。
两年半后,整个叙利亚的城镇几乎都陷于战争之中。阿萨德如今受到黎巴嫩真主党、俄罗斯以及伊朗的支持,而卡塔尔、沙特阿拉伯则给反叛军提供武器。
根据联合国的数据,截至2013年9月,死亡人数已经超过了12万人。
“一枚导弹落在肉市场里,我们家刚好在那附近,也被炸毁了,” 索雷曼说。他们全家人现在分散在五个国家。丈夫在黎巴嫩,被人贩子骗走了3.1万美元,却没能登上前往欧洲的船。还有亲人被留在了国内。“我们的钱不够,20岁的女儿现在还在大马士革和我姐姐生活在一起。我另外一个儿子在瑞典,人们如今愿意借我钱,是因为他们相信儿子很快能找到一份工作。”
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的国家以及德国,已经接收了约三分之二的叙利亚逃往欧洲的难民。自2012年初,约有14700叙利亚人去瑞典请求避难。索雷曼有一个儿子已经脱离了危险,如今他拿着瑞典政府的资助,住在一个避难所中,且有一日三餐,索雷曼希望早日与孩子重聚。但是他在斯德哥尔摩的移民申请预约,被安排到了明年3月中旬,因为有好几千的难民在同时申请。
希腊的生活也不容易,当拉娅最初到达雅典时,她和孩子们睡在塞萨洛尼基的公园里。一个雨天,一位希腊人不忍看到他们母子在草地上过夜,于是给他们提供一个可以暂时居住的地下室。
穆斯塔法·萨利赫(Mustafa Saleh)是一位高高瘦瘦的42岁的叙利亚人,他正在雅典一个破败的旅馆阳台上打电话。附近的街道忙碌而嘈杂,但是至少他无需像在大马士革时那样担心炸弹和狙击手了。
他正和妻子卢比娜打电话。仅在一个月前,他们一起逃离了国内的战争,到达了雅典。卢比娜两周前去了挪威,穆斯塔法则和他们两男一女的三胞胎孩子留在希腊。妻子独自离开是因为他们只能凑到2500欧元,这些钱在黑市上只够做一个假护照。
他妻子从奥斯陆打电话过来询问孩子们的情况,并告诉她丈夫她刚刚向挪威移民办公室申请了家庭团聚。按申请程序可能需要几个月才能完成,而穆斯塔法在雅典的日子并不好过,因为目前雅典仍然没有有组织的难民援助。卢比娜的境况则好得多,在奥斯陆,她不用愁一日三餐,而且有固定住所。他们通话也是用手机上免费通话的手机应用软件Viber实现的。
萨利赫如今成功逃出来了,也可以安心了,“我在一年前离开了耶尔穆克营地(Yarmouk Camp 大马士革旁边的城市)的家,也不知道家里的东西是否仍在那里。我和孩子们都是在那里出生的,却回不去那里了。也许那儿的电视、衣服什么的已经被洗劫一空了,回不去了。”
萨利赫在欧摩尼亚广场已经住了近一个月了,每晚20欧元。旅馆对面是一个废弃的百货商店,城市的中心正在衰落。
萨利赫是倦容,除了战乱带来的疲惫,作为父亲他还要照顾不止一个精力旺盛的六岁孩童,而是三个,因为他家是三胞胎。
在他和孩子们住的两间房里,有三个简易的床,床垫很薄,床单也已经泛黄了,因为只有希腊电视台,电视也没有打开。墙壁很脏,但是在这里穆斯塔法至少不用整天担惊受怕了。
萨利赫的三胞胎莎拉、塔拉和穆哈穆德在一个双人床上睡觉、玩耍,另外的两个单人床是他本人和他的小叔艾哈迈德·多德用的。他们都已经没钱了,因此非常希望挪威政府允许他们一家团聚。“孩子们是最重要的,”他们平安是穆斯塔法最大的心愿。
萨利赫和他小叔照顾着三胞胎,对他们来说这是一次不同寻常的经历,按照叙利亚社会的传统,孩子都是由女人们照顾的。
萨利赫和他妻子、小叔与其他71位叙利亚难民一起是从土耳其最大的海港梅尔辛出发,登上了一艘前往意大利的快艇。他们听说希腊处在经济衰退期,并不希望去希腊。但是“半路上柴油发动机坏了,我们请求意大利的红十字会来救我们,” 萨利赫说道,“但是他们让我们打给希腊红十字会,因为我们还留在了希腊的领土上。”
希腊海岸警察成功找到了他们。最终他们被连人带船拖到了卡拉玛塔(Kalamata)。71人全部平安。但是所有人都被拘留了4天,直到移民局确认他们是叙利亚人后才给他们发了暂时居留的临时证件,放了他们。他们被带到卡拉玛塔时,已经快凌晨三点了。
并不是所有的家庭都这般幸运。11月12日的午后,联合国难民署接到消息称,约有150位叙利亚难民正在希腊海岸等待警察救援,他们是在当天早些时候穿越(希腊和土耳其之间的)埃夫罗斯(Evros river)河过来的。其中一些难民中人以及他们的亲属告诉难民署,大约有七八十人在奥斯帖达附近的普拉及村的一个教堂院子里,另外还有八九人在附近的林子里。
“我们接到这群人还有一些已到达亲属的消息,”雅典难民署的公共信息官员说,“他们是(用手机)打电话给我们的同事的。”
消息称“尽管难民署的官员不断与地方、地区以及中央层面的希腊警察联系,表示同时追踪两拨叙利亚人是几乎不可能的”。至今为止,这两批人还没抵达位于奥斯帖达(Orestiada)的Fylakio或Kyprinos地区的“首次接待中心”进行登记与审查,这是希腊对新移民执行的现行法律规定。
萨利赫每天在雅典的生活是无趣的。因为没有可以工作的证件,他整天都没什么事做。旅馆所在的欧摩尼亚(Omonia)地区,全副武装的警察正在巡逻,萨利赫和孩子们在街上散步时能看见街边吸毒的人给自己注射毒品。“我们起床然后吃早餐,”萨利赫说,“然后我们会去广场上,孩子在那里玩,然后一起走走。我们不懂希腊语,也不看阿拉伯电视。”
相比之下,在挪威的妻子过得很好。“她住在一个营地里,生活很好,一日三餐。” 萨利赫指着他们早餐剩下的几块饼干和茶。午餐时,他们会去一个叫明爱的基督教天主教的非政府组织,那儿离他们的旅馆只有十分钟的路程。
尽管如此,叙利亚的生活却更为艰难。“我们一直担惊受怕,”萨利赫回想起叙利亚的生活,“没法安睡。曾经住的耶尔穆克营地很美好,所有东西都是新的。现在再也不是当初的模样了。窗户都碎了,一片狼藉。叙利亚曾经很美好,什么都有。”
萨利赫一家也不是第一次成难民了。“我是巴勒斯坦人,来自耶尔穆克营地。我祖父和父亲住在巴勒斯坦,1948年离开来到了叙利亚。我们在叙利亚生活了65年,然后一切都变了。”
“在叙利亚发生三次战争之后,其实输赢在哪一方都不重要了,只要战争今早结束就行。我们希望和平,不关心自由与否,只想平安地生活”,他说。萨利赫的小叔开玩笑说,“我想找个人结婚。”“你有结婚对象吗?” 萨利赫笑他。“现在没有,也许我能在希腊找到一位,尽管我不会说希腊语。”
(译/王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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