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19
汪家羽
(大连海事大学,辽宁 大连 116026;淮阴师范学院,江苏 淮安 223300)
引文:《论读书》是一篇颇有风格特色的文章,这篇文章的主旨是读书的效用与途径,强调读书学习与经验的同等重要性。原文文体特征很突出,即古雅、简练。译者能否准确把握原著的思想、语言、风格和情感,并能恰如其分地将其汉译过来,存在很大的难度。加之译者本身的知识结构、翻译理论水平和语言要素、翻译工作经验和对翻译技能的领悟掌握各不相同,因此,译者在翻译时所表现出来的对原文的化解能力的差异就显得十分突出,并由此导致一篇原文在不同译者的笔下会有很大的区别。《论读书》有多种中文译本,其中王佐良先生的译文影响较广,因此被选为本文的主要研究对象。
《论读书》一文是培根散文的一个缩影,属于学习、教育的论述型语篇。在词汇方面,培根使用了许多庄严、文雅的长词、大词,其中包括很正式的拉丁词与一些旧词,如 “makths” 、“doth” 、 “Nay”、 “Abeunt studia in mores”等等,作者还使用了文雅的对称结构,即由两个意义相似或相关的词用 “and”连接成的搭配,如:“privateness and retiring” ;“contradict and confute” ;“weight and consider” 等等。贯穿全篇的名言警句是本文的又一大特点,这些名言警句使得文章庄严的气势更上一层,例子不胜枚举。在句法方面,原文运用了许多整齐匀称的排比句,全文共有8处用了虚拟语气,11处用了被动语态。作者还避免使用“I,you,we”等代词以提高文章的无人称程度,其目的是与读者保持一定距离,增强文章的严肃性和客观性。以上这些词汇和句法特征都体现了原文正式、庄重、典雅的文体特点。这里要补充的是,原文虽具有极正式的书面语特征,但句子结构并不复杂,大多数句子为简单句或并列复合句,文章读上去仍然晓畅、易懂。在修辞方面,原文最大的特点是排比句的大量使用。排比修辞能突出重点,增强语言气势和韵律美。还适当的用了一些比喻,使说理更加生动易懂。从文章的布局谋篇上看,原文主题鲜明、层次清楚、文气连贯、逻辑严密。此外,作者合理地将排比句与非排比句相间使用,这不仅避免了连续使用排比句而造成的单调感,而且使原文既有均衡美又有参差美。从风格上看,主要体现在词汇、句法、修辞、章法等语言的各个层次上。 培根的这篇散文措词精炼,句式简洁,节奏鲜明,论述清楚,整篇文章既端雅又晓畅。
培根散文以精辟理智的见解和冷静雄犀的笔调著称,思路清晰,讲究修辞,多警句,通人情世故,主要论述学问的用途和读书治学的目的方法。文章思想深刻,论述简要明达,讲究修辞,选词洗练精当,多用比喻和排比句式,表达生动流畅而富有气势。所以译培根的散文,行文不宜太白,太通俗;思路脉络要清晰;还要力求再现原文气势。正如周仪先生所说“翻译培根先生这篇散文,最主要的要译出培根散文的简约的风格,译出他自信的口吻,以及译出他格言般的警句”[374].
王佐良先生推崇翻译“一切照原作,雅俗如之,深浅如之,口气如之,文体如之”[3]。在这篇译文中,他用半文半白的文体,即大量的文言词和文言结构,体现出原文的庄重,古雅,精悍,洗练,十分精湛地再现了培根的风格,可谓尽善尽美。用文言文来翻译原文有三点优势:1)文言词汇色彩正式、庄重,既能反映原文题材的特点又能体现原文的文体特征。2)文言文具有古雅的特点,可以精微地再现原文古色古香的风韵。3)文言文句式短小精焊,言简旨深,很适合体现原文的意境。王先生的这篇译文如一座高峰,难以跨越。后来很多译者也尝试过重译,如高健、曹明伦等,但似乎都走不出王的影子,读起来都像是对王译的解释或延伸,淡而无味。
本文选择水天同先生的译本与之比较,就是为了避免译文受王译的影响。水天同译本不是培根Essays的第一个汉译本,但却是第一个中文全译本。 他译的《培根论说文集》于1950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60年代王佐良先生才发表了几篇选译的培根散文。严谨的治学作风和全篇目的翻译使得水译本有如此长久的生命力,影响力也经久不衰。水天同的“译例”写于1942年6月,在“译例”中说到,他的译文主要以白话文为主,以传达原作意思口吻为宗旨。水天同所谓的“传达原作意思口吻”有两层含义:一是忠实于原文的意思,二是符合原作的写作风格。总体来看,水天同也是按照这一宗旨来翻译培根的“Of Studies”的。虽如此,水天同的译文是好是坏还有待商酌。
(1)Studies serve for delight,for ornament,and for ability.
王译:读书足以怡情,足以傅彩,足以长才。
水译:读书为学的用途是娱乐、装饰和增长才识。
培根的原文三个排比句简洁有力,由浅入深,气势不凡。王佐良的译文超越表层语言结构的束缚,深入探究原文逻辑层次巧妙再创,而韵味如出一辙,可谓神形兼备,惟妙惟肖。译文增加了三个动词,即怡情的“怡”,傅彩的“傅”,长才的“长”,都为神来之笔。水的译文有失简约,实际上是对 “delight”,“ornament” 和 “ability”三个词作解释性的翻译,排比也不工整。没有格言警句的气势和韵味。而且将“ornament”译成“装饰”,显然不够妥帖。在这里应该是修饰(仪表)、修养(气质)的意思,是言谈举止分寸上的把握。王译“傅彩”则贴切得多。
据同窗查立回忆,班主任徐永祥就常与林琳为了几位艺术家抬杠:“徐先生推祟门采尔,林琳偏说门采尔这样的画家在上海有一大堆;徐先生钟爱尼古拉·费钦,林琳偏说尼古拉·费钦画得不准、画得很油,徐先生气得七孔出血。”这最后一句当然是夸张的说法。
(2)To spend too much time in studies is sloth;to use them too much for ornament,is affectation;to make judgment wholly by their rules,is the humor of a scholar.
王译:读书费时过多易惰,文采藻饰太盛则矫,全凭条文断事乃学究故态。
水译:在学问上费时过多是偷懒;把学问过于用作装饰是虚假;完全依学问上的规则而断事是书生的怪癖。
这句话水天同的译文用白话文写成。虽理解上无误,但其句式松散拖沓,用词重复累赘。这些特点与原文的文体风格不符。词语的翻译良莠不齐,锤炼不够,致使译文的排比句缺乏工整美。而王佐良先生将锤词和炼句巧妙地结合,使词语的选择与句式的安排和谐地融为一体。文译者在本句中没有使用惯用的四字格来翻“sloth”和“affection”,因为在这里单字更能体现这两个词在原句中的作用,而且单字能更好地实现译句的工整美和气势美。这一例子有力地说明王先生不是随意的或一成不变地选用某些词语,而是根据具体句式的特点和要求来选择最适合的词语。其锤词炼句的功夫可见一斑。此外,用“学究故态”来翻译“the humor of a scholar”也是值得称道的。其一,“学究故态”书卷气更浓,更简练、优美。其二,“学究故态”与“惰”和“矫”相呼应,比较好地体现出原文的工整美和变化美。王佐良先生以其精湛的驾驭词章的功夫译出了原文的形式美、韵律美和气势美。
(3)Crafty men contemn studies,simple men admire them,and wise men use them;for they teach not their own use;but that is a wisdom without them,and above them,won by observation.
王译:有一技之长者鄙读书,无知者羡读书,唯明智之士用读书,然书并不以用处告人,用书之智不在书中,而在书外,全凭观察得之。
这句中,王、水二人对“crafty”理解有所偏差,分别译为“一技之长”和“多诈”,似乎水译有点发挥过度,不够准确。后面一句水译仍是可圈可点的,用“运用之道”译“wisdom”可见在无前车可鉴的基础上对原文理解还是很深刻的,缺点仍是句子读起来不简洁。王译文仍续其前文扬洒之风,一气呵成,无可挑剔。
(4)Read not to contradict and confute;nor to believe and take for granted;nor to find talk and discourse;but to weigh and consider.
王译:读书时不可存心诘难作者,不可尽信书上所言,亦不可只为寻章摘句,而应推敲细思。
水译:不要为了辩驳而读书,也不要为了信仰与盲从;也不要为了言谈与议论;要以能权衡轻重、审察事理为目的。
这句话句式上水天同有个明显的缺点,就是用了三个“不要”一个“要”,口语化太重,缺少变化,不符原文警句特色。信息传递有些模糊,翻译腔过重,读来让人感觉不知所云,意思含混主要是由句子不够通顺所致。而且“信仰”与“盲从”两个色彩完全相反的词被当成同义词并列使用,应该是个严重败笔。独到之处是将“weigh and consider”增译为“权衡轻重、审查事理”比较贴切。王译句式变化有致,排比气势又丝毫未减。每个词都经仔细推敲,将原文思想表达得淋漓尽致。第一译句中为“contradict and confute”增加了一个宾语“作者”绝非无中生有,本来容易引起歧义的句子豁然明朗。用“寻章摘句”来译“find talk and discourse”亦为神来之笔。
(5)Histories make men wise;poets witty;the mathematics subtitle;natural philosophy deep;moral grave;logic and rhetoric able to contend.Abeunt studia in mores.
王译:读史使人明智,读诗使人灵秀,数学使人周密,科学使人深刻,伦理学使人庄重,逻辑修辞之学使人善辩:凡有所学,皆成性格。
水译:史鉴使人明智;诗歌使人巧慧;数学使人精细;博物使人深沉;伦理之学使人庄重;逻辑与修辞使人善辩。“学问变化气质”。
这句话原句文笔简练,连续省略5个“make men”,20个词却表达出了6个独立含义。王译文用修辞技巧删减主语,重排句子顺序,转换主动被动语态,译文规范、简洁,表达如行云流水,晓畅明达。 水天同理解了原文,但措辞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而最后的一句“Abeunt studia in mores”出自罗马诗人粤维德 (Ovid)的Heroides,?原意是“Studies pass into character”。 培根本人在 “Advancement of Learning”一文中对这句话的解释是 : “studies have an influence upon the manners of those that are conversant in them”,意思是 “专心学问者,性格也到陶冶”(杨岂深:52)。水天同先生在理解上出现一些偏差。
(6)So if a man's wit be wandering,let him study the mathematics;for in demonstrations,if his wit be called away never so little,he must begin again.If his wit be not apt to distinguish or find differences,let him study the Schoolmen;for they are cymini sectors.
王译:如智力不集中,可令读数学,盖演题须全神贯注,稍有分散即须重演;如不能辨异,可令读经院哲学,盖是辈皆吹毛求疵之人。
水译:同此,如果一个人心志不专,他顶好研究数学;因为在数学的证理之中,如果他的精神稍有不专,他就非从头再做不可。如果他的精神不善于辨别异同,那么他最好研究经院学派的著作,因为这一派的学者是条分缕析的人。
“Schoolmen”的本意指欧洲中世纪用亚里士多德的逻辑理论研究神学的神学家,在原文中是指他们的著作。在这里“schoolmen”,“they”,“sectors”构成了一个完整的语义链,符合逻辑。王先生则另辟蹊径,用“如”、“即”、“可”、“盖”等文言虚词来表达原句,另人拍案叫绝,相比较而言,王译更为简约,意思却丝毫未损,得益于其精当的措辞与和谐圆润的搭配。而水先生译文的毛病仍是死译照译,每个单词似乎都可以与原文中词语一一对应,给人以繁冗之感。
从以上的比较分析,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王佐良先生在理解原文的深度上,在辞章的运筹上,以及在传情达意的准确度上无不显示出过人的功夫。他的译文给人的总体印象如下:译文措词得体,简练精确;行文流畅,脉络清晰。文体选择适当、严谨一致;译文不仅忠实地传递了原文的信息,而且恰当地再现了原文的各种风格意义和美学价值。译文与原文在内容和风格上实现了高度的契合,堪称形神兼备的佳译。
[1]王佐良.翻译:思考与试笔[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89.
[2]周仪,罗平.翻译与批评[M].湖北:湖北教育出版社,1998.
[3]杨岂深.美国文学选读[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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