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军的权力网

滑璇

2013年6月9日，原铁道部长刘志军案在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开庭。与很多重大案件一样，开庭时间恰巧选在节假日前。当天，除刑庭工作人员外，二中院其他各庭全部放假。尽管刘志军案在阴雨中结束了审理并将择日宣判，但刘志军系列案件远未结束。

两年多前，刘志军东窗事发，位于北京市海淀区复兴路10号的铁道部大院内一度气氛紧张，不少人担心陷入险境。据悉，一位高级官员曾在一段时间内不与任何官员、亲友单独会见，工作时间按时坐班，下班时间闭门不出。

随着案情披露，人们看到刘志军用权力、利益、人情编织的大网。只是这些网络的编织者，最终作茧自缚。

向下织网

与其他部委、地方机关不同，铁路系统历来是个独立、封闭的王国。它集行政管理职能、垄断企业本质于一身。在这样的体制下，官员常要培养、提拔、荫庇、利用亲信。一位接近铁道部的人士称：“不仅是亲戚，往往官员间还存在五花八门的裙带关系。这些都让整个人事系统存在着盘根错节、一损俱损的复杂关系。”靠铁路起家的刘志军，在这方面也不例外。

同为武汉铁路分局出身的邵力平，是最早搭上刘志军这趟快车的人之一。

据公开报道，早在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刘志军便成为邵力平的上司。其间，刘志军因收受铁道部武汉物资处行贿的住房而被查处。在邵力平的伪证支持下，刘志军逃过一劫。有了这层非同寻常的关系，邵力平顺利成为刘志军的接班人。

司法材料显示，自1999年起，邵力平在10年间向刘志军行贿七次，折合人民币744.15万，在刘受贿款中金额最大。而在武汉铁路分局局长之后，邵力平又先后担任郑州铁路局局长、柳州铁路局局长。2004年、2006年两年，铁道部与广西通过会谈形成自治区铁路建设的“一揽子”计划，实施者正是邵力平。2011年6月被双规时，邵正在南昌铁路局局长任上。南昌铁路局在全国铁路网中发挥着承东启西、沟通南北的作用，主要经营江西、福建两省全部和湖南、湖北省境内部分铁路运输及其相关产业，管辖京九、沪昆、武九、等干线和60余条支线，号称中国最重要、规模最大的铁路局。

邵力平只比刘志军小一岁。有南宁铁路局（原柳州铁路局）官员认为，二人多年来打造权、利共同体，连行事风格都颇为相似。

与远在广西的邵力平不同，铁道部运输局局长、副总工程师张曙光是刘志军近在身边的“亲信”。

张曙光与刘志军经历相似，同事称，张的岳父曾是铁道部里的“老人”，资历很深，和部里很多人都很熟悉。利用岳父的关系，这个从铁路基层干起的江苏青年，在35岁时调至铁道部机车车辆局验收室任管理工程师。1994年，张曙光找关系调入客车处，直到2001年铁道部内部改革前，那是一个掌握着机车制造厂和铁路局设备物资招标话语权的关键部门。

客车处任职期间，张曙光得以与刘志军接触。有公开报道称，刘志军爱熬夜，张曙光就在夜里陪着；刘志军爱好女色，张曙光就给安排。加上二人在人际交往方面都很会来事，所以很对脾气。

然而，张曙光绝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其滥用职权、“要条件，给好处”的传闻在铁道部内不胫而走，并受到部内纪检部门的查处。为使张曙光远离招投标，2001年铁道部以“下去锻炼”为名义，将他调至沈阳铁路局任局长助理。

2003年4月，刘志军上任铁道部长仅一个月，张曙光就被调回北京，任北京铁路局副局长。此后一年多内打破常规三次升迁，于2004年成为铁道部运输局局长、副总工程师，并在之后的高铁技术引进谈判中担任首席谈判代表。

对于刘志军来说，为下属调动岗位并非难事，他不仅借此笼络、保护了一批亲信，也形成生财之道。中铁集装箱运输公司董事长罗金保便是其一。2010年初，“大同第一温州煤商”李克伟因矿难事发，牵出数位官员。为使曾经收受李克伟好处的罗金保躲避风头，刘志军迅速将他从乌鲁木齐铁路局局长任上调回北京，出任上述职务。

铁道部原建管司副司长阎建，担任乌鲁木齐铁路局工务处长期间，涉嫌操纵招投标谋取个人经济利益，被新疆检方盯上。刘志军先将阎建调入铁道部运输局，又在2004年10月将其调往建管司担任副司长。不过2005年5月，阎建仍然被新疆自治区检察院带走。

其实，在刘志军庞大的关系网中，每个节点下都另有一张小网。研究者称，涉事官员在向刘志军进贡的同时，也在不断向下收取好处。当整张网上的一个环节出现问题时，只要展开调查便能顺藤摸瓜一网打尽。所以近年来铁道部一旦出事，往往形成窝案。

“刘丁”模式

颇富意味的是，刘志军案的核心人物不是某一级官员，而是人称“傻娘”的女商人丁羽心。正是丁羽心的运作，刘志军的关系网最终演化成数十亿的财富帝国。

抛开刘志军，深谙处世之道的丁羽心也有自己的关系网，她在人际方面极舍得下本，用山西沁水县老家同村村民的话说：丁羽心会做人，借给她10块，她会拿出8块搞关系。据一位与丁羽心相识多年的山西商人介绍，丁铺设人脉时，常从领导家人入手，帮助安排保姆照顾妥帖。据刘志军前同事介绍，丁羽心当年正是通过刘志军下属渐渐与刘妻打成一片，才与刘本人熟识。此外，丁羽心深知秘书的重要，2010年初，她旗下的博宥集团在京召开全国秘书界联谊会，400多名参加者均为省部级以上官员的秘书或前秘书。学历不高又无美色资本的丁羽心，就这样一点点扎进了高层次社交圈。

在丁羽心的关系图谱中，最硬的靠山还要数刘志军。流传最广的版本是，1997年丁羽心通过罗金保认识了刘志军。不过，这个说法遭到罗金保辩护律师高子程的否认，高子程说：是罗金保知道丁羽心与刘志军熟悉，主动联系了这位山西老乡，希望能与刘志军进一步搞好关系。

无论刘、丁二人如何相识，罗金保都在中间起到黏合作用。上世纪90年代末，丁羽心在山西以能够拿到车皮计划而闻名，靠的便是老乡罗金保。生意做大后、丁羽心转战北京，在罗金保的指点和引荐下又结识了张曙光。在罗金保、张曙光双护航的情况下，丁羽心距离权力中心刘志军越来越近。

取得刘志军的信任后，无论铁路系统内外，刘志军想做的很多事，都由丁羽心出面代办。包括“打捞”何洪达以及意图花费500万“买断”继任者，都是通过丁羽心进行运作。

背靠刘志军这棵大树，丁羽心也获利颇丰。

丁羽心持股的多家公司参与并赢得高铁项目竞标。2007年，丁旗下的中意合资公司智奇，成为中国唯一一家高速动车组轮对生产和检修基地。2008年，丁旗下的金汉德公司在京津高铁声屏障项目中中标，新签合同金额8.36亿。2009年，武广高铁、郑西高铁、广深港高铁开工，金汉德独揽声屏障标权，三项目总额原定5.3亿，后追加到6.1亿。2008年，丁旗下的高铁传媒更是垄断了各高铁车站的广告代理权。

更加巨大的利益来自更加隐蔽的方式。据公开报道，在众多高铁项目和铁路工程建设中，丁羽心通过干预招投标的方式获得中介费24亿，与此部分中介费相关的订单金额达到1800亿。

在赚取利益和保存利益的过程中，刘志军与丁羽心互为代理。2011年1月，丁羽心被调查。仅一个月后，刘志军便步其后尘。据悉，牵出丁羽心的，是京沪高铁建设项目2010年的跟踪审计，其中，某中标国企从账外划给丁羽心的一亿元“中介费”让审计人员看出端倪。而早在2009年，丁羽心便已进入审计署视线，因为“很多铁道部的账目，要查丁羽心的账，才能搞清楚”。也正是丁羽心案，最终将刘志军拉下了部长宝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