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海洋(二)

撰文／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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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冰崖的豁口，史蒂夫和张涛走向冰崖的底部。这一带冰崖上的积雪已经化开，露出淡蓝色透明的冰块，证明自己是罗斯陆缘冰的一部分。PT早跑到前面去探路，不时发出表示安全的叫声。

“那么说，鲸歌52选择您，是一个偶然了。”张涛说，“这真的很难令人相信。鲸歌52在50年前就存在了。它在大洋中到处游走，有无数人可以选择。”

史蒂夫说：“也许不是我个人的原因，而是一个时机点。是这个点上，鲸歌52想要和人接触。”

张涛沉默了。海已经在他们面前展开，一望无际。这是太平洋边缘的罗斯海，地球上最偏远的海，也是唯一一个生态环境还保持着人类到来前的模样，海洋生物链尚未断裂的海洋，被海洋生物学家们称之为“最后的海洋”。近年来，被划为自然保护区后，罗斯海更是除了注册的科考船外人迹罕至了。

清晨的大海正在退潮，从冰崖流下的冰川延伸到了很远的地方。一群逆戟鲸随着海水慢慢后退，露出海洋的脊背像一面面旗帜，越发映衬着天地寂寥。

史蒂夫继续说：“这两年，太平洋可就没太平过。水母攻击海滩，海蛇咬坏海底光缆，海豚对人类见死不救，出了好多反常的事情。你们中国人怎么说来着，风起于青萍之末，任何大事件都会有无数微小的征兆。”

张涛问：“你觉得这些海洋反常事件，预示着更大的危机？”

史蒂夫点头：“是的，昨天晚上，我产生了一个想法，海洋正在组织力量和我们斗争，战争马上就会爆发了。而我们还赤手空拳毫无准备。”

张涛说：“所以这鲸歌52就是战争的导火索吗？”

史蒂夫说：“我不知道，但愿不是。”他微微叹息：“我又不是鱼。”

张涛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史蒂夫的目的是追踪“鲸歌52”，但动机是什么？他可没提。就像他也没追问自己，为什么会在风雪的夜晚去维多利亚站拉补给。海洋变化万千，“鲸歌52”神秘莫测，史蒂夫只有选择和自己共同面对。瞬间张涛有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自豪感。

张涛挺直腰背，向远方眺望。一个小黑点正在天边移动。“好了，”他笑，“我们很快就能见到鲸歌52的真面目了。”

小黑点越来越近，是一架直升飞机。

史蒂夫也笑了：“嗨，是我们美国的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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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麒麟”三个字和一头金色麒麟组成的LOGO，到处都是，这让史蒂夫·阿奇有些不舒服。尽管他知道，站在一艘叫“雪麒麟”号的中国破冰船上，就会看到这些漂亮的金色麒麟图案，船体上，制服上，桌椅上，甚至他手里捧着的咖啡杯子上，多得简直泛滥。

不过中国人的咖啡味道真好。苦中微甘，还有一丝涩涩的酸，热气喷在脸上，竟然有种置身纽约第五大道的感觉，仿佛抬眼就能看到帝国大厦。联想到午餐的丰盛和滋味，史蒂夫·阿奇不由得叹息：“在吃方面，贵国的确有一手。”

“两手吧。”张涛笑，“我们西餐做得也不错啊，就连这种科纳咖啡，云南产的和夏威夷产的，你能分得出来？”

史蒂夫摇头，他能感受到对方身上张扬的骄傲。为什么不骄傲呢，这是世界上最新最大最好的核动力破冰船，换作是他，恐怕胡子都要骄傲得跳到眉毛上去。

再看看远处停机坪上的美国直升飞机，史蒂夫不久前登机的快乐已经荡然无存。他想不到美国直升飞机会将他接到中国人的船上来，而且竟然是“雪麒麟”号！印象中这艘破冰船应该在南设得兰群岛给中国长城站送给养，怎么就北上到罗斯海来了呢？

见史蒂夫沉默不语，张涛以为他是答不出来一时尴尬，便拍拍这美国人的肩膀，很随意地说：“谁都分不出来，因为云南的科纳咖啡就是从夏威夷引进的。”

“噢，”史蒂夫回过神来，盯住眼前的中国人：“张涛，你真的是要去维多利亚站拉补给吗？”

张涛点头：“真的。顺便也找找你。”

史蒂夫皱眉：“我没发求救信号。”

“你没发，是你的上级部门给了我们你的定位追踪信号。”张涛和善地说，“你飞机撞上冰崖时给我们的。”

“我的上级？你知道我是……”史蒂夫说不下去，看来自己美海军调查员的身份对方早就知道，他似乎被人出卖了还一旁帮着数钱，不知是该惊诧还是该愤怒。

“我知道你和鲸鱼有个约会。”张涛微笑，“看，我说得没错吧，你的上级和我的上级，整合出了一个方案。走，到船长室去，他有些东西给我们看。”

史蒂夫懒得动腿，张涛推他：“快走，难道你就不想早一点目睹鲸歌52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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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麒麟”号的船长室位于船体最高点，三面墙上都开了落地大窗，整个罗斯海一览无余。午后的海洋在阳光中慵懒地躺着，仿佛柔软的海绵。

船长是个高大雄壮的山东人，还有口音：“欢迎欢迎，史蒂夫·阿奇同……”他意识到不能管一个美国人叫“同志”，立刻纠正自己的口误：“先生。我们应美国海军的要求，协助你工作。只要你觉得对追踪鲸歌52合适，你可以调动这船上的任意设施和人。”

“我真的有这权限？”史蒂夫不敢相信，直升机驾驶员给他看的海军命令真能被中国人执行。这可是在“雪麒麟”号上，在处处与美国人竞争的中国人的船上。

“你有。”船长爽利地说，“我们都想尽快揭开这个谜。海洋究竟怎么了。跟我来。”

船长室后面的信息中心没有豪华海景可看，甚至连窗户都没有。一墙壁的各种仪器。值班的二副看到史蒂夫，就起身把座位让给他，指给他看卫星发回来的图像。卫星根据鲸歌52的声音位置，对其在的海洋进行遥感勘察。在海下100米的深度，发现了一些大型生物的轮廓。

“是小须鲸吗？”张涛问。

史蒂夫看看那些图像上的数据，摇头。

“看这个生物轮廓，应该是逆戟鲸。”船长说。罗斯海最大的生物就是南极犬牙鱼和罗斯海逆戟鲸了。成年逆戟鲸能长到10米左右，潜入海面下250米深。

“逆戟鲸一般都是成群结队。这些生物，并不像逆戟鲸群体。”史蒂夫比划着屏幕上一团团的高温区，那意味着是有生命的物体。“鲸歌52离我们还有多远？”

“850米。”二副说，“不远不近，今天一直是这个距离。”

“那声音，我听听。”史蒂夫要求。

二副就打开了录音机。浑厚的声音顿时充满了房间。众人凝神倾听。这声音对人类的耳朵仿佛夜的睡眠，低沉得近乎忧郁。但对鲸鱼来说，却实有些高亢了。

史蒂夫越听越胆战心寒，他环顾四周，中国人的表情却都平常，甚至还有几分欣赏的味道。这些人就没有看到眼前的危机吗？史蒂夫叫道：“这鲸歌是战争前的号角。你们不觉得吗？这头老鲸鱼，它在鼓励战争，对人类的战争！”

“声音往西边走。”二副说，“自从你们上船，我们已经跟着这声音走了40海里。我们加过速，也减过速，但无论怎样的速度，它都和我们保持这个距离。它在引导我们跟它走。”

“约会地点由它定噢。”张涛笑，对史蒂夫说，“看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