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菏泽元代古船出土铜权及相关问题初探

时间:2024-05-20

孔凡胜 康甲胜

摘要:2010年9月,山东省菏泽市发现一艘古代的木质内河船,经考古发掘,在众多出土文物中发现4件铜权,其中2件带有铭文,为断定这艘木质内河船的使用年代提供了重要的依据。同时,出土的铜权还反映了元朝时期的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生活状况,见证了运河经济文化的繁荣兴盛,为研究我国元代权衡管理制度提供了重要的实物资料。

关键词:菏泽;古船;铜权;相关问题

2010年9月,在山东省菏泽市市区内一处正在施工的建筑工地上,发现了一艘古代的木质沉船。经过考古人员历时数月的抢救性发掘,这艘距今600多年的大型元代木质内河船渐渐“浮现于世”,并伴随出土了百余件不同时代、不同质地、不同类型的珍贵文物,现收藏于菏泽市博物馆。在这批珍贵文物中,有4件铜权不但保存基本完整,而且其中2件还带有铭文,具有较高的研究价值,从而引起了笔者的极大兴趣。笔者遂广泛查证资料,并积极求教于诸多专家学者,从多个方面对这批珍贵的铜权及相关问题进行了认真的探究考证。

一、菏泽元代古船出土铜权的基本概况

菏泽元代古船上出土的这4件铜权,器型规整、线条流畅、制作精美、造型精致,整体上给人以古朴浑厚、浑然一体的感觉,充分体现出当时的衡器制作工艺。从整体形制上看,这4件铜权可分为圆形权和方形权两大类,铜权1、铜权2为圆形权,铜权3、铜权4为方形权。下面进行介绍。

铜权1,青铜质,合范铸造,通高9.5、底径5厘米,重500克(图1)。倒梯形钮中间一不规则孔,权体呈圆形,上大下小,近底部为一束腰,下连圆台阶式底座。权身正面铸有“官造、至正十四年、上三”字样,呈竖三行排列;背面铸有“同二十□”字样,均为阴文。

铜权2,青铜质,合范铸造,通高9.5、底径4.7厘米,重620克(图2)。倒梯形钮中间一椭圆孔,权体呈圆形,上大下小,近底部为一束腰,下连圆台阶式底座,权身正面铸刻“平”字铭文,阴文。

铜权3,青铜质、合范铸造。通高10.5、底径6×5厘米,重750克(图3)。倒梯形钮中间有椭圆孔,权身呈六棱六面柱体,其中正反两面较宽,其他四面较窄,束腰形台阶式座,底呈六面体台阶式底座。

铜权4,青铜质,合范铸造,高3.5、底径1.5×1.4厘米,重65克(图4)。倒梯形钮中间圆孔,权身六棱六面,其中正反两面较宽,其他四面较窄,上窄下宽,束腰形台阶式座,底呈六面体台阶式底座。该铜权出土时伴有与其配套使用的青铜质小秤盘,直径7.5、高1.2厘米,盘口有对应的三个环(图5)。

二、菏泽元代古船出土铜权的时代断定

权为测定物体重量的器具,俗称秤砣或秤锤,通常与衡(即秤杆)配套使用,是中国古代衡器的重要部件之一。从材质来看,有木权、铜权、铁权、石权和瓷权等之分,而以铜权数量最多、流行时间最长、分布区域最广。

菏泽元代古船上出土的这4件铜权到底是哪个时代的呢?从权的外观和制作方式上来看,这4件铜权的权身两侧均有合铸痕迹,底座有浇铸口,特别是铜权1上铸有“至正十四年”的纪年铭文,而至正是元朝最后一位皇帝元惠宗(即元顺帝)的最后一个年号,至正十四年就是公元1354年。由此可以准确地断定,这4件铜权的年代应为元代晚期。从考古出土实物、文献记载、流传存世资料来看,元代铜权数量在历代之中是最多的。从整体形制上看,元代铜权主要分为圆权(权腹围圆形或椭圆形)和方权(权腹为六棱体或六面体)两大类别。从分布地域来看,元代铜权以今天北方的河北、山东一带居多,福建、江西等东南地区次之[1]。

三、菏泽元代古船出土铜权的铭文考释

元代铜权上大多铸刻有铭文,素面无铭文者极少;铭文中阴文居多,阳文居少;铸造者居多,铭刻者居少。铭文内容主要包括纪年、铸地、纪量、匠人、校验标字、编号等。元代铜权上的铭文不仅是其断代的直接证据,而且对研究蒙元时期的政治区划、铜权的管理制度和使用流通更是具有非常重要的研究价值。

菏泽元代古船出土的4件铜权中,有2件铸刻有铭文,均为阴文。铜权1权身正面铸刻的三竖行铭文“官造、至正十四年、上三”,背面铸刻“同二十□”字样。“官造”,意即该铜权由官府督造、校验。自秦颁布诏令统一度量衡以来,历代铜权等衡器的铸造标准、管理制度都由中央政府制定并颁行,由中央或地方官府委托官营铸造作坊依照标准铸造,经校验合格后方可发行流通。“至正十四年”是纪年铭文,意即铜权铸造于元惠宗至正十四年(1354)。

铭文中的“上三”是什么意思呢?经查阅关于元代铜权论述的相关资料,笔者发现一些铸造有类似铭文的出土或传世的元代铜权,如“保定路元贞二年 官造 上一”六棱铜权[2],“上二 天历三年 皇甫 大都路较同二十五斤”铜权[3],“元统三年 上都留守司 官较同 一十六斤 上三”铜权[4],“至元七年 市令司发 下三”铜权[5],这些铜权上面铸造有“上一”“上二”“上三”“下三”等铭文,与铜权1中铸造的“上三”铭文从形式上颇为相似。河北省文物研究所原所长郑绍宗曾分析,“这些表面看来似乎意义不明的数字,不难发现它们具有一定的顺序性,如上一、上二、上三、下三等,据此可以初步推测,这些上、下等字可能是为了标明历年铸造铜权的次数或编号,像甲、乙、丙、丁一样,而一、二、三等数字,可能是铸发铜权的顺序号,即权一、权二、权三等”[6],笔者对此颇为认同。由此,笔者认为该铜权上的“上三”应为其铸造发行的编号和顺序号。

铜权上的“同二十”铭文,应为该铜权的量铭。其中,最后一个字由于锈蚀厉害,字迹模糊不清,但根据目前已出土的元代铜权量铭体例来推测,应是一个“斤”字,表明该铜权所稱量物品的最大称重为二十斤。元代铜权上的计量铭文主要包括权身自重或与该权配套使用的杆秤量程,一般常见的铭文体例为“×××斤(秤)×××斤锤”或“×××斤(秤)”“×××斤锤”“计×××斤(秤)”“同×××斤(秤)”,有的同时铸刻有杆秤量程和权身自重,有的只铸刻有杆秤量程,也有的只铸刻有权身自重[7]。“同二十”中的“同”,意即该铜权已经官府有关机构校勘、校验,与中央省部制作颁行的铜权标准样式的杆秤量程相同。

铜权2铭文字数非常少,只铸刻有一个“平”字。这个“平”字究竟是何含义呢?笔者分析有如下两种情况:一是元至正时期,正值元朝末年,各地相继爆发了以红巾军为代表的农民大起义,对元朝各级官府形成了极大冲击,官府的统治力大大下降,民间私铸铜权的现象极为盛行。该铜权铸刻一个“平”字,而且铸刻得较细,深度也较浅,制作上较为粗糙,具有典型的民间私铸铜权的特征。在中国古代,民间老百姓多称呼权为“公道老儿”,权衡取其平,平者乃公道之谓也。铜权上铸刻“平”字,意即该铜权完全符合官府颁行的铜权铸造标准,非常公道、公平,是有质量保障的,买卖双方可放心使用。二是元朝末年,统治者忙于镇压农民起义,无暇顾及或放松了对铜权铸造的管理,临时授权一些私家作坊去铸造铜权。私家作坊铸造为省工简单铸造一个或几个字,或直接采用《千字文》中的一个文字,作为铸造作坊标记、编号或次数,官府事后校验承认并准予发行流通。至于哪种情况的推测更符合历史事实,笔者更倾向于第二种,即“平”字为铸造作坊的标记、编号或次数,当然这只是笔者的一家之言而已。

四、菏泽元代古船出土铜权相关问题探析

1.菏泽元代古船出土的铜权为古船断代提供了最直接、最准确的佐证。菏泽元代古船发掘出土后,来菏泽观摩的国内专家学者在认真考察了沉船沉没的现场环境和地层关系后,又对古船伴随出土的瓷器、漆木器、铜钱等文物进行了全面考证,并在此基础上对这艘古船进行断代。当时古船出土的文物中,有文字铭文的文物包括:可辨清文字的铜钱20余枚,其中年代最晚的铜钱是南宋孝宗赵昚时期的“淳熙元宝”铜钱;“大”“寺”款识的枢府釉菱形盘残片1片;“天地日月 国王父母”龟趺座石碑1座;带有“伊上”二字的螺钿经箱残件1件;带有“辛卯年 何家造”题款的黑色漆器残片1件。在这些器物中,经考证,铜钱最晚时代为南宋,“大”“寺”款枢府釉菱形盘具有元代晚期的典型特征;日本东方漆艺研究所原所长、81岁的漆器专家高树经泽先生认为,“辛卯年 何家造”黑色漆器残件具有南宋时期漆器的典型风格和特点,这件漆器残片中的“辛卯年”应为南宋乾道七年(1171)、绍定四年(1263)中的一个“辛卯年”。另外,从古船上出土的数十件景德镇窑、龙泉窑、磁州窑、钧窑等窑系瓷器的形制、纹饰、釉色等方面来看,大多具有典型的元代瓷器特征。专家学者们据此作出了初步断定,认为这艘古船使用的时间为元代,沉没的上限时间为元代末年。对此,当时也有人提出质疑,认为这一结论尚缺乏能直接反映元代纪年铭文、年号款识等准确的文字标识作为佐证。后来,随着古船出土文物室内整理和修复工作的全面展开,文物考古工作人员发现了前述2件带有铭文的铜权,特别是铸刻有“至正十四年”的纪年铭文,为专家学者对古船沉没时间的断定提供了最直接、最准确的佐证。结合古船出土文物中已发现有铭文纪年文物的梳理排序,不难看出,“至正十四年”铭文铜权是菏泽古船出土文物中年代最晚的一件。从考古学上来讲,推断这艘古船的沉没年代,是以出土文物中最晚一个纪年为古船的沉没的上限时间。由此,“至正十四年”铜权的发现,有力地印证了考古专家对菏泽古船使用和沉没年代的准确判断,消除了社会上的一些质疑。同时,也进一步考证了菏泽发现的这艘古船沉没的上限年代为至正十四年,即公元1354年。

2.菏泽元代古船出土的铜权反映了元代菏泽漕运经济的繁荣。宋元时期,菏泽地区水系发达、水上交通便利,也是运河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经考证,元代古船所处的位置,就在北魏著名地理学家郦道元《水经注》中所记载的北济水河床上。在北宋初年,朝廷为了解决东京汴梁的粮运问题,对济水水道进行了疏通,改称为广济河(也叫五丈河),是当时的四大漕河之一。公元1128年,东京留守杜充为阻止金兵南下,就决黄河东注,使广济河在金末元初的一段时间里,一度成为了黄河的主要行洪河道,史称“黄河北支”。直到元朝晚期,黄河得到有效治理,北济水才与黄河分道扬镳,并与会通河相接。此时,也正值运河的徐州到济宁段停航的时期。所以,凡是运河上需经过这里的船只,都要绕道到北济水上来,或由此北上梁山,入会通河,去元大都,或东南去徐州,至杭州。当时的北济水,一度成为了“小运河”。

随着漕运的日趋频繁和运输条件的不断改善,一些船主在漕运过程中搭乘南往北来的行人、附载私货,在沿线码头停靠进行商品交易,从中赚取利润或换回生活必需品。这些码头极大地吸引了附近商人小贩等人群的汇集,在频繁的商业贸易中对权衡称量器具的需求就大,使用频率就高。菏泽元代古船出土的4件铜权,充分说明了菏泽沿线码头的经济繁荣。现今菏泽地名中还保留着与当时漕运相关的码头及村镇的名字,如定陶区的金堤,牡丹区的双河集、打渔店,鄄城的阎什口、红船镇等。

3.菏泽元代古船出土铜权反映了元代社会经济生活中权衡需求的变化。自秦以来,天平和杆秤并用,而杆秤使用越来越多,到了宋元时期特别是元代,杆秤已经普遍使用,与杆秤配套使用的各种铜权也随之非常流行。在当时普遍使用的铜权,根据自身重量的不同,又有戥权和斤权的区分。戥权自重一般都很轻,多为100克以下;斤权自重一般在400克以上、1000克以下,很少有超过2000克的。当时,斤权主要用于谷物、盐、茶、炭、蔬菜、瓜果、鱼肉等大量和日常生活中普通商品的稱重;天平主要用于金银、香料和药材等贵重物品的称重。斤权称重的物品一般只能精确到“两”或“钱”,天平称量虽精准但不便携带,因此为满足对人们对金银、香料和药材等贵重物品的精准称重,计量精度能准确到“两、钱、分、厘、毫”的戥权就应运而生了。菏泽元代古船出土的4件铜权,从权重上来看,铜权1、铜权2、铜权3均在500克以上,应为斤权,铜权4只有65克,明显比前三个铜权要轻得多,应为戥权。菏泽元代古船上斤权和戥权同时出现,充分反映了元代社会经济生活中对权衡需求的变化。

关于不同类型的铜权在商业交易和社会生活中的应用,很多文献中也有记载,如山西洪洞县广胜寺元代壁画中有一幅《卖鱼图》,主题场景表现执秤杆的官员与渔翁交易,执秤官右手提秤系,左手摆弄秤砣(铜权),两眼紧盯秤星。渔翁上着黄杉、下穿白裤,腰带中别一把长柄弯钩,右手提着两条鲜鱼,生动勾画出元代商品交易的普遍及世俗生活景象[8]。《红楼梦》第五十一回:“麝月便拏(拿) 了一块银,提起戰子来问宝玉:‘那是一两的星吗?”文中的戥子即戥子秤,其所配套使用的铜权就是戥权。

综上所述,元朝作为一个多民族的大一统国家,其疆域极为辽阔,海陆河运商贸尤为发达。权衡管理制度日臻完善,权衡器制作工艺达到我国历代铜权制作的顶峰,使用流通极为盛行,与人们的经济生活息息相关。菏泽元代古船出土的这4件铜权,不仅反映了元朝时期的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生活状况,见证了运河经济文化的繁荣兴盛,还为研究我国元代权衡器制作、权衡管理制度和青铜器的发展演变提供了重要实物资料。

(本文图片由菏泽市博物馆蔡启华提供)

参考文献:

[1]张庆久.浅说元代铜权[J].文物世界,2012(04):37-38.

[2]郑绍宗.河北出土金元时期铜权的分析与研究[J].文物春秋,2004(03):60-65.

[3]高桂云,张先得.记北京发现的元代铜权[J].文物,1987(11):69-70.

[4]郑绍宗.河北出土金元时期铜权的分析与研究[J].文物春秋,2004(3):63.

[5]郑绍宗.河北出土金元时期铜权的分析与研究[J].文物春秋,2004(3):59-60.

[6]郑绍宗.河北出土金元时期铜权的分析与研究[J].文物春秋,2004(3):58.

[7]蔡明.元代铜权的初步研究[J].考古,2013(6):65.

[8]柴轩治.元中都博物馆收藏的元代铜权[N].中国文物报,2020-9-8(7).

作者简介:

孔凡胜,大学本科。菏泽市博物馆文博副研究馆员,研究方向:藏品管理、文物保护、田野考古

康甲胜,大学本科,学士,考古学专业。菏泽市博物馆学术科研部副主任,文博副研究馆员,研究方向:文物保护、博物馆学、民俗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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