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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绎曾“血法”论

时间:2024-05-20

尚平平

摘要:关于墨法,在绘画中的探究较多,如王维破墨、王洽泼墨、龚贤积墨等。而在书法中,墨是血脉,相较于绘画的色彩多样,书法的色彩显得单纯。古来书家为追求墨的丰富性,从苏东坡追求浓墨到赵孟頫崇尚淡墨,再到今天书家所进行的各种各样的墨色实验,都是基于对书法变化的追求以达到对书法表现的实践。

关键词:陈绎曾;血法;翰林要诀

陈绎曾(约1284—1351),字伯敷,一作伯孚,不确。号汶阳左客,别号小拙先生,又号小仙。处州(今浙江丽水)人,一作浙江归安人。元统间举进士,官至国子助教。诸经注疏,多能成诵,文辞汪洋浩博,与陈旅齐名。善真、草、篆书。陶宗仪《书史会要》曰:“伯敷善飞白,如尘缕游丝,秋蝉春蝶。”著有《文说》《法书论》《文筌》,其最重要的论书著述为《翰林要诀》。

《说文广义》卷八中记载:“墨,书墨也,从土从黑,黑亦声莫北切。”凡物皆有法可求,而笔法、墨法当属谈书法不可避者。古今言笔法者甚多,见著论者有:李斯《论用笔》、蔡邕《九势》、卫夫人《笔阵图》、王羲之《笔势论》、李世民《笔法诀》、欧阳询《八法》、张怀瓘《用笔法》,下逮宋、元、明、清各代,皆有类似之作。其中真伪,世人各有辨别,而前人将注意力集中在墨法上者,鲜有。今发现元人陈绎曾在其《翰林要诀》中提及“血法”,观点鲜明,遂加以了解分析。

一、“血法”

《翰林要诀》中曰:“字生于墨,墨生于水,水者字之血也。笔尖受水,一点已枯矣。水墨皆藏于副毫之内,蹲之则水下驻之,则水聚,提之则水皆入纸矣。捺以匀之,抢以杀之补之,衄以圆之。过贵乎疾如飞鸟惊蛇,力到自然,不可少凝滞,仍不得重改。简缘云:此专对水墨说,用笔之际,自然有此七字在笔下,非谓何笔为蹲何笔为驻也。”

在此就上述内容做一些释义:

蹲,在行笔过程中向下按笔毫。七分三折,笔直心圆谓之蹲。

驻,停留。七分,力到水聚谓之驻。

提,手持笔使毫向上用力。三分大指下节,骨竦水下谓之提。

捺,向右下行笔,力达到峰值。九分,力满谓之捺。

过,运笔的过程。十分,疾过谓之过。

抢,折锋用笔。各有分数,圆蹲直抢,偏蹲侧抢,出锋空抢。

衄,唐代张怀瓘说“起笔蹙衄”,将尖峰以裹锋的方式藏起运笔。三分三摇笔杀力。

墨成就字,水的多少成就墨的好坏,水对于成字来说犹如血脉不可忽视。笔尖蘸水,少,写一点就可以用尽。水和墨同时存于笔毫中,在书写过程中行笔要迅速如飞鸟惊蛇,用笔要肯定,方可力到自然,但也不能过于流畅显得柔弱无力,不可缺少停留转折,不得描字反复修改。使笔锋内蘸满充足的水和墨,通过“蹲、驻、提、捺、过、抢、衄”等动作可以展现出丰富的水墨变化。

“水太渍则肉散,太燥则肉枯。干研墨则湿点笔,湿研墨则干点笔。墨太浓则肉滞,太淡则肉薄。粗即多累,积则不匀。”——水太多容易使墨化于纸上,不易成形,笔画显得松散。加水太少,墨中含胶,胶量远大于水量,在行笔过程中笔画就会显得干燥,产生很多细小的空白。不加水研磨,则需要在蘸墨时将笔浸湿,加水研墨则需要用稍干的笔蘸墨书写。在书写过程中要把控好含墨量,在蘸完墨后可在废纸上擦拭一下,再行书写。如果把控不好加水的量,可以尝试“调墨点”,研好墨后加水用笔调匀,使笔锋蘸墨至不掉墨状后在纸上画一横,静观渗化情况。一般情况下,渗化范围在1cm内,即不必再注水,可以进行书写。

“磨墨之法,重按轻推,远行进折。”——陈绎曾在注重水和墨之间的关系时,也提出研墨需要重按轻推,用力要均匀,研墨的路径要大一些,不可急躁。宋代赵希鹄在其《洞天清禄集》就研墨之法说道:“古人晨起,则浓磨墨汁满砚池,以供一日之用。用不尽则弃之,来早再作。砚池必大而深,故书皆遒润。行草过笔处,虽如丝发,其墨亦浓,今人多尚渴笔,盖非古也。”

陈绎曾并非第一个关注并提出水墨关系的书家,早在晚唐时卢携便提出了“用水墨之法,水散而墨在,迹浮而棱敛,有若自然。纸刚则用软笔,策掠按拂,制在锋,纸柔用硬笔,衮努钩磔,顺成在纸”,后来书家也多将注意力集中在墨色如何变化,没有仔细探究与墨相关因素的作用。至《翰林要诀》,在论及水墨关系的同时也指出用水量的利弊,也是对前人书论的进一步的解读,便于后人理解。

二、历代关于“血法”的论述

所谓“血法”即 “墨法”。“墨法”一词由北宋朱长文在《墨池编》中提出:“及于临御,因阅视先帝灵几,有木皮飞白笔,偶取作字,笔力遒迈,如素习者,乃置书神位,又以颁赐执政,由是墨法日进,发奇振华,云龙相从,鸾凤交舞,无以喻之。”历来在书法史中,关注于“墨法”影响的人不在少数,细观历代书论提及墨法者如下:

东晋卫铄《笔阵图》:“其墨取庐山之松烟,代郡之鹿角胶,十年以上,强如石者为之。”王羲之《书论》:“墨用松节同研,久久不动弥佳矣。”

南朝王僧虔《笔意赞》:“剡纸易墨,心圆管直。浆深色浓,万毫齐力。”《又论书》:“仲将之墨,一点如漆。”萧衍《答陶隐居论书》:“纯骨无媚,纯肉无力,少墨浮涩,多墨笨钝,比并皆然。”

唐代欧阳询《八法》:“墨淡则伤神采,绝浓必滞锋毫。”《用笔论》:“公子曰:其墨或洒或淡,或浸或燥,遂其形势,随其变巧,藏锋靡露,压尾难讨,忽正忽斜,半真半草。” 孙过庭《书谱》:“带燥方润,将浓遂枯。”

宋代苏轼《论书》云:“书必神、气、骨、肉、血,五者阙一,不成为书也。”《仇池笔记卷上·论墨》:“今世论墨,惟取其光,而不黑是为弃墨。黑而不光索然无神气,亦复安用?要使其光,清而不浑,湛湛如小儿目睛乃佳。”

元代趙孟頫《松雪斋书论》提及:“大凡石刻虽一石,而墨本本辄不同,盖纸有厚薄、粗细、燥湿,墨有浓淡,用墨有轻重,而刻之肥瘦明暗随之,故《兰亭》难辨。然真知书法者,一见便当了然,正不在肥瘦明暗之间也。”其他有关元代论“墨法”者,见陈绎曾《翰林要诀》。

明代丰坊《笔诀》中论及:“血生于水,肉生于墨,水须新汲,墨须新磨,则燥湿停匀而肥瘦适可。”董其昌《画禅室随笔》载:“字之巧处在用笔,尤在用墨,然非多见古人真迹,不足与语此窍也”“用墨须使有润,不可使其枯燥,尤忌秾肥,肥则大恶道也”“每波画尽处,隐隐有聚墨痕,如黍米珠,非石刻所能传耳”。 刘绩《霏雪录》载:“吴兴赵学士松雪有云:‘古人作字多不用浓墨,墨太浓则失笔意。然羲之书墨尝积三分,何耶?余又见东坡真迹,墨如漆,隐起楮素之上。山谷亦谓其用墨太丰而韵有余。” 解缙《春雨杂述·书学详说》载:“且其遗迹偶然之作,枯燥重湿,秾淡相间,盖不经意肆笔为之,适符天巧,奇妙出焉。”屠隆《墨笺》:“古人用墨,必择精品,盖不特藉美于今,更藉传美于后……若墨之下者,用浓见水则松散湮污,用淡重禙则神气索然,未及数年墨迹已脱,此用墨之不可不精也。”

清代包世臣在《安吴论书》中提到:“凡作书,无论何体,必须筋骨血肉备具,筋者锋之所为,骨者毫之所为,血者水之所为,肉者墨之所为,锋为笔之情,水为墨之髓。”《艺舟双辑·述书下》云:“然而画法字法,本于笔,成于墨,则墨法尤书艺一大关键已……尝见有得笔法而不得墨者矣,未有得墨法而不由于用笔者也。”周星莲《临池管见》云:“用墨之法,浓欲其活,淡欲其华。活与华,非墨宽不可。”赵宧光《寒山帚谈》:“弱毫,重墨轻用,得佳书;轻墨重用,其书恶;轻墨轻用,其书纤;重墨重用,其书俗。强笔,轻墨轻用则不腴,重墨轻用则不润,轻墨重用则犷而离,重墨重用则粗而俗”“故古人晨起作墨及用墨时,墨稍过字便丑,有余墨而不用,仍得佳书。余常有言:磨墨须奢,用墨须俭。渍笔须深,用笔须浅”“凡强纸用墨,使墨有余,浓墨用笔,使笔勿渴,饮墨如贪,吐墨如吝,不贪则不胆,不吝则不清,不胆可,不清未可,俗最忌也。”梁巘《评书帖》:“矾纸书小字墨宜浓,浓则彩生;生纸书大字墨稍淡,淡则笔利。”梁同书《频罗庵论书》载:“墨要饱,饱则腴;落笔要快,快则意出。”蒋骥《续书法论》:“用墨润则有肉,燥则有骨,肉不可痴,骨宜少露,笔得中锋则肉在外而骨在内。”王澍《论书剩语·用墨》:“古人作书,未有不用浓墨者。晨起即磨墨汁升许,供一日之用也。取其墨华而弃其余滓,所以精彩焕发,经数百年而墨光如漆。”朱和羹《临池心解》云:“笔墨二字,时人都不讲究。要知画法、字法本于笔,成于墨,笔实则墨沉,笔浮则墨漂。”杨慎《墨池琐录》:“古人论墨之佳曰:‘轻坚黝黑,入砚无声。又曰:‘其坚如玉,其文如犀。”

近代林散之说:“墨有焦墨、浓墨、淡墨、渴墨、积墨、宿墨、破墨之分,加上水渍,深浅干润,变化无穷。”黄宾虹在其文集中说道:“善书画者,贵能敛墨入毫,亦能攒锋摄墨,以浓用拙,以燥用巧。浓可助其采,燥可显其势,有聚墨成线之妙,而无涨墨外溢之讥。”沈尹默说:“字的点画,等于线条,而且是一色墨的,尤其需要有微妙的变化,才能显出圆活圆润的神采,正如前人所说‘戈戟铦锐可畏,物象生动可奇,字要那样种种生动的意态,方有可观。”

沈曾植《海日楼札丛》卷八(《墨法古今之异》)中记载:“墨法古今之异:北宋浓墨实用;南宋浓墨活用;元人墨薄于宋,在浓淡间;香光始开淡墨一派;本朝名家又用干墨者。大略如是,与画法有相通处。自宋以前,画家取笔法于书;元世以来,书家取墨法于画。近人好谈美术,此亦美术观念之融通也。”朱和羹说:“今人笔法且不论,试与论墨法,尤茫乎若迷矣。”

从以上论墨著述来看,元以前书家多将墨法和笔法糅合在一起论述,自元而后的书家逐渐意识到墨法本身的重要性,开始将墨法分离出来单独加以描述。从著述的篇幅可以看出,明清时期对于墨法的探究自觉度很高,成果颇多。

三、“血法”的影响

1.丰富书法的变化

在中国传统艺术中,墨分五色——“焦、浓、重、淡、轻”,乃中国画的用墨之法,后在书画同源的艺术演变下,绘画中的墨法也被书家运用到书法创作中,在书家追求更多笔墨意趣的时候,墨色区分也成为一种有趣的表现方式。墨色在影响作品风格的同时,书体形态也在影响着墨色的取舍。南宋姜白石《续书谱》云:“作楷,墨欲干,然不可太燥,行草则燥润相杂,润以取妍,燥以取险,墨浓则笔滞,燥则笔枯,亦不可不知也。笔欲锋长、劲而圆:长则含墨,可以运动;劲则刚而有力,圆则妍美。”可见书体的不同,墨色也应做出相应的变化,如金农书法谓之“漆书”,风格规整,笔画沉厚,墨色乌黑光亮,犹如漆成,在浓墨下又有飞白,变化丰富表现出气势磅礴和厚重之感,这样的风格如果换成淡墨去表现的话将会缺少一些韵味显得浮躁。书家在建立自己的书风中也已形成了用墨习惯,如黄庭坚在“浓墨”法的影响下也偶用淡墨作书,《李太白忆旧游诗草书卷》墨色由浓入淡,变化丰富充满水墨意趣。

2.表现丰富的情感

用好笔才能用好墨,笔墨成就了书法的表现形式及内容。好的用墨可以让欣赏者体会到创作者的情感变化。颜真卿在书写《祭侄文稿》时,墨色变化之多,从浓墨到枯,一气呵成,迅笔疾书,强烈地表达出作者当时的悲恸。怀素《自叙帖》运笔迅速、飞动圆转,墨色随运笔千变万化,体现了怀素率意癫狂、不为世俗拘束尽情疏放的性情。用墨单一的作品,往往令人感受到静态美,浓墨静和、淡墨秀雅。用墨富于变化的作品,往往令人和作者共情,在笔画的跌宕起伏间感受作品的节奏和作者的情感变化。

四、小结

历代书家对于墨法的关注点皆于“墨色变化”上,古人研墨用,今人倒墨用。当今,化学墨层出不穷,在纯粹的矿物质中添加了化学物质,墨性和古代的墨相比起来显得厚重笨拙,因此展现在作品中的效果也是大不相同。墨是工具,墨法为技巧,好的墨要加以熟练的技巧才能发挥出更丰富的作用和效果。在孜孜不倦地追求丰富的墨色变化时,须知善用墨以善用笔为基础。中国书法中的墨法运用以“中和”为基调,寻求水墨间的平衡,追求墨与字的和谐,从而达到对“墨趣,意趣”的表现。在书法学习中想要灵活运用墨法,需在熟知前人的理论下,加以实践创作,将理论与技巧结合起来,为墨法的发展书写新篇章。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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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尚平平(1998.1—),女,汉族,甘肃庆阳人。宁夏大学美术学院2020级在读硕士研究生,专业:美术,研究方向: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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