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0
王江
摘 要:分水岭地区春秋时属于晋国,战国时分别被赵、魏、韩三国控制,韩国控制的时间最长,最终被秦国吞并。该地区相对封闭,赵、魏、韩之间的争夺并未对其丧葬习俗造成太大的影响,生活在该地区的族群一直很稳定,并且延续着晋文化的传统。北向墓葬是姬姓;东向墓葬是非姬姓的异性族群,很可能是赵人;南向和西向墓葬可能是居住在晋国的秦人。
关键词:分水岭;东周;墓葬;人群
长治分水岭墓地位于山西省长治市市区分水岭社区。1954—1972年,为配合长治市市政建设,文物工作者对长治分水岭墓地进行了多次发掘。此篇研究主要依靠考古报告《长治分水岭东周墓地》①发表的材料。该报告发表墓葬资料总计169座,其中详细资料共计111座(铜器墓葬25座,陶器墓葬86座),陶器墓葬登记表中发表陶器墓葬58座。分水岭墓地所处地区地势平坦,整个墓地分布均匀,并未形成依靠自然地形地貌划分的区域,整个墓地的整体性较强,不存在叠压打破关系。笔者将该墓地分为五期,其中铜器墓M269、M270为第一期;陶器墓分为四期,第一期对应墓地总分期第二期。墓地总分期第一期为春秋晚期早段,第二期为春秋末期到战国早期②,第三期为战国中期,第四期为战国晚期,第五期为战国末期。
1 东周时期长治地区文献记载
长治地区在春秋中期以前属于赤狄控制。春秋早期赤狄逐渐强大,在宣公六年(前603)和宣公七年(前602)间,赤狄多次侵扰晋国。《左传》宣公六年:“秋,赤狄罚晋,围怀及邢丘。晋侯欲伐之。”③宣公七年:“赤狄侵晋,取向阴之禾。”赤狄位于晋国东侧,经常侵扰晋国。
春秋中期之后,长治分水岭地区属晋国之地。晋国因未做好充分的军事战争准备,一直采取隐忍和安抚的手段。晋国在攻打潞氏前,与其有和亲关系,潞子婴儿的夫人是晋景公的姐姐。晋有暂时安抚之意,待时机成熟后一鼓作气灭亡潞氏。《春秋》宣公十五年(前594):“六月癸卯,晋师灭赤狄潞氏,以潞子婴儿归。”杨伯峻注:“潞,国名,赤狄之别种,……其国当在今山西潞城县东北四十里。”④在宣公十五年之前,长治地区均为赤狄的势力范围。是年,晋国安抚西侧的白狄,集中全力攻打赤狄潞氏,并俘虏赤狄潞子婴儿,潞氏灭亡。《左传》宣公十五年:“潞子婴儿之夫人,晋景公之姊也。酆舒为政而杀之,又伤潞子之目。……六月癸卯,晋荀林父败赤狄于曲梁,灭潞。”⑤杨伯峻注:“曲梁有二,此曲梁当在潞国附近。刘昭《后汉书郡国志》注引《上党记》谓曲梁在潞城西十里。其地今名石梁,在潞城县北四十里。”由此可以判断,晋国当时击败赤狄潞氏的地点在今天的长治地区。
《春秋》宣公十六年(前593):“十有六年春王正月。晋人灭赤狄甲氏及留吁。”⑥杨伯峻注:“甲氏或在今屯留北百里内外。留吁,晋灭之后,改名屯留,在今山西省屯留县南十里。”⑦《左传》宣公十六年:“十六年春,晋士会率师灭赤狄甲氏及留吁铎辰。”杨伯峻注:“铎辰当在今山西省潞城县、屯留县附近。”⑦晋国在灭亡赤狄潞氏的第二年相继灭亡了赤狄的其他各部,赤狄从此在《春秋》和《左传》中未再出现。
宣公十六年后,赤狄已灭,晋国需要分封一位贵族来确保对此地的实际占领,于是M269和M270对子墓的主人就受晋公之命来到此地,并从其他地区调入一些居民供其采邑。从墓葬年代推断可知,这两座墓葬应该处于春秋晚期早段。从时间上推断,这位贵族在春秋中期或较晚时候被分封在此地,在春秋晚期早段死去,死后埋葬于分水岭墓地。
关于战国时期分水岭地区的行政归属问题涉及史料零散,可信度较高的史料主要以《古本竹书纪年》和《史记》为主。《古本竹书纪年》:“晋烈公元年,赵獻子城泫氏。”①晋烈公元年为公元前415年。泫氏即今高平一部分,在分水岭地区南部。公元前423年,赵国将都城由晋阳(今太原)迁至中牟(今鹤壁),公元前386年迁都邯郸。分水岭地区在泫氏和鹤壁一线以北,所以在公元前415年时分水岭地区应该为赵国控制。《古本竹书纪年》:“梁惠王九年,晋取泫氏(县)。”案:“此晋亦是指魏国。”②在公元前361年时,魏国的势力范围到达此地,不排除分水岭地区在此时处于魏国的实际控制中。《古本竹书纪年》:“梁惠成王十二年,郑取屯留、长子。”公元前358年,韩国开始实际控制长治地区。《史记·韩世家》:“桓惠王……十年,……我上党郡守以上党郡降赵。十四年,秦拔赵上党。”公元前263年,分水岭地区易手赵国;公元前259年,秦国占领。③
2 分水岭墓葬特征分析研究
分水岭墓地的墓葬分为四个等级。一是以七对对子墓为代表的卿大夫,其夫妻墓均为北向,以对子墓的形态出现,呈西南—东北向直线分布。墓葬面积大,深度超过一般墓葬,除M269和M270外均积石积炭,随葬青铜容器,部分随葬乐器、兵器及车马器。二是以随葬铜容器为代表的一般贵族,墓葬面积较大,深度较深,个别随葬车马器和兵器,没有乐器。三是以随葬兵器及带钩的陶器墓葬为代表的士,等级低于其他地区的士,没有铜容器随葬,墓葬规模较第二级小。四是以随葬一般陶器的陶器墓葬为代表的庶人,只随葬陶器,第四等级墓葬间的差别主要体现在随葬陶器的多少,与贫富差距有关。
2.1 墓底面积分析
分水岭墓地陶器墓墓底面积随着时间的推移呈现出明显的两极分化(表1),最大值增加趋势明显,从第二期的7平方米级别增加到第三、第四期的14平方米。墓底面积最大值与最小值的倍数扩大,由第二期的2倍增加到第三、第四期的4倍。第三、第四期的墓葬占到陶器墓葬总数的3/4以上,可见当地人口由第二期开始快速增加。反映在社会等级方面,社会的贫富差距或地位差别拉大,社会成员开始朝两极分化,中间群体逐渐减少。分水岭地区长期存在墓底面积为3平方米的陶器墓葬,一直从第二期延续到第四期,应该是当时社会等级较低的平民。分水岭墓地铜器墓从第二期到第四期的战国时代,墓底面积的最大值和最小值都向均值靠拢,最大值和最小值的差距由近7倍缩小至2倍多,差值缩小的趋势较明显。贵族墓葬规模基本不变,对照部分士族墓规模扩大,体现了贵族社会地位的衰落与士族社会地位的上升。
据笔者数据统计,分水岭墓地铜器墓、陶器墓的深度有加深的趋势,但深度与墓底面积无直接联系。
2.2 随葬兵器的分析
随葬兵器以北向墓葬为主(表2),占陶器墓葬总数的87.5%,东向墓葬和南向墓葬分别只占陶器墓葬总数的8.3%和4.2%,西向墓葬没有随葬兵器的墓葬。从分期来看,北向墓中第四期墓葬随葬兵器最多,占北向墓总数的57.1%,数量上占有绝对优势,其他各期较少。通过第四期陶器墓葬反映出战国晚期分水岭地区物质水平达到春秋战国以来的最高峰。在战国中晚期,分水岭地区及其周围产生了频繁的战争,兵器成为这一时期社会的必需品,并大量反映在墓葬的随葬品中。
从墓向来看,北向墓葬还是该墓地的主流,随葬兵器的墓葬绝大部分集中于北向墓葬。东向墓葬中,第二、第三期各有1座墓葬随葬有兵器,说明东向墓的先民有部分是当地军事人员,尽管级别并不高。南向墓葬情况可能与东向墓葬相似。
铜镞、铜戈、铜剑是主要随葬兵器。东向墓葬中只出土1把铜剑和1个铜镞,南向墓葬中出土1把铜剑,其余兵器均为北向墓葬中出土。可见分水岭地区的军事力量主要由北向墓葬的人群组成,尤其是到了第四期,这种情况越发明显。大部分兵器随葬在棺内,分布在墓主人周围。出土的24把铜剑和1把铁剑都随葬于棺内,紧贴墓主左右手,可见分水岭地区有“剑不离手”的葬俗。铜戈及铜戈一般置于棺外椁内,铜矛多数置于棺外。
2.3 其他随葬品分析
对子墓中有女性墓葬随葬乐器,这在其他墓地不多见。平民墓葬中男女随葬品差别不大,推测分水岭地区在葬俗上男女差别较小。葬制和随葬品僭越现象严重,对子墓积石积炭并随葬乐器,符合战国的时代特点。鼎、豆、壶等没有严格的搭配模式,随意性较强,随葬器物主要由墓主的经济实力决定。铜带钩在铜器墓中较常见,但在标识陶器墓葬的贫富差距时较为有效。骨簪在第三、第四期女性墓葬中颇为流行。出土铜镜的墓葬全部随葬有大量的兵器,且墓葬规模也较大,应该均为男性墓葬,说明分水岭地区出土铜镜的墓葬等级一般较高。
3 分水岭地区人群来源研究
长治分水岭东周墓地从春秋末年到战国晚期,一直延续着晋人的文化面貌,期间没有中断,也未发生改变,说明该地区继承了晋文化的传统,当地的社会也是一个连续发展的状态。
M269和M270两座墓葬可能为晋国在消灭了赤狄之后,分封分水岭地区的第一任统治贵族。分水岭东周墓地埋葬有七对大型对子墓,这七对大型对子墓呈直线分布,从早到晚,由西南至东北依次排列。这七对大型对子墓就像一根时间轴贯穿于整个墓地,这根时间轴上的每一对墓葬都是按照世代传承的关系排列,是一种地位世袭的表现。与此同时,晋国还为分水岭地区迁入了一定数量的武装人员及平民,达成对分水岭地区的实际占领。他们的墓葬以家族为单位,围绕着对子墓葬有规律地分布着。
在战国早期,铜器墓葬逐渐减少,陶器墓葬逐渐增多。在墓地第三、第四期时陶器墓葬达到了鼎盛状态,由此可以看出,分水岭地区在战国早中期逐渐进入鼎盛状态。战国中期此地区在韩赵两国之间反复争夺,反映在墓葬上就是第四期开始出现大量兵器随葬品,秦国势力的快速扩张,也导致了中原地区战乱不断,该地区也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这种紧张情绪的影响,但是秦国的战火并未深入到分水岭地区。到第五期时,已至战国晚期,因为秦国的入侵,该区域自春秋末年以来的文化传承戛然而止,所以第五期墓葬数量非常少。
分水岭墓地所有铜器墓葬均为北向,主要集中在第二期,其他各期分布较少,说明第二期是分水岭地区贵族势力最强盛的时期,从第二期开始该区贵族势力逐渐衰落。第二期处于战国早期,葬俗在一定程度上还受到春秋文化的影响。到第四期,铜器墓葬的数量急剧下降,至第五期完全消失。可能是因为战国晚期频繁的战争,分水岭地区的贵族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陶器墓葬从第二期开始出现,北向墓葬和东向墓葬平分秋色,占整个墓地陶器墓葬总数的16.7%。第三期北向墓葬数量激增,占当期总数的76.7%,说明新迁入大量姬姓人群,并与当地人群快速融合。第三期东向墓葬较第二期没有明显增加,只占当期总数的16.7%,南向墓葬只占当期总数的6.7%。第四期北向墓葬比例继续增加,占当期的84.2%,东向墓葬数量进一步减少,只占当期的10%以上,南向和西向各有1座墓葬。分水岭墓地的陶器墓葬从第二期开始,经过第三期的发展数量逐渐增多,到第四期达到鼎盛状态。其中北向墓葬呈现快速增长的态势,东向墓葬数量基本稳定。到第五期,分水岭墓地战国时期的墓葬基本绝迹,说明此地已经没有太多的人群活动。墓葬东向的人群数量一直较为稳定,不确定是当地原住民还是随北向人群一起迁至分水岭地区,但最终与北向墓葬人群融为一体,除头向外与北向墓几无差别。
长治分水岭东周墓地的墓葬主体以北向墓葬为主(表3),东向墓葬数量较少,但在这个区域也占有一定的地位。在春秋晚期和整个战国时代,以北向墓葬为代表的人群是分水岭地区的主体人群,在人数上占有压倒性的优势。东向墓葬虽然数量较北向墓葬少很多,但是东向墓葬均分布于Ⅲ区和Ⅳ区,这两个区域是分水岭东周墓地墓葬分布最为集中的区域。东向墓葬分布与北向墓葬分布呈融合的形态,但是东向墓葬在Ⅲ区又保持有“两线式”分布,M143、M138、M60、M56四座墓葬由西向東呈一线分布,M185、M178、M115、M117、M123五座墓葬由东北至西南呈一线分布;Ⅳ区中的东向墓葬分布较为集中,基本分布在一个圆形区域内,并与该区的北向墓葬交错在一起。东向墓葬的人群与北向墓葬的人群在随葬品上已经没有差别,说明两者已经得到了很好的融合,但是墓葬头向这一最顽固的葬俗被保留了下来,并在墓葬排列方式上留下了一些较为明显的痕迹,呈线式分布排列。
墓葬头向是葬俗中最难以改变的部分之一,通过区分墓葬头向可以判断出不同头向人群的来源。北向墓葬在分水岭东周墓地占据着绝对的主流地位,应该是姬姓族群,是当年晋国建立时从外地迁入的。东向墓葬数量较北向墓葬少,东向墓葬的主人应该属于非姬姓的异性族群,很可能包括赵人。他们同属于晋国人,但是在墓葬分布上稍有不同。Ⅲ区的东向墓葬呈两直线分布,该区的墓葬等级普遍较高;Ⅳ区的东向墓葬则与北向墓葬交织在一起,可能与Ⅳ区墓葬等级普遍较低有关。2座南向墓葬均为屈肢葬,西向墓共4座,从墓葬数量上就可以看出,这部分人群在分水岭地区非常少。笔者根据屈肢葬和西向墓推测,南向墓和西向墓的墓主人可能是秦人,他们来源于西面的秦国。
4 与长治周边地区东周墓葬的比较研究
山西长治长子县东周墓地①和山西长治潞河东周墓葬②与长治分水岭东周墓地时代、地域相近。根据长子东周墓M7出土的3件铜鼎足变矮、腹变深的特征,推断M7的年代应为战国早期,相当于分水岭东周墓铜器墓第二期。长子8座东周墓葬均为竖穴土坑墓,墓主人仰身直肢葬,东向墓葬等级高于北向墓葬,主要体现在墓底面积和墓深上。这与分水岭墓地北向墓数量、级别占统治地位存在差别,说明主导分水岭和长子的是两个不同的族群,分水岭地区是以北向墓为代表的周人或商人后裔的封地,长子地区很可能是晋国的土著唐人的封地。所以笔者推测,如果在长子地区新发现东周时期的墓葬,东向墓葬的等级应高于同时期北向墓葬。
潞河东周墓M7和M8两座大墓均为北向墓葬。M8为女性墓葬,与M7相隔10米。M7无论是从随葬品数量还是从墓葬等级规模上看,都远远超出M8。从M7出土的铜鼎、铜豆可以看出,随葬铜器有非常明显的春秋晚期至战国早期的风格,随葬品盖豆取代簋,铜匜出现了攻战和宴饮场面的纹饰;M8随葬的铜器均为素面,铜壶、铜鼎、铜盘、铜匜样式具有较明显的春秋晚期的风格,年代应该早于M7。笔者认为这两座墓葬应该为对子墓。潞河的对子墓与分水岭的对子墓差别较大,分水岭的对子墓等级规模差别很小,随葬品除兵器外趋于一致。但是潞河的对子墓规模和等级差别较大,M7一椁两棺,M8一椁一棺,M7的墓底面积是M8的近3倍,M7积石积炭且随葬有乐器,而M8均没有。由此可见,东周时期分水岭地区对女性墓葬较为重视,而潞河地区的女性社会地位较分水岭地区有一定差距。
5 结语
长治分水岭墓地是晋东南地区保存较为完整的大型墓群。考古学上限为春秋晚期早段,下限为战国末期。墓地分为五期:第一期为两座铜器墓,第二期至第五期为陶器墓。分水岭地区战国时被赵、魏、韩三国轮流掌控,但该地区相对封闭,从丧葬习俗上看赵、魏、韩之间的争夺并未对其造成太大的影响,生活在该地区的族群一直很稳定,并且延续着晋文化传统。墓地主体为北向姬姓墓葬,东向赵人族群数量较大,南向和西向墓葬为秦人。第四期兵器随葬品大量出现,反映了该区受到了秦军东进的影响。与周边东周墓葬对比,分水岭地区女性墓葬随葬品更丰富,反映女性社会地位较周边地区高。
我们致力于保护作者版权,注重分享,被刊用文章因无法核实真实出处,未能及时与作者取得联系,或有版权异议的,请联系管理员,我们会立即处理! 部分文章是来自各大过期杂志,内容仅供学习参考,不准确地方联系删除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