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不能言 幽人传声——浅析王蕾的中国画创作

文/魏云飞

王 蕾/ 石趣之一 45cm×34cm 2018年

南朝宗炳在《画山水序》中写到：“圣人含道映物，贤者澄怀味象”“山水质有而趣灵”“山水以形媚道而仁者乐”。阐释出欣赏山水的虚静情怀和畅游功能。言及对山水的欣赏与创作及心态，乃是一种超越功利的审美愉悦，一种平和悠闲的虚静情怀。指出从“应目会心”而“丘壑内营”，到达“目亦同应，心亦俱会”的精神畅游，在“山水清音”中慰藉心灵，收获精神上的升华和审美上的愉悦。

宋人杜绾在他的《云林石谱》中引导我们：“石乃天地至精之气，结而为土，负土而出，壮为奇观。”他将山水之宏观万象，凝结聚合成——石，这一具有象征意味的人文理想意象，深受历代文人墨客、书家画者欣赏与品评，文人在这样的体味和审美中，自得其乐，自我审视，独立思考，独善其身，进而，来实现和完善自身的审美追求和文化人格。

诸如，东晋陶渊明，有“巨石如砥”“纵横丈余”，相传陶公醉后，兴之所至则“辄卧”其上，觉此石有醒脑之功效，故名此石曰：“醒石。”后程师孟以诗记之：“谁知片石多情甚，曾送渊明入醉乡。”颇一派名士风流。白居易隐居洛阳时，“阁前叠石，堂中藏石”，并作《太湖石记》传世。宋代的苏轼提出“石文而丑”，一“丑”字则石之千态万态皆以此出，“丑而雄、丑而秀”也，米芾更可谓“古今第一赏石名家”，他曾在署衙庭院对一奇石整帽更衣，俯身下拜，因此石状“奇丑”而“憨然无邪，有君子之气”。米芾提出的“瘦、漏、皱、透”赏石四要领，至今仍为赏评湖石的审美要义。

王 蕾/ 石趣之二 45cm×34cm 2018年

王 蕾/ 石趣之三 45cm×34cm 2018年

了解了这些，我们来赏析王蕾的以湖石（或赏石）为主题的中国画创作时，便相对容易走进她的作品，理解其作品背后的文化立场和审美基点，那就是：在“以小观大”的“卧游观”下，试图通过艺术创作和审美实践去传达中国传统山水文化的“仁智之乐”，通过湖石（或赏石）这一视角及载体，融入当下情境，去“卧游”泉石，或“书斋”清赏，有如张潮在《幽梦影》中所言：“居城市中，以画幅当山水，以盆景当园囿”借“百仞一拳，千里一瞬”之缩景来寄林泉之意。

王蕾身为天津美术学院教师，一方面继承了天津美院强调传统底蕴的学府精神，一方面，作为女性画家，其作品有着独特的视角和细腻的表现。比如，在她创作的《湖石系列》中，擅长对画面上的空间做构成经营，且恰当自然地呈现出：或回环往复，或简约平和，或浑厚苍茫，或虚灵淡雅的湖石意象。称之为意象，是因为画家总喜欢用淡淡的墨，淡淡的赭，淡淡的青，淡淡的绿，淡淡的紫，在一次一次淡淡的渲染和洗拂中，阐发己意。在虚实地转换和色彩的微妙间，以不厌其烦的平和心境，隐去现实的烦躁与喧哗，在淡淡的不经意间，获得湖石真相于精微而内敛的画面之上。细品王蕾的画作，便会读出这样的印象——古朴清幽，寓古于新。

明人文震亨有言“石令人古”，正道出了文人眼中对湖石(赏石)所蕴藏的兴味。在王蕾的《湖石系列》中，“古”并不是简单的时间概念，而是画家内心深处所想见的一种情境与状态，应该是那种闲适自得，胸无尘染的。你走进她的画里，品赏她的湖石，在不经意间，会偶遇那一只文禽，那几尾游鱼，或是那一枝春花，那几抹秋叶。刚好，它们从湖石边的空白或是洞孔中经过，画境中的它们，仿佛无半点俗事可介怀，心若这湖水般宁静。我想，这画中之景，心中之境，正流露出画家的真性情。王蕾要传递给我们的正是如此佳境，自然引起知者的共鸣——“疏如廖阔，窅若太古”般幽远之境，不紧要感动于画家笔下手段，于尺素之间，而能宛在深山幽谷，古木寒泉，令人发怀古之思。

古人讲“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对“朴素自然”的追求，正是中国传统文化所秉承之“道”，庄子在《山水》中告诉我们：“即雕即琢，复归于朴。”王蕾显然是深谙此理的，她的画面结构总是朴素简洁却又不失饱满空灵，弥满着静气，这样的空间处理，让人想起了八大，大而不空，简而不寡，朴厚磊落。她在技法语言上，也一贯地深究传统，以笔写心，因心造境。她的画面，少有时下工笔画中“新奇独特”的制作手法和特技效果。其语言单纯到让人想起云林、玄宰，或是半千的积墨，在节制的苍润中，突出内在的朴素意蕴，赋丰富于单纯，赋宽博于内敛，使人观其画，就如同饮一杯清茶，味虽淡而又余甘久久。

王 蕾/《石》之一 45cm×45cm 2018年

王 蕾/《石》之二 45cm×45cm 2018年

王 蕾/《石》之三 45cm×45cm 2018年

王 蕾/《石》之四 45cm×45cm 2018年

↑王 蕾/《石》之五45cm×45cm 2018年

↓王 蕾/《石》之六45cm×45cm 2018年

↑王 蕾/《石》之七45cm×45cm 2018年

↓王 蕾/清韵45cm×45cm 2018年

王 蕾/ 静物写生之二 34cm×34cm 2019年

王 蕾/ 静物写生之三 34cm×34cm 2019年

《赏石写生》系列，则是王蕾对书斋内的赏石写照，这些作品自然让人想起《素园石谱》《云林石谱》《冶梅石谱》等古代赏石文献之精要，这些本就与王蕾的创作和审美初衷相契合。受现代学院教育的王蕾，在画面中，更有意识地用一种审视的角度，去发掘物象内在的结构之美。甚至对于每个赏石相得益彰的底座，因其形质，气息不同，也悉心留意。这些写生，王蕾有意识地略去传统皴法的“披麻”“斧劈”“折带”“云头”，而是单纯直接地点皴或点染去“传移模写”，材料工具依然是笔墨的，气象意蕴依然是清幽古朴，但画家笔下将水彩、素描等学院经验与传统笔墨相消化融合，得到了极富新意的表达。

我想，王蕾创作的《湖石系列》《赏石写生》等，视大为小，入本求真，无论是湖石佳构还是书斋清韵，都在她的笔下超越了对事物的客观欣赏，而以自己的内心，构画佳境，闲中怡乐。

石不能言，幽人传声。

出生于天津。2003年本科毕业于天津美术学院，获学士学位；2010年研究生毕业于同济大学，获硕士学位。现为天津美术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