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0
介子平
李庆富先生的笔下,古人今人有着截然两种面貌。古人个个是羽扇纶巾、倜傥不羁的神态,拄笏看山、遗身物外的神情,而人物的衣褶也有讲究,钉头鼠尾,高古游丝,再配之以或梅兰竹菊、或松石杂树式的符号化背景,满幅的飘逸脱尘、古貌古心便呈现了出来。由此也可见识李先生在山水花鸟方面的卓越。而那些现实中的人物则少了一份恬淡和耐心,多出几分入世与公道。那些现实市廛中的人物,皆取自社会底层,虽竭蹶倒也坦然,虽窘迫而无猥琐。言乃心声,画本心划,可以观人,也可观时代。如此生活气息里的形象,皆来自其敏锐目光下的迅捷笔触。素描与笔墨之结合,乃近百年来国画界中西融乳下的流行画风。李先生此时饱墨湿笔式丰盈的表现,已舍明暗对比之约束,却留了透视法则的理会。背景处早已替成了农具箩筐、桌椅板凳。
在他的笔下,古人的生活是一种诗意的存在。李先生作画每取古人佳句,借其触动,然后落想,进而层层画去。“春秋多佳日,登高赋新诗”,乃陶渊明的意绪;“诗成有共赋,酒熟无孤斟”,乃韩退之的心境;“雁引愁心去,山衔好月来”,乃李太白的微忱;“折得疏梅香满袖,暗喜春红依旧”,乃晏几道的情怀。画家摹写物象略与诗人同,苏轼曰:“诗不能尽,溢而为书,变而为画,皆诗之余。”李先生盖也此器局耳。人物面相皆欣然得色,略带微笑,一副容止汪洋、方寸海纳之神态,似大智慧之表现,没有恢宏之气度、廓然之胸襟,不会有如此之倜傥不羁、超脱旷达。其用笔弯弧挺刃,植柱构梁,笔笔有力,而无浮滑。人物衣纹处,运笔不滞,灵动行畅,徐疾轻重、转折顿挫皆手随意至,自然而成,予人一种清而厚之感,而“清厚要必本于心行”。最是遒劲处的婉媚、刚健中的婀娜,恬淡冲和,娴雅深致,最是妙理间的豪气、法度里的新意,不主故常,活络果敢,书卷气十足,诗韵味十足。李先生的这些人物或雅士胜人的造型,潇洒蕴藉,或耆儒名宿,豁如慷慨,于折旋俯仰、举止姿态处,颇有出尘逸气。侧耳松涛的陶渊明,举怀琴傍的李太白,皆节行超逸者也,清逸俊逸、隐逸沉逸,逸纵不同,从未因逸而俗,逸而模棱卑鄙者也。画中人物如此,画者何不然。黄宾虹曰:“古来逸品画格,多本高人隐士,自寓性灵,不必求悦于人,即老子所云知希为贵之旨。”倪瓒梅清、弘仁髡残皆逸派画家,李先生企慕仰止,悦服良久矣。笔墨乃性情之事,于依稀仿佛中,有非笔墨所能传者也。故曰如此的造理入神、得心应手,非心生于手、悠然向往者不能为,与圣贤往还可得圣贤风骨逸气。学书须胸中有道义,又广之以圣贤之学,书乃可贵。若其灵府无程,只使笔墨,终究俗人也。书画同源,学画何不然。有功无性,神采不生,有性无功,神采不实也。
面对古人时,精神世界可追求绝对的自由,形式上也可“不求形似者,不似之似也”,人物造型可不按比例地将头部放大,其布衣众庶之相,浑朴笃厚,诚挚义气。与意在笔先的古人形象不同,师造化而来的这些苍苍烝民,意便在笔中了。习画当先熟后生,须从外面画熟进去,再从里面画生出来,若熟而不能复生,于圭臬之中,未能跳出法度之外,便会格调降低。李先生意在笔中,掩巧于拙,将大量的精力用在了对世态现实的描述上,这批作品虽市井,而无莽气,不做作,却也能指间清风,雅然纸上。学不可不熟,熟不可不化,化而后有自家面目,自家面目皆在生拙中寓生死。其着墨率性,谙练泼辣,五墨六彩于目无全牛中天然成趣,骨法用笔于如身使臂中似已规格。此乃李先生身边俯仰即是的人物,也是其早年习画之经验使然。尤其是其衣着处的涂抹,纵横挥斫,锋芒毕露,跃如兔起鹘落,疾如高山坠石,虽满纸线条,密不通风,却无平行对称、交叉雷同者。粗细长短、曲直方圆,似有节奏排序于乐谱,断续疏密、顿挫折转,似有韵律于琴键,元气淋漓,精魄浩荡,充满了激情般的愉悦,笔中已然蕴了墨趣,墨中蔚然蓄了笔情。如他这样经历的画家车载斗量,比比伫立,而未见如他这样将水墨手挥目送、游刃有余地写生于现代人物者也。那些强调了的特征,概括了的细节,使之看上去就是自己的左邻右舍、街坊故旧,甚至就是你自己。同样的莞尔微笑,今人的粲然与古人的嫣然,是否因同一种快乐,是否有同一层含意,但内中定有一些是相同相似的。
画者,心画也。古人今人,不过是李先生以此抒写胸次磊落的借故,如此便不会再有上下轩轾之取舍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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