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0
刘剑桦
每个人的心目中都有“一卷山河”,它关乎一个人生命的状态与气息,也关乎一个艺术家艺术创作出发的根基与归宿。陈小奇正是抱着他的这“一卷山河”,获取了一个他人不能取代的视野——画下种在他心田里的风景。这些线条与笔墨完成的烙印般的诗篇,一再向我们证明,小奇的艺术创作是有对应物的,这种对应物本身一旦被画家关注,就变得意义非凡——至少它们在确立了诗意的同时,也获得了潜在的人文价值。
作为一个忠实于心中万象的画家,小奇没有刻意在现成的山水画图式中寻找诗意的落笔之处,而是放眼此外,依势筑造鲜活的风景在他心田里。读小奇这个系列的作品,你能看见秋风吹过的老树摇曳于高坡低谷的倔拗,隐姓埋名的蒿草静养在朝霞或夕雨里的从容,刻写在简陋农舍的瓦楞、梁柱上的流光岁月,素面朝天的乡民于劳作中的欢愉与艰辛。当然,细心的观者亦能看见画家的笔致所面向的方位,他的艺术去处,他的心思所在。也许,一个艺术家命运里的东西早就注定了,就如怀特的天才由他的村庄注定,梵高的天才由他的观察注定,小奇亦经得起注定带给他的丰富的想象、纯朴与自在,他的目光正透过这些风景,以及整个创作的进程与气象,在搜寻着他的新的艺术航线和新的元素。
众所周知,小奇已经在人物画领域呈显绰约丰姿,且与他人有着明显的区别。与众多人物画家相比,他的鲜明特点在于长期生活的乡村厚土带给他的精神分量充实了他的艺术积存,也培育了他敦实的秉性。在创作山水画系列的下笔之初,兴许小奇也试图有一个较为宏大的担待,但是,当他沉潜于表达时,却变得谦卑有度,放低姿态,贴物以面。于是,群山与丘陵,田土与沟壑,旷野与草木,劳作的乡民与鸡犬牛羊,特殊的地理形貌与人文生态等交织在一起,在我们的面前展现出一派原态、多姿、别具姿彩的山光水色,让我们嗅到泥土、青草的芬芳与清寂。是的,“诗人必须把熟悉的创造成足够陌生的,让读者重新看或重新感受。”(美国诗人斯蒂芬·顿语)也正是基于这一点,成就了不少重量级的诗人和艺术家。小奇长期对故土亲情般的直接体验,注定了他面对故土之外的山山水水,也必然倾注情感,本分地认领。加上他在绘画艺术追求上,一直警惕着众口一词式的雷同——语言上的相似性、意象上的重复性、观念上的趋同性,从而确立了适合他理解中的艺术表达。
显然,小奇在融合与切割中找到了自己的途径。只要细心留意,我们就会发现,他在绘画语言与处置语言的方式上,醉心于自己的速度、节奏,他在端详和构思时,在同声中寻找差异,在克服可能因过于激烈而破坏了他对所绘事物的温存。可以想象,在他创作的时候,记忆中的风景是徐徐展开的,山谷、田土、溪流、果木、花草、村庄、人物、牲畜……都是依照他的心中所见一一呈现。我理解小奇与物共在的平等甚至仰视的姿态,他可以夸张事物,却不夸大自己。他总是在妥帖的布局中,将自己内心中荡漾的诗意由我及物,再由物及我地表达出来,主客不离,拥物入怀,再让其变为具有个人性质的意涵,或喜悦,或悲悯。
如何将极具个人偏嗜的元素构为诗意,是小奇的智慧之处。因为,他知道如何将个体审美与公共审美契合在一起,形成对应性,生出有实物作基础的虚构的美来;他知道如何从一片寂静的树林里剥取出肿胀的枝条,进而发现其欲吐尚含的新绿;他知道为什么拂过山崖的春风会让挨在一起的两块岩石流出惊喜的泪水……总之,混合着痛感、欣悦、向往的画面萦绕在他的心中无法驱离,也许只有这样表达,才更能彰显出一个画家的诚实、善良的力量。作为一个真诚的艺术家,小奇并不是一意孤行或举重若轻,恰恰相反,是持守着他独特的发现而举轻趋重,是他整体的直觉,混沌却鲜明的倾向和意识,以及他对山水(风景)原态的确信。所以,他才会从一株小草中观察出一棵树的霸悍,从一抹夕阳里感受到整个黄昏的分量。这不是刻意标新立异,而是深情所致。他不扭捏,不晦涩,不虐待绘画语言,不糟践山水画应有的格质,而是在自觉地回避着故弄玄虚、故作高深,将取舍之后动心的部分清晰、晓畅、质朴地留在作品里。也许,小奇比很多山水画家都提前知道:情怀是创作之时的天朗气清。对于自然,每个人程度不同都有着爱,作为一个艺术家,我们必须守住自己对自然开放的心,接纳自然的垂露,品味自然的美妙甘甜,让自己做个自然的情人,不离不弃地修为自己的沉静和爱。当然,我们未必需要临水而居,或山居岁月,但可以从路边野花那里开始,打开自己的心,承蒙自然的垂幸,做一个不被浊尘蒙心的人,几秒钟可细数花瓣,几分钟可默看落日,几刻钟可悄对光影,几小时可伫立山坡……自然肯定会用温暖的怀抱迎接你,如同迎接一个想念已久的情人。我相信尼采会同意说:不朽不值得追求,不朽的是山河,是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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