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0
张蕴敏
想念父亲
张蕴敏
父亲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应该不是一个词汇,而是一团扑面而来的血统的气味。一座属于你的伟大的山峰,一个永远无法用理性分辨是非的感性的百慕大三角,一位上天给你的命定的神……你无法挑剔,也无法选择。
——摘自《读者》
又是一年秋风起,转眼父亲离开我们快十年了,一直以来,我好像始终没有从某种状态中摆脱出来,在此之前对于死亡我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虽然知道对于生命而言,生是偶然,死是必然。周国平散文中有一篇叫:“未知死,焉知生”,我读了很多遍,“生命的诱惑刚刚在地平线上出现,却一眼看到了它的尽头……”难道不可悲吗?佛教更是将其归结为一个字——“空”。佛教中有三项基本原则(三法印),是要我们由人生的短促(诸行无常),看破人生的空幻(诸法无我),从而自觉放弃人生(涅槃寂静)。虽然我并没有什么宗教信仰,但是在极度悲痛和无助的状态下,所有的观念都是容易理解和接受的,并且希望找到一种依托和解释。在此后的3千多个日夜中,我感觉他从未离开过。其实在他活着的时候我都没有这样真切地感受到他的存在,因为在我的成长过程中,他缺失了我的童年,当我回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却因为工作忙碌和经常出野外,而聚少离多。但是作为父亲,我应该承认他是尽职的,只要他没有出差,他会关注我们姐妹的学习,并且注重我们的点滴成长,包括经常检查我们的作业,参加家长会,和老师保持联络等等。为培养我的写作能力,他会经常留意报纸上写的好的段落,分门别类地剪下来,贴好后要求我仔细阅读。记得有位叔叔有好几本剪报,他会经常借过来,让我细细地品读,把一些好的段落抄下来……十年前的永别,让我感到他已渐渐融入到我的生命中,同时也让我切实地感受到遗传的力量,如此的血脉传承,在举手投足间……
我1962年在北京出生,6个月大时被送回老家由奶奶抚养,当时是父亲和奶奶加上一个远房的姑姑一起把我们姐妹带回去的,父亲把我们两个放到老家后就没有再回去看过我们,一别就是8年,直到从干校回北京的前一年才回浙江老家看我们。在我幼年的记忆里,不知道父亲、母亲是什么样子的,在我懂事后,经常收到父亲的信,我奶奶会念给我们听,上学后奶奶要求我们写回信,偶尔记得父亲会把我们的信在改过错别字后再寄回去。据父亲后来说,本来是想早些接回北京的,因为母亲所在的北京化工学院属化工部系统,当时叫疏散,整体搬迁到河南驻马店,父亲又要去干校,湖北干校听说有血吸虫病,因为怕我们染病才直到父亲回京后,接我们回来的。因为童年没有在一起,使我们和父母的感情比一般孩子要差很多,天然有一种疏离感。父亲为了弥补这一缺憾,做了很多努力,才使我们慢慢地接受了他们。我的父亲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他喜欢孩子,用他的耐心感化我们,尽管当时条件很差,住办公室(我母亲住集体宿舍),吃食堂,但是我父亲却想尽一切办法,使我们开心,消解我们对于奶奶的想念,使我们慢慢的与他贴近,并且渐渐有了依赖感。同时我也感到,某些时候他实际上已经不把我们当孩子看待了,他需要我们和他一起承担痛苦和分享快乐。有件事情我记得很清楚,那是我上初三那年,我们在农村分校学农,有一天接到了父亲的一封来信,信里洋溢着一种喜悦,说回来后告诉我们一件想不到的事情。估计还不能确定,所以没有在信里直接说。回来后他告诉我们他即将赴坦桑尼亚、赞比亚和埃塞俄比亚科学考察,在七十年代,像他这样的家庭出身,能够出国,对于他来说,我想简直就是莫大的荣誉。实际上,他们那一代人,对于生活真的没有什么要求,但是对于组织的信任是非常看中的。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是一个克勤克俭同时也是一个一丝不苟得几近刻板的人,他的勤奋体现在不论什么时候,似乎都没有放弃过学习,在文革期间,没有人还去背英语单词,但是据我妈妈说他每天早上都在嘀咕嘀咕的背单词,我们回来后,经常看见他口袋里装着一个相当于酱豆腐大小的英文字典,被他都翻烂了。他非常节约,我们用过的写字本,那时候领回来写大字报的纸,他把没有写过的边角裁下来,用针线缝到一起,先用铅笔在上面写,然后再用圆珠笔覆盖着写一遍,之所以他在年近知天命的年龄前往美国,用英文讲课,是他一直坚持不懈努力的结果。他对于工作的投入是我用语言无法描述的,似乎他就是为了工作而生的,绝不夸张,工作真的就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最后在医院的那段日子里,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我们会给他带去一些报纸,有一天《北京晚报》关于三峡的一篇报道引起他的注意,他不顾身上插着的管子,要回所里找人讨论这个事情。最后在我们的极力阻止下才作罢。
对于父亲的记忆若隐若现,想起来并不那么连贯,由于历史的原因,我们这一代和他们那一代人不论从人生经历还是思维观念都有很多不同,他们更理想化而我们相对现实。不无遗憾的是,父亲要求我读的一些书,至今躺在我家的书柜里,如《古文观止》,《说文解字》,幸运的是在整理父亲藏书时找到了他1954年买的一套《说文解字》。我整理了六个书柜,放置他的藏书,每每打开书柜,那种熟悉的味道就会扑面而来,仿佛过往的岁月不曾走远,依然在汨汨流淌……
瀑布的水逆流而上,
蒲公英的种子从远处飘回,聚成伞的模样,
太阳从西边升起,落回东方。
子弹退回枪膛,
运动员回到起跑线上,
我交回录取通知书,忘了十年寒窗。
厨房里飘来饭菜的香,
你把我的卷子签好名字,
关掉电视,帮我把书包背上。
你还在我身旁。
这是香港大学《独立时代》杂志,微情书征文大赛一等奖作品——《你还在我身旁》。这首诗,作者希望时间能够倒流,回到曾经的美好,但是,一切都只有假如。
生命像一叶扁舟,在岁月的河上飘流,愿往昔的时光和我们的祝福,飘向遥远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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