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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计智造* 智能时代的造物方式

时间:2024-05-20

王昀 陈异子

从“双11”鹿班一位“设计师”一天完成十亿张图,到犀牛智造通过数据精准链接用户与制造企业的设计生产需求,再到阿里云工业数字孪生协同虚拟世界和物理世界的生产智造,不难发现,智能时代的造物已不再囿于传统设计与制造,机器智能角色的融入拓展了“智”的来源。人类智慧与机器智能正在以一种复杂的依存关系促使造物主体、造物链路、造物产物及造物场域从单一性向多元复合性发展,造物方式正在发生嬗变,“设计智造”已成为鲜活的现实。从人类到“类人”,从自然人类文明到“类人文明”,1孙周兴,《人类世的哲学》,商务印书馆,2020年,第112 页。在智能技术与文化艺术碰撞并融合的当下,亟待研究者厘清设计智造的内涵,从造物本源出发,以造物历史演化洞察设计与制造的关系,运用“人事物场”多维要素视角,思考设计智造的内在逻辑与机理,进而探索智能时代下设计智造的造物创新方式。

一 设计造物,分与合的叙事

自石器时代以来,人类的造物活动从未停止,人类史也是一部人造物的演进史。造物是人类通过劳动改造世界、创造文明、创造物质和精神财富最基础最主要的活动。2何晓佑,《传薪与创新:中国传统造物智慧启迪现代产品创新设计》,载《创意与设计》2022年第1 期,第5 页。在造物的研究中,关于设计与制造的关系一直是众多学者研究的一个重要方向。张道一在《考工记注译》一书中明确指出“设计和制造始终是造物的两个方面,或者说是造物的前过程和后过程”。3张道一,《考工记注译》,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2004年,绪言第7 页。李立新在《中国设计艺术史论》中提出,“从造物过程看,无论是手工业、机器生产还是现代高新技术,总有一个创意的前阶段,再有一个制造的后阶段,这是一个完整的过程”。纵观造物发展历程,从前工业时代的心手合一,到工业时代的机器复制,再到互联网时代虚拟造物方式的出现,直到智能时代新一轮心手合一的造物方式的回归,设计与制造两者关系随之呈现“合-分-分-合”的基本状态(图1),设计与制造每一次关系变革,都对应社会发展和社会需求的变化。当下两者之间的融合与变化,在某种程度上也折射出设计正在遭遇时代所给予的连续性重大挑战。

图1 设计造物的分与合

前工业时代,匠人造物往往以自然规律为前提,4柳冠中,《设计是“中国方案”的实践》,载《工业工程设计》2019年第1 期,第1—8 页。经由实践经验总结,追求“呈效于日用之间”的造物实用性,往往集设计者、制造者乃至销售者的工作于一身,5尹定邦、邵宏编,《设计学概论》,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16年,第258 页。统一思考并制作,呈现制造与设计融合的状态。如《考工记》中“知者创物,巧者述之;守之世,谓之工”所示,此时的工匠一般以师徒传承为基础,形成一定范围内比较固定的行业组织,而当时的图纸是用来向委托人或者公众解释视觉效果,而非向工人传达指令。6[意]马里奥·卡尔波,《制图的艺术》,周渐佳译,载《时代建筑》2016年第2 期,第162—163 页。这在《天工开物》中以“乃粒”为首至“珠玉”等几十个门类的造物图示化记录,以及《营造法式》中对各工种操作规程、技术要领与各种建筑物构件的形制、加工方法的绘制等皆是如此。造物的最终形态不是预先设计表达的全部内容,而是依赖于工匠对结构、材料、技艺经验的判断、深化与实施,是心手合一的造物方式。文艺复兴时期,由于工艺和艺术在观念上的差异化,设计和制造开始出现了分工的萌芽,阿尔伯蒂《建筑十书》即可见此端倪与现象。

正如瓦尔特·本雅明所讨论的“机械复制时代”,7机械复制时代,出自1936年瓦尔特·本雅明《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一文。本雅明通过对机械复制的分析强调了艺术的物质性和技术性因素,把艺术评价的标准从道德与政治意义转移到了艺术制作和艺术接受上来。工业革命使生产力得到了极大的解放,设计与制造分化成两个相关的阶段,特别是机器生产的要求,更促使分阶段的工作方式。设计者产出图案,制造者制成实物,8张道一,《造物的艺术论》,福建美术出版社,1989年,第11 页。设计与制造成为上下游从属关系,物品呈现“可复制性”。千岛精一提出“图案”概念时所强调的正是设计与制造分离,其目的在于倡导工业化产品设计的计划性,9卢世主,《从图案到艺术设计的演变过程中设计与制造的分合》,载《南京艺术学院报》2008年第4 期,第47 页。造物的标准化、高效性,摆脱手工业生产的随意性和不确定性。但设计与制造的分工,也在某种程度上带来了思维的局限,导致造物主体头脑与双手的分离,这种现象几乎覆盖了整个机器复制性造物阶段。

直至信息时代,计算机作为“辅助设计”的工具开始逐步参与到造物的过程中,造物活动也从之前关注的物质世界,逐步拓宽到非物质世界领域。与此同时,柔性制造的出现,促使设计与大工业化生产之间的依存关系弱化,设计师有能力向产业链的上游迈进,10方晓风,《论主动设计》,载《装饰》2015年第7 期,第12 页。设计与制造遂开始重新交织。

“信息DNA正在迅速取代工业经济时代的原子而成为人类生活中的基本交换物”,古拉·尼葛洛庞帝在《数字化生存》一书中的预测,在某种程度上已成为当今时代的写照。随着社会需求的提升与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等技术的发展,计算机从辅助性设计工具发展成具有一定自主能力的智能体[Agent],乃至以“共同设计者”角色参与造物过程,展现机器智能的强大潜能。此时,造物主体也不再局限于一元性的人,而是人类智慧与机器智能协同的“后人类”11[美]雷·库兹威尔,《奇点临近》,李庆诚、董振华、田源译,机械工业出版社,2011年,第584 页。主体。随之催生群智创新、参数化设计、数字孪生、柔性制造等创新范式重塑以往的设计制造流程,设计师与制造者的关系也再一次紧密起来……这样的现象不得不使我们反思:当我们又一次站在与19世纪末、20世纪初相仿的新分工时刻,人类智慧与机器智能的对话之于设计而言又意味着什么?

二 智能时代的设计造物逻辑

“设计智造”首现于2016年第一届“中国设计智造大奖”(简称DIA),倡导设计回归“智造”本源。12中国设计智造大奖组委会编,《中国设计智造大奖年鉴》,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2016年,第2 页。从造物的视角出发,设计智造是智能时代设计与制造的新分工与新协同,是一种以人为本,集合人类智慧与机器智能,融合虚拟实践与现实生产的协同创新活动,通过人机协同与数据智能拓展了造物主体的心、手机能,进而形成新的心手一体造物方式。从总体上来看,设计智造并没有否定也不会完全替代传统造物的基本方式,而是以传统造物为前提与基础,进而实现从“设计制造”到“设计智造”的升级。今天,智慧与智能“双智”融合与创新,使得设计造物的逻辑不再囿于传统的人为事物的过程,主要呈现如下两大变化。

(一)人机共生,AI与IA重塑造物本源

在造物的本源意义“人类有目的的创造性活动”这个定义里,造物活动有两个要素,一是人的目的性,二是创造性,13柳冠中,《事理学方法论》,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2018年,第34 页。而创造性作为实现人的目的性的重要支撑,一直随着造物主体“智”的概念变化发生转变。“智”的概念一直在被拓展中,并不是仅限于当下约翰·麦卡锡等先驱追求的“人工智能”[Artificial Intelligence,AI]或是道格拉斯·恩格尔巴特及其追随者倡导的“智能增强”[Intelligence Augmentation,IA]所造成的冲击。14覃京燕,《中国智能设计发展:量子计算人工智能区块链语境下量子创新与元设计方法》,载《工业工程设计》2019年第1 期,第9—15 页.只是当初机器制造取代了人类体力劳动,现在机器智能正在与人类大脑角力,因此,不难发现,人类与机器之间早已不再是单向的使用与被使用的关系,而是两者的相互作用产生了全新的价值,是一种时代变革下智慧与智能的协同共生,也是从“制造”到“智造”的本源所在。

事实上,自20世纪60年代约瑟夫·利克莱德提出“人机共生”[Man-Machine Symbiosis]概念至今,人类智慧与机器智能协同所创造的物质形式已经到达一定的复杂程度。15参见Carpo,Mario.The second digital turn:design beyond intelligence.MIT Press,2017。机器智能因人的智慧而产生,并对人的设计思维及手工制作能力进行模仿、延伸与扩展;人类智慧又因机器智能得以自我认知、创新与拓展,赋予机器智能更强的动能,两者既相互博弈,又相辅相成,共同助力造物主体设计并智造出突破人类极限的作品。对造物而言,机器越来越以独立自主的个体与特定思考模式的“合作同伴”角色参与到设计过程中,并在认知、识别、分析、决策16薛志荣,《AI 改变设计:人工智能时代的设计师生存手册》,清华大学出版社,2019年,第127 页。等方面协同设计师共同创作,成为设计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由此促使设计智造活动的主体、客体、方式、过程、结果均等发生连锁变化。

学界对于人类与机器如何共处的担忧一直伴随其发展,麦卡锡和恩格尔巴特的理论仍有各自的支持学者。一部分学者认为“人-机”最后会构成一个新系统,人工智能、机器人、过滤技术、追踪技术以及其他技术将会融合在一起,并且和人类结合,形成一种复杂的依存关系;另一部分学者则预言人类将在百年之内被人类的产品“机器人”所消灭。17同注1,第113 页。两者的核心矛盾悬而未决,或许这两者本身并未有显而易见的正确答案,而真正的选择都隐藏在人类工程师和科学家的决策中。18[美]约翰·马尔科夫,《与机器人共舞:人工智能时代的大未来》,郭雪译,浙江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466 页。

(二)虚实共生,物的数化解构与数的物化重构

当下我们已从二元空间即“物理-人类”[Physics-Fluman,PH]空间演变为三元的“信息-物理-人类”[Cyber Physics-Hluman,CPH]空间,并进入到四元“信息-物理-机器-人类”[Cyber-Physies-Machine-Human,CPMH]空间,19吴朝晖,《交叉会聚推动人工智能人才培养和科技创新》,载《中国大学教育》,2019年第2 期,第4—8 页.虚拟空间与现实空间协同发展成为智能时代造物的前置条件。其中,设计智造作为物理空间与信息空间的阅读者、转译者、改造者,通过“物的数化解构”与“数的物化重构”,重塑物理世界与信息世界的通路,实现两者的跨域映射与融合创新。

一方面,设计智造通过物的数化解构,借由虚实空间相互映射的数据融合、智能管理来促使制造业的智能化转型升级。通过对有形物数字化,具象物体的抽象化,20阿里云设计中心,《计算设计时代:设计是可以被计算出来的吗?》,https://mp.weixin.qq.com/s/MiaR49cqTHKRBccG_w_afQ,2020-11-11。设计师将物理空间的非结构性信息归纳为结构性的、有规律的、可量化的数据模型让机器解构并学习,借助机器的自我学习与无限的运算力,在虚拟空间中对企业实体产品进行全生命周期的模拟,并在镜像世界中对其进行数字化、可视化、智能化的观察和推演。21阿里云设计中心,《从数的物化到物的数化:阿里云数字设计先驱》,https://mp.weixin.qq.com/s/-pbrchmCyKtfyceyrYWJfw,2020-05-07。其中,设计师还通过将个人经验总结提炼为数据物料,并运用规则与算法的抽象,总结出针对企业智能化转型的低代码[Low-Code]开发平台,赋能企业提质增效,如阿里巴巴的 DATAV 系统、腾讯云微搭等。另一方面,设计智造通过数的物化重构,创造开拓新的生产及消费体验场景。通过无形数据的有形化,抽象概念的具象化,将机器结构化的数据转译为非结构化的图像、界面等信息,让设计师拥有更好、更多维度的体验感知。就像人类设计师一样,在数的物化过程中,机器并不是以给出明确答案为目的,而是以启发性的线索,助力设计师突破自身经验的瓶颈,使其创造力得到进一步的解放。同时,以这种方式助力虚拟世界中新兴产物、新兴产业在平行的物理世界中拓展其新的体验场景,创造新经济价值。

总的来说,面对新技术革命催生的造物逻辑变化,不仅促使生产技术的智能化从产品制造阶段向产业链上游延伸到了设计和创意阶段,设计联结了更大的产业网络,22王昀、朱吉虹、陈异子,《国际视野下的中国设计智造价值观体系建构》,载《包装工程》2021年第12 期,第26 页。设计与制造的关系更为紧密;并且物理空间与虚拟空间的无缝连接使现实空间距离被逐渐压缩,设计智造的实时协作性、体验混合性等特征越发明显。随着人类智慧与机器智能的关系迈入新的阶段,造物方式由此发生嬗变。

三 设计智造,跃迁进化的创新方式

设计作为一种具有创造性的人为事物活动,是由于某一族群“人”的需求,面向某一类型“事”的问题,希望产生某一种新的解决之“物”或“非物”,并与使用环境、空间关系等特定的“场”相符合,进而螺旋上升到人们综合体验美好的过程,23王昀,《“五观·五法”设计创新思维教学模式建构研究》,载《新美术》2020年第4 期,第34 页。即是运用“人-事-物-场”设计事理解析方法来发现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造物过程。24同注23,第35 页。智能时代的这四个要素及其关系被赋予新的内涵与机理,呈现出由“类人”共创的设计智造者、数据智能的设计智造网络、丛林法则的设计智造物种、混合现实的设计智造场域等内容构成的互为关联、互为支撑、互为因果的4D 活态系统[Design thinker-Design intelligent network-Design intelligent product-Design intelligence space](图2)。

图2 设计智造4D 活态系统

(一)“类人”共创的设计智造者

由于人类智慧和机器智能的协作程度日益加深,生命体与机械之间的重叠在一年年增加,促使人造物表现得越来越像生命体;而生命体变得越来越工程化,25[美]凯文·凯利,《失控》,张行舟等译,电子工业出版社,2018年,第10 页。一种全新的物种形态或将产生——“类人”。所谓的“类人”并非费尔巴哈为了强调人的类本质而提出来的“类人”,而指的是今天已经开始、未来将加速实现的被非自然化或被技术化的人。26同注1。“类人”本质上是技术化的新人类,是“技术人”或“后人类”,也可以说是人类智慧与机器智能达到某种平衡的新人类型(图3)。对造物而言,“类人”设计智造者的出现反而促使设计与制造的关系更为紧密,在温暖的、真切的手工物与生硬的、乏味的技术物27孙周兴,《虚拟与虚无:技术时代的人类生活》,载《时事观察》2016年第3 期,第42 页。之外,创造出一种全新的物种生成方式和形态。

图3 设计者与机器智能的关系演变

从设计参与、设计协同到设计共创发展趋势导向下的“类人”设计智造者目前存在两种类型方式,一是机器的“类人”化,是从机器向“类人”转向的设计智造者,如OpenAI公司的DALL·E、英伟达的Vid2vid等“AI设计师”。从主观能动性程度来看,目前机器确实无法主动思考,但机器已从设计辅助工具向设计生产工具乃至共同创作者的角色转变,通过“经验”总结模拟与再生设计创意。作为实时在线的AI设计师,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实现从沟通、设计到制造的无缝衔接。二是人类的“类人”化,是从自然人向“类人”转向的设计智造者,如越来越频繁运用智能工具的设计师。设计智造者在前期通过数据分析工具如IBM Watson、阿里妈妈等了解设计潮流趋势,实现产品研发中的精准定位;中期运用3D打印等快速成型技术完成小批量试样;后期结合行业趋势数据平台进行整体复盘。事实上,设计与制造已经紧密联结为设计智造,并高效完成整体的创作与生产过程。

无论是哪种类型方式,机器智能确实如同一位超级设计伙伴协同设计师突破现有的认知与想象力极限,共同协助设计问题的解决,并随着工具的智能化、民主化,大大降低了设计技能的门槛,这在某种程度上成了维克多·帕帕奈克[Victor Papanek]“所有人都是设计师”这一主张的现实佐证和实现途径。毋庸置疑,伴随着机器智能所实现的东西越来越多,设计师需要不断重新思考并及时调整新型人机共创模式下的自我定位与角色,乃至实现设计的自我进化。

(二)数据智能的设计智造网络

从“设计制造”到“设计智造”,当下的设计智造流程不同于以往以企业为中心的“企业-设计-制造-用户”单向往复运行模式(图4),而是以用户为中心,以数据为基础资源,通过“需求数据-设计数据-生产数据-销售数据”之间实时连联通,实现创意策略精准定位、产品研发精准创新、市场营销精准预测与动态调优的设计智造网络。

与传统的设计方式相比,设计智造的重要表征除了其创作主体的智能化,还在于本体内容的极大延展。之所以形成数据智能导向的设计智造网络,一方面,是由于智能化推动信息流通效率的提升,需求端与消费端信息不对称的局限被彻底打破,以及各行业产品同质化问题日益显现,需求方开始掌握选择的主动权。另一方面,消费需求的不断升级以及购买力的大幅度提升,使得个性化需求在短时间内快速增长,在新消费时代,企业最核心的目标即为充分满足消费者多样化需求,以此不断提高其产品的市场竞争力。由此,诸如用户参与精准开发的C2B[Customers to Business]模式,“按需定产”用户需求直达生产的C2M[Customer to Manufacturer]模式,供应链上云的B2M[Business to Marketing]模式,以及货找人全渠道新零售的B2C[Business to Consumer]模式等各种设计智造新模式不断涌现。在反向定制的量产时代,28吴声、李翔,《首发01:科学品牌》,中信出版社,2021年,第96 页。用户既是需求的发起者,也是需求的服务对象,按需智能匹配的设计智造链路得以发挥最大的作用,如C2B可以为消费者提供好的品牌体验,C2M可以为消费者带来更高的性价比等。在商业实践中,如阿里巴巴商品设计孵化中心[Albaba Design Innovation Center]通过对用户数据进行洞察,输出设计趋势并使之与优质创新资源对接,为品牌商家更高效地落地新品设计、生产、营销等服务,已助力多家企业成功打造出明星产品(图5)。无论何种设计智造链路,设计都在其中扮演着转译与聚合的角色,成为主要环节连贯运行的黏合与催化剂。

图5 阿里巴巴商品设计孵化中心模式图

此时,设计已与之前扮演的角色有了很大不同,在整个过程中不是只给出一个提案,而是介入设计智造网络的全流程,包括趋势分析、设计生产、传播推广等创新链和产业链的全过程,设计智造于此形成了新的设计本体内容的网络建构。

(三)丛林法则的设计智造物种

“类人”共创的设计智造者与数据智能的设计智造网络组成了一种新的人与事的复杂关系,动态性、模糊性与不确定性,与其紧密相关的设计智造产物亦随之呈现一种“持续不断的未完成态”,且大概率含有某种认知局限或局部错误,需要连续迭代与创新,这映射出新的丛林法则下设计智造物种的演化方式与可能。

一方面,设计智造物种是通过协同共生而不仅是竞争才得以进化。美国生物学家林恩·马古利斯[Ivnn Margulis]在“内共生起源论”29Margulis,Lynn.Symbiosis in Cell Evolution:Life andIts Environment on Earth.W.H.Freeman &Company,1981,p.12.中指出内共生是生物进化(物种创新)的重要源泉,竞争和淘汰只是多元平衡的自我调节过程,30王昀,熊娜撰,《共生与重构:2020DIA设计战役》,载《装饰》2020年第8 期,第42 页。这在理论层面上回应了共生与进化的关系,设计智造物种也正是如此。当一个新兴的领域被开发时,会有多个产品以产品矩阵形式进入并快速迭代,推动明星产品涌现,促使该领域产品迅速进化。当然,其中不乏掺杂资本的运营及企业的从众行为,但真正沉淀下来的设计智造产品则是具有真实用户需求及意义覆盖的产物。正如疫情期间催生的居家健身潮,如果没有Peloton、Keep挖掘出居家健身的赛道,游戏厂家任天堂是否会推出配合Switch使用的健身环?如果没有咕咚运动等朋友圈健身打卡的方兴未艾,健身手环出货量是否还会井喷式增长?换言之,同一赛道的设计智造产品通常会以协同共生的方式成长,当然,大浪淘沙,最终适者生存。另一方面,设计智造物种是通过模式创新实现多场景复用与衍化。对于平台型或生态型企业而言,数据的获取能力、场景的建构能力与模式的复制能力是其基础创新手段,也是催生设计智造物种的基本土壤要素。通过将设计智造产物的模式归纳提炼成一套行之有效快速开发框架,可以就不同对象形成不同应用场景的复用与推广。如鹿班的原理是阿里设计师将个人经验总结成结构化、可量化、标准化的数据模型,让机器自我学习、调整而形成的一套设计框架模型。当该模式拓展到淘宝短视频生成场景、蚂蚁金服可视化应用场景中,Allwood、AntV等智能平台由此应运而生。

在苟日新、日日新的液态社会中,我们越来越趋于生活在一个永久的BETA世界里,31同注15。设计智造产物的协同共生性、可复制性、动态性特征可以让其在不断更新中保持持续的生命力,但任何一个设计智造产物都存在失效的边界,正如哥德尔第一定律所示“任何一个体系凡是自洽的,必是不完整的。”这也从侧面揭示了设计智造物种进化的丛林法则。

(四)混合现实的设计智造场域

由人及事,因事及物,设计智造的造物逻辑清晰可见,信息技术的发展已然极大压缩了物理场域与虚拟场域的距离,形成线上线下彼此纠缠、动态渗透、互相影响的设计智造“混合场域”。32费俊,《技术具身的混合场域叙事》,载《美术观察》2021年第12 期,第16 页。早在2005年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埃德温·哈钦斯[Edwin Hutchins]教授已提出“混合现实场域”概念,33Hutchins,Edwin.“Material anchors for conceptual blends.” Journal of pragmatics,vol.37,no.10,2005,pp.1555-1577.以此来表述基于物理场域与虚拟场域交融而形成的第三种场域形式,并认为混合场域会为用户创造独特的交互体验。34参见Imaz,Manuel and David Benyon.Designing with Blends:Conceptual Foundations of Human-Computer interaction and Software Engineering.The MIT Press,2007。在此基础上,英国爱丁堡纳皮尔大学的大卫·贝尼昂[David Benyon]教授基于混合场域四要素(本体、拓扑、易变性和代理)提出混合场域设计框架,关注人们在数字与物理场域中如何实现体验转换的问题。35参见Koen van Turnhout,et al.UX in the Wild:Experience Blend &Embedded Media Design.In The Web and Beyond 2012 16th Chi Nederland conference.Amsterdam,Netherlands。此后,混合现实场域研究开始在学界引起热议。

对设计智造而言,混合现实场域为造物提供了一个全新的时空视角,让设计者重新从人与世界沟通的三维空间视角来建构最本真的交互方式,而身体成为物理与数字场域联结的原生触点。正如乔布斯在iPhone初代发布会(2007)上介绍多点触控功能时提出的观点:“每个人都有十根手指,为什么还需要用触控笔去操作手机?”十五年后,这个观点得到了进一步的放大,具身在场体验成为混合现实场域的研究重点。不可否认,人本来就生活三维空间中,为什么要把原本属于三维世界的信息压缩成抽象的二维页面,然后再训练所有人去使用这个二维页面呢?因此,如何突破单一空间的感官获得,通过物质实体和虚拟内容的叠加及相互映射为用户营造沉浸式的感受,自然成了下一阶段设计智造方案提供真实临场感和处理海量信息的必然选择。

物理场景、虚拟场域乃至混合现实场域都只是人类生存空间整体的一部分,虚拟场域的崛起是人类实践方式的重大变革,并没有完全取代物理场域,也不能完全独立于物理场域。归根到底,物理与虚拟场域的受益者、代价承担者都是“现实的人”,而不是“虚拟的人”。物理与虚拟场域的相互协同、交融互动,共同塑造我们的现在和未来,这可以说是当代人类造物活动显现出来的最显著、最重要的特征。

四 结语

设计智造是人类智慧与机器智能协同共生下新心手合一的造物观念和方式。面对新技术革命催生的全域变革,设计智造正在主动介入社会经济发展,成为推进社会创新和引领新一轮产业革命的新引擎。本文从设计智造的概念认知与内涵挖掘,到机理研究与理论探讨,乃至案例剖析与设计反思,旨在跳出工具理性对艺术人文的僭越,回归人为事物的造物本源,在这个“奇点临近”36[美]雷·库兹韦尔,《奇点临近》,李庆诚、董振华、田源译,机械工业出版社,2011年,第4 页。的时代,思考未来已来的世界及其发展变化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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