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国作曲家的国际视野——访著名作曲家程大兆

本刊记者/侯玉峰 吴銎

2021年7月，正值中国共产党成立100 周年之际。在庆祝建党百年的同时，我们更要铭记那些为了党和人民的事业，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英勇牺牲革命先烈。在这具有特殊意义的时间节点，陕西省戏曲研究院隆重上演了新编碗碗腔现代剧《骄杨之恋》。该剧通过对杨开慧烈士作为爱人、母亲、英雄等丰富形象，以独特的视角塑造了一个不同的杨开慧。艺术地再现了她成长为一名共产党人的人生轨迹，彰显出共产党人坚守理想信念的崇高品格，称得上是一部不可多得的舞台新作。《骄杨之恋》剧组特别邀请国家一级作曲，著名作曲家程大兆担任音乐总监、作曲、配器，对作曲家而言，《骄杨之恋》的创作既是陕西地方戏曲创作的一次回归，更饱含了其对戏曲音乐的一种情怀。

记 者：Q

程大兆：C

Q：新编碗碗腔现代剧《骄杨之恋》已经成功首演，作为这部剧的音乐总监、作曲和配器，能否谈谈您的创作感想？

C：我生长在西安，从小就喜欢秦腔、眉户、碗碗腔，所以对陕西戏曲有着很深的感情，它对我的音乐创作有着很深的影响。这次能参与《骄杨之恋》的创作，不仅是一次艺术实践，更多对陕西戏曲音乐的再学习。

《骄杨之恋》所刻画的杨开慧形象是多层次、多方面的，怎样用音乐语言准确的表现这样一个女性，难度可想而知。所以，这部戏的音乐首先要创作出一个让人喜爱的女性主题，而碗碗腔具有清丽委婉、细腻曲折的音乐属性，这些属性恰恰能表现出女性的特质。戏曲音乐的这种魅力，是其他音乐形式无法比拟的，我认为《骄杨之恋》的音乐应当在戏曲音乐传统的框架下进行“唯美”的表达，这是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只有这样才能进一步解决好管弦乐队、民族乐队和唱腔的关系。

戏曲音乐非常的美，但是在当今社会，如何让人们认同、接受和爱上戏曲音乐是很重要的，所以创作出来的东西必须要和现代人在审美上达成共识，产生共鸣，在保持传统的基础上用新的方式搭建出审美的桥梁，这是我要思考的问题。

◎ 程大兆与恩师饶余燕教授合影

程大兆是西安音乐学院培养的第一位作曲专业硕士研究生，先后师从屠冶九、饶余燕教授学习作曲技术理论。他坚持在创作中的个人化风格的写作，并在创作中运用西方二十世纪以来各种作曲技法和传统技法相结合的写作特点。早在其硕士毕业作品音乐会上演出的琵琶与民乐队协奏曲《惠安女》、民乐六重奏《垚》《第二交响曲》这三部作品中就能看出，程大兆的创作不仅具有强烈的民族传统思想，还有鲜明的现代主义思潮，这也从侧面反映了他扎实的理论功底和成熟的作曲技术，这种新颖的作品音乐会在当时的西安音乐学院真是前无古人。

Q：您是从西安走出去的作曲家，足迹遍布全国各地，影响力很大，这是陕西作曲家群体为之骄傲的！那么西安这片土地给予了您怎样的创作灵感？

C：我30 岁离开西安，可以说西安给了我这一切，一生中的艺术源泉。在我学习和成长的阶段，跑遍了三秦大地，以关中为中心，南到汉中、安康、商洛，北到延安、榆林，我常去采风，学习了很多陕南陕北民间音乐。记得2005年，我写大型交响合唱《长江》的时候，全部依赖于我在陕南采风时积累的音乐元素。所以对陕西音乐的这种热爱，这种情怀一辈子都无法磨灭。尤其是陕西的戏曲音乐，年轻时就曾跟随石夫、屠冶九老师学习秦腔音乐的配器，陕西的戏曲音乐对我人格的培养有相当大的影响。

有时候，你很难写出来内心深处想要表达的东西，这就需要通过不断的学习、读书，研究国内外作曲大师的作品，要让自己的内心沉淀下来。记得2002年，我又重新的走了一遭陕北，那次去不是听民歌，而是让自己思绪沉淀，思考怎么样去面对社会、面对艺术、面对音乐。所以，每次回到西安我都倍感亲切，因为这里就是我的根。在广州也好，北京也好，那些地方只是提供给一个我工作场合。而陕西却不一样，她让我能够经常的回顾自己，这里就是我创作的源头！

Q：您刚刚提到了大型交响合唱《长江》的创作，这部作品当年轰动了全国，被音乐界权威报刊《音乐周报》载入2005年中国音乐界十大新闻，成为重庆自建国以来第一部具有原创性、史诗性、仪式性的交响音乐作品，这部作品至今还广为传唱，可见影响力之大！除了《长江》以外，还有三部交响曲等在当时都很有影响。

C：对，但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在我今后的创作中，如何不断的超越自己，不断的进步，这是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一个艺术家、作曲家必须要有国际的视野，只有这样才能推动整个音乐事业全面向前发展。这个跟你有多大的名声，多高的地位没有关系，而要看你在这份事业中做出了怎样的贡献。从作曲技法的层面来讲，我已经有自己一些新的思路和想法，届时，随同作品的面世，包括专著，我都会与同行以及媒体作仔细的读解和交流。

Q：近几年，“文化自信”是我们讨论的一个重要话题，文化自信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对自身文化价值的充分肯定和积极践行，你是如何看待这个问题的？

C：“文化自信”不只是一句口号。中华民族能够延续这么多年，一定是有其深厚的根基，有优秀的传统文化作为支撑的。如果从文学艺术的创作角度来看，文化其实是多元的，个体存在一定的差异，有人喜欢儒家文化，有人喜欢道家文化，有人喜欢边缘文化，有人喜欢神秘文化。对于我们创作者来讲，视野一定是国际的，用先进的创作技法把自己的文化融合在一起。这样，你所创作出来的作品才能得到国内和国际的认可，我们的文化自然就传播出去了。那么我的文化自信就来自于陕西这片土地，其实最终就是文化的影响，我今天还能有信心的去创作，这是一种积淀一种底蕴，是文化的力量。

在多年的创作生涯中，程大兆担任过亚洲爱乐国际乐团驻团作曲、北京中广盛视传媒股份有限公司音乐总监、广州珠江电影制片厂作曲、北京中央民族乐团特邀作曲等。他热爱并关注中国的戏曲音乐、民间音乐，并常常深入民间对此作了大量的收集和研究。他的作品几乎涉猎了音乐的全部领域，主要作品包括《第一交响曲》《第二交响曲》《第三交响曲》、大型交响乐合唱《长江》，小提琴协奏曲《新疆叙事》、琵琶协奏曲《惠安女》、笛子协奏曲《陕北四章》、民族管弦乐《乐队协奏曲》《黄河畅想》等60 余部。歌剧有《芦花白，木棉红》《宋庆龄》《白鹿原》（编剧、作曲）；舞剧有《丝道随想》、大型民歌情景诗《桃花红》；电影音乐有《周恩来》《寡妇村》《冼星海》《邓小平》等30 余部；电视剧音乐有《庄稼汉》《神禾塬》《情满珠江》《英雄无悔》《中国命运的决战》《神探狄仁杰》（1-4部）等70 余部。其作品多次在国内外上演、并多次在国家音乐作品比赛中获得大奖。

Q：影视音乐的创作是您的一个重头，很多作品都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影响。创作这类作品您有怎样的感受？

C：视剧音乐和纯音乐创作的方法不同，音乐的主要功能是服从剧情的需要。所以，每部影视剧都有自己的特点，需要量体裁衣。比如电视剧《庄稼汉》是陕西地方题材的作品，我们知道陕西人的性格特点是直来直去，是那种赤裸裸的情感。所以在写《庄稼汉》的时候，我要求在歌词上一定要有能让我感动的文眼，后来出现了:“掰一块太阳送给你，怕你嫌烫；掰一块月亮送给你，怕你嫌凉。哭了笑了，都在庄稼人脸上。死了活了，都在这疙瘩土上。”真的入木三分。还有像电视剧《英雄无悔》，这是一部弘扬改革开放时期英雄主义正气的警世洪钟，英雄儿女、铁骨铮铮，和《庄稼汉》就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再比如电影《周恩来》，它刻画了一个真实深刻、生动感人、心灵丰富的光辉艺术形象，可以说是一部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电影作品，那么配乐的时候你就要考虑加入管弦乐队来营造这种宏大的场面。于是，除了要学习研究交响乐的技术以外，还要研究流行音乐。所以创作每一部新的影视乐作品，都是不同的视角，不同的风格，每一次都是全新的挑战。

Q：您除了创作各类交响曲、协奏曲、影视音乐、歌剧、歌曲外，在中国古琴音乐作曲技法方面也有诸多论著，您是否在业余时间有也在研究中国古代音乐呢？

C：我刚刚说道，三秦大地所给予我的是戏曲音乐、民间音乐，而中国古代音乐是另一个大类。想要成为一名修养全面的作曲家，各种音乐门类都要有所涉及，我硕士研究生的毕业论文是《中国古琴音乐作曲技法的研究与论述》。那时，我对中国古琴音乐进行了深入的了解和学习，除了对古琴音乐自身的技术学习以外，还蕴含着很多中国的音乐美学思想，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音乐是一种语言，而一个作曲家你的母语到底是什么？你的个性是什么？只有对自己国家、民族的各种音乐门类都有所认识和研究，你的音乐才通透、才灵动、才自由。

所以，中国古代音乐是不能被我们所忽略的，研究古琴音乐对我来讲就是一个沉淀的过程。可以说，通过这个阶段的学习和研究，我的作曲技法取得了一个质的飞跃。Q：那么，运用中国音乐元素和现代作曲技法进行创作这个问题，您是怎么看的？

C：很多学生问我，为什么研究生都读完了还很难写出好的作品？其实作曲是一个很复杂的过程，个人的经历，哲学的、美学的境界，文学的素养，对自己技术的苛求，再从技术中走出来，去研究广泛的音乐技术，这需要做很多的功课。当把这些东西融为一炉时，你才能拿出一个比较成熟的音乐作品。

时代在不断往前发展，如何运用中国音乐元素和现代作曲技法进行创作，是所有中国作曲家在创作中都需要思考的问题。20世纪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对艺术创作产生了巨大的冲击，日新月异的艺术流派和风格更加的多元化，比如印象主义、表现主义、新古典主义、新民族主义等等。在这个发展的过程中，逐渐形成了独特的现代主义的音乐语言和技法，这都需要我们不断的学习和掌握。

想要立足于世界音乐之林，你所创作的作品一定是用现代先进的作曲技法与自己本民族的音乐语言相融合。比如歌剧《白鹿原》，从音乐上看它就是传统的、民族的，但其中渗透了20世纪现代音乐的创作技法，你不能把两者隔离出来。所以，民族的、现代的只有靠着强大的思想和技术才能走向世界。

近年来，程大兆依旧活跃，穿梭于北京、上海、广州、西安等地，参与在诸多音乐剧、歌剧和艺术节的音乐创作当中。这次的采访是非常难得学习的机会，他才思敏捷，创作理念独具特色。就在采访结束后不久，笔者获悉陕西省戏曲研究院特聘程大兆为音乐总监，希望程大兆为陕西的戏曲音乐继续贡献力量。

程大兆热爱中国民族民间音乐，中国地方戏曲音乐和中国古典音乐，常常深入民间采风，对此作了大量的收集和研究工作，并把中国文化作为音乐创作的主要理念和方法论。采访虽然匆忙，但受益良多。从交谈中，我们看到了一位风格鲜明、独树一帜，具有国际视野的中国作曲家。期待程大兆写出自己内心期待已久的精品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