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0
周 睿(南京艺术学院 美术学院,江苏 南京210013)
儒家之仁体论,不仅仅是对人心性中仁德的自觉并运用于伦常实践,更推而广之,洞见其为天道的本体,因而同时具有了本体论、宇宙观的本源内涵,将它们贯通起来的核心力量就是“仁”,具体显现为“生”与“爱”。《周易》以乾坤二卦元亨利贞之性与六十四卦之阴阳交替演变,阐释了生命流行变化的规律,《易传》揭示其为“天地之大德曰生”、“天地有好生之德”。《论语》中孔子的赞叹“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论语·阳货》)也表达了仁者对天地生生之性的领悟。而孟子以“尽心知性知天”和“万物皆备于我”(《孟子·尽心上》)沟通了天人,进一步将心性之仁通于万物以至天道精神。汉儒也意识到仁有二义,即“爱人”与“好生”,《春秋元命苞》曰:“仁者情志,好生爱人。”宋儒更明确地将仁与生联系起来,程颢提出“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1]仁道是普遍的,并不仅限于人世,宇宙间无处不透显仁的生意,万物共生共在。张载《西铭》所谓“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周敦颐说:“生,仁也;成,义也。”(周敦颐《通书》,顺化十一)程颢更以身体为喻:“若夫至仁,则天地为一身,而天地之间,品物万形为四肢百体。夫人岂有视四肢百体而不爱者哉!”[1]74又说:“万物之生意最可观,此元者善之长也,斯所谓仁也。人与天地万物一物也。”[1]120他还譬喻道:“仁便是一个木气象,恻隐之心便是一个生物春底气象。”[1]54程明道不仅从人的心性本体上讲仁,还把仁看作为宇宙生化的总原理。
北宋儒学将仁作为本体论、宇宙论的观点到南宋得到进一步阐发。朱子《仁说》提出:“天地以生物为心”,“人物之生,又各得夫天地之心以为心”,朱子不仅关注仁的伦理意义,而且向宇宙论拓展,把仁和宇宙论的生命、本源和创造问题结合起来,不再仅从“理”来认识天地之心,而以“仁”为宇宙生生不息的真几和根源,从而赋予“仁”宇宙论的意义。朱子定义了天地之心的德即为元亨利贞,以元为统,元亨利贞的发用就是春夏秋冬,生气贯通四季;对应于人心的德则是仁义礼智,以仁为统,仁义礼智的发用为爱恭宜别之情,恻隐则贯通四者。仁体论从“生之理”与“动之机”两方面理解仁,将其理解为宇宙活力的动因,是生命力的源泉。陈来在《仁学本体论》中总结道:“仁体论认为,天地氤氲,万物化生,创造不已,宇宙即连绵不绝的生生之流,万物皆长养于生机之中,万物同秉此生机以为自性,而宇宙乃为一生生大流,宇宙处处生趣洋溢,生意流行。而这一生生流行即是仁。”[2]仁体便是道,道体贯通内外始终,贯一切而一之,仁体便是宇宙间的浑然生气与生机。“朱子把气作为仁体的实体,把生生和爱都看作是气的不息流行的自然结果。”“仁体的讨论绝非止于仁之自身、自体、本来意义,而已经涉及包括宇宙论、境界论的多层意义。”[2]181
相对于道家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道德经》四十二章)的抽象概括,儒家仁体论更能揭示阴阳二气运化创生的动机,万物因仁爱而交和并“一气流通”,阴阳二气摩荡而生万物的契机就是欲其生长繁衍之恒久爱意与能量。气、道、天、理等具有本体论和宇宙论意义的范畴,都可以通过仁体得到贯通,并赋予其有情创生的元始活力。所以道家认识论虽然揭示了有道之气化生万物的原理,但牟宗三评价道:“道家顺‘从知性到超知性’一路走,故虽至超知性之‘道心’,而道心亦仍只是‘认识的心’。即:只是一片干冷晶光的圆境。道家始终未转至性情的仁心。此亦可说有智而无仁……儒家由尽心、尽性透至‘超知性境’所发路之‘智’亦是‘圆智’,但不是干冷的,而是有‘仁以润之’的。”[3]牟宗三认为儒家认识论重创生义,而认知义不显;反之,道家认识论认知义显明,而创生义则不显。牟宗三将儒家从仁体出发与万物交感、领悟天地之道并创造性地揭示出真谛的认知方式,称为“智的直觉”,是心之“圆照”与“遍润”。
儒家从来不孤立地谈智,总是仁智双用,其发用之直觉具有统摄洞穿之力,如张载《正蒙·大心篇》云:“天之明莫大于日,故有目接之,不知其几万里之高也。天之声莫大于雷霆,故有耳属之,莫知其几万里之远也。天之不御莫大于太虚,故心知廓之,莫究其极也。”此心不同于有限的感官之知、主客二分的认知之知、受概念束缚的思辨之知,而是可以从交感万物中腾越而起“廓之”而“圆照”“遍润”之“智的直觉”。牟宗三先生认为,天道的创造真几贯于人心,人心秉承活泼泼的生生之德,在应机接物时,不是被动冷漠地接受,而是“遍流”向天下之物并自觉主动地润生之。“仁心随时在跃动在呈现,感通周流而遍润一切的。润是觉润,以不安不忍悱恻之戚这种‘觉’去润生一切,如时雨之润。是以本心仁体是一个随时在跃动的活动,此即所谓‘活动’(activity),而此活动是以‘明觉’来规定。”[4]“感通周流”“觉润”“跃动”非常生动地揭示出天人相应时全息微妙的互动与柔性浸透,不仅具有赞育爱生的特点,而且对于物性最深邃的品质也能明澈洞察。在心未接触天下之物时,物本身是枯寂无意义的,而当心“圆照”此物时,此物便在心的“润生”中活泼起来,当下遍体滋润通明,显其本性。故牟宗三认为这是以德性为本体的神智:“本体论的知是神智之主宰性。此则内在于一切而润泽之而主宰之”[5]“德性之知亦可称为智的直觉”“德性之知即随本心仁体之知是润而如是知,亦即此本心仁体之常润而常照。”[4]162-163
牟宗三对儒家“智的直觉”的揭示,在唐君毅那里表述为“统体的觉摄”,都是人心最高的理境,此理境发用,通过人心的特殊能力分支而产生真善美等知识。如分别之真指科学知识,即人之知性使用概念而非直觉,故分别的真属曲折辨解的性质;分别之善乃由人之自由意志所决定,主道德法则令人遵守;至于分别之美,乃人妙慧直感突起而显一无向之美相,这种妙慧直感与“智的直觉”关联至为紧密,甚至可以说是“智的直觉”的审美显现。
中国传统绘画自然题材占据主要地位,因此画论多从道家宇宙论、修养论的角度来阐发绘画活动,事实上,儒家仁体论在揭示绘画主体与自然的关系上更加深刻。《论语·述而》云:“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在儒家的“游于艺”中,充分贯穿了儒家“智的直觉”的发用,不是停留于知识论的一般冷静认知或思辨,不是简单地再现事物,而是饱含了仁德之爱意与生生之气,“圆照”“遍润”于各种艺的对象,并于艺的作品中创造性地显现仁之性情与天道。
宗炳在《画山水序》中就提到了“仁智之乐”:“圣人含道映物,贤者澄怀味象。至于山水,质有而趣灵。是以轩辕、尧、孔、广成、大隗、许由、孤竹之流,必有峻崛、具茨、藐姑、箕首、大蒙之游焉,又称仁智之乐焉。夫圣人以神法道,而贤者通;山水以形媚道,而仁者乐。不亦几乎?”[6]人与自然的关系在摆脱欲望之后,能以一平等仁爱之心注目之,故能在此无私的关系中如实地呈现自然之灵趣,此乃“澄怀味象”,但并非单纯冷静的认识或局部物理知识的获得,而是领悟到超越具体物性而贯穿天地的天道天机,顿知物我乃同出一生生之源,油然而生一种深闳的赞叹、爱惜与欣乐之情,此乃“仁者之乐”。这种觉知及感情,惟人才有,特别是贤者和仁者,因其仁心的自觉与天道生生之德息息相印。王阳明《传习录下》说,人心是天道“发窍之最精灵处”。[7]如此人跟物便无所谓隔,因为“原只一体”。牟宗三借助王阳明的“良知是造化的精灵”,指出“良知是乾坤万有之基”“天心之神发”,通过人心达成“对万物之大始的直观”,人心发用后与物相遇以见其性,不仅仅是认知的作用,更是仁智双用的结果,是比单纯的智更能抵达真谛的“神”的照彻,所以宗炳说圣人能“含道映物”“以神法道”。
宗炳说:“夫以应目会心为理者,类之成巧,则目亦同应,心亦俱会,应会感神,神超理得。虽复虚求幽岩,何以加焉?又神本亡端,栖形感类,理入影迹,诚能妙写,亦诚尽矣。”[6]74-75这里的“诚尽”,与儒家“正心诚意”所注重的心之诚体相似,孟子曰:“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中庸》曰“诚则明矣,明则诚矣。” (《中庸》第二十一章)“诚则形,形则著,著则明,明则动,动则变,变则化。唯天下之诚为能化。” (《中庸》第二十三章)心之诚体的发用过程从“会心”“感神”“感类”以至“神超理得”“理入影迹”,非常类似于牟宗三阐释“智的直觉”时谈到的“统觉”“神感神应”以及“遍润”“圆照”,在心之“诚尽”中感悟的物象,不是透过闻见小知呈现的客观影像,而是基于赞育恻隐之仁心而被生动唤起并创生出来的,呈现一妙慧美相。不是道家冷漠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道德经》第五章),只注重其无为的自然而然,以至消泯主体于自然中,而是充满仁的情感润泽,交感入神,体验到天人合一的超越之乐,并情不自禁地将其以绘画方式表现出来。所以《画山水序》云“余眷恋庐衡,契阔荆巫”“峰岫峣嶷,云林森渺,圣贤暎于绝代,万趣融其神思,余复何为哉?畅神而已。”[6]76-77《宋书·宗炳传》亦记载他:“好山水,爱远游……叹曰:‘老疾俱至,名山恐难遍睹,唯当澄怀观道,卧以游之。’凡所游履,皆图之于室。谓人曰:‘抚琴动操,欲令众山皆响’。”处处体现出宗炳对山水的眷恋之情,游历之,图画之,仿佛与知音唱答,与圣贤应和,畅神体趣,其乐无穷。宗炳的山水理论不单表达出道家式的形上超越,更充满儒家式的真诚、仁爱以及创生智慧,其“仁智之乐”为中国山水画的发展阐明了最根本的动机和目的。
再来理解谢赫的《古画品录》:“六法者何?一气韵生动是也;二骨法用笔是也;三应物象形是也;四随类赋彩是也;五经营位置是也;六传移模写是也。”[6]95-96首先“气韵生动”就道尽了天地生生之德与人心交感动情、最终由人创生出妙慧美境的过程,作品在呈现“气韵生动”的同时已经包含了物象的生机与人心人情的互动与感染,而骨法用笔、应物象形、随类赋彩和经营位置,都是从形质层面为此交感互动创生的。唐志契《绘事微言·山水性情》曾说:“凡画山水,最要得山水性情。得其性情,山便得环抱起伏之势,如跳如坐,如俯仰,如挂脚,自然山性即我性,山情即我情,而落笔不生软矣;水便得涛浪潆洄之势,如绮如云,如奔如怒,如鬼面,自然水性即我性,水情即我情,而落笔不板呆矣。……岂独山水,虽一草一木亦莫不有性情,若含蕊舒叶,若披枝行干,虽一花而或含笑,或大放,或背面,或将谢,或未谢,俱有生化之意。画写意者,正在此著精神,亦在未举笔之先,预有天巧耳。不然,则画家六则,首云气韵生动,何所得气韵耶?”[8]举笔之先“天巧”发动,山水草木性情与我之性情打成一片,则笔下创生的画面不软缓不呆板,皆具生化之意而气韵生动。此“天巧”,与下文继续提到的“心源”“天性之机”“一画之测”“因心造境”等,都可以通过“智的直觉”的统摄润生品格得到通解。
唐代张璪著名的命题“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外师造化”一方面是闻见之知,更深广的是“智的直觉”的发用,面对造化,能“统觉”“廓之”而“遍润”“圆照”,是对天地生意真几和仁爱之情的双重唤起。这里的“心源”,打开来说就是“智的直觉”,以仁体为核心,情智双发,妙慧直感,呈显美相。北宋张怀在《山水纯全集》的后序中对此有阐发:“人为万物之最灵者也。故合于画,造乎理者,能画物之妙;昧乎理则失物之真。何哉?盖天性之机也。性者,天所赋之体;机者,人神之用。机之发,万变生焉。惟画造其理者,能因性之自然,究物之微妙,心会神融,默契动静于一毫,投乎万象,则形质动荡,气韵飘然矣。”[8]275“天性之机”发用,于自然表现为万千变化的生生气象,于人心则表现为对万物的体认能达到顺应自然、微妙、神融、默契于每一毫的浑然境界,因而能画物之妙,物之真,创造出的万象生动而气韵飘然的作品。在此发用和创生完成之后,又能完全自觉此“天性之机”,并觉悟“人为万物之最灵者也。”这一论述与王阳明的观点相似:“良知是造化的精灵,这些精灵生天生地,成鬼成帝,皆从此出,真是与物无对。”[7]186牟宗三解释说:“本心仁体总是连带着其宇宙生化而为一的……仁心之明觉活动觉润一切,同时即照了一切。此照了活动即是它的‘虚明照鉴’,在此说‘智的直觉’”。[4]173这里区别于道家的“涤除玄鉴”,因为道家更强调去除功利机心后的虚静状态,以达到对自然自为规律的发现,其认知意甚于创生意。
石涛画论中的“一画”说,通常被理解为以气为核心的道家宇宙观,但深而究之,还贯穿了仁体发用的“生”与“爱”,《画语录·资任章》曰:“山之蒙养以仁……山之虚灵也以智。”对山川万物的领悟是仁智双用的,特别是要通过长期的观察浸润,经过爱意蒙养的山川,不再是无情无义的物理世界,而如同爱人一般让画家恋恋不舍。《画语录·山川章》云:“以一管窥之,即飞仙恐不能周旋也;以一画测之,即可参天地之化育也。”只靠耳目闻见小知,恐怕连飞仙也不能周旋其广大,而通过饱含仁爱之情的“一画之测”,即可“参天地之化育”,互相交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山川使予代山川而言也,山川脱胎于予也,予脱胎于山川也。搜尽奇峰打草稿也。山川与予神遇而迹化也,所以终归之于大涤也。”[9]因此“信手一挥,山川人物,鸟兽草木,池榭楼台,取形用势,写生揣意,运情摹景,显露隐含。”“处处通情,处处醒透,处处脱尘而生活,自脱天地牢笼之手归于自然矣。”[8]280取形、写生、摹景都伴随着用势、揣意、运情,处处通情,处处醒透,所以才能超越于耳目闻见,将隐含于山川万物中的生机显露出来,还其自然精神,这里的自然,不再是道家层面的“自然而然”,而是饱含了画家情意润泽的自然生化,并因其个性化的情感强度和直觉深度获得一独特自然之美相。石涛的“一画之测”,也不仅仅是道家意义上的一气贯通,更是仁体论意义上的“一心圆照”,用牟宗三的话来说:“德性之知遍润一切而无遗,圆照一切而无外。”“这是摄物归心而为绝对的、立体的、无外的、创生的合,这是‘万物皆备于我’的合。”“它超越了主客关系之模式而消化了主客相对之主体相与客体相,它是朗现无对的心体大主之圆照与遍润。”[4]163因此,此一自然之美相亦升华为一种审美意境。
儒家仁体论之认识论维度,以牟宗三“智的直觉”为代表,他所说的认知并不等同于西方传统认识论意义上的认识。冯契曾将认识论划分为狭义认识论与广义认识论:狭义认识论注重对形下之知的探讨,基本相当于西方传统认识论;广义认识论则是涵盖了形下之知与形上之知。牟宗三是在广义认识论的意义上谈认知,他将“知”分为“识知”与“智知”,“智知”是具有创造性的真理境界的打开、呈现以至实现。“智的直觉”是以德性为本体,仁爱之情感与直觉洞见同时互动发用的圆融智慧,其目的不在于狭义的认识世界,而在于借此领悟“真我”和“无限心”,获得人生境界的提升。[10]牟宗三说:“由此思维主体(认识主体)意识到一个形而上的单纯本体式的我,乃是意识到此思维主体背后有一真我以为其底据或支持者。”[4]157“人的本体不是现实的人,儒释道三教皆肯定那个作为本体的无限心,人通过实践的工夫能体现那个本体。因此有一个圆顿之教,圆顿之教才能圆满地体现那个无限心,圆满地体现之就是成圣成佛成真人。智的直觉从无限心而发,人可以体现这个无限心”。[11]通过“智的直觉”在实践中不断发用,人能不断抵达真我本体,体验最高的无限之境。而“智的直觉”境界在艺术实践中的实现就是“意境”:内外界限与主客对立消失,万物交融吾心,最终达到内外合一、主客合一、天人合一的境界。
荆浩《笔法记》所谓“思者,删拨大要,凝想形物。景者,制度时因,搜妙创真。”其删繁拔要、构思创造的“妙”“真”之境,乃一真我与天道之无限本体的同时灿烂显现。清方士庶《天慵庵笔记》曰:“山川草木,造化自然,此实景也。因心造境,以手运心,此虚境也。虚而为实,是在笔墨有无间,故古人笔墨具此山苍树秀,水活石润,于天地之外,别构一种灵寄。或率意挥洒,亦皆炼金成液,弃滓存精,曲尽蹈虚揖影之妙。”[8]617“因心造境”超越了形而下的认知和一般再现,通过“智的直觉”淬炼创生出灵秀活润的无限虚境,建构出了另一种高远纯净的人生境界图景。布彦图《画学心法问答》云:“山水不出笔墨情景,情景者境界也。……情景入妙,为画家最上关捩,谈何容易?宇宙之间惟情景无穷,亦无定像,而画家亦无成见,只要多历山川,广开眼界,即不能亦要多览古今人之墨迹。”[8]618画家在游历山川中不断吸取天地创生之气,阔大心胸,领悟自然的勃勃生机和万物生化性情,并于先贤作品中体会丰富的诗情画意与情景的淬炼,才能将自身“智的直觉”激活,并提升到能“遍润”自然而“神感神应”,以至“廓之”而“圆照”以达“无限心”的领悟境界。
戴熙《习苦斋画絮》曰:“画当形为心役,不当心为形役。天和饱畅,偶见端倪,如风过花香,水定月湛,不能自已,起而捉之,庶几境象独超,笔墨俱化矣。笔墨在境象之外,气韵又在笔墨之外,然则境象、笔墨之外,当别有意在。”[8]621超越于境象、笔墨甚至气韵之上,还有“意”的高度自觉,也即从对象反观到自己心性的高度清明,如水定月湛,此“智的直觉”的醒豁,真我朗现,顿入超越之灵境。
中国山水画的各种意境,除却荒寒、冷寂、空淡的佛教意境之外,大多偏于儒道互补、仁智双用的心境,在气韵生动的画卷中,涌动着画家热爱生命的悯恻情怀,并因其热爱的强度及其圆照的自觉度决定其创生画面的境界层次。特别是在雄浑朴茂的作品里,其仁者情怀愈益彰显,其“智的直觉”发用呈现妙慧美境,在自然美、气韵美的层次之上,更升华出高度自觉之理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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