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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铨:墙内开花墙外香

时间:2024-05-20

撰文=小尘

清 沈铨《蜂猴图》局部 立轴 绢本 设色 原作尺寸:184×96.6cm自跋 南苹沈铨写北宋人笔 故宫博物院藏

1200多年前,唐代高僧鉴真和尚应日本遣唐使之邀,赴日弘布戒律,被日本人尊为律宗初祖。相隔900多年后至清代,有一位画家亦东渡扶桑,传播中国绘画艺术,被日本美术界誉为『舶来画家第一』,他就是花鸟画家沈铨。

沈铨,字衡之,号南苹,画室曰衡斋,新市镇(今浙江省湖州市德清县新市镇)人,生于康熙二十一年(1682),卒于乾隆二十五年(1760)。

新市,在清代中晚曾崛起过一个艺术家群体。他们以自己杰出的创作成就,名震九州,也还眩目扶桑,在日本产生广泛而深远的影响。这个特别的江南艺术群体的领军人物就是沈铨。

十八世纪清代著名史学家沈赤然曾经在一篇《咏新市二十绝句》中谈及到新市最著名的两位艺术家:

书法只推刘古雪,画家无过沈南苹。

这两句诗,写了新市有两位书画大师,一是刘古雪先生,他的书法最好,二是沈南苹先生,他的绘画最好。关于沈铨的艺术成就,《清史稿》肯定了沈铨画艺声誉地位:

沈铨,字南苹,浙江德清人。工写花鸟,专精设色,妍丽绝人。雍正中,日本国王聘往授画三年,乃归,故其国尤重铨画于格为别派。

沈铨作品一般落款以“南苹”之号居多,其“南苹”号名两字意蕴深长。“苹”,繁体为“蘋”,为一种多年生的水中蕨类植物,茎横卧在浅水的泥中,叶柄长,顶端集生四片小叶,全草可入药,亦称“田字草”。新市南栅漾,苹草是常年可见的浮生水草物。沈铨用“南苹”两字引为号名,“南”指“新市南栅”,“苹”是指南栅漾常见的苹草,其意可知,指自己是新市南栅人,另外也暗指自己低调处世,就像苹草一样普通卑微。

清 胡湄《玉堂富贵》绢本 166×88cm 天津博物馆藏

沈铨年少时因家境贫困,随父学扎纸花、纸冥屋等手工艺。后其父带沈铨去浙江平湖,在平湖拜花鸟画家胡湄(字飞涛,号晚山,又号秋雪,浙江平湖人)为师,为其入室弟子。

胡湄先生的艺术家学大有来头,他是明代著名画家、收藏家项元汴的外孙。胡湄自小受到家庭影响,在他舅公那里阅览到很多今古名人字画,培养出自己较高的画艺鉴赏力,画艺功底深厚,画风视野开阔,境界极高。

由于沈铨天资聪颖,勤奋好学,他的画艺很快有了不凡的表现,当年师徒俩的作品传向海外,惊动了日本画坛。

清初至乾隆年间,花鸟画风格多样,有以八大山人和石涛为代表的水墨写意派、以恽寿平为代表的常州恽派、以高其佩为代表的指头画派、以郎世宁为代表的新体画派等。沈铨与上述诸家画风均不同,远宗五代时期黄筌写生法,近取吕纪画法,善绘花卉禽兽,注重写实,画风谨严工细,造型准确生动,工致精丽,赋色浓艳,极尽构梁之巧。

在这种背景下,沈铨还能保持自己独立的创作风格就显得更加难能可贵了。

当年,日本统治阶层看到胡湄及其徒弟沈铨等人的画作,为之惊叹,便在雍正九年(1731)遣使来中国盛邀画家胡湄及子弟去日本讲学授课,但胡湄已经去世,胡湄弟子尤萃托病谢绝,沈铨应允了邀请,并带领自己几位弟子一同往日本游学传艺三年。

据平湖方志《当湖外传》中记载:

雍正初,日本国王闻师弟名,遣使聘之,胡已卒。尤以老病辞。沈遂应命往留岁余,王以下皆有馈,遂获番银及珍异之物约数千金,附番舶归。

清雍正、乾隆时期,正是日本江户时代的德川幕府时代,德川吉宗乃是当时日本的实际最高统治者。德川吉宗受到父亲的影响,从小就喜爱美术,后来掌权时,仍然喜爱搜集名画,又尤其喜爱中国画,为此他有过一个奇特的举措,张希广在其所撰《清代画家沈铨的日本之行》一文中写道:

清初至乾隆年间,花鸟画风格多样,有以八大山人和石涛为代表的水墨写意派、以恽寿平为代表的常州恽派、以高其佩为代表的指头画派、以郎世宁为代表的新体画派等。沈铨与上述诸家画风均不同,远宗五代时期黄筌写生法,近取吕纪画法,善绘花卉禽兽,注重写实,画风谨严工细,造型准确生动,工致精丽,赋色浓艳,极尽构梁之巧。

清 沈铨《百鸟朝凤图卷》局部 绢本设色 故宫博物院藏

“根据日本史料记载,德川将军倾心于中国绘画作品,曾派人同来日经商的中国船主协商购买中国著名画家作品事宜,但未能如愿。继而再次派人联络并开列一份定单:购买明代以前十数位名画家的原大摹本一百件;上述同样作者的真迹各五至六件,最少是各一件;包括山水、人物、花鸟题材在内可以乱真的摹本若干,其中彩色的要占多数。事实上凭借一个商船主来完成如此繁重的任务又谈何容易,加之流传于民间珍贵的名画皆属传家之宝,向来秘不示人,更不可能借与外人摹写。结果船主双手空空,又让德川将军的热望落了空。然而,德川将军毫不气馁,转而向清代知名画家发出赴日传授画技的邀请。故而沈铨赴日的入境‘签证’手续受到了日本政府格外关照。”

雍正九年(1731),沈铨乘南京船主费赞侯的大船东渡长崎,伴随他的还有郑培、高钧等他的一众弟子,来自中国的新的花鸟写生技法随之流入日本。沈南苹擅画白描、没骨、赋色、沥粉,主要偏工笔,花鸟工致有恢宏气息,追明代的林良、吕纪,给岛国艺术带来不小的冲击。

后来他在长崎开了一所很大的画院。随着他的风格技巧被不断扩展,大阪、京都及江户各地遥承沈铨画风的各种流派兴起。

左图:清 沈铨《松梅双鹤图》绢本191×98.3cm

中图:清 沈铨《梅花绶带图》立轴 绢本 设色 131×58cm 南京博物院藏

右图:清 沈铨《孔雀玉兰牡丹图》立轴 绢本 设色 145×84cm 自跋 甲午(1714)春日法铁桥笔,南频(苹)沈铨 私人珍藏

那时,许多日本人非常推崇沈铨,其曾在长崎留有五幅大型壁画,可惜毁于二次世界大战。沈铨在日本长崎期间,将画法传于日本画家熊斐及至再传弟子,形成了日本著名的“南苹派”,即花鸟写生派。到了后期,沈铨的画风风靡日本,影响诸多画派。日本画家圆山应举(1733-1795)也非常推崇沈铨,称他为“舶来画家第一”。

德川吉宗也酷爱沈铨设色艳丽的风格,现在日本的许多美术馆仍珍藏着沈铨的作品并且经常展出,《雪中游兔图》是沈铨的代表作之一,画中以白粉染出梅花盛开,树干以墨点染暗面,几只小兔或遥望梅花,或俯视食草,生机盎然。

沈铨在日本长崎期间,将画法传于日本画家熊斐及至再传弟子,形成了日本著名的“南苹派”,即花鸟写生派。到了后期,沈铨的画风风靡日本,影响诸多画派。日本画家圆山应举也非常推崇沈铨,称他为“舶来画家第一”。

江户时代“南苹派”画家人才济济,沈铨带去的两院画风深刻地影响了日本画坛。其作品中所具有的北宋和明代院体画风与日本绘画既崇尚装饰又精于细节的风格相吻合,在中日文化交流史上沈南苹扮演了类似南宋画僧牧溪的角色。

清 沈铨《雪中游兔图》立轴 绢本设色230.5×131.7cm 日本泉屋博古馆藏

左图:宋紫石(清·乾嘉)《仙萼长春图》

右图:熊斐(清·乾隆)《鹰歇梅枝图》

“南苹派”的逐渐兴起,对江户时期的绘画风气和审美趣味都产生了巨大的冲击。在沈铨艺术的影响下,以圆山应举为代表的“京都画派”开始注重写生并且结合日本传统绘画的装饰性。

另一位京都画家伊藤若冲临摹过包括沈南苹作品在内的诸多明清花鸟画。他描绘的花鸟鱼虫和动植物种类空前丰富,其浪漫情怀和精湛技艺令人称羡。这股风潮自然影响了作为民间艺术代表的浮世绘。在中日绘画的合力下,写实手法与装饰意匠的融合,催生了浮世绘的新风貌。

沈铨在世时积极传授南苹风格花鸟技法,拥有弟子众多,据《沈铨研究》载,国内就有沈天骧、童衡、吴琦、汪清、陆仁心、郑培、高钧、高乾、王国丰等人。

在日本,沈铨的直接传人仅有熊代绣江(汉名熊斐)一人,位列长崎南苹派之首。其再传弟子有其子斐文、斐明以及福田锦江、江越绣浦、真村芦江及广渡湖秀等。大阪“南苹派”中著名的有僧人鹤亭和森兰斋等。

“南苹派”中以江户地区的一支气势最为宏大,有宋紫石、黑川龟玉、部闭凌代、诸葛监等。江户画家楠本幸八郎四十岁左右时游学长崎,师从熊斐,后又拜入宋紫岩门下进一步深造,因敬慕恩师,改其名为宋紫石。他在融合了沈铨“即物写生”画法与宋紫岩绘画技艺影响下,提出了自己的“写生真写法”。其弟子有颇有名气的宋紫山、董九如、土方稻岭以及后来大名鼎鼎的浮世绘画家司马江汉等。

沈铨载誉归来,传至京城,乾隆大悦,即刻下旨命沈铨入宫,作画上贡,从此,沈铨成了一名宫廷画家。乾隆七年作《花蕊夫人宫词意》受到好评,除此,沈铨还陆续为宫廷作吉祥寓意之画,由此沈铨及弟子童衡在中国画史上被称为宫廷画家。受宫廷审美风尚影响,沈铨作品多作“爵禄”“封侯”“百禄”“贺寿”“耄耋”等传统祥瑞题材,盖取“封侯荫柏”“鹤鹿同春”“堂上白头”“松鹤遐龄”“三羊开泰”之美好寓意。

自日本归国后,有感于乾隆盛世,国泰民安,沈铨遂以超写实技法,历时数月创作了《百鸟朝凤图卷》,以鸟类在凤凰统治下百鸟安居乐业来喻百姓在明君统治下的和谐社会图卷。

画中所画禽鸟近三百,清时人们对鸟的认识种类几乎都囊括其中:有凤凰(神话中的百鸟之王)、鹰(象征军队)、孔雀、仙鹤、鹭鸶、锦鸡、鸳鸯、大雁、天鹅、山鹊、喜鹊、燕子、斑鸠、绶带鸟等。所绘植物也几乎囊括国人所爱之花卉树木,如桂花、桃花、杏花、荷花、菊花、梅、牡丹、芍药、芙蓉、蔷薇、山茶、月季、松柏、桂树、梧桐、杨柳等。

清 沈铨《双鹿图》局部 立轴 绢本 设色原作尺寸:50.5×120cm 辽宁省博物馆藏

绘画技法上也集中国画技法之大成,工笔重彩,尤重写实,其卷末所画之护卫雄鹰,羽毛层层勾染,在放大镜下质感毕现,为超写实技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整个长卷构图疏密有致,百鸟气息祥和,可喻为人类理想的世外桃源图。可以说,《百鸟朝凤图卷》是沈铨集毕生功力与技法之辉煌巨作,堪称国之瑰宝。

1762 年沈铨逝世后,从子沈天骧进新市南苹府,守孝三年,继承画业,唯一入室弟子童衡离开沈宅到新市明因寺为僧,闲余作画终身。

沈铨把一生献给了绘画事业,在继承院体派传统的基础上,独创了强大的南苹画派,在当时的江南独树一帜。有一首诗予以沈铨很高的评价:“江南高手谁第一,吴兴沈生世无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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