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源皮影戏调查报告

皮影戏又称作影戏、驴皮影等，表演时，由表演者在幕布后操纵驴、牛等兽皮制成的皮偶，用灯光照在皮偶透过半透明的影窗，并且配合演员唱述故事、演奏乐器的剧种，是广大民众热爱的文艺演出活动之一。明万历年间，滦州屡试不第的文人黄素志将河北皮影戏带到了辽宁地区，为东北地区的皮影戏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辽宁地区的皮影戏可按照地理位置划分为以下几个地区。辽西地区：凌源皮影戏、锦州皮影戏等；辽北地区：沈阳东陵皮影戏、阜新皮影戏等；辽南地区：岫岩皮影戏、复州皮影戏等。凌源皮影戏音乐是辽西地区乃至辽宁省内皮影戏音乐保存最为完好、最原汁原味的。

一、凌源皮影戏简介

凌源市隶属于辽宁省朝阳市，位于河北、辽宁、内蒙古三省（区）交界处,特殊的地理位置形成了凌源独特的文化底蕴。除地理环境的影响之外，凌源还拥有着悠久的历史。1981 年，在凌源与建平1交界的牛河梁处出土了一批以彩塑女神头像为代表的珍贵文物，从而发现了新石器时代的红山文化遗址，距今约有5000 多年的历史，这一有力证据说明了，早在5000 多年前的凌源地区就进入了人类文明。

凌源皮影戏是一门集文学、音乐和美术为一体的综合性民间艺术，其唱腔高亢婉转、操影表演惟妙惟肖，是凌源地区广大民众喜闻乐见的娱乐活动。经专家考证，凌源皮影戏已有300 多年的历史。凌源皮影戏最早的记载是清代的著作《塔子沟记略》：清乾隆五年，凌源“塔子沟厅初建之时影戏已大盛气”。这足以证明凌源皮影戏在清代就已具备了相当的规模，据1958年的统计，当时凌源人口不足40 万人，但凌源所拥有的影箱2竟能达到120个，专业从艺者、半职业（半农半艺）艺人达到700 多人。

二、凌源皮影戏的类型

凌源皮影戏可划分出多种类型，其中按照影卷所描写的剧情年代划分为两种：传统影戏和现代影戏。

（一）根据剧情年代划分

传统影戏的影卷大多是描写历史题材的，例如剧目《穆桂英大破洪州》 《四平山》等。现代影戏的影卷一般是描写现代故事题材的，一般以社会主义建设等题材为主，并且将样板戏“移植”到皮影戏中，如《智取威虎山》 《红色娘子军》等，还有艺人自己创作的现代影戏，例如《迎风飞燕》 《贫女泪》和《野火春风斗古城》等；随着改革开放的到来，新的娱乐方式冲击了原有的传统艺术，凌源皮影戏同样受到了不小的影响，为了迎合不同观影人群的爱好，艺人改编出童话及寓言故事题材的现代皮影戏《小红帽》 《鹤与龟》等。

（二）根据演出功能划分

凌源皮影戏根据演出的功能划分出愿影、平安影、会影、政府组织的演出等。愿影又称作愿心影，是许愿者为祈求神灵的庇佑、酬谢神灵的一种影戏。在庙会时祈求神灵保佑的庙会影也划分至愿影中。

平安影是针对愿影来讲的，一般民间遇喜事请影都被称作平安影，通常分为结婚的喜影和过寿的寿影。

会影是对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生产队请影班表演皮影戏和近几年政府组织的皮影戏演出的统称。会影一般会选择人们喜爱的影卷，或者影卷中经典的唱段来表演。但随着时代的发展，生产队这种机制被取消，传统会影这种演出形式也随之消亡，只剩下政府组织的皮影戏演出。近几年，随着国家大力弘扬中国传统文化，政府经常组织晚会演出、展演、皮影戏进校园等活动。

三、演出流程

在凌源皮影戏中，不同类型的皮影戏有不同的演出流程，笔者在调查过程中，了解到各个类型皮影戏的演出流程。

（一）平安影演出流程

皮影一般的演出过程

1.搭影台，选择在白天将影台搭好。

2.打通3（tòng 下同读tòng），在正戏前半小时演奏武场乐器，但又区别于武场和武打戏，其作用是招揽群众。在一回通时演员进行吊嗓子，一通10 分钟左右结束，稍做休息后，进行二回通，二回通较简短，不停顿紧接正戏。

3.正戏，根据演出场合和演出时间选择演绎连台本、折子戏（也叫单折戏），通常愿影唱连台本，小型演出唱折子戏，如果时间过长会选择连台本加唱折子戏。

（二）愿影演出流程

愿影一般是许愿者为消灾解难、驱除病痛、祈求神灵的庇佑、在许愿时或还愿时来酬谢神灵的一种影戏，大部分愿影演出的时间约定俗成在三天左右。

愿影演出程序：

1.搭台。

2.供奉牌位，东家在家门口供奉天地爷牌位，牌位上写着“天地三界十方万里灵神 天地九佛 诸神总胜”等字样，供奉好牌位后烧香烧纸钱。

3.写表文，表文是一种书面与神灵交流的方式，写清请影目的。书写表文要请德高望重的人来写，可以是请影的东家，也有演影的演员。

4.打通。

5.正戏，唢呐开始伴奏，福、禄、寿三星以影人的方式出现，并吟诵道：“福禄寿三星到吉人之家消灾了愿，答谢神灵”。吟诵完毕后“福、禄、寿三星”伴随着唢呐的伴奏退场，然后开始第一天晚上的正戏。愿影的正戏大部分为连台本，过去由东家指定影卷，现在是由唱影师傅推荐影卷，东家来挑选。正戏一般1个小时至2 个小时“杀台”4，第一天的正戏结束。第二天中午用太阳光来代替灯光照射影窗来进行演出，这样的演出又被称为“亮影”，演出固定的折子戏《天官赐福》。5

6.发表文，发表文要在唱影时进行。发表文时，东家赏喜钱给影班的成员。中午在牌位前供奉贡品，东家设宴款待客人，客人随礼，唱影结束后将贡品宴请客人。

7.第二天晚上，接着唱第一天晚上的正戏，正戏唱完后必须要接唱折子戏《全家福》。唱影结束后吹唢呐，一边放鞭炮，一边东家磕头，东家出嫁的女儿用扫把扫房子的窗户、表演的影台和围台布（围住影台的布），然后象征性的卸掉一块影台上的台板，将收拾出来的垃圾和卸掉的台板装进簸箕，和扫把和簸箕一起扔到门口。

8.仪式结束，第三天早上，在拆影台之前，将影台的四个角都上粘米饭，影台拆好后装车，东家放鞭炮寓意将艺人嘣走，随着艺人离开，仪式结束。

（三）政府组织的演出

近几年来，随着国家大力扶持中国传统文化，政府对凌源皮影戏的关注度也加强，经常组织艺人进行晚会演出、展演、调演、皮影戏进校园等活动。晚会演出和展演是演出供观众欣赏；调演是需要艺人搭班演出参加比赛；皮影戏进校园活动更多的是一种对孩子的文化普及。

四、影人

影人是凌源皮影戏表演中重要的载体，充当了演员的角色。影人分为两个部分：影头（头茬）和影身（戳子）。

表1 影头数量一览表

笔者在采访过程中，了解到制作影人的整个过程：

第一步，选皮子，影人的制作要精选薄厚适中的驴皮，皮子的选择直接关系到影人的质量和使用寿命。

第二步，泡皮子，选好的驴皮要在水中浸泡五、六日左右，再将整块驴皮从水中捞出。

第三步，磨皮子，将驴皮固定，用锼子（一种半卷式的圆形刀）把驴皮刮净，直至接近透明。

第四步，刻影，将驴皮放在图纸上，按照图纸上的样式进行雕刻。

第五步，着色，雕镂好细节后进行着色，影人共采用红、黄、白、黑、绿五个颜色，具体的深浅需要根据人物设定来调整，涂色后要将影人阴干、压平。

第六步，刷漆油，漆油起到颜色和保护影人的作用，漆油干后就可以投入演出使用了。影人的尺寸在一尺二、一尺六、两尺不等，需要根据演出场合来挑选影人的大小。

（一）影头

凌源皮影中影人头茬全部以侧脸示人，眉、眼、嘴三个部分使用细雕的雕法，剩下镂空，按照“五分脸，七分冠”的比例进行雕刻。特殊的角色有其专属的影头和影身，花纹固定，眼神各异，衬托出异彩纷呈的人物形象。

笔者在采访过程中对艺人徐艳芬影班中的影头进行了统计：

（二）影身及其他道具

影身与影头相比在每个影箱当中的数量较少，可以更换影头来重复利用影身，所以影身的分类大概分为生、旦、净、丑四类，与影头搭配进行演出。影身的使用可以分为女性角色、男性角色以及男女通用。男女通用的影身有：矬子身、孩子身、黄马褂、红袍褂子、龙套、寿衫、青衫、衙役、八卦仙衣、战堂铠等；男性角色的影身有：武生五花衫、男靠、英雄裳、文生绿蝴蝶衫、白衫文生、柳堂、龙袍、男半披等；女性角色使用的影身有：柳堂、大袄、丫头身、掖巾、老裳、青衫、七巧褂、女靠、披肩旦身、龙袍、凤袄、闺门旦云肩、女半披等。

皮影戏中也同样需要一些道具和场景的装饰，但通常道具和场景归类为杂包。以下是徐艳芬班社的杂包数据：

表2 杂包数量一览表

（三）影卷

皮影戏的演唱文本叫作影卷，也叫影经。影卷可分为两种不同的形式：连台本和折子戏（也叫单折戏）。影卷在皮影戏当中充当着“剧本”的角色，皮影在表演过程中影窗下会放有木制的“书架”，影卷就放在“书架”上，用专门的压子压住和翻阅影卷。艺人在演出时不背唱词，全程看着影卷进行表演，这种“照本宣科”的唱影方式又被称作“宣卷”和“照条”。

影卷区别于我们传统意义上的剧本，在影卷当中，记录唱词占有相当大的比重，只有极少部分的只字片语记录了人物场景变化，这只字片语经常使用艺人熟知的“简写字”“谐音字”等表示剧情及道具的变更，但这却不妨碍每场影戏的剧情进展，甚至更好地将影情传递给观众。

在凌源市文化大厦，有专门的办公室负责整理影卷，收录的凌源皮影戏影卷数量（除正在整理的影卷）达到3300 多卷，影卷收藏量为全国之最。

笔者在调查过程中，对艺人黄宝艳的班社影卷做了详细记录，具体数据如下：

表3 黄宝艳皮影艺术团影卷一览表

五、活跃班社

凌源皮影班社演员人数大多控制在7 至10 人，既有固定演员，也有临时搭班演出的情况。班社在演出中分工明确，大体分为：拿线、贴线、唱影、司鼓、弦师等。根据不同演出场合所需的演员人数不等，如在市区里为市民们演出，需要专门的演员操纵字幕机，向观众展示唱词和道白。

凌源皮影戏在凌源地区影响颇大，凌源市文联为发展和弘扬凌源皮影戏艺术，特成立了“皮影艺术家协会”，凌源皮影戏国家级传承人刘井春任协会主席，所有活跃在舞台上的凌源皮影戏艺人都是协会的会员。目前活跃在凌源皮影戏演出舞台上的班社一共有9 个，活跃在舞台上的凌源影匠们约有60 人。

笔者对黄宝艳皮影艺术团的固定演员进行了记录：

表4 黄宝艳皮影艺术团固定演员一览表

因凌源的地理位置原因，和河北省的皮影艺人相互借调演出也是凌源皮影一道独有的“风景线”。杨雪英在《中国音乐》2008 年第4 期上发表的《辽宁凌源皮影调查报告》上有这样写道：“凌源皮影班社，大部分是半职业性质，农忙务农，农闲从艺”。而时隔12 年，笔者在普访过程中了解到，绝大多数的艺人和班社都已是全职业性质。当然，这离不开时代、社会等大背景下的影响，但这也反映了凌源皮影戏的艺人逐渐从半专业转向专业化。

六、结语

自“非遗”保护工作推行以来，凌源皮影戏走入社会各界的视野中并取得了一定的成效。凌源皮影戏于2006 年被列为第一批国家级、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虽然现处于弘扬中国传统文化的大背景下，但凌源皮影的传承发展之路仍然是一条艰辛之路。传承方式守旧、观影人群流失等依旧是凌源皮影戏发展的掣肘。为改变凌源皮影戏的困境，社会各界都做出了努力。凌源市政府组织成立“皮影艺术家协会”、按期举行凌源市“非遗文化节皮影专场”等；艺人们在原有的演出形式基础上，利用新媒体，在网络上进行演出直播、长传演出视频片段等，收获了来自全国各地的观众，使艺人们在网络上就能进行学习交流；学术界关于凌源皮影戏的研究朝着深入、多角度、多元化的方向发展，研究成果越来越多。十分感谢各位凌源皮影戏艺人的倾囊相授，在文中没有涉及的唱词、唱腔分析都是笔者接下来需要深入学习和研究的内容。笔者相信在社会各界的共同努力下,凌源皮影戏将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注释

1 建平,位于辽宁省西北部的县城,其东部与凌源市接壤。

2 影箱,里有“影书”“影人”等表演皮影的道具,通常一个影箱意味着一个皮影班社。

3 关于“打通”又有着“够不够,三百六”这样的行话,“三百六”是较为笼统的数字,并不是精确到敲击三百六十下乐器。

4 杀台,凌源皮影行话,结束唱影的意思。

5 《天官赐福》的故事当中一共有七人,有天官1人、招财童子2人、力士仙官1人、四值公曹（分别为年值公曹、月值公曹、日值公曹、时值公曹）共四人。

6 多面手,能充当很多角色的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