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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足继承方可着力创新——以辽剧为例谈当下地方戏创作所存在的问题

时间:2024-05-20

张 倩

辽剧是辽宁省独有的地方戏曲剧种,形成于20世纪50年代,活跃于六七十年代,是在辽南皮影戏音乐、唱腔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新兴地方戏曲剧种。1992年,辽剧获得了文化部颁发的“天下第一团”的称号,这个称号也代表着国家对于辽宁省第一大地方戏曲剧种的文化认定。多年来,在政府的大力支持以及几辈辽剧人的探索和实践下,辽剧形成了独特的音乐唱腔和表演程式,并产生了一批代表性剧目,如《宫门断鞭》《当箱子》《逼嫁杀店》《龙凤镜》《加林与巧珍》《花为谁开》《月在别时圆》等。因其程式新颖,行当齐全,唱腔丰富,曲调优美,表现力强,拥有广泛的群众基础,在辽宁省甚至全国产生过较大的影响。

但不可否认的是,很长时间以来辽剧都无法续写历史上的辉煌。也因为外界和自身种种问题,始终无法在全国形成广泛而持久的艺术影响。诚然,作为一个新兴地方戏曲剧种,辽剧的发展历史并不久远,没有像昆曲、京剧等其他戏曲剧种那样,经历过漫长而复杂的融变过程。再加上在其发展进程中,经历了多次剧团的整合和重组,如今仅有两个县级剧团支撑着整个剧种的发展,使其在戏曲传统艺术的继承和发展上、剧种自身艺术风格和流派的形成上以及艺术经验和演出剧目的积累上,都存在着一定的弱势。

长期以来,辽剧演出所呈现的格局和眼界一直没有跳脱地域的自我局限。体现在题材的选择上,辽剧以移植、改编和现代戏创编为主,而现代戏的创作大多是反映当地人民日常生活、劳动、婚恋、家庭的小戏,虽然在革命历史题材等其他方面做出过一些尝试,但无论是戏剧结构、艺术构思,还是审美风格,都无法做出真正的探索性突破。总结和梳理近年来辽剧原创现代题材作品所显现出的问题,不难发现,虽然也有在时代大变革的社会审美环境下传统戏曲所凸显的通病,更多的还是辽剧自身发展所未能解决的一系列问题。归根结底,还是两个方面的主要原因:一是自身艺术个性的淡化;二是在继承基础上创作革新的弱化。

一、自身艺术个性的淡化

辽剧之所以引人注目,是因为它独特的艺术形式,是辽宁民间文学、音乐、身段动作表演的集大成者,具有浓郁的民族民间审美情趣。

辽剧脱胎于已有三百多年历史的辽宁皮影戏(包括辽南影和辽西影),以皮影幕后配唱的行当体制为基础,由影窗艺术发展成舞台艺术,将真人代替影人,以真嗓代替假嗓。将皮影戏中影人的动作与戏曲表演程式结合,吸收东北民间舞蹈艺术的身段动作,因此在表演上独具特色。在音乐和唱腔方面,继承了皮影戏中长于叙事抒情的曲调,“在辽南影音乐基础上形成了平唱、二龙松、平唱反调三大声腔体系。……这些声腔是代表剧种风格的主要标志,它是经过多年时间逐步形成的,而且都有自己的体系,如慢、中、快、紧、散等板式。”①地方戏曲的艺术个性是区别于其他戏曲门类的关键所在,也是一个戏曲剧种的立命之本,正是源于艺术个性的存在,使得该剧种能够充分彰显自身独特的审美价值及浓厚的地域文化特色。

辽剧《龙凤镜》

“地方戏的地方性是其存在的逻辑和价值,一个剧种缺乏个性、缺乏独特的艺术创造,就会失去其本身的光彩,也将被时代和观众所淘汰。”②纵观多年来辽剧的艺术创作,并没有有机地将戏剧的形式感和艺术表现手段与自身艺术个性相融合,并没有充分运用辽剧固有的程式技巧,凸显剧种的样式特征。这使得近年来辽剧的创作“可辨识度”不断削弱,艺术水准流于平庸。

目前,辽宁省仅有盖州市、瓦房店市两个县级辽剧团,两个剧团的生存状态均不容乐观。而瓦房店市辽剧团,甚至从未排演过一部传统剧目,创编剧目均为现代题材。由于眼界和能力的局限造成对于自身艺术品格认知的模糊,使得两个剧团在剧目的创作中无法在文本、音乐、唱腔、舞美、表演等方面遵循辽剧自身的艺术规律,以辽剧本身的创作思维进行创作,更不用说进一步对于剧种进行改革创新和系统发展规划。这一切使得辽剧的基因链条出现了明显的裂痕。

对于辽剧艺术规律认知的局限,也成为了横亘在创作人员和剧目之间的一道壁垒。目前辽宁省内甚至没有一个专业的辽剧作曲人才,近年来辽剧剧目的音乐、唱腔设计只能由一些退休的演员和乐手承担,使得剧种的音乐个性逐渐淡化,剧种的文化质量不断下降。每逢创作,只能外请其他艺术门类的创作人员“救场”,而外行的创作人员使得剧种原有的美学原则被打破,对于京剧、评剧等艺术门类的片面吸收,造成剧种的同化,丢失了辽剧原有的艺术品貌;另一方面,一味地追求现代戏的创编,使得辽剧的审美观念日益趋向现代化和大众化。

戏曲本就是“以歌舞演故事”,需要将现实生活中的语言、日常动作以及情感表达进行艺术化加工和创造,使其具有音乐的流动性,便于人物情感的宣泄和表达,在节奏和韵律中体现出夸饰而和谐的戏曲程式之美。这就要求戏曲的文本创作具有明显的“程式思维”,不能以写实戏剧的创作思维去固化整体的构思和布局,相反却需要下力气将行动和冲突外化出来,使其感染力更强。“通过艺术作品中的人物事件与日常生活的明显距离感,以构成观众能够普遍接受并爱好、具有特殊审美价值的艺术作品”③辽剧在创作过程中使用大众化、日常化的叙事手法,舞台呈现上过多地运用西方写实主义戏剧美学原则,使其进一步丢失了戏曲本身写意、自由的灵动和诗意。

对剧种艺术个性的系统归纳、整理、传承和发扬,是辽剧进一步发展的先导。如若依旧在这种状态下盲目创作,只会让辽剧在困境中越陷越深。强化理论意识,解决辽剧发展的基本理论和发展中出现的具体问题,总结辽剧的特征、规律、风格,使其艺术品貌和自我风格进一步完善和丰富,才能使辽剧永葆其艺术个性和艺术风貌。

二、在继承基础上创作革新的弱化

辽剧是一个年轻的剧种,艺术上需要不断实践和探索,需要在继承的基础上不断创作革新,进一步提高和完善。而继承和创新在戏曲的发展过程中本是一个系统的辩证关系。

在上文中提到,辽剧本脱生于皮影艺术,而从皮影戏演变成辽剧,从影窗艺术到舞台艺术,也不是完全的照搬或是取代,而是以戏曲表演为主,不断吸收借鉴皮影戏和东北民间艺术的表导演方法,及其他戏曲艺术门类的艺术表现手法而最终形成的。同样,在辽剧发展的今天,也需要遵循其艺术规律,在保持艺术个性和艺术特质的基础上,不断丰富拓展其表现内容、表现形式、表现手法,以现代审美注入传统艺术,从而达成自我艺术风格的进一步系统和完善。郭汉城先生曾说“戏曲现代戏,应该既是现代的,又是戏曲的。”指出了现代戏应具有的基本要素,即戏曲的现代戏需要在保证戏曲特有的美学规律和艺术魅力的同时,关照当下大众的审美情趣,密切关照当下生活的变化和人的发展。

对当代生活做直接反映,是戏曲作为民间艺术文化的根本属性。辽剧本身的艺术特点如唱腔委婉抒情、哀怨悠长,更适合于情感的抒发和表达,较适合于反映现代家庭和情感生活的现代题材。但近年来辽剧的现代题材剧作,总体呈现出一种视域的狭隘和眼界的局限,停留在普通的农村题材和浅层次的正面歌颂层面。关照辽剧已有的受众人群口味本无可厚非,但辽剧作为一个省剧,应在题材和内容的选择上,关照更广泛的观众审美趣味,以自身独特的艺术魅力和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吸引更多的观众进入剧场。由此,表现和反映生活,并不只能停留在对生活表象的描摹,更不能因为辽剧的诞生地为辽南地区,而只聚焦辽南地区人民的日常生活。而是应该在一个更大的视角下,在大众日常生活中挖掘蕴含着的正义和温暖的人性光辉,以及随着时代的变迁,不断展现新的时代信息,寻找社会热点背后的隐喻,这样才可以满足更多观众的审美情趣。正如傅谨先生所言:“现代戏能够存在,而且能够拥有生命力,那么它自己必须是能够切近当时人的心灵,代表民众真实的心声的。”④

瓦房店市辽剧团(时称瓦房店市辽南影调戏剧团)曾在2001年创作排演了现代戏《月在别时圆》,一经上演,就获得观众的热烈追捧,并在第七届“映山红”中国民间戏剧节上一举夺魁,成为辽剧历史上最为灿烂的一笔。十二年后再次演出,依旧能赢得观众的掌声和泪水。这部戏聚焦老年人的婚恋生活,讲述了一个普遍但不普通的故事。没有流于世俗偏见的俗套,也不仅仅是设置老年人与年轻人对于婚姻问题的矛盾与纠结,而是把焦点集中在人在爱情和婚姻的纠葛下隐秘的心理活动和难以排遣的情绪。而这种在人性层面的思考,恰恰是观众产生强烈共鸣的原因。

关照大众语境、大众情感、大众集体意识和情绪的作品才能感动人,才能广为流传。让不同时代、不同地点、不同社会经济地位和思想观念、美学趣味的观众接受作品,并使其密切关注,才可以让一个剧种的艺术生命力得以延续和发展。在题材的选择上如此,在音乐、舞美等二度创作中也是如此。该剧的唱腔设计之一那勇(已故)曾在文章中提到,“特色是剧种的生命,新的音乐素材应变化大剧种之中,为内容的需求而改变,为戏中矛盾发展而创新。”⑤在该剧的音乐及唱腔设计中,创作者在辽剧独有的音乐唱腔风格中,通过节奏、旋法、和声、配器,完成了一次创新与突破,使继承、借鉴和融合融为一体,通过文本赋予人物爱恨悲喜,准确表现出人物的内心世界,创作出鲜明的音乐语言。这也成为此剧能够深入人心的一大原因。

《月在别时圆》的例子可以充分说明,在保持辽剧艺术个性的同时,正视观众,创作排演观众喜闻乐见的剧目,与时俱进地革新创作的手法,保持开拓和创新,建立良好的剧场互动关系,呈现独特的舞台视听效果,用现代的视角雕琢辽剧的艺术个性,这样才能使辽剧既有浓厚的地方色彩,又有时代气息,贴近人民,贴近生活,满足人们的审美要求。

毋庸讳言,辽剧与全国其他地方戏曲剧种相比,存在着巨大的差距,作为一个发展了半个多世纪的新兴剧种,虽也在艺术上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但现在依旧处于艰难发展时期。但辽剧是辽宁大地上具有东北神韵、文化意识和审美意识的精华,拥有顽强的生命力和巨大的发展潜质。我们期待,在尊重其艺术规律的前提下,立足继承,着力创新,辽剧在不久的将来总会绽放出别样的艺术光彩。

辽剧《奉天落子》

注释:

① 王信威《谈振兴发展辽宁地方戏曲的几个关键问题》,春风文艺出版社2018年版,第21~22页。

② 汪人元《地方戏曲当警惕“泛剧种化”保持剧种艺术个性》,《人民日报》2015年6月23日。

③④ 傅谨《现代戏的陷阱》,《福建艺术》,2001年6月,第12页和第11页。

⑤ 那勇《辽剧〈月在别时圆〉的音乐创作体会》,春风文艺出版社2018年版,第13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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