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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青宝筏周年回望

时间:2024-05-20

李胜春

2018年12月7日,上海博物馆将于四海之内征集的董其昌及与其相关联的作品154件汇于一堂,举办了“丹青宝筏—董其昌书画艺术大展”。一时间海内书家、学者云集上博,一睹真迹为快。我亦先后数次流连于上博,近距离地仰望这位先贤遗留下来的大量墨迹。有的非常熟悉,是置之案头、朝夕相处的老朋友;有的是首次相见,却不陌生的新面孔。在这里我真正感受到真迹与印刷品之间的那层“隔”,无论今天印刷科技如何发达,它也只能把作品的外部形貌呈现纸上,但那鲜活的线条、飞扬的神采和生命的活力是无法复制的。所以我常和师友聊,选择字帖时版本很重要,有墨迹本存世的,绝不选用刻帖,无墨迹本存世的,刻本的选择也要向前推,最好选择宋刻本。下面我将在上博看到的部分墨迹以及个人感受,形于文字,与诸好友分享。

董香光《临米芾〈天马赋〉》,绢本大字,为其学米之巨制。如果说他对赵孟还稍有微词,而于米芾却敬佩有加,甚至认为宋四家中米芾当排首位,让苏东坡让贤。因为董其昌和米芾有着相同的爱好:书画之余兼好收藏鉴赏,故董对米有着特别的认同感。

此卷临本与原帖在外形上多有出入,在似像非像之间,而笔势翻动,八面刷锋,却极得米芾三昧,这源于董其昌过人的修养。他对于临古有其独特的见解,“临帖如骤遇异人,不必相其耳目手足头面,而当观其举止笑容精神流露处”。此所谓得古人佳处耳。佳处?那自有不佳处。在董其昌的心中,对古人的学习应该是批判性的学习,他不是囫囵吞枣、泥沙俱下式的继承,而是有选择、有目的的临习。这源于他过人的天资、全方位的修养和对自我文化个体的自信心。

此卷最为有趣处,即正文临米芾而似像非像,结尾题跋:“壬子九月廿三日,舟行葑门城下临米海岳《天马赋》,同看书者维易高仲举、华亭张仲文、青浦雷宸甫、家侄孙彦京。”这一段题字,活如海岳再世,比正文更像米芾,仲举、华亭、张仲文、青、侄等字从结字、用笔、气象上不逊海岳分毫。

想必香光在临习时,落脚点在于分析、玩味、取舍、改造米字并为己所用。其必凝神静思,未敢有一丝懈怠之意,故正文中未见飞扬跌宕之势。及落款之时,友人、家侄环立左右,故下笔自然放松,有如神助。

通过比对、分拆,一个课题摆在我的面前,即作品的獨创性与共性对后世的影响哪个更久远。艺术需要创造、需要个性,强烈的个性可能会使书家作品在书史留名,但不适合后人的临习,如孤山危峰,高高耸立,让人仰望却不可复制。而有共性的作品,独创性可能不够,但它把前人经典的东西通过书家的研究理解呈现出来,并向后世续接着千年不断的文脉。如清代郑板桥、康有为,近代王镛、石开诸先生,不可能不精彩,但那只适合他们自己的个体。你可以去欣赏、研究、把玩、收藏他们的作品,但因其个性太强你不可去学习他们,林散之先生的字我想也是如此。

在中国书法史上具有显赫地位的大书家,他们所具有的个性与共性是不可分离的。所有的经典作品,无不是在强大的共性的基础上凸显出创造性,这是高级脱俗的。而缺少共性,盲目突出自我的个性,并误以为这种风格即为创造,经不起推敲、不能接受时间的检验,这是低俗的。共性是继承规律,个性是创造新趣。

自魏晋以降,历代书家都以“二王”为宗,取其一点而卓然成家。以苏子瞻、米海岳两座书史丰碑来比较我们会发现,元、明、清诸多书史留名的大师虽然对二人都有临习,但最后的落脚点几乎都偏重于米芾。这种横向的比较不能说米芾就优于苏东坡,只能说米芾的身上承载着更多的通向源头的途径。我想说共性其实更伟大。

苏东坡《祭黄几道卷》,为其晚年所书,卷纸已有竖式龟裂之包浆。此卷为行楷书,字大小如杏核,通篇用墨浓郁,结字以方扁为主,世人称此为“石压蛤蟆”。通过对原迹的细览,能感受还原到东坡写字的速度是中性偏慢,笔笔用力,力透纸背。横画起收处,重而明显,中段提笔,细腰有一波三折之妙。行笔斩钉截铁,又起讫分明,转折处虽多方折,却浑厚无比,尽显丰腴之美。撇画由轻渐重,多于将收笔时轻轻撇出,此与智永《真书千字文》有暗合处。此卷最为精彩和最为舒展处当为捺画,笔行至三分之二处,微顿后顺势捺出,有如东坡受了无上的委屈,于无人处长长地大口吐出肺腑中的浊气一般,那么干脆,那么爽快。我认为东坡的字在一些笔画的处理上一如他的人,是有压抑的,是憋屈的,只有他的捺画是可以舒展的窗口。无论是戈钩还是竖弯钩,临近出钩时笔画均粗壮于前段笔画,厚重中见灵巧,观后有如刚刚放开肠肚、大餐一顿东坡肉般,肥而不腻,咸中带甜,肥瘦得当,这就是我心中的苏东坡。

《苦笋帖》十四字,上松下紧,上部空灵而松秀,轻若蝉翼。下部浑厚华滋,重似巍巍之泰山。此帖行云流水,真如《书谱》中云:“导之则泉注,顿之则山安。”极尽变化之能事。首字折笔处,方中寓圆,圆中含方,连续几处折笔,平行而秩序井然。“笋”字圆中时见顿挫之涩。“茗”字草字头演绎为三点,与下部三点如浩瀚夜空中之繁星,分布自然而生趣,合理地分割出各自的空间,又各俯仰有度,真精妙至极。“乃”字一撇劲健而爽利,尽情撇出,收笔时笔势迅疾上翻,如宝剑出鞘后挥舞指天,尽显壮丽之美。下一笔与“可”字相连,二线之间既平行又有秩序,尽显开合之妙,又蕴含神秘之感。此等感受,非原迹不可察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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