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0
王忆雯梁惠娥崔荣荣
(1.江苏省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基地,江苏 无锡 214122;2.淮阴工学院,江苏 淮安 223001)
基于马斯洛需求理论对中国传统荷包刺绣纹样的重新解读
王忆雯1,2梁惠娥1崔荣荣1
(1.江苏省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基地,江苏 无锡 214122;2.淮阴工学院,江苏 淮安 223001)
荷包作为最具东方特色的服饰工艺品之一,已有千年历史,其表面装饰的纹样丰富多姿,无不体现出中国传统女性的造物智慧,通过对荷包上的刺绣纹样进行重新解读来验证马斯洛的层次需求原理,有利于增强民族自信心和对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自省与认同。
需求理论;荷包;刺绣纹样
荷包的历史源远流长,在《楚辞》中名“帏”,在《礼记》中名“容臭”,在汉代名“ 幐”(音“teng”,二声),魏晋以后名“香囊”,清代以后名“香包”“荷包”。[1](118)最早的荷包可追溯到春秋战国时代,早期荷包亦称荷囊,类似今天的手包用来盛放印章、钱币等随身物件,唐宋时期荷包开始作为饰物随身佩带,明清时期则发展为人手必备之物。今天我们在博物馆或拍卖行看到的荷包实物多为清代传世作品。
荷包在辞典中的解释是“随身佩带的小囊,用以装钱或其它零星物品之用。古代也作为袍外装饰物。”由此可见,荷包是作为服装上的装饰物,同时也起着现代钱包的作用。我们常会听到人们以“荷包空空”、“囊中羞涩”表示自己无钱的说法。
在旧时,荷包的精致与否还可以彰显佩戴者的身份地位。在民间,荷包是节日喜庆之际馈赠亲朋好友的礼品,又是男女恋爱时的定情信物,也是结婚时与过门后的馈赠礼物,在日常生活中应用广泛。[2](39)
荷包造型有椭圆形、方形、如意形、圆形、石榴形、扇形、八卦形、菱形、元宝形等,形制各异,造型多样,其表面绣制的纹样更是精美绝伦,主题遵循“言必有意、意必吉祥”这一传统造物思想,纹样有繁有简,无不是用心挑选、精心绣制,蕴含深刻的情意,完美的诠释了荷包制作者内心对于美好生活愿景的期盼。
马斯洛在1954年出版的《人的动机理论》著作中首次提出的需求层次理论是解释人类动机的重要理论(见图1)。认为个体成长的内在动力始于动机,而动机则是由多种不同层次与性质的需求所构成的,各种需求间有层次高低与顺序先后之分,不同层次的需求与满足程度,能够决定个体的人格发展境界。[3](69)
1.生理需求在传统荷包纹样上的印证
图1 马斯洛构建的需求理论图示
马斯洛提出按照层次由低到高的需求,第一层次为生理需求,包括水、空气、食物等生存需要的必须条件,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了繁衍后代、祈求多寿的需求。在经济水平落后的封建社会,战乱频发的时代,人们对生殖繁衍的渴望显得更加强烈,这种渴望常常在民间艺术中表露无遗,而在荷包这个小小的方寸之地上也往往承载了妇女们的无限精神寄托。[4](46)荷包的刺绣纹样题材多样,造物者多用谐音、多义、类比及意向化形象组合手法,不考虑纹样题材的时空关系及物理的科学属性,将能表达意象的题材叠加在一起,构成约定俗成的吉祥纹样。[5](90)
民间习俗的“祈子”观念是我国家族中的传统观念,传统社会的家族观是希望人丁兴旺、世代绵延无穷尽,麒麟是中国古代传说中的神兽,它不践生灵,武而不为害,不折生草,是人们心目中极为喜爱的祥瑞之物。在荷包上绣上“麒麟送子”,是希望麒麟送来的童子长大后能够成为有用之才。[6](101)荷包刺绣纹样中出现许多由祈子到送子以及子孙满堂的祈子过程,表达了民间妇女对子嗣传承的向往。
松树傲霜斗雪、卓然不群,因其树龄长久,四季常青,因此常被用来比喻长生不老。鹿是瑞兽的象征,稀有而珍贵,与鹤一样,都是长寿高贵的象征。松鹤延年荷包上(图2)绣了松、鹤、鹿,不仅寓意松鹤延年,还寓意鹤鹿同春。在传统纹样中桃子、仙鹤、鹿作为祈求长寿的象征,经常被绣在长辈随身佩戴的荷包上,以此来表达她们的由衷祝福。总的说来“多福、多子、多寿、多喜”,趋吉避凶是民间吉祥纹样的永恒主题,也是马斯洛提出的最低层次需求——生理需求在传统荷包纹样上的印证。
2.安全需求在传统荷包纹样上的体现
图2 松鹤延年荷包
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中认为第二层次的需求是安全需求,包括免受外来侵袭、保护自己安全的需求,在山东沂南一汉墓画像石刻绘的人物故事场景,其中左边一人加束革带,从右腰革带垂下一虎头纹佩囊,佩囊较大,做工精致,绣有花边。可见,古代人们出于自身安全的角度,往往借以动物猛兽的力量以庇佑自身的安全,我们今天看到虎形荷包的传世作品即为印证。
民间传统文化中认为五月是五毒出没之时,五毒分别为蝎、蛇、蜈蚣、壁虎和蟾蜍,要提醒人们防害防病,防止各种毒虫猖獗,侵害人体,每到端午,孩童和成人都会佩戴绣有五毒纹样的荷包,意为驱除五毒。绣工精巧、色彩艳丽、香气提神的五毒荷包承载着人们辟邪消灾,祈求平安的美好愿望,更是安全需求在荷包纹样上的体现。
3.爱和归属感需求在传统荷包纹样上的凸显
马斯洛指出,人在满足基本层次的生理和安全需求后,继而希望得到相互的关心和照顾,也就是说物质基础得到满足后,人类开始追求精神世界的寄托,此时荷包作为传情达意的物件,成为青年男女表达爱意的重要载体。姑娘用绣花针编织自己的梦,这些梦是情与意的交织,是对理想的期盼,更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无限遐想,一针一线都承载着少女对未来夫君的懵懂爱恋,也寄托着姑娘羞涩的期待,姑娘们凭借着从母亲、姐妹们那里学来的精湛刺绣手艺,伴随着最富有激情和才情的豆蔻年华,记录下这些用五彩丝线编织成的梦,绣成精功密致的荷包,送给心上人,无论是年轻女子为丈夫做的荷包,还是未过门的媳妇为心上人做的荷包,都体现着女子的一片真情。[7](96)荷包虽小,却饱含女性所有的情与爱,成为极富民俗象征意义的精品。
婚姻美满是女人一辈子最大希望。中国传统女性将自己的一身都奉献给家庭,在三从四德的教育下,她们将自己的丈夫视为自己的全部,荷包作为婚姻与爱情的见证,常见的刺绣纹样有:鸳鸯、合欢花、比翼鸟、并蒂莲、鱼戏莲、蝶戏莲等,表达夫妻和谐、婚姻美满幸福的期盼与憧憬。荷花,又名莲花,不仅象征高洁,而其自身各部位所具有的生物特性也蕴含丰富的吉祥意义。如“莲”谐“连”、有“喜结连理”、“连生贵子”;“荷”谐“合”,有“百年好合”、“和合如意”;“藕”谐“偶”,以为成双成对,“佳偶天成”等。[8](272)
蝴蝶是中国民间喜爱的装饰形象,亦是美好、吉祥的象征(图3)。蝴蝶的形象美丽、轻盈,更因为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爱情传说而常用来比喻爱情和婚姻的忠贞不渝。并蒂莲茎杆一枝,花开两朵,可谓同心、同根、同福、同生的象征。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并蒂莲被誉为爱情的象征(图4),寓意夫妻恩爱,永结同心,美满幸福。
图3 蝶恋牡丹荷包
图4 并蒂莲荷包
爱和归属感的情感需求通过荷包纹样的寓意含蓄的表达出来,正体现出含蓄内敛、情感细腻的东方女性爱情观。
4.尊重需求在传统荷包纹样上的隐喻
马斯洛在《马斯洛人本哲学》中提出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有稳定的社会地位,个人能力得到他人的认可,得到别人的尊重。并指出,一旦个体尊重的需求得到满足,就能使个体对自我充满信心,且对社会充满热情,乐于帮助他人,从而体验到自我存在的价值。
因此,待嫁姑娘希翼得到夫家的认可,往往从十三四岁就开始准备自己的嫁妆,为未来的婆婆、姑嫂、叔侄准备各种绣品,比如在兰州西南部的小城——红古,至今仍有“摆嫁妆”的习俗,又称“抬针线”,出嫁之日,新娘将精心准备的刺绣作品分送给夫家的亲戚,有给老人准备的鞋垫、小孩的荷包或者香囊、各式枕顶等,这是新娘展示绣工精巧的时刻,参加婚礼的亲朋邻里对新媳妇手巧与否给予评价,一手上好的针线活往往比一张漂亮的脸蛋更有份量,新媳妇的勤勉与高超技艺得到满堂彩时,也就奠定了在夫家的地位,是个人能力得到大家认可的标志,也是自我价值得到充分体现的标志,印证着马斯洛的尊重需求理论。
封建社会中读书人具有特殊的身份地位,朝廷中的官员除了世袭之外都是通过科举进入仕途。在清代科举制度中,分三级考试,应试举子如果在三级考试中,连取三个第一名,即所谓“连中三元”,在封建社会则是无上的荣宠,亦为之后的“读书成名”“指日高升”做好了准备。荷包上绣有莲花和白鹭,则寓意“一鹭连科”(图5),因此,祈求子孙成才是女性对家中男丁成才、光耀门楣、家族兴旺怀有巨大期望的隐喻。
5.自我实现的需求在荷包纹样上的显现
马斯洛认为自我实现的需要是努力挖掘实现自己的潜能,使得自我不断超越,成为自我所期望的人物,这里就有一个目标设定,实现自我价值的需求,比如绣娘在向自己的母亲学习绣样针法以后,随着时光的推移,手中的针线有如画笔颜料,尽情的挥洒,不满足已有的绣样,在实践中不断摸索,将眼中看到的美丽花朵、世间的万物万象,以及自己内心幻想期待的画面通过刺绣技巧描绘成唯美的图案,绣制出令人叹为观止的精美绣品。
荷包的纹样上,除了图形以外,还有一种以文字为主的纹样,绣制的文字有:梅花时到自然香、日月思光照等托物言志、借物抒情的文字(图6),以诗句作为荷包纹样的主题既能体现荷包主人的文化修养又能直观地表达出制作者想要寄托的情感。[9](118)
图5 一路连科荷包
图6 文字荷包
荷包不仅是展现才情的绝佳载体,更是承载了女性对自身价值的关注,亦是马斯洛自我实现需求的显现。
6.自我超越的需求
在对自我实现的精神生活与行为方式进行深入研究之后,马斯洛发现自我实现层次并不能成为人的终极目标,于是提出自我超越的需求。
随着许多传统刺绣技艺面临人亡技失的局面,不断有绣娘自发的承担起非物质文化遗产技艺的保护与传承工作,她们不计较个人得失,积极投身到刺绣行业中来,对有志于此或者兴趣使然的群体不厌其烦的进行具体指导,甚至举办义务培训讲座,使得淳朴勤奋的农家妇女们开阔了眼界,学习提升刺绣技艺,带领大家走上刺绣发展带来的致富之路,这其中出现多位在刺绣技艺遗产保护中做出积极且突出贡献的绣娘,她们在转移乡村富余劳动力,带动和促进创业,提高农民收入和传承发扬传统刺绣技艺方面作出了贡献,成为新时代自信、自尊、自强、自立的杰出代表,实现了个人价值,也就印证马斯洛在晚年提出的第六个层次自我超越需求的理论。
总之,从物质层面来说,荷包原是单纯的实用之物,只是通过历史的传承,制作者从精神层面寄予了深切的情感,在对于图案描绘、色彩搭配、情感寄托,使得方寸之大的荷包成为传情达意的定情信物,像诗一样得到了升华,进入了精神世界,成为中国女性对生活,对爱情,对未来的一种期盼。马斯洛的需求原理提出已有50余年,但我们运用这套理论来解读中国已有千年历史的传统刺绣荷包,发现纹样寓意与其提出的理论竟不谋而合,它们不仅代表了民族审美情趣,更是民族情感的艺术再现,某种程度上,大大增强了我们民族传统文化认同感、民族自信心。
[1]孙迎庆.金线荷包窄带悬[J].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13.
[2]孙雅致.满族传统艺术—荷包[J].丹东:辽宁省丝绸科学研究所,2007.
[3]Mathes,E.Maslow's hierarchy of needs as a guide for living[J].Journal of Humanistic Psychology,1981.
[4]程旭光.从“荷包”工艺看民间美术的审美共性”[J].包头:阴山学刊杂志社,2004.
[5]邢乐,梁惠娥.中原荷包艺术特征及其民间审美体现[J].北京:装饰杂志出版社,2015.
[6]崔荣荣,高卫东.解读民间服饰绣花图案中的民俗寓意[J].北京:纺织学报出版社,2006.
[7]孙庆国,张竞琼.荷包的形制和功能及变迁[J].北京:纺织学报出版社,2007.
[8]张虹.从中国传统文化看吉祥图案的表现特征[J].北京:艺术与设计出版社,2007.
[9]吴聪.江南民间荷包的视觉艺术与功能解析[J].北京:装饰杂志出版社,2013.
【责任编辑 黄隽瑾】
Reinterpretation of China Traditional Pouch’ Embroidery Patterns Based on Malos Demand Theory
WANG Yiwen1.2, LIANG Huie11, CUI Rongrong
(1.Jiangsu base of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Wuxi city, Jiangsu province 214122; 2. Huaiyin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Huaian city, Jiangsu province 223001)
Pouch as representative of Clothing Art work in Oriental characteristics, which has millennium history. The surface embroidery pattern is rich and colorful. It is China ancient woman’s talent. We proof Malos level demand theory by reinterpretation of pouch’ embroidery patterns. It can not only increase national confidence, but also increse self-reflection and identification of traditional culture of the Chinese nation.
demand theory; pouch; embroidery pattern
J523.6
A
1672-9838(2016)04-101-04
2016-03-09
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项目编号:12BMZ049)阶段性成果。
王忆雯(1978-),女,江苏省淮安市人,淮阴工学院,副教授,江南大学纺织服装学院博士生。
梁惠娥(1967-),女,山东省邹平市人,江苏省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基地、江南大学纺织服装学院,教授。
崔荣荣(1971-),男,江苏省如皋市人,江苏省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基地、江南大学纺织服装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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