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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生电影的文化向度读解

时间:2024-05-20

鲁春梅

网生电影的文化向度读解

鲁春梅

近两年由网络文学、网络剧或网络动画等衍生的院线电影纷纷登上大屏幕,成为引人注目的影视现象,这些网生电影在叙事主题、审美趣味乃至观影模式等方面均迥异于传统电影,它们具有深刻的互联网基因,显示出独特的文化特性。本文拟结合三个典型的网生电影个案,从“逆袭”叙事、喜剧样式、参与性文化三个方面分析阐释网生电影的文化向度。

网生电影;戏仿;喜剧;参与性文化

近两年,一些网络剧纷纷从视频网站走向大银幕,它们集体亮相、票房不俗,成为引人注目的电影现象:2015年7月上映的《煎饼侠》,是由搜狐视频王牌网络自制剧《屌丝男士》系列迭代而来,制作成本5000万,最终票房11.6亿元;妖气网站连载漫画《十万个冷笑话》改编的,同名动画电影上映2014年12月,成本1000万,票房1.2亿元;改编自同名网络剧的《万万没想到》,2015年12月上映,成本3000万,票房3亿元……这些电影在投资、营销、传播、风格、趣味等方面,都与传统电影明显不同,网生的产品、网生的导演、网生的观众以及网生的电影公司,互联网深刻影响着电影的生产制作、观影模式以及文化趣味。本文就以上述三部典型的网络衍生电影为例,谈谈网生电影在审美和文化上的新气象、新趋势。

一、“逆袭”叙事

追求梦想、讲述小人物逆袭的故事是近两年网生电影的经典叙事模式。“逆袭”一词两三年前开始成为网络热词,还曾登上过《咬文嚼字》编辑部发布的年度十大网路流行热词榜,追根溯源,“逆袭”最初来源于网络游戏,意指网络玩家在虚拟游戏中由弱转强、反败为胜。“逆袭”作为一个语言符号,后来在社会上被各种话语、各个群体广泛征用,其实折射了当前生活中社会底层人物向上流动的困境与现实。正如学者尹鸿所说,如果说好莱坞一直以来盛产“超级英雄”,那么“小人物成为大主角,似乎是这一年(2015年)中国电影的一种文化共性。”[1]叙事主体从“超级英雄”转向“草根人物”成为网生电影的新特性,网生电影的“逆袭”叙事主要体现在两个层面:一个是表层面“故事文本”的逆袭叙事,另一个是深层面“主创人生文本”的逆袭叙事。

1、“故事文本”层面:

《煎饼侠》由网剧《屌丝男士》衍生而来,目标观众定位为在城市打拼的小人物,煎饼侠的主人公大鹏由本人主演。影片在造型和色彩上非常日常化、草根化,“黄红绿”,黄色代表面饼和鸡蛋,绿色代表香菜和葱花,红色代表辣酱。影片开头,作为人生的失败者,主人公面临经济和情感的双重困境,他外表仪态、经济地位确实属于“矮穷挫”、情感上被画家女友采洁不屑一顾,夜总会风波后名誉破产的大鹏,没有资金支持、没有经纪人,但是他组织了一个草台班电影团队,采用明星偷拍的非正常方式,成功实现了心中梦想:拍摄超级英雄片。身穿鲜明黄红绿战袍的大鹏,站在摩天大楼上俯瞰着整个城市,战袍迎风飘扬、煎饼侠威武有力,这个反复出现的镜头令人印象深刻。正如周星驰在代表作《喜剧之王》的著名台词:“人活着,如果没有梦想,那和咸鱼有什么区别。”《煎饼侠》通过“戏中戏”的叙事,通过一个“煎饼侠”的“假戏”,凸显小人物想做大英雄的主题。而《十万个冷笑话》虽然是幻想电影,但是对梦想的追求仍然是该部电影的核心主题,影片结局部分,主人公抒情感慨道:“时间很微妙,就像一颗种子可以慢慢长成一片森林,没有人知道森林里会长出什么样的花。”

因为影片主角和目标观影群体的互相映射,相似的社会地位或生活处境令观众有深深的共鸣感。在影片中,观众看到大鹏在银幕内外事业交困的生活片段,也体会到一个小人物在银幕内外打拼奋斗的辛酸苦楚,在大鹏的身上看到你我他在陌生城市打拼的艰难与不易。这种情感共振来自所有对现实不满又无力挣扎的广大城市中下层群体。

2、“主创人生文本”层面:

“逆袭”主题深受观众青睐,有现实处境的共鸣,亦有心理需求的折射,一方面,观众对“富裕被垄断、贫困被世袭”的残酷现实不满,对社会阶层固化感到失望,另一方面他们对平等、公平扔抱有渴求,仍然怀抱通过自身努力实现向上流动的梦想。如果说电影作为造梦的艺术,种种故事与结局设定不过使人得到虚幻的满足感,“用草根故事,表达中国普通青年人的成长创伤。”[2]那么,现实生活中小人物怀揣大梦想、成功“逆袭”才是动人的励志榜样。在故事文本之外,《煎饼侠》、《十万个冷笑话》等主创个人的奋斗经历无疑是最好的励志大文本、社会大文本。电影构筑的虚构世界、想象世界与其指涉的真实世界、现实世界无限趋向重合。

《煎饼侠》的导演大鹏,拍摄第一部大电影,票房就超过10亿,这一票房成绩令人刮目相看,甚至让一些在电影界破爬滚打多年的导演心生羡慕。其实梳理一下他的成长经历,大鹏导演就是一个新人导演、业余导演,他大学学的是建筑,后来来到北京成为北漂一族,在搜狐一路奋斗打拼过来,从一个默默无闻的网络编辑,成长为热播网络剧《屌丝男士》的王牌主持,再到电影《煎饼侠》的导演一举成名。正如他接受采访时所说:“我是个励志对象,大家愿意看到你从一个小人物变成今天这样,甚至跟你一起期待美好的未来。”

《十万个冷笑话》漫画作者、动画导演与网络配音演员都是有妖气网站的普通注册用户,他们是一帮漫画业余爱好者,是纯粹的草根团队。漫画原创寒舞,不是专职的漫画作者,甚至也不是学美术专业出身,一直以来绘画都是他的业余爱好,凭着对漫画的一腔热爱,利用闲暇时间从事这个事业,画着画着画出了名。据说,刚开始创作《十万个冷笑话》时,他白天正常去上班,经常晚上坚持练笔、熬夜创作。《十万个冷笑话》的导演卢恒宇和李姝洁是对情侣搭档,两个人是资深影迷,也都是北漂,毕业后在北京的生活很辛苦,住200块钱一个月的地下室,虽然辛苦依然怀揣梦想,干着干着干出了一个成名作。继“喜羊羊“、”熊出没”之后,《十万个冷笑话》成为第三部票房过亿的品牌。

二、喜剧样式

去年国产电影在动作片、青春片、喜剧片等多样类型上均有不错的票房表现和口碑评价,但是与传统电影多样化类型相比,网生电影大多只钟爱“喜剧片”,并且网生喜剧片在喜剧文本特性、喜剧情节设置以及喜剧审美趣味上都表现出独特的互联网气质。

1、戏仿文本:

网生喜剧电影往往借助一个现成的文本进行滑稽模仿,达到“戏仿”的喜剧效果。关于“戏仿”的定义,著名文艺学家艾布拉姆斯说:“模仿某篇作品严肃的题材与手法或是某位作家的创作风格,来表现浅俗或者风马牛不相及的主题。”[3]这句话包含有两层含义:一是戏仿文本具有寄生性和依附性,戏仿的意义都是在对源文本的模仿中产生的,衍生文本和源文本之间具有某种互文关系;二是戏仿是对源文本的模仿,这种模仿不是学习式、致敬式的,相反是冒犯式的改写。网生电影正是通过“降格”、“错置”等改写源文本,生成新的戏仿文本、戏仿意义。

《万万没想到西游篇》借助了”西游记”这个经典的文本,并对西游人物进行“降格”改写,孙悟空本是神通广大的斗战胜佛、一路降妖除魔护送唐僧求取真经,但在衍生电影中,孙悟空与妖怪战斗失去了法力,他不得不依靠自诩为本地妖王的小妖怪王大锤和卖烧饼赚钱的姑娘小美这些不值一提的小人物帮他找回真气、助他打败妖怪,源文本中无所不能的超级英雄被“降格”。《十万个冷笑话》所模仿的文本可以开列一个长长的名单,它包括了古今中外的长达二十多个人物,不同时代、不同地区的人物相遇在一起,因为语境错置发生了一个又一个好笑的故事,令人啼笑皆非。哪吒一生下来就外形独特,是娃娃脸和肌肉男的组合,他的父亲李靖被赋予新的神通即:百分百被空手接白刃;更离奇的是,白雪公主的人生被修改,她爱上的不是英俊的王子,她竟然爱上了小木偶匹诺曹……“戏仿文本”通过对观众熟知文本的颠覆和解构,把源文本中的人物形象、故事情节予以改写,最大限度的颠覆观众的既定认知,充分利用和挖掘互文性、文本之间的意义交织,从而取得喜剧效果。

2、滑稽效果:

喜剧电影必然引发观众发笑,笑声背后可能是辛酸无奈,也可能是辛辣讽刺,达到的“笑”果殊途同归,致“笑”的手段却各不一样。网生电影的喜剧往往不是在平常事中讽刺现实,而是在夸张与荒诞中造成一种滑稽的效果。现实喜剧从“平常”事中捕捉喜剧性矛盾,以尖锐的嘲笑和愤怒的谴责强烈批判现实。网生喜剧有别于这种现实喜剧,它们往往以插科打诨的方式引人发笑,姿态是调侃的而不是严肃的,呈现的意义也是碎片式的、浅薄的,它们倾向打造脱离生活常态的喜剧情境。《万万没想到》、《十万个冷笑话》,无一例外都是幻想类影片,而《煎饼侠》则借用“戏中戏”的结构,在现实与超现实之间游走,它们通过语言、情节、结构上的语境错置而产生荒诞、滑稽的效果。

《十万个冷笑话》讲主人公在“时光鸡”的帮助下去修改时间、拯救世界的故事,从“时光机“到”时光鸡”,观众预期骤然打破,在落差中形成了第一个笑点;“时光鸡”在镜头前反复陈说一段台词:“我只是个助理,工作多,没提成,人家休假我加班,房贷没还清,保险自己买,不过我好在不用交停车费,因为我根本买不起车。”幻想世界中的“时光鸡”表情哀哀戚戚,嘴里叨念的竟然是普罗大众的日常烦恼,这种幻想与现实的“语言错置”令人捧腹而笑。

《煎饼侠》从名字到主体情节框架都是对好莱坞超级电影《蜘蛛侠》的戏仿,《蜘蛛侠》讲一个普通的学生因被受过放射性感染的蜘蛛咬伤,因而获得了蜘蛛一样的超能力的故事,“蜘蛛侠”始终牢记叔叔的话:“用超人的力量担负起伟大的责任。”他发誓一生勇斗罪犯、救助无辜的人们,最终成长为真正的超级英雄。《煎饼侠》戏仿《蜘蛛侠》,在巨大的反差中造成滑稽感,反差来自两点:一是“煎饼”与“侠”的反差,二是“戏里”与“戏外”的反差。

“煎饼侠”与煎饼没有什么强关联,煎饼也不过是寻常食物、地摊小吃,用“日常”替换“超常”,“煎饼”的日常性与“侠”的超能力形成大反差。同时,戏里“侠”的高大、无所不能与戏外“大鹏”的落魄、无能为力形成二次反差,戏里“煎饼侠”身穿英雄战袍威风凛凛,戏外大鹏的人生可以说一地鸡毛,他主持葬礼、喝酒挣钱,酒一杯一杯地仰脖灌下去、钱一摞一摞地被摔过来,真是狼狈不堪!一边是人人仰慕的大英雄,一边是被人呼来喝去的小人物,这种语境上的结构错置,形成悲与喜、严肃与滑稽的悖反。

三、参与性文化

美国学者亨利·詹金斯1992年首次提出“参与式文化”一词,参与式文化伴随着web2.0技术应运而生,但是詹金斯认为,它不应简单理解为媒介技术过程,它更意味着一种文化转型。与传统电影相比,网生电影,在内容生产、产业运作方面都渗透着互联网的基因,甚至正在颠覆和改变创作者和观影者之间的关系。在传统电影时代,观众角色仅限于产业链下游放映端的观影者角色;而在网生电影时代,观影者渗透参与到产业链中游的营销端和上游的生产端等全部环节,从被动的消费者转向主动的参与者。正如詹金斯所说:“与其说我们在讨论生产者和消费者所扮演的不同角色,不如说我们将他们视为互相作用的参与者,遵循一套我们无法完全理解的新规则。”[4]

1、从投融资上看,“众筹电影”的出现,使电影在项目创立之初就能和目标观众“亲密接触”,既起到前期宣传的作用,又为电影的上映提前积攒人气。动画电影《十万个冷笑话》就是史上第一部“众筹电影”,2013年在众筹网站“点名时间”被发起,项目最终吸引了5533个微投资人,共筹集资金137万元,作为小成本电影《十万个冷笑话》,总成本只有区区1000万,因此,众筹资金尽管数额小但占比也达到了成本的10%以上。谈到众筹的原因,制作人董志凌说,除了资金筹措,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和大家分享快乐。因此,“众筹”更重要的意义在于与观众建立情感连接、建立参与感。

2、从创意与生产上看,网生电影无一例外脱胎于网生内容,或者是网络剧、或者是网络文学、或者是网络漫画等,前期往往积累了较为庞大的粉丝用户,经历了一定周期的内容迭代和社群的长期互动,沉淀的创意精华和精神内核,精准契合观众的需求与趣味。

《煎饼侠》由搜狐自制网络剧《屌丝男士》衍生出来,《屌丝男士》2012年10月10日第一季首播,到2015年7月8日第四季结束,经历周期大约三年,总点击量接近50亿次;《十万个冷笑话》院线电影由同名漫画、网剧动画衍生出来,2010年6月28日漫画开始在有妖气网站连载,总点击量超过20亿次位居“有妖气”榜首,之后在2012年、2013年推出两季网络动画,经过四年多的周期然后推出动画电影。产品和项目创意制作伊始,出品方就非常注重开发受众的参与性,注重电影与观众的互动。有妖气网站在提升用户的参与性上有两大特色:一是网页的吐槽系统,另一个是在线漫画配音系统。互联网的平等、分享、互动得到最大的发挥,用户可以将感想、评论等贴在阅读的漫画页面上,热门的、有趣的漫画页面往往有成百上千条吐槽,漫画创作与用户吐槽形成相互呼应的整体,这种互动是多极的,有漫画作者与读者的互动,有出品公司与读者的互动,也有读者与读者的互动。而在线漫画配音系统在设计上保证了用户可以随时随地上传自己的配音,用户可以选择为自己喜欢的漫画的某句台词或旁白配音,使阅读漫画成为一个有趣的事情,极大地提升了用户体验和参与度。

3、在营销与传播上,在社交传播时代,观众的观影活动不仅仅局限于影院“观看”动作,观影后的行为,比如:微博点赞、朋友圈刷屏、豆瓣打分等线上评价、分享、传播成为他们数字化生存的新常态,这些影评与反馈客观上成为塑造影片网络口碑的生力军。从去年开始“自来水”一词广为流行,它区别于那些为推广而受雇佣的商业水军,电影粉丝用户自发组成免费水军,充当影片的义务宣传员,将正面评价、良好口碑扩散出去,带动更多的观众走进电影院、贡献票房。

网生电影通常在话题、口碑、宣发上都是围绕互联网展开,主打爱奇艺等视频网站、微博微信等社交媒体以及豆瓣电影时光网等影迷社区,在宣发后期,导演和主创都通过个人的社交媒体与粉丝互动,展开圈层化的传播,先是粉丝用户,之后向目标用户和大众用户层层扩散出去,带动广大观众边观影、边传播。

《煎饼侠》邀请来许多当红明星客串,出品方搜狐视频发动吴君如、曾志伟、邓超等几十位明星通过微博对电影进行转发;而影片《万万没想到》,,万合天宜制作团队利用各自的影响力和粉丝用户扩散影片口碑,导演叫兽易小星新浪微博粉丝700多万,演员白客新浪微博粉丝300多万,这些网络大V作为意见领袖,传播力很强,他们关于影片的正面评价,能够迅速传播扩散,起到带动普通观众的作用。《十万个冷笑话》在点映之后,粉丝用户就自发加入义务宣传团队,“秒杀一切喜剧片,笑到根本停不下来”、“必须二刷!笑点太多,一直笑,结束都不愿离场”,这些点点滴滴的观众微传播活动汇集起来蔚为壮观,甚至还有粉丝在自己大学毕业晚上表演给《十万个冷笑话》配音,这些自传播行为使观众的观影活动线无限延长。

[1][2]尹鸿,梁君健.通向小康社会的多元电影文化——2015年中国电影创作[J],当代电影.2016(3):5

[3]亨利詹金斯.融合文化:新媒体和旧媒体的冲突地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3

[4]朱金鹏,朱荔.欧美文学术语词典[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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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6-10

鲁春梅,东北财经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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