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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方城民居脊兽造型溯源及其文化寓意探析

时间:2024-05-20

文/图:王峰 南阳师范学院美术与艺术设计学院讲师

地处南阳盆地的方城县域历史悠久,在夏代时已有族群在此繁衍生息,民居历史文化底蕴深厚。东周时期方城属楚国属地,受商周时期文化影响深远。《方城县志》载,方城在西周时期属鄫、申地,东周时楚文王灭申,楚于方城山修筑长城,曰“方城”,设鄫关,建方城为楚之外县。[1]方城古时交通便利,位于中原地区的交通大动脉之上,汉代以来形成的方城道与周边的城市开封、郑州等互通相接。《方城县地名志》记载,据县城不远处袁店乡政府所在地,传为方城经柳河至南召的大道,来往客商甚多。……民舍多瓦房,布局集中。村南端瓦房排列有序。[2]处于交通动脉上的袁店乡、柳河镇的传统民居更是具有方城民居的典型特征。厚重的商周、楚汉历史文化底蕴和便利的交通条件所带来的经济发展,促进了方城地区传统村落居住条件的改善,也为民居脊饰的多样性和灵活性提供了更多可能。

脊兽是中国传统民居中常见的建筑和装饰构件,其中蕴含着深厚的文化底蕴和当地特色的居民生活习俗。方城县传统民居历史悠久,民居数量丰富,其脊兽形象亦独具特色。由于年久失修或重建,当地民居多数已经坍塌或拆除,现存的民居多为新中国成立后所建,但仍有清末或民国时期遗存。《方城县地名志》在记载四里营村、文庄村时提到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农舍多瓦房、布局紧凑规整”或“农舍草瓦房兼有,布局较紧凑”。结合调查,民居建筑多为硬山式瓦房,在脊饰上注重正脊的装饰,《方城民俗志》记载:“旧时有功名之家,脊的两端安兽头,脊上安鸽子。百姓安猫头。兽头下支两、三个酒盅做支柱。”[3]功名之家安放之“兽头”属于总称,在南阳地区,当地工匠与居民都以“兽”作为屋脊安放动物或神兽的称呼。旧时仅为功名之家所用之“兽头”,在近现代民居得到广泛普及,“兽头”已经成为当地传统民居必备的正脊脊端饰物,并且在脊兽的设计与安放上表现出非常鲜明的地方特色。村民和工匠在脊兽形式的丰富性和造型的多样性上进行了改造,将龙、凤凰、狮子、老虎、麒麟、獬豸等古时常用于公共建筑垂脊上的“兽”用于民宅正脊,并且赋予它们丰富的内涵。

方城民居脊兽

一、方城民居脊兽造型溯源及其审美特点

方城传统村落民居脊兽承袭了中国传统建筑脊兽的类型,但在脊兽之材料、形态、位置等方面运用更为灵活,且种类颇丰。这些脊兽造型独特,溯其源头多受到商周及汉代文化的影响。最常见的是龙形脊兽,还有凤凰、狮子、老虎、獬豸、麒麟等一些古时用于垂脊的“神兽”用于正脊两端。在脊兽的使用上采用单独上述脊兽的一种或两种组合使用,通常是龙形脊兽单独用于正脊,但也有龙形脊兽与凤凰、狮子、老虎、獬豸、麒麟等组合用于脊端。神兽形制简单,大部分脊兽多用青砖、瓦片等材料砍磨制作后用灰浆、水泥塑造,凤凰等兽则用铁器做骨后用灰浆、水泥塑造。由于材料、制作工艺、习俗等因素影响,其造型通常被工匠意象化,甚至抽象化表达,通常仅具轮廓形象而缺乏细节表现。造型简约,形态生动各异,多呈蹲伏状,有的形象凶猛彪悍、面目狰狞,有的则智慧机敏、温顺可爱。在当地的民俗中,脊兽多被赋予镇宅护院、传福送祥之“功能”。

龙形脊兽在方城县域大部分村落中最为常见。龙是中华民族的图腾,其形象为多种动物的组合,曾具有皇权的象征意义,其利万物、兴云雨,代表着善良、才智、英武、威严、富贵、长寿、权力等。在方城民居龙形脊兽的造型上可以看出商周龙形纹样对其的影响。由于南阳地区曾经为商周时期楚国属地,夏商时期中原王朝十分重视对南阳盆地的经营。作为周代的封国,南阳地区受周代文化影响颇深。作为楚汉旧地,包括民居建筑装饰构件在内的社会发展的方方面面受到了其文化基因的影响。通过对比周、楚时期出土的青铜器夔龙纹纹样与龙头脊兽,可以明显看出二者之间在形式的联系。在楚国青铜器中夔龙纹是较为普遍的装饰纹样,《山海经》中有对夔龙的形象描述:“有兽状如牛,苍身而无角,一足,出入水则必风雨,其光如日月,其声如雷。”南阳市十里庙征集的一件青铜器窒窒爵上有丰富的纹饰,其腹部有典型的夔纹纹饰。这件青铜器纹样具有楚文化时期典型夔龙纹样特征,以龙的侧面特征呈现,线条柔和圆润,造型简洁古朴,形象威严诡异,充满灵动感。其形象中龙首是最具识别力与最重要的部分,上下唇向后卷,圆形龙眼,龙首形象为其最精华的部分。据方城县袁店乡、柳河镇田野考察所见,当地民居脊兽多呈夔龙纹双头龙样,两脊端为龙首,龙首造型简洁抽象,大口喷张向外,双唇起翘上扬,上牙齿外漏。个别龙首设有龙眼,并在龙眼处置一面圆形镜子,怒目圆睁,极具威慑感。龙首利用砖、瓦、灰浆等材料塑造,结构简单,龙身用板瓦堆叠成花瓦脊,青板瓦层层垒叠,仿若龙身之“龙鳞”,远望去,仿若一双头龙伏于屋脊,环视左右,威慑四方。在豫南的大别山区光山县的部分村落民居中也有类似的做法,正脊端部砖瓦共用,瓦片反向天空,似龙脚,砖叠涩为龙嘴,屋脊端部似龙头,正脊用立瓦叠砌,瓦似龙鳞,正脊犹似卧龙,手法新颖,给人想象空间,做法简单,效果出众。[4]根据与青铜器纹样对比,方城传统村落民居龙形脊兽呈现出与夔龙纹相似的图像特点。同时对比南阳地区出土的汉代画像石龙形图案。观其龙首,与之也有图像上的相似性,如方城城关出土的画像石《应龙·铺首衔环·熊》,其龙头的形象也可以看出二者在形象上存在一定联系。

方城县段庄村某宅龙形脊兽

方城县袁店乡某宅凤凰脊兽

方城汉代画像石龙形图案

方城县凤凰脊兽的形象有楚汉遗风。众所周知,楚人尊凤,凤鸟造型在楚人的心目中已经深化成为至真至善至美的神灵,是吉祥美好和力量与正义的象征符号。[5]中国传统建筑屋脊上曾以“铜凤凰”“铁凤”作为重要的装饰构件。凤凰作为建筑装饰在汉代时期就流行甚广,武帝太初元年时所建凤阙上便立铜凤凰,另据汉代《三辅黄图》载,长安城西双阙上也安有铜凤凰,还可根据时节发出声音,“长安城西有双阙,上有双铜雀,一鸣五谷生,再鸣五谷熟,按铜雀,即铜凤凰也”[6]。张衡《西京赋》云:“凤骞翥于甍标,咸溯风甫欲翔。”[7]凤凰形象多数“举头敷尾以函屋上”[8]。古籍文献中记载的“铜凤凰”“铁凤”多立于屋脊中央,具有指示风向或天气、时节预报、屋脊装饰等作用,不同之处是方城民居的凤凰脊兽材质、位置、形象、功能上已发生变化。其常设于民居正脊两端,制作工艺为铁做骨,灰浆或水泥塑造,形象简洁抽象,燕颔鸡喙,举头敷尾,鹰瞵鹗视。省却两翼,尾部形态向外翘起,躯干部位有凸起样造型,似足似羽。其远望去,屋立祥瑞,似美人头饰,极具装饰意味。其图像与商周时期青铜器凤鸟纹又有一定相似性,其喙上翘身体蜷曲向外,躯干部位有凸起的曲线足或羽,但尾部有长的翎毛,体现出商周青铜器纹样对其的影响。

方城民居有诸多造型简约的“狮子”脊兽。这种在中国古建筑中常用于垂脊的神兽被创造性地用于正脊两端,并与龙头脊兽合用。中国民俗中的狮子具有辟邪御凶、预告灾难、决断是非、招财纳福、掌管生育等神性,是力量、权势、祥瑞和民族文化的象征。[9]狮子为百兽之王,形象威严,生性凶猛,诸兽见之往往俯伏于地,屈体团身。狮子的这种勇猛特性,在当地的民俗中相信其可以驱邪镇宅,抵御不可预知的风险,并能逢凶化吉。汉代东方朔所撰《海内十洲记》、东晋葛洪撰《抱朴子》中都曾提及狮子的辟邪功用。起初狮子用于陵墓作为辟邪兽,后逐渐扩展到民居建筑。南阳市宗资墓前的石兽“天禄”“辟邪”,其形象与山东、陕西等地的石狮相似,因此有学者判断是以狮子为原形进行的艺术创作,其极简的造型与方城民居脊端的狮子造型具有相似性。方城传统民居狮子脊兽造型极致简洁,用青砖作骨,灰浆或水泥塑其外形,尾部卷曲成涡旋状。体态矫健,昂首伏于脊兽龙首上,仿若屋顶之“警卫”环顾左右。其简约的造型也似龙头之角与龙头脊兽共同组成正脊脊端起翘,令屋顶更具装饰艺术气息。

老虎造型在方城民居脊兽中也时有所见。中国自古便有对虎的崇拜观念。古人认为虎能“噬食鬼魅”,因此,虎已由食人的凶兽演变成了专食鬼魅的“善神”。[10]虎在人们心中威力无穷,壮硕有力,用虎形装饰必定可以驱邪御凶。汉画中虎在逐疫辟邪画像里均以“正义”和“胜者”的姿态而出现,神虎驱食怪兽的画像随处可见。[11]南阳汉画馆中藏有东汉时期一石“虎食鬼魅、天马”,左边为一只猛虎,正在撕咬一鬼魅的左腿。商周青铜器上的饕餮之原形可能就是老虎,在汉画像石中常有虎之图形在门上出现,汉墓中墓室门上衔环之铺首也被学者认为是以虎为原型的创作。“画虎之形,著于门阑”,古文献中关于石虎的记载也较为丰富,虎不但具有守墓辟邪,佑护阴宅的作用,还被奉为阳宅的门神。在当地民俗中,居民希望通过老虎来守卫宅院、佑护家庭,当危机来临时依靠老虎来抵御灾害或灾难。因此,老虎“兽头”常运用于方城传统民居脊端中也就不足为怪了。方城地区传统村落民居虎形脊兽为青砖砍磨后用灰浆或水泥塑造,造型直曲结合,躯干线条略平直,尾部线条卷曲,极其简洁,具有蹲伏欲跃的动态特征,昂首蹲坐于龙头脊兽上方。

东汉石辟邪

方城县四里营村某宅狮子形脊兽

东汉虎食鬼魅画像石图像

南阳汉代墓门上的虎图案

方城县域村落还常以麒麟作为脊兽使用。麒麟在民间有仁兽之称,传其具有温文尔雅的性格。在我国的传统建筑中麒麟常用于屋顶翼角,在垂脊上使用最多,代表威严、善良与好运,被赋予品德高尚、长寿延年、送子多福的美好寓意。古代碑刻、年画、剪纸、印刷品、雕塑等艺术门类中也时常能看到麒麟的图案,民间对于麒麟之“神性”深信不疑,可谓“妇人小子皆知其祥”。麒麟还常具有避害之功能,成为神、瑞德象征。麒麟,仁智之兽。远见避害,常藏隐不见。[13]对其形象,古文中多有提及:“麟者,仁兽也。状如鹿,一角而带肉,设武备而不为害,所以为仁也。”[13]在之后的发展中,麒麟在造型上不断发展变化,张道一先生总结其在造型上逐渐远离鹿形,面向传说中的狻猊(狮子)、天禄、辟邪靠拢。唐宋之后基本定型:身躯短粗,全身鳞甲,腿粗马蹄,头硕尾大,高额圆目,长须密鬣。[14]在据方城县不远的赊店镇有刻印年画的传统民间艺术,在陈景之先生制作的木板年画《五子登科探花郎》《三元及第状元郎》等作品中,麒麟口吐玉书,体态粗壮,对麒麟形象的绘刻与方城民居屋脊两端的麒麟形象有许多相似之处。方城民居中的麒麟脊兽形象与张道一对宋元后麒麟形象的总结十分吻合,其形制为青砖与灰浆、水泥塑造,线条弯曲流畅。体态健硕,昂首向外,头上有一角,圆润饱满,目视远方,脊背处有凸起装饰(或表现其鳞片),尾部卷曲,蹲伏于龙形脊兽上方。

獬豸脊兽造型在方城地区出现最多。獬豸古时便常作为脊兽(垂脊)用于建筑,《中国古建筑术语辞典》中解释道:“獬豸是常置于建筑屋顶翼角上,封护两坡瓦垄交汇线的防水构件名。……将其用在屋顶檐角上,表示主持正义。”[15]春秋时期楚国人就开始崇拜獬豸,楚文王好服解冠,楚国效之。[16]国王的爱好上行下效,使得獬豸的“普及率”显著提升,并在汉代以后得到更广泛的传播。《异物志》载:“东北荒中有兽,名獬豸,一角,性忠。见人斗则触不直者。闻人论则咋不正者。”[17]獬豸在汉代时期用于墓葬入口处做辟邪之用,古人“用以区分善恶之鬼,防止恶鬼入侵墓室扰乱墓主人的平安生活”[18]。獬豸从“辨人之曲直”之用延伸至“辨鬼之邪正”,再到镇宅护院,其神性色彩愈加浓厚,并且“神性”在中国已得到普遍认同。人们希望通过獬豸来“保卫”居所,希望其能为家庭带来平安吉祥。南阳地区出土的汉代画像石中关于獬豸的图像为全国之最,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民间对獬豸形象与“功用”的普遍认同。现代关于獬豸脊兽的记载在方城志书等文献中记载较少,多为工匠口口相传。但与方城县相邻的南召县在《南召县志》中载:“瓦房房脊主房两端均安‘兽’,有猫头、龙、獬、豸等。”[19]方城传统村落民居脊兽獬豸设于正脊脊端龙头样脊兽之上,与屋顶构成民居之“解冠”,其造型与古籍中对于獬豸的描述十分相似。材质为砖砍削作,后用灰浆或水泥塑形,整体扁平,除尾部为曲线外,线条较为硬朗,有戈戟造型般的穿透感。其形态轻盈细瘦,神气睿智,呈蹲望状,昂首向上,头顶有一角,背有燕尾状两翼,微卷向后,尾部卷曲,与龙头脊兽的威严勇猛形成对比,显得敏捷而机警。

方城县四里营村某宅老虎脊兽

方城县四里营村某宅麒麟脊兽

二、方城民居脊兽的文化寓意

1.图腾文化与民俗文化

方城民居脊兽造型以图腾崇拜为基础,是玄学、风水学说、儒道佛思想与世俗观念相结合的产物,带有对建筑物防护或平安吉祥的美好寓意。自古至今脊兽这种图腾“力量”的代表,作为一种民居营造民俗中的建筑构件,一直在牵引与束缚的矛盾中影响着一代代民间工匠和居者的民居营造。这似乎是一种“迷信”。李允鉌先生认为:“这种‘迷信’事实上的确成了古代对建筑影响的一个因素,上至皇帝,下至贩夫走卒都有一些人相信建筑物的形状与位置(尤其是陵墓)与人的命运有关,不深信也至少是‘半信半疑’,较少人对此说做出根本的否定。”[20]如方城民居脊端的龙、凤凰、狮子、獬豸、老虎等脊兽,位于正脊两端,多选用较“恶”(意为凶恶、厉害)之兽,这些神兽的形态多以中国传统文化中凶猛动物或神话传说中的神兽作为崇拜对象,并加以形态上的简化。以龙为例,龙形脊兽在方城有防火防灾、辟邪镇宅的寓意。龙在现实中并不存在,但被赋予了“尊贵”形象与掌管水的“官衔”,在很多家喻户晓的神话传说与文学作品中经常被带有神性。《西游记》中曾多次写到掌管雨事的四海龙王作为八河都总管、司雨大龙神,“龙施号令,雨漫乾坤……神龙借此来相助,抬起长江往下浇”[21]。龙的形象置于脊端有“神物”携水镇火之意。这是从精神层面来满足祈求屋舍免于火患长久居住的美好祈愿。实质上“龙”这种传说中的神兽并未有人见过,施法降雨就更是民众道听途说或仅仅听信巫师之言而已。从古至今,立于正脊两端的龙形脊兽也未能阻止建筑物经历一场场灾难变为废墟。从其防灾功能性上说明,这可能是巫师自圆其说的骗术,抑或是以神兽作为玄学、宗教弘法的游说。归根结底,是广大民众心理上对于驱邪镇宅、祈保平安、吉祥好运等美好生活的祈愿。因此即便在功能上“不灵”,这种带有传统玄学色彩的神兽形象构件,如方城一带民居脊端的凤凰、狮子、老虎、獬豸、麒麟等其他脊兽也作为一种传统建筑装饰的构件被保存下来,被抽象化、精神化和寓意化并且传承至今。人们并不随意丢弃,由此转化为一种符号和标志,成为吉祥的象征。[22]脊兽装饰已然成为中华民族装饰图形图像的一部分,并且随着地域的不同而衍变出更为广泛的形象类型。

方城县四里营村某宅獬豸脊兽

2.伦理道德与家国情怀

方城传统村落民居安放的脊兽常具有伦理道德上的寓意和家国安康的祈愿,并带有一定的教化功能。龙形脊兽下唇下的“酒盅”其谐音为“久”“忠”,意欲通过屋脊的酒盅来祈求家庭长长久久、和和美美和忠诚、忠心的家庭伦理和齐家治国的家国情怀。此外神兽的使用,中国民间有麒麟送子、麟吐玉书等关于麒麟的美丽传说,这在一定程度上与后人曲解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孝道”与生育观结合起来了,也表达了居民对多子多福、幸福美满的美好愿望。汉山阳麟凤碑刻:天有奇鸟,名曰凤凰。时下有德,民富国昌。……天有奇兽,名曰麒麟,时下有德,安国富民。[23]《春秋公羊经传解诂》云:“德至鸟兽则凤凰翔,麒麟臻。”[24]《禽经》述其:“首载德,顶揭义,背负仁,心抱忠,翼夹信,足履正。”“举飞,则群鸟从;出,则王政平,国有道。”[25]凤凰自古为祥瑞动物之一,在中国文化元素中是和谐吉祥的代表,其不同身体部位所具有的德、义、仁、忠、信、正等思想和纲常等反映了中国主流儒家思想,体现了居者的高尚道德情操,同时也蕴含了民众对政通人和、盛世景象的期盼与恭贺。

3.心理防御与美好祈愿

方城民居把龙与其他兽合二为一,将双脊兽用于正脊脊端,这种做法在传统建筑中较为少见,体现出当地村民对民居防卫心理上的“双重保险”意识。这种做法增加了宅院的“安全系数”,由于兽所代表的含义不同,不同的组合体现出不同的防御要求。如龙与狮子,龙与老虎,龙与麒麟,龙与獬豸等,有的重视防御,体现驱凶辟邪,守宅护院,有的则更重视吉祥美好、财富永续。于是屋脊上有的盘龙附凤、卧虎藏龙,有的麒豸伏卧、狮虎雄踞,神兽对宅院的护卫和吉祥的寓意,使得居者居于此心理上有更为深刻的成就感与安全感。这种“双保险”体现出当地村民小心谨慎、重视传统的生活态度和民俗意识。

4.节俭思想与朴素审美

豫西南地区有“庐室率尚质朴”的传统。方城地区民居也向来注重节俭营造,即使在脊兽这个房屋最关键的装饰构件上,也不奢侈造作。脊兽并未采用烧制的预制件,而是采用砖石砍作并灰浆、水泥塑性的形式。不求华丽,简洁质朴,图形概括,工艺简单,大大节省了人力物力成本,体现出村民的节俭意识和朴素的审美追求。虽然在物质营造上节俭贫乏,但与之相对的精神赋予却极度丰富,甚至采用了在民居中少见的脊兽“双保险”。

三、结语

河南方城传统民居主要受楚汉文化影响,民居脊兽形态丰富。从脊兽的类型上看,以龙、凤凰、狮子、老虎、麒麟、獬豸等具有中华文化传统图腾的神兽作为表现对象,且在脊兽图形上有楚汉艺术纹样特征,往往赋予镇宅、驱凶、辟邪、吉祥、财富等的寓意或内涵,体现出浓厚的儒家伦理道德特征和家国情怀。在脊兽的使用上具有灵活性,选用一种或两种的组合“双保险”形式,体现了居民的多重防御意识和民俗文化。在造型上具有鲜明的地方特色,注重节俭营造,造型简洁而抽象,线条流畅,方圆兼有,对于研究豫西南地区的民居装饰具有重要的意义。方城民居脊兽丰富的文化内涵,也为研究当地居民的生活习俗和精神生活提供了参考。其更深层次的文化根源仍有很大的挖掘空间,这也为相关领域学者们提供了未来继续研究的一个方向。

注释

[1]方城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方城县志[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2:67.

[2]方城县地名办公室.河南省方城县地名志[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9:339.

[3]王金祥.方城民俗志[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1:56.

[4]范雪青.大别山系传统民居建筑装饰研究[D].郑州大学,2014:25.

[5]程艳萍.楚髹漆家具纹饰之美[J].艺术百家,2008,(6):270.

[6]佚名.三辅黄图:卷二,宫[DB/OL].四部丛刊三编景元本.

[7]陈元龙辑.历代赋汇:卷三十一,都邑[DB/OL].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8]王应麟撰.玉海:卷一百五十六,宫室[DB/OL].清光绪九年浙江书局刊本.

[9]林移刚.中国崇狮习俗初探[D].湘潭大学,2004:1.

[10]牛天伟,金爱秀.汉代神灵图像考述[M].郑州:河南大学出版社,2016:223.

[11]戴建增.汉画中的虎崇拜[J].南都学坛.2004(09):15.

[12][24]王逸章句,洪与祖补注.楚辞:卷十一,惜誓章句第十一楚辞[DB/OL].四部从刊景明翻宋本.

[13[22][23]何休解诂,徐彦疏.春秋公羊经传解诂:卷十二,哀公[DB/OL].四部丛刊景宋建安余式刊本.

[14]张道一.麒麟送子考索[M].济南:山东美术出版社,2008.

[15]王效青.中国古建筑术语辞典[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6:455.

[16]刘安撰,许慎著.淮南鸿烈解:卷二十一,要略[DB/OL].四部丛刊景钞北宋本.

[17]范晔撰.后汉书:卷一百二十,舆服志第十三[DB/OL].衲本景宋绍熙刻本.

[18]牛天伟,金爱秀.汉代神灵图像考述[M].郑州:河南大学出版社,2016:152.

[19]南召县史志编纂委员会.南召县志[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5:1058.

[20]李允鉌.华夏意匠—中国古典建筑设计原理分析[M].天津:天津大学出版社,2014:42.

[21](明)吴承恩.西游记[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394-395.

[25]师旷撰,张华注.禽经[DB/OL].宋百川学海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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