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0
文/图:张诗墨 编剧
中国民间美术作者的造型观念,是以一定的思维方式,按照内视心象,并借助造型语言进行表达的同时,其造型观念也决定了其造型的基本语言与规范,使其有别于西方审美观念下所形成的造型语言,体现出强烈的民族性。中国民间艺人所采用的理解、隐喻象征与美的内视心象造型,都是心灵的外化,由爱心所贯注,把原发性的知性观念、象征隐喻观念和审美情趣等完好地糅合在一起,以朴实的创造力、想象力创造出独具特色的民间美术作品。而这些观念融合的心象艺术方式在表现现实生活的创造中发挥着奇异的作用,在没有民俗寓意或程式的约束下,作者以独特而敏锐的联觉与通感显示自己的想象创造力。
中国民间美术视觉造型的核心是用理解的和象征的内视心象,按照美的法则造型。而且每种形、色都是整体形象的有机组成部分,其形象、图式的特点是不合逻辑的合逻辑,既是符合民间造型观念的,却又是奇异、夸张与变形的。
中国民间美术的造型是将视觉认知的观念转换为可视的形象、图式。它抛开了自然对象的实体存在的真实,依照作者对客体原发性视觉认知的形象来安排形象。他们的理解与认知,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视觉形象。这些形象不是自然形态的原型,而是经过简化后所形成的形象。这种原发性观念式的心象造型,在原始艺术与儿童画中均有所体现。
鱼 安塞农民画
按隐喻象征的内视心象造型是指民间作者把传承的固定原始文化,特别是原始哲学,或已化为普遍视觉观念的民俗文化含义的视觉符号,转化成自己独特的艺术语言。也就是撷取客体的形象以暗示某种超自然、超客体的精神或观念,并使之符号化,比如安塞农民画《鱼》。这种隐喻象征在不同作者那里,都会变成有个性特点的内视心象。按照这种观念创造的视觉形象远离自然形态,成为极其主观的象征艺术图式。我们可以把这类艺术视作具有原始文化和民俗文化内涵的观念艺术和象征艺术。
锦鸡探莲 安塞农民画
汉代门神(目前发现最早的门神)
连生贵子 肚兜(刺绣) 清代
凤穿牡丹 吉林满族枕顶 平绣
中国民间美术经过艺人们长期的艺术实践,形成了一套专属于民间的造型、色彩与构图的形式美法则或经验口诀。这些点石成金的宝贵经验虽然没有经过系统的理论总结,但通过民间艺人世世代代的口传心授皆潜藏在民间艺人的心中。民间美术作者爱美,也懂得形式“规矩”,他们没有为形式而形式地去创造,而是为美而美地制作。比如安塞农民画《锦鸡探莲》就是按美的内视心象进行的造型范例。
语言有狭义与广义之分,广义语言是非言辞的语言系统,泛指可以表达意义。传达信息,又有自身规律、法则和系统的媒介。广义语言是一套共同采用的沟通符号、表达方式与处理规则,其符号会以视觉、声音或者触觉方式来传递。狭义语言指人类沟通所使用的语言——自然语言,包括口头语言、文字语言,其结构严谨。视觉造型语言属于广义的语言范畴,它是人类文化的历史产物,它是意识形态的外化。中国民间美术作为视觉造型的一种,它的造型语言同样具有广义语言所应有的基本特征与功能。
语言作为一种社会契约,一个社会因为接受一种表达手段而排斥另一种表达手段,但这种排斥并不是由于语言有好坏之分,而是社会上集体意识的习惯使之,是表达方式的一种选择。中国民间美术造型语言是中国民间艺人选择的一种蕴含着鲜明的中华民族特色的表达方式。
在中国民间美术造型语言体系中,其统一编码、解码标准的图像讯号具有一定的稳定性,这是其语言系统业已存在的前提,也是其自身能够被长期大规模研习使用的必备条件。虽然,它也有一定的变动性,但变化速度并不是很快,它受制于使用者的推动以及社会、文化等很多因素的影响。而且,一切新的变化发展又都纳入传统的结构规范中,以集体表象方式构成约定成俗的程式,并稳定地传下去。比如,年画中的门神虽然一直处在一个变化之中,但它也有一套基本稳定的程式,这是民间造型语言的传承性所致。中国民间美术造型语言中那些意象组合而成的图像符号是以集体表象、集体无意识创造、传承下来的,成为一种造型达意的民族共同语言,也是中华民族文化得以传承和储存的有效载体之一。它在自身的发展当中,以自身约定俗成的寓意和风格特色吸引并促使人们在民俗礼仪和节日中自觉不自觉地运用这些语言符号传情达意。
任何语言符号系统都是人的主体精神和客观社会或自然交互作用的特殊反映与表现。任何符号的创造和认知,都需要一种共同的文化积累。中国民间美术造型语言作为集体约定俗成的表达观念的符号,其本质或者说最主要的特征就是社会性,它由文字符号产生以前的象征符号语言继承而来,所以它的符号皆为意象。在中国民间美术造型语言中,某种形象、某种形象的某种特定组合,表达什么意思、用在什么民俗场合,是世世代代按那个先于意识的规定来制作的。比如“门神”是要在过年时张贴,用于保护全家一年的平安,而“连生贵子”则必须有莲花、孩童;“凤穿牡丹”则必须有凤凰、牡丹,这些皆用于新婚之贺喜,借以祈求男女交媾,早生贵子,同时也是对生命与繁衍的歌颂。中国民间美术造型语言作为表达思维观念方式的建筑材料和语法结构规律的体系,有着如下鲜明的特色。
中国是一个统一的多民族的国家,虽然存在民族语言之间不相通的现象,但中国民间美术造型中的意象符号语言是相同的。其符号的共性主要表现在题材、主题与程式化上。民众需要共同的象征吉祥的符号,表达他们一致的宿愿。这种共性是被民族共同文化模式认可的。同时,这种先于文字的语言程式,为中国文字语言积累了丰富多彩的成语,而这些文字语言经由民间艺人的图像化,又成为广大群众的意象成语。促进了文字语言与图像语言之间的互渗。另外,中国民间美术造型语言中有许多传统符号都与一些地域的古文化传统有着密切的关系,而且是在共性中求个性的。比如民间剪纸艺人用通俗常见的日用生活品创作的“扣碗”,是广泛流传于陕西一带的民间婚俗喜花,其形象为上下相扣,饰满纹样的一对碗,这种独特的剪纸造型只应用于婚嫁喜事场合。据专家考证,这与古代的“合卺(读j ǐ n)之喜”(《礼记·昏义》:“合卺而胤,孔颖达疏。以一跨瓠为二瓢谓之卺,婿与妇各执一片以胤,故云合卺之胤。”)有着密切的联系,是远古伏羲女娲开天神话、葫芦文化的衍生造型。剪纸扣碗上半部是男蛾的装饰图案,周围是象征男阳的万字不断头的图案,下半部是装饰双乳、女阴,女蛾的周围是象征女阴的“椒剌剌”图案,这些图案巧妙地结合在一起,曲折地展现了阴阳结合、化生万物、早生贵子的美好祝愿。这种多层次、多功能的民间造型语言符号的运用,既体现了共性、地域性又不失个性,是极富想象力与创造力的佳作。
扣碗 民间剪纸
戏人 泥泥狗
秦琼敬德 四川绵竹年画 填水脚
四季平安 年画(花盆相连的整棵花卉)
中国民间美术造型语言符号的超越性首先表现在主题内容上的超越。民间美术作品的主题多为“生命”与“理想”的主题,而这类主题是超越历史时空的具有全人类性的主题。其次是视觉符号上的超越,对生活与自然形态的距离上的超越,比较完好地保持了原发性的视觉思维方式,它不模拟对象,而是以象征观念、互渗心理感觉、理解、幻想为基础,即以特殊视觉观念造成的“心象”和以意念造象的“意象”,运用线条、剪影、体积的造型手法,通过“随意”造型,概括、夸张出形象特征,并辅以装饰花纹等,这使它超越了客观对象,创造出怪异、诡谲的图像,成为真正具有艺术本性的视觉艺术符号,比如泥泥狗《戏人》、填水脚《秦琼敬德》。
中国民间美术的象征寓意的内容是单纯的——无论是古文化涵义,还是民俗功能,都很单纯明了。同时它的造型符号语言也因为简练、平面(立体塑造不重结构,只取外形特征和作象征性平面处理)与程式化而更彰显其单纯。即便在作品中采用强烈的色彩对比,追求绚丽的装饰效果,也因主题和构图的主次鲜明,而给人以单纯明快之感。而且,中国民间美术造型语言中的那些视觉符号的物化材料,均为日常生活中随手可得的简单朴实之物,这无疑也增添了符号的单纯性。
中国民间美术的造型语言符号不论是立体或是平面,其形象、构图均给人以完美的整体观感。这是由民间作者追求完整造型和“好看”的审美观念所致。其完整性包括两方面内容:一是形象符号的完整性。比如民间剪纸中表现花草时,基本不取折枝独花(不包括表现花草的图案),多为花盆相连的整棵花卉。因为在民间作者的造型观念里,不完整是有损生命的;二是符号式构造组合充实丰满。比如,表现人物的画面,在主体形象的周围,多以有特定象征含义的动物或植物填充,给人以丰满之感。“好看”,主要是以美的意念与凭经验获得形式法则,对形象符号加以装饰。比如杨柳青年画《金玉满堂》,由于采取了对称、均衡、变化统一的艺术符号的形式规律,在加强了作品符号的装饰感与完美感的同时,形成了特定视觉方式与观念的传递。
金玉满堂 杨柳青年画
中国民间美术的造型思维观念决定造型的思维方式,同时,思维方式需要借助一定的造型语言才能把思维观念有效地呈现出来。中国民间美术的造型语言同思维观念有着密切的联系,它是思维观念的载体和物质外壳以及表现形式。虽然思维观念是语言生成和发展的深层机制,但反过来造型语言又促使思维方式得以形成和发展。中国民间美术的视觉思维的原发性、传承性、审美性与创造性,使中国民间美术创作者的造型观念与创造的形象,自然构成一个民间的独立造型艺术体系。这个体系不仅服务于民众的生活礼仪、传统节日,也在民俗活动的衍生品中传递着中华民族悠久的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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