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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宁梵呗考论①

时间:2024-05-20

周 耘(武汉音乐学院,湖北 武汉 430060)

引 言

常州天宁禅寺是我国汉传佛教仪礼音乐南方风格的代表寺院之一。这个有着一千三百余年历史的江南古刹,在佛教寺院仪礼轨范方面有着深厚的传统积淀,明清之际,天宁禅寺梵呗佛乐中心道场的地位已然确立,作为寺院仪礼音乐的“天宁梵呗”,因丰富的形态样式和高远的美学追求,被誉为“江南之最”,奉为“丛林②丛林,佛教术语,指佛教多数僧众聚居的大寺院。”楷模,教内教外,广受称道,影响所及,直至当今。

一、天宁梵呗的历史沿革

天宁禅寺始建于唐贞观、永徽年间(627—655),开山祖师为金陵(南京旧称)牛头山幽栖寺的法融禅师,距今已有1300余年的历史。寺院依存的常州,属江南吴越故地。倚美丽富庶的自然环境与深厚的人文传统,经历代住持和僧众努力,天宁禅寺逾越一次次劫难,一直保持了旺盛的香火。

天宁禅寺一开始就是禅宗道场,仅清朝顺治年间(1644—1661),戒润③戒润,字香雪,湖北宜昌人,俗姓陈。受具足戒于三昧禅师,遍参名宿,精通经律,兼修净土,而文笔尤妙。弘光元年(1644)住常州天宁寺,大弘律宗。顺治六年(1649)开戒,创建九莲阁于大殿后。著有《楞严贯珠》十卷。(参见天宁寺官方网站:http://www.tnbt.cn)律师来常州住持天宁寺,开坛传戒,曾一度改为律宗寺院,但旋即恢复禅宗临济派风格样式,至今没有改易。由于搭上禅宗蓬勃发展的历史大潮,又地处繁华的江南地区,亦为适应信众需求,得历代住持辛勤努力,酿重视经忏佛事寺风,并建立起规范化、制度化的道场,受到地方百姓的尊崇,逐渐声名远播大江南北,成为汉传佛教禅宗的著名道场。乾隆帝六下江南,三次临天宁禅寺,还为大雄宝殿落成,题写“龙城象教”匾额。在王权时代,皇帝的重视体现着天宁禅寺的地位,又进一步提高了天宁禅寺的声誉。

20世纪前半叶,频繁的战乱和大起大落的革命运动,天宁禅寺受到冲击,但整体而言,还是保持了比较旺盛的香火,其经忏道场声誉也一如从前。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政府尊重信仰自由,宗教政策落实较好,天宁禅寺发展稳定。“文革”浩劫,天宁禅寺自难幸免,昔日晨钟暮鼓、香烟缭绕的名刹,竟自一片沉寂。1980年代以后,我国实施改革开放,宗教活动恢复正常,天宁禅寺得到迅速发展。

纵观寺史,高僧辈出。始有祖师法融、晚唐维亢,继有元代永宁、明代瀹潭,清以降有大晓、戒润、纪荫、天涛、了月、达如,近现代有定念、冶开、静波、月霞、圆瑛、应慈、默如、证莲、敏智、松纯,一众高僧大德,禅修深厚,为开创、继承和发扬天宁禅寺禅风,做出了重要贡献。

天宁梵呗①梵呗,或称赞呗,原意为“赞歌”,指汉传佛教徒在早晚课诵和其他佛教仪式活动中以短偈颂赞佛陀、菩萨的歌曲形式。梵,是梵语Brahma的汉语音译“梵览摩”的省略,有寂静、清净、离欲等意思。呗,是梵语Pathaka的汉语音译“呗匿”的省略,音译又作婆陟、婆师,意译为赞颂、赞叹。是对常州天宁禅寺佛教仪式音乐的称谓,主要指天宁禅寺各种佛教仪轨中使用的赞、偈、咒、文的唱诵音乐。不过,要解答天宁梵呗始于何时,与汉传佛教梵呗有何关系,却并非易事。实事求是地说,明代以前,天宁梵呗的具体特点尚有诸多学术疑问。明清之际是汉传佛教仪轨的定型时期,佛事音乐融入定型仪轨成为其重要的构成,被称为“仪轨音乐”“佛事音乐”或“音声佛事”。当今主要佛寺仪轨,基本上沿袭明清,样式与之大同小异。明清“仪轨音乐”既承继传统梵呗,又导入民间流行曲调,以顺应庶民信众的趣味,扩大佛事的影响。正是在明清佛教仪礼活动迅速发展的大背景下,天宁禅寺立足江南优越的自然、经济与人文条件,开始注意发展寺院的经忏佛事活动,重视僧侣梵呗唱诵水平的提高。经几代僧众的努力,天宁禅寺注重“经忏佛事”的特点显露出来,其唱诵音乐号称“江南之最”。天宁禅寺僧人的梵呗唱诵水平不仅蜚声江南地区,甚至在整个中国大陆汉传佛教界产生影响,全国各地寺院常派遣僧人到访天宁禅寺研修梵呗,天宁禅寺佛事仪轨和梵呗佛乐渐成全国寺院的模范。西南地区称其为“下江调”,北方各地称其为“南派唱腔”。大约从清代始,天宁禅寺已是全国几个最著名的梵呗佛乐道场之一,成为南方佛教仪式音乐的代表。至此,各地寺院开始习惯于把本来属于禅宗临济宗系统的天宁禅寺的佛教仪礼音乐——梵呗,直接称为“天宁梵呗”。尊崇地位至今并未改变。外寺僧人常以到天宁禅寺研修过佛乐为自豪;各地僧众提及天宁禅寺佛事仪轨常常肃然起敬,甚至如洛阳白马寺、嵩山少林寺等名闻遐迩之佛教祖庭的僧众都称,其梵呗曲调及唱法是从常州天宁禅寺习得。1923年秋,诗人徐志摩曾至常州聆听了天宁禅寺的梵呗佛乐,随即在《晨报•文学旬报》发表散文诗[1]评赞,使天宁梵呗名声更甚。整体关照清代至今我国汉传佛教的仪礼音乐格局,南方佛寺以声乐(梵呗)见长,唱诵水平较高;北方佛寺以器乐见长,演奏水平较高。而常州天宁禅寺就是南方唱诵佛乐著名道场的代表。

二、天宁梵呗的传承现状

天宁禅寺一向重视梵呗佛乐的教育传承。1909年,时任住持显彻法师建起“学戒堂”,1940年,更名为“天宁佛学院”。盛时学僧达至140名,加上各地寺院前来挂单参学梵呗者,天宁佛学院培养了不少长于梵呗佛乐的僧才。由于“文革”的影响,正常的寺院佛事活动长时间陷于停顿,梵呗佛乐人才也出现了断层。当1980年代中,寺院重新开放、佛事仪礼活动重启之时,寺方却不能不为缺乏精通梵呗佛乐之专门人才而困惑。

寺院深厚的音声佛事传统对天宁梵呗的复兴自然起到决定性作用,但梵呗佛乐的唱奏短时间能恢复至高水平,时任方丈松纯大和尚的战略眼光不可或缺。松纯(1926—2017),俗姓孙,名正宏,江苏兴华人。1935年,在江苏东台鲍舍庵出家。1946年,在句容宝华山隆昌律寺受具足戒。先后在常州天宁佛学院、上海分明学院研习教理。1956年,入中国佛学院深造,毕业后回天宁禅寺管理寺务,兼任常州佛教协会秘书长。“文革”动乱,被迫离寺。改革开放后,我国政府落实宗教政策,得以重返天宁禅寺。1986年,出任天宁禅寺代方丈,1990年,升方丈座,兼任天宁佛学院院长。松纯法师怀着振兴天宁禅风的使命感,以出众的组织管理和协调能力,带领僧众克服重重困难,很快恢复了寺院香火,新建和修缮的寺院殿堂规模更为雄伟壮观。松纯法师敏锐地看到天宁梵呗的艺术与文化价值,深知其对于天宁禅寺振兴发展的重要性,面对当时梵呗佛乐的人才困境,以他的远见卓识,寻访请回几位精通音声仪轨、精于梵呗唱诵的老一辈僧人,组织一批音乐素养较好的年轻僧侣随其专修,天宁禅寺音声佛事传统很快复兴,天宁禅寺佛事仪轨的优势地位重新确立,天宁梵呗在国内外影响日甚并入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松纯法师也被认定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

戒德法师是新时期中兴天宁梵呗的另一位重要人物。戒德(1909—2011),俗姓冯,号天成,江苏扬州人。1923年,在江都邵伯福善寺披剃。1926年,春于金陵宝华山受具足戒。先后毕业于常熟法界学院、杭州僧学院。1929年,入闽南佛学院学习,成绩优异。1936年,毕业,留佛学院担任助教。稍后入天宁禅寺,任监院,兼任天宁佛学院讲师。1949年,到台湾,创建法运寺,担任妙法寺住持。佛学造诣深厚,精于音声仪轨,其梵呗唱诵被海峡两岸佛教界视为模范。录有《常州天宁禅寺唱诵》《南京宝华山大板焰口》等唱片。大陆改革开放以来,与祖庭天宁禅寺关系密切。“文革”后,天宁禅寺百废待兴,恢复天宁梵呗传统,重振天宁禅寺禅风,急需培养年轻僧才。戒德不顾年事已高,欣然接受天宁禅寺发派学僧,悉心传授佛事仪轨与梵呗唱法,数年来为天宁禅寺培养了一批精于梵呗的优秀僧才。1988年,戒德回到阔别40年的祖庭;1990年,再回祖庭主持了盛大的三坛传戒法会;对重振天宁禅寺音声道场贡献极大。①2004年10月,笔者在台北妙法寺采访了戒德法师,这里描述的戒德法师生平经历述,材料多出自此次访谈的口述记录。

传统深厚的天宁梵呗,虽然受到“文革”冲击,随着1980年代佛寺活动的正常化,逐渐全面得到恢复。由于寺方高度重视,决策者高瞻远瞩,努力克服梵呗传统出现断层、唱诵人才青黄不接的困难,通过各种方式培养乐僧才俊;又请回熟谙仪轨、精通唱诵的前辈禅师悉心传带年轻僧侣;加强与各地佛教界的交流;很快重振天宁禅寺音声道场的声名,重塑江南佛乐中心道场的地位,重新树起天宁梵呗的旗帜。而今,以一批中青年梵呗佛乐僧才为中心,每日晨钟暮鼓的修行法事自不待言,最见功力的普济法事“水陆道场”也频繁举行,其唱诵水准、仪式规模甚至大大超过“文革”之前,成为众多汉传佛教寺院音声佛事的样板。天宁禅寺禅僧还数次走出中国大陆,将天宁梵呗在海外唱响。

三、天宁梵呗的构成

佛教自传入我国至今,仪轨与梵呗从来都紧密联系。所以,在僧众的传统观念里,既无独立于仪轨的梵呗,也无疏离梵呗的仪轨。佛事仪轨类别不同,音乐比重厚薄有异。僧众常把音乐内容相对丰富的仪轨,称为“音声佛事”。这里的音声,比较接近梵呗的概念。实际上,现今几乎所有佛事活动都有较为丰富的音乐构成,音声佛事也就差不多涵盖甚至可替代佛事一语。

天宁禅寺现存佛事仪轨按照内容与功能,形成“修行、典礼、普济”三大类,见图1。也有学者添加“祈福禳灾”一类,分为四类。然此类法事的形式、内容与功能,如“普佛”“斋天”等,实可归入典礼类。修行、典礼法事是寺院周期性定时举行的常规佛事;普济法事面向社会大众,是非常规性的,寺院也称其为“应赴佛事”。

图1.天宁禅寺的音声佛事种类如图所示

中国佛教由于“万法归宗,万宗归禅,禅净合一”的历史演变,现今佛寺多为禅寺。修行法事指禅寺僧尼依佛教教义进行的自我修持活动。包括每天早晚例行的“朝暮课诵”,亦称“早晚功课”“二时课诵”。“斋食作法”及其他日常唱诵活动,当也属修行法事。所有修行法事都以《禅林课诵》文本作为仪轨之依据。朝暮课诵是佛教禅寺常住僧众最重要的日常修行活动,也是佛教最基本、最普遍的仪轨。另外,已有千余年历史的 “忏法”仪轨,通过礼拜佛祖和忏悔而提高德行,得到幸福,亦可归入修行法事。典礼法事指佛教徒在重要佛教节日和祭祀时举行的庆典活动。典礼法事中的“佛诞节”“佛成道日”“涅槃节”等,常有盛大场面和庄重气氛。现今主要有祝圣、普佛、斋天等。普济法事指寺院为超度亡灵、普度众生举行的各种法事活动。现今主要有水陆道场、瑜伽焰口等。而水陆道场则是现今汉传佛教中最大型的普济法事,有条件的寺院在水陆道场期间每晚都有“瑜伽焰口”法事,所谓“水陆焰口”。

天宁禅寺各种佛事活动无一例外都有梵呗唱诵作为不可或缺的仪轨构成,特别是瑜伽焰口、水陆道场等,不仅有梵呗唱诵,还有丝竹和鸣,故全部属于“音声佛事”。因为现今汉地佛寺并无不用梵呗唱诵的佛事仪轨,则音声佛事几乎与梵呗异名同义。有汉传佛教如此浩繁的佛事仪礼文化背景依托,有佛教寺院如此丰富的音声佛事实践系统的基础性支撑,有江南水乡丰饶的自然与深厚的文化浸润,天宁梵呗的产生、成长、发展与闻名遐迩就是顺理成章的了。

如果单纯按梵呗之经词内容的文体划分,天宁梵呗有“赞、偈、咒、文”四大类型的构成。其中,赞、偈是诗歌文体,配用的唱腔最具歌唱性。咒,即咒语,又称真言,是daharani的意译,音译作“陀罗尼”,内容不解,仪式中只是根据梵文译音或咏唱、或吟诵出来,一般歌唱性稍低于赞、偈,高于经文,是除赞、偈以外的散文体经词。按照僧侣的观念,天宁梵呗正是由或咏唱、或吟诵、或宣唱、或念诵的赞、偈、咒、文等样式构成。为区别更具包容性且涵盖器乐成分的天宁禅寺仪礼音乐,这里将以人声为中心的赞、偈、咒、文称为狭义的梵呗,见图2。狭义梵呗的定义与汉传佛教僧侣传统的梵呗观念更为一致。

图2.天宁梵呗(狭义的梵呗)与现今天宁禅寺音声佛事的关系

如单纯从艺术的视角审视天宁梵呗的传统,天宁禅寺佛教仪礼音乐——天宁梵呗整体而言十分注重吟咏诵唱的声乐样式,器乐成分较弱。所以,狭义的天宁梵呗实指人声唱诵与相伴击节的法器。这并不意味着天宁禅寺音声佛事完全排斥器乐。事实上,天宁禅寺虽无专职乐僧,却也随缘召请他寺乐僧为大型音声佛事奏乐,丝竹吹打乐也便成为寺院仪礼中一道独特的音声风景,使天宁梵呗包容了器乐成分,也扩展了僧侣传统的梵呗观念。为区别狭义的梵呗界定,可将包容寺院仪礼所有音乐成分的梵呗视为广义的梵呗,见图3。这与佛教经典的记载不仅不矛盾而且完全吻合,正如《法华经》所述:“若使人作乐,击鼓吹角贝,箫笛琴箜篌,琵琶铙铜钹,如是众妙音,尽持以供养,或以欢喜心,歌呗颂佛德,乃至一小音,皆已成佛道。”

图3.天宁梵呗(广义的梵呗)的音乐系统

依照佛教徒的传统观念,世俗社会的乐器,在寺院仪式中很多被视为法器。具体而言,钟、磬、鼓、锣、铃、铛、铙、钹、杵、云板、木鱼、锡杖等世俗音乐的打击乐器,寺院仪轨中均叫法器。不过,对于那些能奏出高低乐音、婉转音腔的乐器,寺院仪礼中仍称其为乐器。这类乐器有如《法华经》里述及的箫、笛、琴、箜篌、琵琶、角贝等,各地寺院根据具体需要,实际使用的则更为多样。相比而言,我国北方佛寺的仪礼中器乐成分更为丰富。如佛教圣地山西五台山的寺院仪礼音乐,中原古都名刹开封大相国寺的仪礼音乐中,都有丰富的器乐内容。由于这类器乐一旦进入音声佛事便都依附于寺院仪礼,成为音声佛事不可分割的内容,所以,梵呗佛乐体系中自然也应当有器乐的位置。或可以说,广义的梵呗并不排斥器乐曲。

问题逐渐清晰明朗。音声佛事中的吟诵咏唱当属音乐艺术的声乐,音声佛事中的击打法器与奏弄丝竹则属音乐艺术的器乐。法器和丝竹管弦除了在独立的牌子曲中使用,多用于为唱诵击节伴奏,这类为唱诵击节伴奏的器物音声,是属于与赞、偈、咒、文不可分离的狭义的或可曰严格意义的梵呗内容。而丝竹管弦的牌子曲多取自传统器乐曲,并非严格意义的传统梵呗。不过,一旦用于音声佛事,这类丝竹乐牌子曲也便被赋予了佛教仪礼音乐的蕴含,故而可视为广义的梵呗。如果从音乐艺术的角度审视,则法器也好,丝竹也罢,都可归入器乐。于是,天宁梵呗(广义的梵呗)作为佛教仪礼音乐的整体结构也就清晰地呈现出来。

作为音乐艺术的江南古刹天宁禅寺独具特色的梵呗结构体系跃然图上。

四、天宁梵呗的价值

在梁慧皎《高僧传》、唐道宣《行事钞》、唐义净《赞咏之礼》、唐道世《法苑珠林》及《楞严经》《法华经》《行事抄》等许多文献典籍中,都有关于梵呗佛乐的记载或释解。通过文献,可知梵呗最早随佛教从古代印度传入我国,早期梵呗当是用印度曲调咏唱的颂赞歌,这些颂赞歌可配上管弦,用乐器伴奏。由于古印度音调与汉译经词不能很好地谐合,梵呗逐渐开始了本土化的演变,不断创制华风新声,最终发展成用汉语来歌唱《偈颂》,以赞叹诸佛菩萨、助力静心勤行为主要功能的佛教音乐文化样式。

华风梵呗当始于东汉末年。见于诸多文献的“鱼山制梵”说,表明深爱音律、属意经韵的陈思王曹植仿照梵音曲调,在东阿鱼山初创中国风格的梵呗。汉地佛教徒一向将寺院经文课诵音调称为“鱼山呗”,日本佛教徒则呼为“鱼山声明”,当为此说之力证。自曹植启梵呗佛乐中国化道路始,历朝历代留下诸多中国风格的梵呗样式与作品。如东晋道安确立唱导制度;梁武帝创“法乐童子伎”,设盂兰盆会、梁皇宝忏仪典;唐善导作《法华赞》《往生礼赞》《般若赞》,唐法照制“五会念佛”仪规、作佛曲《散花乐》《千声佛》;宋代新制《大悲忏》《净土忏》;元代复兴《瑜伽焰口》;明清之际,梵呗佛乐通俗化,明成祖钦定《诸佛世尊如来菩萨尊者名称歌曲》五十卷,多采当时流行的南北曲;近世寺院多有出自民间音调的佛曲,佛乐更加贴近市井百姓。梵呗佛乐恰似一条长长的河流,翻涌流淌,千年不息。

梵呗生生不息传承发展的历史,意味着传承至今的梵呗佛乐的音声韵律之间,或可能存有汉唐以降至明清各代、甚至古代印度的丰富多样的梵呗样式与内容,这是多么丰厚的文化遗产!而天宁梵呗无疑就是这丰厚文化遗产的代表。作为千年香火不息传承不辍的名寺古刹,作为历久弥新闻名遐迩的经忏佛事道场,天宁禅寺长年奉梵呗为立寺之本,使得天宁梵呗总是以活态的音声韵律承继着梵呗佛乐的传统。鉴于天宁梵呗珍贵的历史文化价值,当国家开始制度性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时候,天宁梵呗于2008年入选国家级音乐类“非遗”名录,就不是偶然的了。翌年,松纯大和尚也认定为天宁梵呗“非遗”项目的国家级传承人。这标志着政府机构国家层面对天宁梵呗珍贵价值的认识与肯定。而天宁梵呗的价值应当绝不仅仅局限于历史的范畴,在艺术样式、音乐形态、美学趣味等层面都有丰厚的积淀,对于今天的文化建设与艺术繁荣,都有重要的理论与应用价值。

余 论

尽管传统梵呗在漫漫历史长河中可能褪去不少原色,给今天认识梵呗佛乐的初始形态样式与古老文化特质带来困惑,但幸有常州天宁禅寺这样千年不辍守护传统梵呗的古刹,将承载着梵呗佛乐传统的天宁梵呗生生不息地传承至今,为今人学习、研究、解析梵呗佛乐传统呈现了鲜活的珍贵样本,使人们认识、把握、借鉴、运用梵呗佛乐之精粹以助力建设当代新文化、新艺术成为可能。为此,我们深深感念天宁梵呗国家级传承人、天宁禅寺老方丈松纯大和尚,是他的远见卓识与殚精竭虑,使天宁梵呗跨越曾经的艰难时段,迎来今天的复兴光大。

由于复杂的原因,我国的梵呗佛乐历史上并未形成依谱传承的体制,天宁禅寺因而也一直以口传心授的方式传承天宁梵呗,并无任何有关天宁梵呗的乐谱存世。“乐不依谱”,使得辨析天宁梵呗中的传统元素和佛乐古质,在技术上显得颇为微妙难控。与此相对,古代从中国大陆传往东瀛扶桑的佛教声明,却沿袭“依谱传承”的体制,溯源可至镰仓时代的“博士谱式”①“博士”是日本佛教天台宗、真言宗寺院仪礼活动中传承使用的一种能记录音高固定的点并反映微妙音腔形态的独特乐谱样式。已有近千年的历史。于是,日本佛教徒常常不无自豪地称其吟咏的梵呗音调是古老的佛音。然而,传统是一条河,依谱传承的日本声明或的确存有古老的梵呗音律,口传心授的天宁梵呗也完全可能承载大量更为悠远的鱼山梵音。

“梵音海潮音,胜彼世间音,是故须常念。”《法华经》此语意在点明梵呗佛乐的真谛,也寓意佛教修行者应当一门深入,长时熏修,以求悟真得道,达至光明彼岸。佛乐之学术研究道理亦同,只有一门深入,潜心钻研,才可能揭示佛教音乐文化的博大精深。所以,天宁梵呗传统之实相的出现,寄望于佛乐学者孜孜探究,寄望于天宁禅师精进彻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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