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0
罗倩倩
于7月22日在中国大陆上映的《天亮之前》是台湾导演吴中天的处女作,影片在华语类型片上做了大胆的探索和尝试。除了爱情片的定位类型之外,还加入紧凑的时间线、犯罪元素、虚构的社会背景这些特别设定。“故事集中发生在一个夜晚”的时间设定,使得影片中的人物关系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发酵。尤其是高野和茉茉的感情,要在短时间内迅速升温,就需要大量其他元素的催化,比如凶险的处境,从而将犯罪元素顺利引入。《天亮之前》中的犯罪元素融合了黑帮暴力斗争、赌博、性交易、生死拳赛等多种见不得光的犯罪活动,奠定了整个片子的黑暗基调,同时便于使人物在极为危险的环境中爆发出更激烈的戏剧冲突,使得电影的节奏更加紧凑。而这些元素无一不对高野和茉茉之间的感情,起到了催化、升温的作用。影片的故事发生在布汉区一个名叫自由城的地方,这本是一款虚拟游戏《侠盗猎车手》当中的地名,也就是说,现实的行政区划中它并不存在。导演将社会和时代背景架空,虚构出这个燥热糜烂、犯罪猖獗的暗夜都市,在笔者看来,是他试图将更多的目光关注与人物的情感和内在世界,而不仅仅关注着外部现实。总之,影片中的各种设定,构成了人物的生存环境,暗示了人物出场的身份背景,不断给观众设置谜题,引导观众产生对人物何以沉沦至此,人物的角色和心态是否会发生转变,以及会发生怎样的转变的好奇。
一、 沉沦:对存在之虚无的反抗
影片的第一个镜头是高野从监狱大门走出,打开钱包,拿出一枚硬币向上抛出,时间随硬币的下落倒回至八年前的那个转折性的夜晚。这样的镜头语言在一开始就交代了电影的大部分内容,也就是高野是怎样一步步入狱的,还引入了贯穿整部戏的一枚一元硬币,它象征着人与命运之间的博弈,两者都和高野的赌徒身份紧密相联。接着极力地展现高野的“烂赌徒”形象——赌场挥霍,赖账遭到生命威胁,遇到诚心帮他的茉茉骗她的钱继续去赌。还有跟随高野的视线映入观众眼帘的性工作者水深火热的生活环境——上门拉客,视钱如命,互相监视。那么,聚焦于如此不堪的赌徒和性交易者是为什么呢?笔者认为,导演旨在通过对在常人眼中看来的“烂人”自欺性沉沦进行彻底暴露,或是底层人物生活和心理的暴露,从而发掘其中对存在之虚无的反抗。
高野曾经拥有显赫的家世,家人因意外去世后,独自继承巨额遗产。可从小高野就生活在两个优秀的哥哥的阴影下,不被父母重视,他索性自暴自弃,叛逆挥霍。家庭归属感和存在感的缺失,造成了高野需要在不断寻求刺激中感知自己的存在,他找上了赌博,除此之外,他不知怎样化解将自己紧紧包围的虚无感。而这种存在反过来又增加了他的虚无感,自己是一条烂命,继续自暴自弃。无论是喜悦还是悲伤、恐惧还是孤独,所有情感似乎都只能用赌博来表达和排解,在家庭悲剧发生后,他更不知所措,所以变本加厉地陷入到赌博的深渊。这也造就了高野与其他赌徒的不同,他不是为了钱,而是通过赌博的方式获得存在。正如他自己所说:“赌博,就是把最坏和最好的感觉同时给你,当你尝过其中之一,另外的感觉就会特别明显。你知道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吗?是绝处逢生的快感。所以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要的只是那一瞬间的刺激来维持我活下去。”德国存在主义哲学家雅思贝尔斯认为,通过失败人们才能获得存在。[1]对于高野来说,则是通过沉沦于赌博中,用以感知自己还活着,以达到对于无意义的生活的反抗,对存在之虚无的反抗。尽管这种反抗是消极的,也不失为一种面对存在的勇气。
与高野的自我放弃式沉沦不同,茉茉的沦落风尘起于生活所迫,但她与高野面临着相同的存在困境,即存在价值意义的缺席和不在场。她在厌恶异常又不得不进行的肮脏交易中,终日生活在屈辱感和无价值感的世界里,丧失对存在价值意义的期望,于是,三番五次选择自杀。而自杀,是茉茉主动选择的一种沉沦,目的是为了结束无意义的生活。茉茉选择放弃自己的生命,是无奈的又是勇敢的。无奈产生于年轻的茉茉在还未尝到爱情的美好就深陷出卖自己身体的魔窟,她在与黑恶势力的较量中明显处于劣势,甚至毫无还手之力,她能够和只想要通过伤害自己得到解脱;勇敢则在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勇于用生命去对抗存在的虚无。
二、 救赎:信仰和尊重维系起的希望之光
“救赎”原是基督教教义,出自《圣经·旧约·以赛亚书》:“锡安必因公平得蒙救赎,其中归正的人必因公义得蒙救赎。”[2]在基督教教义中,人类因亚当夏娃偷食禁果,违背了上帝的旨意,产生与生俱来的原罪。人类只有在现世中忏悔,并坚定对上帝的信仰,才能获得上帝的救赎。因此,“救赎”本意是指若人们坚定对于上帝的信仰,必将会得到上帝的拯救。随着基督教教义逐渐向世俗的延伸,“救赎”也发展出了它的世俗意义,即人们要心存信仰,并坚定和尊重自己的信仰,才会在无论顺境还是逆境中都充满希望,才能够自我拯救乃至拯救他人。
高野的前妻雨晴是影片中最重要的救赎者,对生活丧失希望的人遇到她,仿佛都“雨过天晴”了。对生命的信仰,坚信活着一切都有希望,让雨晴对每个个体生命保持充分的尊重,即使是完全陌生的人,在别人看来是不值得的付出,在她来说都是心甘情愿,不求回报的。有一个镜头是雨晴躺在病床上,合上一本形似《圣经》的书,虽然镜头没有给特写,但雨晴对生命的尊重和信仰,以及她的博爱精神,不禁让人联想到基督教的博爱经由她而播撒开来。
在家人都责备高野不求上进,作为妻子的她总是站在高野的角度替他考虑,帮他缓和和父母的关系,十年如一日地等待高野出狱,给他以生存下去的希望。她不顾自己身体的虚弱,为因自杀而失血过多的茉茉献血,并告诉茉茉:“活着多好啊,只要你活着,就一切就都有希望”,雨晴的到来将希望之光照进茉茉的心里。
茉茉自此开始重燃希望之光,慢慢地开始珍惜自己的生命,而且由己及人,帮助一切她能够帮助的人。她首先帮雨晴冲破家人和医院的阻隔,到监狱探望高野。在雨晴去世之后,担心牢里的高野失去唯一的寄托,大胆模仿雨晴继续和高野的通信。在这个过程中,对生活的期盼重回到这颗几近干涸的心灵,同时茉茉生发出了另一种信仰,那就是对于爱情的信仰。就如她所崇拜的《卡比利亚之夜》中的卡比利亚一样,单纯、善良,为追求爱情而不顾一切。她在被高野骗后,仍一直在他身边一同出生入死,不遗余力地重建高野和小敏之间的父女情,在高野宁愿选择自杀也不愿失去自由之时,再一次押上自己的生命与高野赌。雨晴“活着,一切才有希望”的信仰,在茉茉身上得到了传递。影片最大的反转出现在结尾,茉茉通过留给高野的信,讲述了她从她出现在高野面前到离开的来龙去脉。这样的安排,也出于茉茉对于爱情的信仰,以及对于这份信仰的尊重。如茉茉的扮演者杨子珊在谈到自己的感情观时说的那样:“爱情并不能靠怜悯和施舍来维系,而应该给予充分的尊重,只有当两人的心同处于一个高度,才会越走越近,最终达到心灵的契合。”[3]茉茉之所以在高野出狱后才让他知晓事情的原委,而非在相遇的一开始,是想用自己的真情唤起高野的希望,而不是用过去的交情将高野绑架,给予了彼此在感情中的平等交流地位。如此一来,茉茉在完成自己的爱情信仰之时,实际也完成了对高野的救赎。
高野的自我救赎,源于对于亲情的渴望和信仰。在女儿眼中,高野是个十恶不赦的赌徒,不负责任的父亲,始终以冷漠和回避对待之。直到她看到父亲为了救自己,愿意舍弃自身视作比生命更珍贵的东西——自由,女儿小敏对父亲的态度发生了重大的转变,同时也意味着亲情在这对父女间的回归。曾经对一切都不屑一顾的赌徒此刻心有所系了,他也就找到了自我救赎的突破口。
三、 新生:以洗礼告别过去而新生
“洗礼”是基督教入教仪式的重要组成部分,在行受洗礼时,主礼者口诵经文,把水滴在受洗人的额头上,或将受洗人的身体浸在水中,表示洗净原有的罪恶。因此,基督教中的“水”有清除污秽和罪恶的象征之义。影片中也借用了“水”的象征意义,以“泪水”的形式出现,主要施用于在“罪孽深重”的高野身上。以“烂人”身份自居的高野,泪水对于他来说是稀有之物,影片中仅出现过两次,第一次是在首次入狱时,对失去自由的恐惧使得高野在与妻子会面时泪流不止。第二次是即将被迫去顶罪坐牢,再一次输掉自由的恐惧和绝望而流泪。最后一次是在再次出狱后看到茉茉留下的信时,这次流泪已经不是因为害怕,而有其特殊的含义,象征他与过去的污秽和罪恶告别,新的生命状态有待诞生。八年前那一夜的倾情付出,八年后真相大白的用心良苦,使得高野在身体重获自由之时,精神也奔向新生。
泪水的洗礼启动了高野改变的开关,真正的新生则在影片最后他向本不收钱的录像店老板交出一元硬币的那一刻。这枚贯穿了整部的硬币,是高野在赌场之外与别人赌命的道具,象征他与命运的博弈。然而,随着硬币的一次次抛起抛落,赌局的危险系数不断上升,一步步将高野带入死角。最凶险的一次就是黑帮头目巴特以女儿小敏为要挟,逼迫高野用硬币来决定女儿的生死,高野放弃了用女儿的命去冒险,答应了顶罪。这一个场景表明只要还有赌徒的心态,将人生看作一场赌局,个人的生杀予夺就能够轻易被他人掌握,无论如何都逃不脱他人的控制和惨败的下场。而把硬币交出去的那一刻,即表示了将赌博从自己的人生中驱赶出去,以爱情来点燃希望之火,用坚定的信仰来代替孤注一掷的博弈。《卡拉比亚之夜》片段的再现,就是爱情的再现。
只有信仰和希望,才能向着光的方向前进,才能在天亮之时获得新生。
参考文献:
[1](德)雅思贝尔斯.悲剧的超越[M].亦春,译.北京:工人出版社,1986:115.
[2]圣经[M].南京:中国基督教协会,2000:1075.
[3]桐溪.杨子珊牵手吴中天,受伤的花朵一世绚烂[J].伴侣,2015(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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