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0
身为农民的女儿,从小在属于黄土高原的陇中地区长大,又作为一名研究生,毕业论文的选题我定为《<白鹿原>中的底层民众世界解读》,因为我爱像我的先辈们一样的白鹿原民众。他们同样都过着简陋质朴的生活,经历着天灾人祸的层层考验,似黄沙土石一般经受着风吹日晒雨打,却也磨砺出了从容坚忍,乐天知命的品性,自立于黄土高原之上。我是想借助做毕业论文的机会,更认真更仔细地审视我的先辈们,体验他们的易与难、喜与忧,希图描画出黄土高原的土地与文化,精细地雕刻出这片土地上民众灵魂的轨迹。
正当我准备写作论文的期间,电影《白鹿原》上映了,对我而言,这是一个莫大的惊喜。我认为文学与影视,殊途而同归,其目的都是为诠释人而来。我很想知道,一群土生土长的电影人,是如何通过镜头诠释了他们眼中心中的土地和民众,再现了他们的悲欢与离合。
带着这样的期待和疑问,我看完了手机版的《白鹿原》,一个人,很安静地……总体而言,有一种意犹未尽的遗憾,意犹未尽者,因其优长处;遗憾者,因其不足处。
电影是诉诸于人的视觉和听觉的艺术,因此画面和色调必须很好的扣合情调,在这一点上,电影把握得甚是充分。影片所呈现的色调大体有三种:黄、白、黑。丰收的千里麦浪,冬雪夏水静静的覆盖与流淌,期间跃动着身着青黑棉布衣服的高原农民,他们一起融汇成黄土高原的阔达与厚重。
李建军写有一篇评论小说的文章《景物描写:<白鹿原>与<静静的顿河>之比较》,指出白与黑是两篇小说的总体色调,同时这种色调的所指具有很强的民族、地域和文化的意蕴。著名评论家何西来在《<白鹿原>评论集》的序里面对此作了很高的肯定和赞扬——“抓住了《白鹿原》的白,抓住了《静静的顿河》的黑,高屋建瓴,对照鲜明,真是神来之笔。你闭上眼睛一想,就觉得非常准确。”①同样,这个赞誉也可赠予影片《白鹿原》,可以说,当影片抓住了色调的黄、白、黑,也就抓住了黄土地上人们生活的情调,同时为表现这片土地上人们的心理做好了充足的渲染和铺垫。“一定的色调总是契合着一定的情调,换言之,自然物象的色彩与人的情感色彩之间,常常有着某种内在的同一性和对应性。”②所谓“行宫见月伤心色”即是此意。
影片当中的黄色,是出现频率最多的唯一的暖色调,它是千里麦浪的颜色,其间混杂着黄土高原的苍黄,它是这块古老的土地上理所当然的主色调,因为这种颜色是丰收的颜色,它能代表生活在其间的民众对富足生活的渴望和把握,是贫瘠的黄土地民众征服命运的大写意。然而,《白鹿原》这一故事,究竟是一出悲剧,恰似经历了丰收喜悦的秋天,必将迎来冬天的沉寂和萧索,洋洋的暖意终而被凄寒幽绝的冷意取代了,“流露出一腔乱世伤时的寂寞、无奈、悲凉、哀婉的意绪”。③在此一暖一冷、冷暖交织的画面里,跃动着黄土地上的生灵,透过那青黑的衣着,分明地你能视见他们的灵魂——沉重、厚重,正如他们的衣着。
影片当中的另一特色即是恰到好处的融进了关陇华阴地区特有的民俗表演——老腔皮影戏。借导演王全安的话说,就是“要让文化出来说话”。的确,几场民俗表演的加入,都很好的契合了电影的情调,为表现人物的心理,突出电影主题,表露导演的主观意绪,起到了很好的陪衬或铺垫作用。老腔是产自黄河渭河交会处的华阴三河口地区的古老戏种,以其古朴的格调,悲壮苍凉的韵味,粗犷豪放的唱腔与这里的民众血脉相连。他们生活的喜怒哀乐,得失成败都融注在这古老的唱腔里面。直至现在,农闲时节,逢年过节,庙会期间,红白喜事,都要唱老腔。
影片当中场面最大的一出老腔表演,是在郭举人家的戏台上,当时黑娃等好多麦客,割麦回家,正在休息吃饭,爱唱爱耍的麦客就“操家伙”即兴表演了一出《将令》,“满台吼”的拉坡号子,在单调乏味疲劳的生活闲暇,为他们振奋了精神,陶冶着性情。艰苦的生活,丝毫没有剥夺他们享受乐趣的权利,这便是关陇人特有的乐天精神。
被世人称为“白毛”的著名老腔艺人王振中接受采访时说,“老腔不仅有火爆高亢的,也有缠绵细腻的”。影片中,卖了房子,赌光输尽的孝文携小娥在县城的旅馆里面,一边躺在炕上享受玩乐,一边听着老腔皮影戏《桃花源》,孝文看着身边扭扭捏捏有模有样学唱的小娥,更加失魂落魄,眼神迷离......委婉的声腔,柔弱的唱词,形象且优雅的皮影表演,在这里,则为孝文和小娥充满情欲的生活做了最好的陪衬。
在影片的尾声,《白鹿原》的故事结束了,导演则安排了一出老腔的特殊唱段,没有乐器伴唱,只有干吼出来的唱词,这吼唱声,穿出层层的麦浪,穿透银幕,直击观众的心灵——风花雪月平凡事,笑看奇闻说炎凉,悲欢离合观世相,百态人生话沧桑。显然,导演用老腔给影片点了睛。
影片《白鹿原》由陈忠实50万字的同名小说改拍而来,因电影的容纳量,做出适当的删减是必要的。综观全剧,人物、情节、故事内容的删减、改变之尺度,把握得比较合理。但仔细加以对比就会发现,小说的和电影的《白鹿原》,统领故事的核心人物有所转变,前者是白嘉轩,后者是田小娥。之所以这么处理,作者和导演各有思量。然而,分明地,当观看影片的时候,你能感受到导演对于田小娥这一人物的偏爱——“整个电影都是在同情这个女人(导演王全安语)”。在导演偏爱这一人物的同时,剧情的内容也就较之小说而单一化了简单化了,给观者的感觉即是,讲述了一个女人和三个男人的情感纠葛爱欲纠葛,如此而已。
既如此,那自然地,田小娥就变成了男人堆里的一朵花。的确,影片当中,几乎所有的人都是青黑的着装,只有小娥,在大多数出现的场景里面穿的是印花的衣服,且多为红色。不仅在内容安排上,而且在着装打扮上,小娥都是作为最重要的角色塑造的。
既然如此,那小娥的感情戏份情色戏份,就是影片的重中之重。与此相伴的就是拍摄尺度的把握问题。在《白鹿原》的拍摄纪录片里面,导演和演职人员就此问题做过专门的讨论,王全安导演做了这样的考虑,“情色一定要碰,不碰它,就没必要碰《白鹿原》,但它又恰恰是《白鹿原》的软肋,碰不好,就会死在这上面,所以,既要打,又要打得准”。因为意识到了性爱场面对于整部剧和小娥这一人物的重要性,因此,基本上每个性爱场景都经过精心的设计。在景别的选取,拍摄方法选择上,都各有侧重与取舍,显示了一个电影团队对拍摄和呈现性爱场景这一问题的严肃立场。
在写小说《白鹿原》的时候,作者陈忠实就对性爱场面的描写定下了三个写作原则——不回避、撕开写、不是诱饵。正是由于从小说作者到电影导演,共同认识到了性爱呈现这一问题的重要性和严肃性,因此才有观众看到的唯美的性爱场面——“一种情欲的燃烧,氛围恰到好处的呈现,非常完美。” (黑娃扮演者段奕宏语)
陈忠实对《白鹿原》电影的拍摄抱有这样的期待,希望导演“进入氛围,拍出那个时代的特色,体现上个世纪五十年来人们的生活行为,人们的精神心理......进入那个时代的氛围,才是可信的,也是自然的,必须的,希望能努力地承载我们这个民族最优秀的东西。”观者有目共睹,导演也尽了最大努力。
王全安导演有过这样的思索:《白鹿原》讲述的是农民的故事。在陕西古老而广阔的土地上,无论发生过什么,发生了什么,只有一件事永远在继续,那就是繁衍生息。影片要传达的就是这种繁衍的精神。因为有这样的思索,因而导演在拍摄过程中启用了大量的群众演员、当地的农民、老腔表演艺人。确如此,让农民讲了故事,真正意义上,才讲述了农民的故事。
注释
①何西来.《白鹿原》评论集序[J].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
②③李建军.景物描写:白鹿原与静静的顿河之比较[J].小说评论.199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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