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幅云锦《应天繁华图》的制作历程和体会

金樱紫

In 2018， I was honorably appointed as major weaver of huge Large-sized Yunjin Artwork Painting of Prosperous Yingtian. In the first half of 2018， I mainly completed the design， idea， machine making and cross-stitch. In the second half of 2018， I spared no effort for weaving， and successfully completed the mounting within the deadline. It took about 341 days from beginning to end.

我生长在云锦世家，爸爸从事云锦40余年，是国家级的云锦项目非遗传承人，从小耳濡目染，看过很多云锦的纹样和设计稿，也见过爸爸为云锦事业的付出。自大学毕业起开始进入这个行业，从事非遗的工作充满了创新和挑战。2018年我很荣幸成为巨幅云锦《应天繁华图》主创人员，上半年主要完成了作品的设计、意匠、造机、挑花，下半年专注于织造任务并成功在期限内装裱完成，总计耗时约341天。在设计完成后落实的过程中，我们克服很多困难，在多方面的努力下，完成任务。

《应天繁华图》，其中“应天”之名，意指“上应天意”，取《周易革卦》中，“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之义，是南京的古称。上溯到明代初年，由明太祖朱元璋还未建都城时所命名，包含着对此地兴盛发展的希望，字义吉祥。自古以来，文化发展促进着祖国繁荣兴盛，本作品展现了明朝时期的南京文化地图，旨在以古寓今，文化兴国运兴，文化强民族强，延续城市文脉，彰显城市之魂。深刻理解党的十九大指出的：“坚定文化自信，推动祖国繁荣兴盛。”集众多文化意象的精髓为一体，让城市散发文化的温度，让文化成为城市的灵魂。

南京这片土地不论是在过去还是在当代，不论是在物质文化方面还是在非物质文化方面，对中华文明都做出了重要贡献。本作品以南京金陵文化圈为中心，展开了一系列构想。

从构思到设计已经进行了多次修改，我们邀请了明清史专家进行研讨，重点核查历史和文化的状态是否完美对接，我们还查证了明代大量有关人物的画作，重点类似《南汇繁华图》以确定人物服饰的风格。

首先完成的是初稿的建模设计，引入当代游戏制作的45度视图，搭建建筑物结构的“脚手架”。初稿主要贯彻了金陵十景的思路，画面上半部一半表现自然景观，下半部分表现人文景观，在此基础上进行论证，完善定稿。因为是明代首都的建筑，具有典型的皇室建筑的大屋顶，而不是我们常见的小桥流水式的徽派建筑。

初稿完成后我们又进行了深入的推敲，初稿的图过于写实，为了强调金陵十景重点繁杂，颜色也过于现代和写实，没有表现出金陵的皇家气派和古风韵味。于是我们对整体的结构做了大幅调整，缩减了城市景观，强调了明代的建筑风格和文化元素。重点刻画状元之家，使图的故事性情节有了拓展，着重展现了九处在南京历史上对文化发展有重要贡献的景点：报恩寺琉璃塔、中华门城堡、长干桥、天下文枢、孔子大成殿、秦淮河、文德桥、鼓楼、紫金山，是古南京的文化地图。其中人物不论男女老少，皆循明代衣冠礼乐，穿戴整齐以礼相待；市集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一片繁荣景象。

为何选状元及第跨马游街的故事为展现的主线？因为南京是出状元最多的地方，全国一半以上的状元出在南京；而状元又是中国科举制度的代表。中国的科举制度是从隋代开始的一种先进的选官制度，西方的选官制度一直是爵位世袭制，直到十八世纪以后才学习中国通过读书考试来选拔人才，并逐步发展演进到今天成为世界普遍采纳的一种人才选拔制度。客观地说，这是中国对人类文明进步的一项重要贡献。

画面由上、中、下三个部分构成。中间为视觉中心，从状元及第后祭拜孔子的夫子庙大成殿开始，引出“天下文枢”牌楼、文德桥及内秦淮河两岸风光。状元的仪仗队伍从繁华的夫子庙内秦淮徐徐走来，出明城正南门聚宝门，状元跨马游街，走在长干桥中段，成为最醒目的视觉中心。为了展现更加广阔的视角，必须在设计表现手法上打破传统的平面构图，坚持传统工艺的现代表达，改变传统中国画散点透视中心点不强的弱点，力求画面雄伟壮观，突显繁华盛世的视觉感受。

在色彩构成方面，上图着色轻快明亮，刻画出风和日丽的气象，下图金碧辉煌，反映古都繁华昌盛的景象。色调以黄、白、黑、红为主，运用流畅的线条和光影的变换，整体上构图严谨，细微处生动有趣地展现了明朝状元出行的盛景和南京城的世俗生活气息。总的来说，整幅作品的创作思路是从金陵文化发散开来，所描绘的场面是动态的，绵延数百里，穿越百年时光，最终又回归到南京这座城市由古代延续至今的文化内核。

《应天繁华图》采用了南京云锦木机妆花手工织造技艺，除了其本身的高价值和稀缺性，本作品区别于一般的丝织品制作方式，其特殊之处为以下几点：

1.高难度工艺

云锦的制作主要包括纹样设计、挑花结本、造机、原料准备、织造等五个部分。这种独特高超的织造技艺目前根本没有办法用现代工艺代替。云锦使用的织机一般为大花楼木质提花织机。每台织机须有提花工和织造配合，前者在上，后者在下，上下協作。机上坐着的人称之为“拽花工”，机下的人则是“织手”，就像对着电脑屏幕一样，根据拽花工提起的经线开口挖花盘织，妆金敷彩。两人劳作一天，仅能织造云锦5寸。云锦织造时织工面对的是织物的背面，看不见正面的织造效果，只能等到通幅面料织完，才能反过来看，倘有一丝差错则前功尽弃。

2.顶级材料

《应天繁华图》用传统手工四色金线织成，是由真金打成金箔再割成丝制成，按纯度分为98%金、88%金、74%金还有纯银线，最后用四种金线加五彩丝绒合力完成，无论是做工和用材都是顶级的。用真金线勾边，将明朝初期南京城风貌、明朝初期建筑、状元祭拜孔子庙大成殿、秦淮河秀美的风光永久定格，这是对传统云锦只用98%一色金线的突破。

3.巨型尺寸画幅

与传统的以牡丹、龙、凤等图案为主的中小幅作品不同，《应天繁华图》场面宏大、气势雄伟，设计尺寸为4 m×2.4 m，这是当今云锦最宽的尺寸。我们调查了中国古、现代织机的门幅，古代最大尺幅为1.9 m，现代最大尺幅为2.2 m，为了完成这幅巨作，要专门研制这种特型的织机，同时需要七人合力才能织造，工艺和技术上都面临很大的挑战。但现代的殿堂都比较宏大，从装饰的意义上讲研制大型织机是势所必然，这也是这件巨型壁画作品将成为云锦史上里程碑式的作品的一个重要原因。

由于是云锦历史上前所未有的画幅，还要考虑到织机的研制和工艺的创新。为了建立一个高效的工作团队实施计划，项目公司积极引进高等学府新人，着手培养非遗人才，由浅入深，以兴趣为切入点研究传统文化知识。

保护非遗技艺，促进产业发展。本作品是大型丝织工艺品，所用工艺为木机妆花手工织造技艺，称之为寸锦寸金的“云锦”。它在2006年成为中国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2009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选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代表了中国丝绸文化工艺的最高成就，被誉为“东方瑰宝”、“江南一绝”。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云锦经过岁月和现代文明的洗礼，原创性和不可再生性进一步体现，使其稀缺性十分突出。非遗保护有一个核心原则是“强调原生态”，保护非遗技艺，就应该付诸实际行动。目前，国内精通云锦织造技艺的人才不过数十人，由于学艺周期长，劳动强度大，很多青年学徒难以坚持。云锦的传承主要是口传手授，多人协同完成作业，如果能给织锦手艺人更多参与大型项目的实践机会，团队共同攻克技术难关，为文化传承做出贡献，将有助于培养工匠精神荣誉感，吸引更多年轻人加入传承行列，改善手艺人日益凋蔽的趋势。

树立创新概念，坚持“活态传承”。从设计形式来说，该作品打破传统的散点透视平面构图，改用原画概念艺术中45度立体透视方式构图，将多个文化元素融合于一幅画面，符合现代的审美需求，是传统艺术的现代表达。从工艺方面来说，它挑战了云锦画幅的极限，颠覆了群众对云锦作品“中小型贵重工艺品”的认知。

根据中国工艺美术协会对江苏非遗传承现状的分析，云锦属于维持型项目，有一定的市场基础，但近几年发展比较缓慢，尤其在创新创意方面明显不足。比如，南京云锦的形式、内容相对传统，小型挂画和陈设品很少走进大众的视野。随着国际创意城市南京论坛的开幕，中外专家提出：“使用是最好的传承，只有产品有市场，非遗技艺才能有生存和发展的空间”。结合这一观点，该作品的创新设计更容易被大众接受，很方便与重大庆典、宣传活动结合起来得到使用，让云锦走下云端，融入生活。该作品可以被称为“现代云锦”，它具有更强的实用性，而欣赏它不需要过高的门槛，也可以是公益性的，旨在让更多人领略到云锦的魅力，帮助此项非遗实现“活态传承”，响应国家号召，坚定文化自信。

通过对南京金陵文化圈深入浅出的研究，本作品尝试将现有的文化资源、历史建筑串联起来，铺成一幅古南京文化地图。从形而上的的角度看，状元跨马游街代表了以知识核心的人才价值，庄严的孔子庙代表了倡导儒家仁德，尊师重道的文化态度，状元府的热闹场面代表了文化发展带来的荣誉和成就。最終，通过对场景动态的设置让历史说话，让南京人民更有自豪感、认同感和归属感，让国内外的游客对南京更有向往，突显南京作为历史文化名城的魅力。

（该项目荣获2019年国家艺术基金青年人才项目—工艺美术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