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特普埃兹红宝石开采与经营模式及其启示

时间：2024-05-20

陆辞，李耿

中国地质大学（北京）珠宝学院，北京 100083

前言

全球的宝石矿床主要分布在纳米比亚、南非、澳大利亚、泰国、印度等20多个国家和地区，一般具有地处偏远、常为人工开采、体量小但价值高的特点。由于矿床多为当地矿工自发开采，没有合理的组织管理条例，长期以来在世界范围内易出现无序开采的情况，造成资源浪费、环境破坏、治安恶化、开矿工人权益无法得到保护，以及价格无序竞争、走私严重、政府难以税收等问题。由于以上问题，部分宝石资源短时间内被开采殆尽，其中高端宝石资源（钻石、红宝石、蓝宝石、祖母绿等）流失严重，如坦桑尼亚、泰国等国的红宝石资源等[1]。此问题已成为世界宝玉石矿业开采的难题之一。

莫桑比克（Mozambique)的红宝石主要产于蒙特普埃兹（Montepuez），地质上属于莫桑比克造山带，红宝石储量丰富。莫桑比克红宝石颜色均匀，净度高，因此倍受大众关注[2]。为更好地监管、保护，矿区莫桑比克政府与Montepuez Ruby Mining Limitada（以下简称MRM）公司合作对红宝石矿产进行统一开采与销售。随着莫桑比克矿业经营模式的成功，在相当程度上解决了上述问题，但同时也存在政府、企业、当地人民间的信任关系影响该渠道是否可持续施行的问题。本文通过对莫桑比克红宝石“单渠道”矿业模式的利弊研究，希望为我国宝玉石等经济矿产资源的政策制定及合理开发利用提供启示。

1 莫桑比克红宝石发现与开采历史

1991年，莫桑比克红宝石首次进入国际市场，但因品质不高，未受关注[3]。2008年，首次在莫桑比克发现了宝石级红宝石矿，引起了正将坦桑尼亚红宝石开采殆尽的国际个体开矿业者的注意[4]。2009年，在蒙特普埃兹发现了面积达33,600公顷的矿区，为古河流冲积砂矿，红宝石原石分布呈层状，产量大、裂隙少且质量高，可产出10克拉以上的大颗粒顶级红宝石，价格低于缅甸抹谷等传统产地，升值空间大，成为近年世界上所发现的最重要红宝石矿区[5]。之后，国际个体开矿业者大量涌入此地区，加之当地矿工长期无序开采、采矿工具随意堆砌、开采期间扬尘噪音等问题，导致植被破坏、生态恶化，对矿区周边生态和居住环境造成不可修复的破坏，同时年产量明显下降。此外，产业整体薪资降级和批量裁员行为，引发了治安、劳工权益、走私、无法税收等系列问题，严重困扰当地政府，红宝石的开采也陷入困境[6]。然而，受日益增长的莫桑比克红宝石知名度及市场需求的刺激，大量失业工人投入无证手工采矿行业，造成了手工采矿产量小、道德矛盾突出的现状[7]。2011年，莫桑比克政府为改变红宝石开采现状，授权由英国Gemfields公司与莫桑比克当地Mwiriti公司联合成立的MRM公司负责开发蒙特普埃兹红宝石相关事宜，进行统一的开采活动，其中Gemfields拥有75%股份，Mwiriti拥有25%。开采出的宝石，由MRM统一对外销售。2012年2月，MRM公司与莫桑比克政府达成协议，获得蒙特普埃兹25年合法采矿和勘探许可证，开始了第一次大规模的采矿活动，并使当地无证手工采矿者离开这些地区。2014年，Gemfeilds首次在新加坡成功举办蒙特普埃兹矿区的红宝石原石拍卖，在此次拍卖会后莫桑比克的蒙特普埃兹受到全球宝石投资商、消费者的追捧，并取代缅甸成为泰国等国际宝石交易中心的最大红宝石供货产地[8]。

2 莫桑比克红宝石开采与经营模式

2.1 莫桑比克政府与MRM公司合作开采与销售

2.1.1 道德与环保的开采

MRM公司矿区雇佣的矿工90%为当地居民，除提供基本的薪水和生活福利外，公司传授其他技能以保障矿工在矿产枯竭后仍能生存，与政府共同维护统一勘探、开采的秩序。同时MRM公司对环境持现实和开放的态度，在采矿之前搜集本土植物的种子，创建种子库，这些种子将由专业人士在苗圃培养成成株，保障后续丰富的生物多样性，防止水土流失。大部分矿区为露天作业，对环境影响小，局部为洞穴、隧道或矿井。开采后采取“回填”措施，将土重新填入矿坑，最大程度上减少对环境的影响。严格遵循环境保护法规，不使用有害化学品，有效管理废弃材料、器械，清理污染水源并修复开采后的土地，回收洗涤矿石的水资源，使用可再生能源开采，减少碳排放量，与政府共同承担环境保护责任。

2.2 透明化的拍卖

莫桑比克政府规定不持有开采许可证的采矿者均属于非法开采，非法开采的红宝石被限制出口，因此MRM公司成为莫桑比克蒙特普埃兹矿区合法出口红宝石的唯一供应商[9]，大幅减小了红宝石流通过程中的监管压力。开采后，MRM公司将红宝石原石通过颜色、大小、形状、净度等评价因素进行分类和分级，并在出口前与莫桑比克政府代表一同对红宝石原石进行检查并封存，监督运输过程，保证红宝石的产出渠道和来源的可追溯性。

莫桑比克红宝石的国际拍卖均采用竞标的透明模式，所有款项清晰透明。拍卖会的全部成交款通过MRM公司返还原产国，除用于应缴纳的税款、土地使用权费、矿区基础建设费等，其余进入该国的其他经济循环中。拍卖出的原石将进入国际市场进行交易，或经过加工后在泰国等彩色宝石中心出售。这种经营模式，能保证红宝石交易的透明性、道德性和可追溯性，有效规避价格的无序竞争，结束了长期以来混乱且起伏的市场价格[9]。

笔者统计了2014年至2021年莫桑比克红宝石拍卖行的拍卖情况，见图1。2014年6月于新加坡开展了第一次莫桑比克红宝石原石的统一拍卖，拍卖成交总额为3350万美元，平均克拉单价为18.3美元。2014～2015年间成交总额稳步增长，平均克拉单价因破纪录大颗粒红宝石的产出而突破了600美元。2018年拍卖成交总额达7180万美元，平均克拉单价为122美元[10]，创下拍卖史的新记录。2019年受到全球疫情的影响，拍卖成交总额下降，2020年未开展拍卖活动。2021年4月，拍卖成交总额达5890万美元，平均克拉单价为58.9美元。整体来看，红宝石原石成交总额稳步上涨，平均克拉单价上涨显著。

图1 2014～2021年莫桑比克红宝石拍卖会成交总金额(百万美元)及克拉单价（美元）（数据来自[10]）Fig.1 Mozambique ruby auction total turnover (million dollars) and average carat price (dollars) from 2014 to 2021

MRM公司统一的矿产开采和拍卖模式，为消费者提供了透明化的价格和销售过程，帮助消费者更好地了解红宝石的价值，其一致性和可靠性也导致红宝石价格成倍上涨，为公司和莫桑比克政府带来更大收益。莫桑比克红宝石拍卖会成交总金额会在交易所公布，并可在网上查询，更好地保证了莫桑比克政府根据红宝石透明的价格报告收取税款。2009～2020年间，莫桑比克红宝石经莫桑比克拍卖会成交额高达12亿美元，其中约2.51亿美元（占总成交额的20.4%）作为出口税和采矿许可证的费用，给莫桑比克带政府来了巨大的利益，实现了合作共赢[2]。2014～2019年，MRM公司连续六年获得了德尔加杜角省政府颁发的“最高纳税人”证书。

2.2 MRM公司参与行业标准制定

MRM公司与世界主流宝石鉴定实验室合作，邀请或接受实验室宝石学家实地考察，为实验室及科研人员研究鉴定莫桑比克红宝石的产地特征与产地标志提供便利。宝石学家们将对该区红宝石的各项研究成果发表于科研和行业期刊，并在实验室原产地鉴定中应用，促使该产地红宝石进一步为行业和大众所了解，逐渐形成了顶尖有色宝石（主要为莫桑比克红宝石和祖母绿）奢侈品牌Gemfields与产地标识[10]。

红宝石中最高质量者被誉为“鸽血红”，之前主流实验室只给予缅甸抹谷所产的鲜红色、具中等至强的荧光、净度和切工优良的天然红宝石此称号，数量极少。通过不懈推广，2012年，瑞士宝石鉴定研究所(GRS)开始给达到颜色标准的天然和热处理的莫桑比克红宝石出具“鸽血红”证书。此后亚洲及世界上很多宝石实验室也都开始跟随，使为莫桑比克红宝石出具“鸽血红”证书逐渐成为行业内一项可接受的行为。这些具有证书的“鸽血红”红宝石比同等质量红宝石价格更高，涨幅达30%，增强消费者购买的信心[11]。2013年，一颗20.09克拉、莫桑比克出产的、具有“鸽血红”证书的红宝石原石以约2,000,000美元拍卖出[12]。

2.3 MRM公司与设计公司合作

MRM公司察觉到消费者对莫桑比克红宝石不断上升的关注度和需求，特别是以中国为代表的亚洲国家，对象征传统、幸福、成功和好运的鲜艳红色的喜爱，便与法贝热（Faberge）等12家珠宝首饰设计品牌合作，先后推出联名合作高级珠宝首饰系列，旨在向消费群体推广高质量、可靠的珠宝首饰，传播道德、负责、环保的采矿理念，使兼具艺术性和高价值的“鸽血红”红宝石珠宝首饰系列得以实现，见图2、3。

图2 Sandy Leong × Gemfields红宝石和钻石密镶耳钉[13]Fig.2 Sandy Leong × Gemfields Ruby and diamond pave stud earrings

图3 Fabergé Essence玫瑰金红宝石心形惊喜小盒坠饰[14]Fig.3 Fabergé Essence Rose Gold Ruby Heart Surprise Locket Pendant

随着莫桑比克红宝石的知名度提升，世界各地的高级珠宝商开始设计以莫桑比克红宝石为主的首饰系列。莫桑比克红宝石首饰在时尚杂志、红毯及各种珠宝展的频频亮相，使其进一步为大众所了解。

3 存在的问题

通过对蒙特普埃兹红宝石开采与经营模式的研究，发现该模式存在以下问题：

（1）莫桑比克红宝石价格因单一供应渠道而连续较快速上涨，是否在一定程度上损害了消费者的权益，还具有争议。

（2）莫桑比克红宝石拍卖价格的不断提高，高回报的收益吸引着走私商贩、非法开采者和盗贼团伙涌入蒙特普埃兹地区，武装抢劫和暴力事件也因此激增。除此之外，莫桑比克本身还面临着土地许可证和武力执法范围模糊以及缺乏政策的透明和延续性等一系列问题。这些都对该矿业模式构成相当大的威胁。

（3）由于大型公司对采矿区有绝对的控制权，部分个体手工采矿者的可开采区域被迫缩减，生活压力增大，政府、大型公司与个体手工采矿者之间的矛盾不断加深。政府为了制止无证村民开采动用武力，冲突频发，2013年至2014年间，平均每日发生一次袭击事件[6]。2016年，政府采用武力手段强行要求数千名当地无开采证的手工采矿者及其家人离开蒙特普埃兹矿区，这直接导致当地采矿工人、批发商和零售商，以及允许在其土地上无证开采的当地农民，都失去了收入来源，加深了当地部分居民与政府、开采公司间的矛盾[8]。不断的冲突造成MRM公司曾一度停采。2018年，MRM公司发布声明，将投资1000万美元用于矿区矿工及居民的搬迁并表示会以“透明度、完整性和合法性”为要求，负责任地发展可持续性采矿业。但是在2020年，仍有800名矿工参与了两起矿区入侵，烧毁一辆MRM巡逻车，打伤数名警卫，造成恶性治安事件[15]。

4 对我国宝石资源开发的启示

我国宝玉石资源丰富，有蓝宝石、和田玉、绿松石、祖母绿、橄榄石、南红和战国红玛瑙等。虽然资源开发可以富民，但长期以来，当地政府既无法统计征税，又要承担偷采滥采带来的环境破坏、恶性治安频发等问题[16]。虽然政府严格执法，但仍不时有偷采现象出现。以山东昌乐为例，自上世纪八十年代起，山东450多平方公里的蓝宝石矿区[17]基本由个体开采和销售。2002年当地政府颁布十年禁采令，给市场调整供需结构、矿区休养生息的时间，但全面禁采使此类经济矿产资源无法实现价值转化[18]。

通过借鉴莫桑比克政府的措施，采取政府与企业合作的模式，结合当地实际情况，取其成功之处，去其局限性。在矿产开采上，由企业统一进行开采，政府监督并打击无证滥采和破坏环境等行为，严防私藏矿产、私下销售、逃税等行为。销售上，所有宝石原石在政府的监督下统一进行拍卖，并公开收入进行分成。拍卖使宝石能获得更高利益，以增加当地税收和保障税收的透明性。政府和企业应重视当地村民的土地权和利益，在达成共识的基础上进行道德开采工作，如雇佣当地劳工解决就业难题、保证农民有良田种、对矿区周边居民补贴搬迁安置费等，保障其生活收入，解决就业压力，有效改善当地民生，避免恶性治安事件。环境保护上，由政府与企业共同承担责任：政府加强环境的制度管理，严格管控宝石开采量和市场投放量，实现有序开采定量投放[19]，严厉处罚破坏环境行为；企业遵守相关制度，坚持可持续发展原则，可采取矿坑回填、保留当地植被种子等措施。此外，企业可与实验室等合作强化产地标识、制定质量标准，并与设计品牌合作进行推广和销售，进一步加强消费者的信任，实现宝石价值最大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