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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师的心愿

时间:2024-05-20

李道国

跟着导师的脚步走,不走弯路、少走弯路。导师在,没有解不开的困惑,导师在,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导师是活词典,导师是指南针,导师是我的人生标杆!

“道国啊!现在搞戏曲音乐创作的人不多了,你千万不要放弃呀!我的学生中研究理论的多,搞实际创作的少。这些年,你坚持写戏,很可贵啊!一定不要放弃,要坚守,你还要带学生,要传承下去呀!”这是刘正维导师生前对我唠叨最多的,也是让我受益终生的几句话!

我始终觉得导师他还活着!他老人家讲课时那幽默风趣、和蔼可亲的音容笑貌依然在我的脑海里回旋!早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我和导师的缘分就开始了……

1978年,随县文工团有花鼓队和豫剧队两个演出实体。一般情况下,这两个演出队相对独立,都有自己的日常演出剧目。演出综艺节目时,两个队临时合起来共同完成演出任务。

导师指导我作曲的第一个作品,是编剧李永朝创作的随州花鼓小戏《王三相亲》,指定由我作曲。那时的我刚二十出头,平时写一些小歌,小乐队编配,倒还过得去。至于写戏嘛,这是第一次!我是初生的牛犊不怕虎,照着老祖宗留下来的油印资料上的传统唱段进行“套腔”,也不懂什么作曲章法,怎么顺畅就怎么写。就在这时,贵人来了!刘正维先生正好带着湖北艺术学院的工农兵大学生到随县文工团实习。他这一来,拉开了我进入戏曲作曲领域的人生序幕!

我认准了这个贵人,遇到问题就向老师请教,刘老师也耐心地给我释疑解惑。一个音符、一个乐句进行反复地斟酌、修改、打磨,《王三相亲》这个戏很快立上了舞台,音乐也得到了专家和观众的认可。由于当时左的思潮在戏曲舞台上还没有完全根除,这部戏被搁置。幸运的是,小戏的音乐声腔却流传了下来。

1980 年,随县县委下达文件:撤销随县文工团,成立随县花鼓剧团和随县豫剧团。那时我国的传统戏刚解封,全国演出市场十分火爆,经常是“一票难求”,看戏还得“开后门”。随州花鼓戏真正意义上的声腔改革,就是从1980 年开始的,当时的湖北省文教局下发文件,举办首届全省青年演员比赛,随县花鼓剧团决定排演一个传统小戏参加此次赛事。选定的剧目是由随县文化局戏曲工作室编剧李永朝改编的传统折子戏《描容启程》(当时称“随县花鼓戏”),由我作曲。此时的我已经是随县文工团的一名音乐创作骨干,仅用了三天时间就完成了“装腔”任务。第一稿立上舞台后,专家们认为:剧本基础不错,音乐也有特点,但提出要进一步修改剧本,必须在塑造人物个性特征上有大的突破。随县文教局领导听取了专家意见后,更名为《赵五娘吃糠》,聘请省楚剧团余少君先生为导演、刘正维先生指导音乐创作,我执笔。为了排练、演出两不误,编剧、导演、作曲跟随演出队到离县城四十公里以外的洛阳镇进行创作。演出完毕,就边改剧本、边作曲、边排练。一天晚上9 点钟左右,刚下过雨,副局长桂翠云、刘正维老师和我从住地赶往排练场参加排练。路上坑坑洼洼,到处都是积水,我们三人打着雨伞,高一脚低一脚的边走边谈,内容是关于这个戏的声腔定位问题。谈着谈着,刘老师突然蹦出来一句:“桂局长,你是真改,还是假改?”桂局长回答说:“真改,刘老师,你想怎么改都可以!只要好听,是随县花鼓戏就行!”刘老师兴奋地说:“那就真改啦!”这个“改”字就是对随县花鼓戏声腔进行改革,用新腔来演唱《赵五娘吃糠》。这部既有继承又有创新、以梁山调为主腔的随州花鼓戏《赵五娘吃糠》很快在随县洛阳镇创作完成。这个戏在参加首届湖北省青年演员比赛中,获作品创作奖,主演周永芳获表演二等奖。那时全国刚开始实行实名制评奖,创作奖里含编剧、导演、作曲这三项。就是这样一个小戏,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剧种,一个小小的县级剧团,开始在文艺百花园中露出尖尖角!

图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刘正维先生(左)指导笔者戏曲音乐创作

继《赵五娘吃糠》以后,随州花鼓戏的艺术创作进入了前所未有的高峰时期。1984 年随县撤县并市,建立县级随州市。随县花鼓剧团更名为随州市花鼓剧团,剧种也随之更名为随州花鼓戏。领导班子开始动议创作新的剧目。这一回创作的不是小戏,也不是折子戏,而是随州市戏曲工作室主任杨传明先生根据与随州历史文化有关联的楚庄王“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三年不飞、一飞冲天”的真实故事而创作的大型新编历史剧《大鹏歌》。由于创作经费不足,《大鹏歌》初稿完全由我们自己的编创团队立上舞台,我本人担任作曲。这部戏仍然沿袭刘正维老师提出的“以梁山调为主,蛮调、奤调、彩腔为辅”的创作思路完成。该剧公演后,引起省、市文化主管部门的重视,认为此剧总体上是成功的,可望改得更好!市文化局决定拨出经费,特邀省里的专家加盟该剧组。那时我刚担任随州市花鼓剧团团长,就会同局长艾存富先生一起到武汉,聘请省楚剧团导演魏正芳和刘正维教授分别担任《大鹏歌》的导演和作曲,由我执笔。一个目的,就是要把《大鹏歌》这出戏打造成上档次的舞台艺术精品,提升随州花鼓戏和随州市的整体影响力。全团演职人员义无反顾地投入到《大鹏歌》的修改、加工、排练之中。剧团条件十分简陋,没有像样的办公环境,音乐创作就在影剧院后台三楼我的单人宿舍中进行。夏天蚊子多,就点着蚊香驱蚊。屋内烟雾缭绕,师徒二人曲声朗朗,通宵达旦。老师哼,学生写,不时停下来对某个乐句进行讨论推敲,不时为突然蹦出来的优美旋律而兴奋不已。后来,刘老师提议让当时跟我学吹竹笛的段启涛也参与进来,学习戏曲作曲,以培养花鼓戏音乐接班人。一连多少个日日夜夜,苦熬苦干、通宵达旦,终于成就了随州花鼓戏建团以来最好的一部花鼓戏音乐作品。这部戏更加旗帜鲜明地突出了梁山调音乐特色,基本奠定了以“梁山调为主,蛮调、奤调、彩调为辅”的音乐创作格局。该剧在参加1985 年首届湖北省戏剧节汇演中,一举夺得2 金、3 银、6 铜等11 项奖励的好成绩。省文化厅还给《大鹏歌》等剧目颁发了演出百场奖。1986 年,随州市人民政府拨出专款60 万元,对舞台剧《大鹏歌》进行改编,由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拍摄成戏曲艺术片《楚庄王》向全国发行放映。领导班子决定继续聘请刘正维老师担任作曲,并由他老人家亲自带领乐队赴京指挥排练(因那时我在华中师大脱产学习,不能赴京)。导师在京耗时一个多月,高质量完成了《大鹏歌》的音乐录制工作。一个县级市剧团能够在短短几年里取得诸多荣誉,走出一条良性循环、健康发展的道路,实属难能可贵!这与刘正维先生对随州花鼓戏的声腔改革所作的特殊贡献是分不开的!可以肯定说,是刘正维老师奠定了随州花鼓戏音乐发展的基础!

在刘正维老师的精心培养下,在随州,我先后完成了五十多台随州花鼓戏剧目的作曲任务,有戒赌教育的时令戏《赌场深渊》,有宣传计划生育政策和伦理道德的现代戏《三喜临门》,有新编历史剧《古墓花魂》等等,这些戏都曾得过省里很多的奖励。可惜的是,从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开始,诸多因素导致随州市花鼓戏剧团停摆近二十年,导师也没再到随州去过。

1993 年8 月,我有幸成为刘正维教授名下的一名硕士研究生。也是从那一年开始,我的人生命运发生了质的改变。研究生毕业后,湖北省楚剧院领导刘鑫初书记、童润智团长听说我是刘正维老师的研究生,非常高兴地接纳了我,很快解决了我夫妻分居和住房等后顾之忧!

无论在校读书还是进入社会,导师对我的教育和帮助从未间断,从基本作曲技法,到京剧样板戏的创作经验,都是导师一点一滴传授给我的。还教导我许多做人的道理:“遇事不要急躁,三思而行;不要把官位看得太重,得饶人时且饶人,要敢作敢当”,等等都是他老人家平时对我的谆谆教诲!

记得1995 年我刚到省楚剧院工作不久,院党委刘鑫初书记就交给我一出楚剧小戏的音乐创作任务。我很为难但又不敢推辞,心里清楚是省楚剧团在考察我的作曲能力。当时还是欣然接受,但心里却打着鼓。因为我对楚剧这个剧种不是很熟悉。虽然在文革期间,我所在的随县文工团曾经上演过导师作曲的楚剧《追报表》和《一斤二两半》,但也是知道一点皮毛而已,真正轮到自己动笔难度就大了!好在有恩师在,我拿着剧本就到武汉音乐学院找恩师请教去了。刘老师微笑着听完我的创作意图,看了看剧本说:“你找楚剧团管资料的同志复印一些楚剧声腔资料,作为借鉴参考,每一种曲牌和腔体都要会唱,这样写起来就会得心应手。开场可以用应山调!”说着他就照着剧本,对应唱词唱了两句应山调,听起来确实挺好听,也符合剧中人物性格。经导师这么一点拨,我的底气就来了,仅用了几天时间,就完成了我的楚剧处女作——《春梦》。该剧代表省楚剧团参加全省青年演员比赛,主演张虹荣获二等奖。

1998 年12 月底,我被调任湖北省话剧院任副院长主持工作。面对话剧、影视剧等新的工作环境,我对戏曲作曲的前景产生过动摇,认为搞戏曲音乐创作太苦太累,没有报酬不说,还不被重视。我庆幸终于脱离苦海,决定不再干戏曲作曲这一行,开始涉足电视剧、话剧的跨界作曲,一度中断了对戏曲音乐的学习研究。导师对我脱离戏曲作曲专业很是遗憾,经常说,文章千古好,仕途一时荣,官当不了一辈子,只有优秀的艺术作品才能留传后世。五年后,我调任省地方戏曲艺术剧院担任院长,得以继续对楚剧、汉剧、黄梅戏等三大剧种进行系统学习和研究。

2006年初,适逢湖北省举办第八届楚天文华奖评奖活动,全省几十个艺术院团参与角逐楚天文华大奖,获得此次大奖的剧目方有资格参加2007 年11 月在湖北举办的第八届中国艺术节。省地方戏曲艺术剧院,作为湖北省文化厅直属的楚剧、汉剧、黄梅戏三合一院团,责无旁贷,理应出人出戏出作品,在全省要起到引领作用、示范作用。时任省文化厅分管艺术的副厅长李勇看中了红安县楚剧团演出的红色题材楚剧《风雨情缘》,认为剧本基础不错,但需重起炉灶另开张。这种好事就落到了省地方戏曲艺术剧院。剧名改为《大别山人》,编剧宋西庭、导演余笑予、作曲胡继金和我。

首稿,导演给我的任务,只需要拿出一个音乐主题即可,唱腔和情绪音乐由胡继金先生负责。我心里清楚是导演不相信我的作曲能力。几天后,我的主题音乐小样得到了导演认可,这个戏的创作任务就算完成了。因为楚剧这边有导演余笑予等大咖们把控,我比较放心,就把大部分精力放在了黄梅戏剧团的剧目建设上。因黄梅戏剧团组建不久,需要一个创作剧目历练一下刚进团的年青演员。正好中国艺术研究院创作中心副主任王勇(现任国家京剧院院长)手上有一个剧本《英子》,剧中只有五个角色,比较符合我们黄梅戏剧团演员的行当条件。当即我就与王勇先生签约,拿回剧本,准备投入排练。由于剧院经济上十分拮据,拿不出很多资金外请主创人员。我主动承担了黄梅戏《英子》的作曲任务,当然是无偿的。这是我第一次接触黄梅戏,激情满满!当《英子》合成排练时,副院长胡关丰请余笑予先生到黄鹤楼剧场审查剧目。余笑予导演看完戏后未发表任何意见,就对我说了一句话,《大别山人》的音乐以你为主,只要“好听、动情、姓楚”就行!这意味着余导对《英子》的音乐看好,希望《大别山人》的音乐能够超越《英子》。对余笑予导演的安排,我欣然接受,并邀请原唱腔设计胡继金老师一起讨论修改《大别山人》的音乐声腔。创作过程中,拿不准的问题就找导师。剧中有一个叫“憨哥”的角色,用传统【讨学钱调】演唱总觉得缺点什么,我带着疑问去请教导师,导师还专门请来省艺研所原所长方光诚先生一起讨论这部戏的音乐。刘先生说,楚剧是湖北的大剧种,只要是湖北的音乐元素,你都可以拿来所用。然后进书房拿出一本他撰写的《湖北民间音乐概论》,指着上面一首大悟民歌《幸福歌》,说:“道国,你看看,用这首民歌改编成‘憨哥’的唱腔合适不?”方光诚先生接着说:“这首民歌,上世纪七十年代刘老师就把它改编成一首男中音歌曲,名字就叫《幸福歌》,很有名的,影响很大!”这一说勾起了我的回忆,那时高音喇叭确实经常播这首歌,我还会唱呢!但真不知道这首歌的作曲家是我的恩师!我对着民歌、看着唱词,斟酌了一会。这首《幸福歌》太符合“憨哥”的形象啦!后来余笑予导演把这个曲调戏称为“憨调”。在这次与导师的会晤中,还确立了《大别山人》的主题歌——监利民歌《送郎当红军》、插曲《喇叭调》等重要音乐素材,而这些都是导师无私提供的。2007年,楚剧《大别山人》参加第八届中国艺术节,荣获国家文化部第十一届文华新剧目奖,全国总排名第七位,我个人和胡继金荣获文华音乐创作奖。这是我从事戏曲作曲工作以来,首次获得的国家级奖项。

自2003 年以来,我始终坚持在戏曲音乐创作的第一线。先后又创作了随州花鼓戏《公路孝女》《随国金声》《不下马的将军》,楚剧《秋色渐浓》《辛亥人家》《英雄劫》,黄梅戏《月圆中秋》《小乔赤壁》《布衣毕昇》,京剧《大舜》、越剧《烟雨青瓷》、陇剧《苦乐村官》、晋剧《刺赵》、壮剧《赶山》,还有十堰、襄阳、湖南多地的花鼓戏等多个剧种的数十部原创戏曲音乐作品。

我的人生旅途中,刘正维导师对我的恩、对我的情、对我的义,用语言是难以表述清楚的。可以说,没有导师,就没有我的今天!师恩无疆,导师永远活在我的心中,深藏在我的记忆里,镌刻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文化发展历程史册中!

这条路,我还得走下去,导师的嘱托,我还得继续去践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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