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0
石建邦
近代史学界的泰山北斗陈垣先生(1880—1971),一生著述等身,桃李满天下,道德文章为后人钦敬。不过,也许很少有人知道,陈垣先生在文物的鉴赏、保护和收藏方面也寝馈恒久,一生倾注了极大的心力。
本世纪初,山西大同云冈石窟引起国内外人士注意。1902年曾有日本人伊东忠太一行专程来华进行考察研究,但对其开凿年代与开凿者不甚清楚。1918年,陈垣与叶恭绰等人同游云冈,回来后即著文提出云冈石窟的开凿年代为453年(北魏兴安二年),始凿者为沙门昙曜,得到学术界的首肯。
1925年,北平故宫博物院正式成立,陈垣当选为理事,负责文献部,并任故宫博物院图书馆馆长。在他的努力下,从北洋政府手中抢救了差点被废弃的八千麻袋清朝军机档案,为保护古代文献立了一大功劳。而当1926年奉系军阀张作霖准备武力接收故宫博物院时,陈垣与马衡等人奋力抗争。张宗昌一怒之下命宪兵逮捕陈垣,舆论为之哗然,虽当日下午即予以释放,但在家中遭监视达一百余日。对此,陈垣先生泰然处之。
对待古建筑的维修和保护,陈垣先生同样也一丝不苟。北京西城区砖塔胡同东口有一座万松老人塔,为砖砌七级密檐式建筑,是元代开国大臣耶律楚材的老师万松野老的瘗骨所在。该塔虽曾于明万历三十三年和清乾隆十八年两次重修。但由于离闹市太近,且场地狭小,成为摊贩集市之所,杂乱无章,有“豕肩挂檐、酒翁环砌之诮”,使这座重要的古建筑受到很大的破坏。1927年,由任国民政府交通总长关心古代文物的叶恭绰等人发起,集资募修万松塔。陈垣先生对此举积极响应,亲自到砖塔周围踏勘地形,对他们原议的整修方案提出自己不同的看法,并特别画图予以详细说明。叶恭绰等遵照他的意见,对整修方案作了改动。
搜羅古代书画墨迹、金石拓本是陈垣先生一生的爱好,而且与他的学术研究戚戚相关。北京琉璃厂是古玩字画云集之所,垣老暇时常去那里寻觅自己中意的文物。他的朋友中,如傅增湘、章士钊、谭祖任、张宗祥、尹炎武、马衡、沈尹默、简经纶、汪宗衍、柳治徵、徐森玉、顾廷龙等人都精于书画鉴赏,大多又富收藏。陈垣与他们交往,相互交流鉴藏心得,传递文物信息。他的学生中,如台静农、启功、史树青等也都爱好书画,精于赏鉴,常常为垣老提供这方面的信息,甚至“投其所好”送给他几件字画,但他必予以回报。二三十年代任北平图书馆金石部主任的刘先生,常常帮助陈垣搜求金石碑帖,有石鼓文、陈介祺藏陶和诏版、善业泥造像、以及各种道教碑刻、新出墓志拓本等等,供其观赏和选购。除了收藏一般的字画文物外,他又根据自己专业需要,对一般藏家不留意的文物,抱着人舍我取的态度,着意收集了明清以来学者的手札墨迹,尤其象陈献章、钱大昕、戴震、全祖望、章学诚、王鸣盛、王念孙、沈曾植等硕学之士的函札乃至手稿。1947年初,有人携来一幅全祖望的字,先生看了爱不释手,当即以20万元买下。在一封家书中,他谈及此事说:“十年来未购入书画,……此亦所谓还心愿也。须作二万字之文乃能够本。”还有一次,大约在1936年前后,陈垣听说霍邱裴氏珍藏有明末清初大书法家王铎赠给清朝钦天监正汤若望的一幅行书手卷,他极想得到这一手卷。因为汤若望是一位西方传教士,明天启二年(1627年)受葡萄牙耶稣会派遣来到中国,负责清朝的历法制定工作,对康熙皇帝及清政府有举足轻重的影响。故王铎这一手卷不惟有艺术价值,而且也是重要的历史材料。于是,垣老让台静农设法打听,有无转让之意。后来知道,裴氏此手卷已失散多年,不知下落,陈垣为此遗憾不已。陈恒先生的收藏,解放前在辅仁大学进行过公开展览,还印有目录。书画中远有明人陈白沙(献章),近有清末陈兰甫(澧),以岭南名家作品为多。
长期的收藏爱好加上丰赡的史学素养,使陈垣先生在鉴定文物上独具只眼,尤其在字画方面颇得同行的推许。如曾任浙江图书馆馆长、西泠印社社长等职的张宗祥先生,一度珍藏有唐人写经数十卷,又藏有唐人公牍及诗札,是其多年心血所聚,极其珍贵。二十年代中他因一时生活窘迫,无奈之下,只好写信给陈垣,想请他作中人,将这些文物转让给叶恭绰先生。之所以请他作介绍,是因为他“一言之重,不啻九鼎”。二三十年代,胡适正在研究佛教史,某藏家李氏声言欲将所藏部分敦煌写经卷子出让与他。胡适于文物交易此行向来陌生,于是赶紧将出让目录寄给陈垣请教。陈垣仔细研究目录之后,回信提醒胡适切勿上当,并告诉他一些有关文物买卖、经卷鉴别等方面的注意事项。
三十年代,陈垣研究清初著名画家吴历(字渔山)的生平。搜集了一大批吴历书画墨迹的印本,又常去各处观看许多吴历的书画真迹,凭他丰富的鉴别知识看出不少伪品。如一次他与学生启功看到一册吴历的画本,画的水平不低,题为“仿李营邱”,陈垣直截了当地告诉启功:“这册是假的”。原来孔子名字历代都不避讳,只是到了清雍正四年,才下令避讳“丘”字,改作“邱”字。吴历死于雍正以前,是不可能预先避讳的,故此画为赝。这番识断非常精当,使启功先生获益匪浅。
陈垣先生精于书法,书风在米芾、董其昌之间,别有韵致,时人极为推重。启功先生书风受他影响不小。其论书法也中肯独到。笔者曾辑其论书目言论两则,发表于《书法》(1992年第4期)杂志;并撰《闲话陈垣老人与书法》一文,载《历史大观园》(1992年第8期),此不赘。
1971年6月21日,92岁的陈垣先生在北京医院逝世,遗嘱将其4万余册图书、4万元稿费以及所藏文物,甚至他自己的40余枚印章,全部上交国家。国家文物局将他所藏的文物作了妥善处理。(摘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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