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出土元代景德镇瓷器管窥

杨俊艳

在12世纪末叶，蒙古族建立了一支强大的军队，他们历经半个多世纪的浴血奋战，终于把版图从亚洲扩展到欧洲，成吉思汗死后，庞大的帝国分成四个大汗国，由不同的首领统治，长孙忽必烈掌管东方的汗国，迁都燕京，定名“大都”，并以大都为中心，开辟了发达的水陆交通网。从此，大都城不仅作为统一的多民族国家的政治、文化中心而驰名于世，而且还成为了闻名中外的商业大都会。

一、名窑美瓷汇大都

元大都为全国的经济文化中心，因此不仅皇室贵族、文人贤士等纷纷聚居于斯，而且各地的名优特产、珍奇制品等亦均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汇集于此，尤其是荟萃了全国名窑精品。这些瓷器生产于全国南北方的各大窑场，如北方有河北省的定窑、磁州窑，河南省的钧窑，山西省的霍窑等，南方有浙江省的龙泉窑，江西省的景德镇窑等，这其中又以江西景德镇窑最为引人注目。

元代统治者很重视瓷器生产，元世祖忽必烈在他统一全国后的第八年，即至元十五年（1278），便在江南的景德镇设立了浮梁瓷局（景德镇当时属浮梁县，《元史》卷88记载：“浮梁瓷局，秩正九品，至元十五年立，掌烧造瓷器。"）。这是元代在地方上设置的唯一一个掌烧瓷器的官方机构，隶属将作院诸路总管府。由于浮梁瓷局有充足的人力、物力，产品只供应官府，故生产可以不计成本，同时还可拘制其他地区的工匠，从而成为技术力量和手工业生产的中心，制作工艺居于全国领先地位。景德镇瓷器不仅制作精美，技术含量高，而且它还可经由水路很方便地运送到大都来。从20世纪50年代以来，随着北京基本建设而进行的考古发掘的展开，考古工作者在北京城内及郊区县等地发现了一批大元时期景德镇生产的瓷器。在这些珍贵的出土器物中，有许多是前所未见的孤品，这使我们得以对元代景德镇瓷器有更深入地了解。

二、出土情况概览

在北京，元代景德镇瓷器大部分出土于元大都的大型居住遗址、窖藏以及塔基遗址和墓葬中，个别出土于元代地层中。

虽然他们大多数本身并无确切的绝对纪年，但是在与之伴出的其它窑口、釉色的瓷器上有绝对年代或相对年代可考，如已发掘的几处元大都遗址均被压在明初砌建的城墙之下，这些遗址应是元末的建筑。1970年在旧鼓楼大街豁口以东的窖藏中，出土了10件青花瓷和几件影青瓷。在两件影青瓷碗的底部均有墨书八思巴文字，音译汉字为“张”或“章"。八思巴文是忽必烈命国师八思巴仿照藏文字制定的一种蒙古拼音文字，虽正式颁行于元至元六年（1269），但直到泰定二年（1325）才刻成八思巴文字的《百家姓》，并被元政府勒令在全国推行。在瓷器上以八思巴文书写姓氏当亦在泰定二年以后，由此便可判定这批青花瓷器为元代晚期。

1972年于永定门外小红门发现的张弘纲墓出土一件青白釉三足炉。墓主张弘纲在《元史》有传，附其父张禧传后。张弘纲（1237—1301）为元初辅佐忽必烈的重臣，元宪宗八年（1258）追随忽必烈南征北讨，先后参加攻打鄂州、襄樊、沙武口等著名战役，1301年出征八百媳妇国（今泰国北部清迈一带）时战死疆场。其墓志由当时著名书法家赵孟（1254—1322）书写，楷书志文，字迹清晰。结合上述情况，可以判定这件青白釉三足炉的年代下限为1301年。类似出土的有景德镇瓷器的元代墓葬还有铁可（1248—1340）墓及其父斡脱赤（死于1251年）墓等。

此外，后英房元代居住遗址、西绦胡同居住遗址等出土的景德镇瓷器也都为正式考古发掘品，年代确切，具有不可估量的研究价值。

三、名品迭出，元瓷瑰宝

景德镇以其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在宋代就以生产精美的青白釉瓷而闻名天下。元代除继续烧制青白釉瓷外，还创烧出卵白釉瓷、青花瓷、釉里红瓷、青花釉里红瓷、高温铜红釉瓷、高温钴蓝釉瓷等五光十色的瓷器新品种。从北京地区出土的元代景德镇瓷器来看，当时景德镇生产的主要瓷器品种都曾运至元大都，下面介绍几种在北京出土的元景德镇瓷器。

1.青白釉瓷

在元大都遗址和元墓中出土的瓷器和瓷片中，青白釉瓷所占比例较其景德镇窑品种都要大。从北京地区所出各窑瓷器的总数量来看，青白釉瓷的数量也很大，占到了第四位，仅次于浙江龙泉青釉瓷、河南钧瓷、河北磁州窑白釉黑花瓷的数量。

青白釉瓷又称影青、映青、隐青、印青，因其釉色介于青白二色之间，青中有白，白中泛青而得名。青白釉瓷的烧造开始于宋代景德镇，因胎质洁白细腻、胎薄质坚、釉色白里泛青、温润如玉，故还有“假玉器”之称。元代前期，景德镇窑仍然烧制这种白瓷，无论是宫廷还是民间都能见到，而且，它也输往国外。在韩国新安海底新发现的元代沉船中还能看到大量景德镇的青白釉瓷。元代的青白釉瓷无论胎质、釉色、造型、装饰等方面都较宋代有所不同，特别是在制胎原料上，由于采用了瓷石加高岭土的二元配方法，烧成温度得以相应提高，焙烧过程中的变形率有所降低，因而能烧造出颇有气势的大型器物，北京地区出土的数件青白釉大罐、大壶和大炉等可兹为证。但若从出土的总体情况来看，仍是以碗、盘和碟等小型器物为主，同时还出现了一些为适应蒙古贵族生活习俗和宗教信仰的新器形。如海淀区出土的僧帽壶及元初勋贵斡脱赤墓出土的多穆壶等瓷器，造型奇特，具有浓郁的少数民族风格，是研究蒙元民族文化的宝贵资料。

此外，1969年北京西城区定阜大街西口出土的l件青白釉观音像，此像高达65厘米，头戴宝冠，遍体珠玉璎珞雕琢精致，面部塑造生动传神。其制作采用模、琢、捏塑等多种手法，体现了高超的瓷塑水平。这件观音像的出土，还从侧面印证了佛教在元大都的兴盛。

2.卵白釉瓷

元代景德镇窑在青白釉瓷生产的基础上，又创烧出了卵白釉这一白瓷新品种，且很快受到元政府的重视，被采入宫廷。这种白瓷釉中氧化钙含量低，氧化钠含量大，使釉的黏度增大，釉厚而呈失透状，色白微青，近似鹅蛋壳色，故称卵白。一些卵白釉瓷器上常印有“枢”“府”对铭二字，当时枢密院简称枢府，因此陶瓷史上又将此类器物称作“枢府瓷”。从整个北京地区来看，元代卵白釉器物出土的数量尚算丰富，大约有30多件，主要出土于房山区、丰台区和元大都遗址等处。器形都为盘、碗和高足碗等小件器物。总的特征是，胎体较厚，小圈足，足壁厚，削足较规整，但足底无釉，底心有乳钉状突起，足边沿有砂渣。在装饰上以印花为主。如首都博物馆藏的一件卵白釉碗，碗心及内壁均印有缠枝牡丹花纹，口沿下的花间又相对分别印“枢”和“府”二字，纹饰浑厚美观，为卵白釉瓷的代表之作。北京出土的卵白釉瓷，除印有常见的“枢府”款外，还有一件是印着“王白”款的，为国内目前所仅见。

这件“王白”款高足杯，1998年出土于颐和园耶律铸夫妇合葬墓。耶律铸夫妇合葬墓是近年来北京地区发现的保存最完好、规模最大、等级最高的元代墓葬。墓主耶律鑄是元代著名政治家耶律楚材的次子，他崇尚“以儒治国，以佛治心”的思想，曾受元世祖忽必烈的重用，官至中书省左丞相，在元世祖时代有着重要的影响，耶律家族也与蒙古贵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姻亲关系。因而，此墓中出土的这件高足杯也就必然非同凡响。它瓷质细腻，制作精美，可以想见，用它来盛装蒙古贵族喜爱的奶酪、马奶，甚至是“忽迷思”（用马乳制作的酒），该是多么的相得益彰。

3.青花瓷

青花瓷虽然肇始于唐代，但真正成熟却是在元代，尤其是元代中期以后大量生产，并且成为元政府出口中东、西亚等地区的主要商品。目前全世界共有元青花300件左右。为适应外销伊斯兰国家的需要，出口中东、西亚等地的元青花器形以大瓶、大罐、大盘、大碗等大件器物居多，造型饱满厚重。与之相反，北京地区出土的元青花则以觚、碗、盘、高足杯、壶、托盏等小型日用器具为主，形态精巧。

北京出土的这些元青花虽然数量不多，仅占出土各类瓷器的百分之五左右，但大多数为正式考古发掘品，年代确切，因而从它们一出土便受到了非同一般的关注。这批元青花多集中出土于元大都遗址，仅旧鼓楼大街豁口窖藏一次就出土了10件，其中就包括著名的凤首扁壶。除以上所述品种外，元代景德镇还创烧了红釉、蓝釉、釉里红及青花釉里红瓷等品种。但由于这几种瓷器的烧制难度都较大，故产量很少，传世或出土的更是罕见。

四、结语

从以上分析中可以看出，北京地区出土的元代景德镇瓷器基本上包括了其所生产的主要釉彩品种，但这些品种所占的比例极不均匀，器物数量最多的是青白釉瓷;其次是卵白釉瓷;此外，青花瓷和釉里红瓷也有一些，而青花釉里红、高温铜红釉瓷等则未见有器物出土。此种情况不仅与景德镇生产的实际情况相吻合，而且还说明了白釉瓷在元大都很流行，它可能与“元俗尚白”有关。（摘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