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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愉庭"与过云楼顾氏——从故宫博物院藏董其昌《仿黄公望山水》卷说起

时间:2024-05-20

◇ 林梢青

"愉庭"与过云楼顾氏
——从故宫博物院藏董其昌《仿黄公望山水》卷说起

◇ 林梢青

2016年末,富阳公望美术馆开馆展《公望富春—名画回故乡特展》中,展出了一件故宫博物院藏董其昌《仿黄公望山水》卷(图1)。此卷为纸本墨笔,纵25.7厘米,横207厘米。卷尾有董其昌自题:“丙辰首春写黄子久笔意。时有明州闻尚书家藏子久图,客以见授,因略仿之。玄宰。”并钤白文“董其昌印”。丙辰为明万历四十四年(1616),董其昌时年六十二岁。

卷后有两段题记,作者均为“芰青”,落款一为“宣统三年辛亥十月芰青记于沪上”,一为“己未雪窗芰又记”。第一段题记中说到:“此卷乃粤友颜韵伯所赠,余欢喜无量,因以王石谷《鹊华秋色》相报。今年春,余被命监湘,未几以疾乞假,就医海上,乃携此卷并作西湖十日之游……”颜韵伯,即颜世清(1873-1929),广东连平人,善鉴赏,收藏颇富,苏东坡《寒食帖》为其旧藏。芰青,即杨士骢(1870-?),安徽泗州人,曾任候补四品京堂、湖南财政监理官、山西盐政使等职,为晚清北洋大臣、直隶总督杨士骧八弟。与袁世凯系亲家,其子杨毓珣娶袁世凯三女袁叔祯(袁静雪)为妻。

画心首尾的近二十方收藏印中,还留下了数位收藏家的收藏印。“春草堂印”“曾流传在钱塘王蒙泉春草堂”“蒙泉秘笈”“王氏春草堂珍藏书画印”,即清道光时期收藏家王养度,字蒙泉,斋名蒙泉书屋、春草堂等,浙江杭州人,富藏书画“王礼治印”“检叔”,即清乾隆嘉庆年间收藏家王礼治,字检叔,浙江杭州人。最为人所熟知的一方收藏印,应为本卷画心起始处的朱文“顾子山秘匧印”。顾子山,即有“江南收藏甲天下,过云楼收藏甲江南”之称的苏州过云楼主顾文彬(1811-1889)。下方另有一枚“愉庭审定”白文印(图2),愉庭,即金石学家、收藏家归安吴云(1811-1883),(图3)。可知此作曾为顾文彬所藏,并经吴云审定。

吴云与顾文彬同庚,是有四十年交谊的密友,晚结姻亲。从《过云楼日记》《过云楼书画记》《两罍轩尺牍》可知,二人关系极为密切,交流内容几乎无所不包,涉及政务、鉴藏、家事种种。尤其是在金石书画等古物鉴藏上,二人嗜味相投,且顾文彬颇为看重吴云的建议与意见。苏州博物馆《烟云四合—清代苏州顾氏的收藏》中正在展出的南京博物院藏顾沄《怡园图》册,苏州市档案馆藏胡芑孙、任薰《吴郡真率会图》卷等作品,亦是重要见证。

一、关于吴云改号“愉庭”的时间

俞樾撰《江苏候补道吴君墓志铭》说:“君讳云,字少甫,姓吴氏,自号平斋,晚年曰退楼,又曰愉庭”〔1〕,相较而言,“平斋”“退楼”比“愉庭”更为人所熟知。在顾文彬的《过云楼日记》里〔2〕,“退楼”从同治九年(1870)正月初五出现,加上“平斋”“愉庭”等,吴云总共“出场”竟有百余次之多(图4)。

日记中首次出现“愉庭”是在光绪五年(1879)四月十九日:“䍩闲与愉庭公请新署皋台沈彦徵,作陪者香严、仲复与余也。”但廿八日、三十日提到吴云时,顾文彬又使用了“退楼”:“退楼请沈彦徵,邀余与仲复、香严、季玉作陪。”“余与幼亭请沈彦徵廉访,邀仲复、季玉、退楼作陪。”直到八月十九日,日记中才再次出现“愉庭”:“午刻,赴愉庭招饮,坐客李香严、彭讷生、沈仲复、潘䍩闲、吴谊卿。”而顾文彬频繁以“愉庭”来指称吴云要从九月初九开始:“在怡园举真率会,午刻入席,到者李香严、吴愉庭、潘䍩闲,不到者沈仲复(因姐病剧)、彭讷生(扫墓)。席散后,胡岫云来画照,香严、愉庭各画墨骨一纸。”〔3〕此后,“退楼”、“平斋”只是偶见。

但吴云改号的确切时间其实是在四年前的光绪元年(1875)。上海博物馆藏丙子年(1876)《吴云端午即景图》轴中,有一方“退楼乙亥以后号愉庭”的朱文印,款识为“愉庭吴云”〔4〕。乙亥年即光绪元年(1875),吴云时年65岁。

吴云还请山东潍县篆刻家王石经(1831-1918)刻过两方“退楼乙亥后改号愉庭”(图5)和“乙亥改号愉庭”(图6)的白文印,收录于《西泉印存》〔5〕。可见,吴云是在光绪元年(1875)65岁时由“退楼”改号“愉庭”的。

吴云作品中的印鉴款识亦证明了这一点。在同治十三年(1874)的《钟大士入朝勤谏图》中,题款为“同治甲戌秋八月退楼老人戏作并题,时年六十有四”,钤印“吴云私印”“平斋晚号退楼”〔6〕。而乙亥年对联“自拂烟霞安笔格,独开封检试砂床”中,落款已是“乙亥暮春,愉庭吴云”,只是钤印依然为“吴云私印”“平斋”〔7〕。据此推测,吴云在乙亥春已正式使用“愉庭”一号,但印章或要出现得略晚些。

图1 [明]董其昌 仿黄公望山水卷 25.7cm×207cm 纸本墨笔 故宫博物院藏

此后,吴云主要使用“愉庭”一号,但也混用“平斋”。在光绪七年(1881)《辛巳年销夏随笔》中,他以“愉老人”自称,使用的印章有“吴平斋”、也有“愉庭”“吴云愉庭”“愉庭翰墨”、“辛巳年愉庭七十一岁”等,但并不见“退楼”(需要进一步搜集资料证明)〔8〕。

关于“愉庭”印,目前所见有“吴云愉庭”〔9〕“退楼乙亥以后号愉庭”〔10〕“退楼乙亥后改号愉庭”〔11〕“乙亥改号愉庭”〔12〕“愉庭吴云”〔13〕“愉庭翰墨”〔14〕“辛巳年愉庭七十一岁”〔15〕“愉庭吴云审定”〔16〕“壬午年愉庭七十二岁”〔17〕“愉庭审定”〔18〕“愉庭心赏”〔19〕等。

二、吴云与顾文彬的四十载交谊

苏州博物馆近期的“烟云四合—清代苏州顾氏的收藏”展,展出了南京博物院藏顾沄《怡园图》册,为光绪三年(1877)春怡园落成后,顾文彬请顾沄绘下的园中景致。其中,“岁寒草庐”一景由吴云对题,吴云称顾文彬为“艮庵老哥亲家”,提到“念我二人订交四十载,今各逍遥林下,望衡对宇,晨夕过从。白香山诗云,早为良友非交势,晚结嘉姻不失亲,殆为我二人咏也。”落款“六十七岁同庚姻如弟吴云并识于金石寿世之居”。这段作于“光绪三年岁在丁丑夏四月”的题记,简明扼要地概括了二人的关系。

同时展出的苏州市档案馆藏胡芑孙、任薰《吴郡真率会图》卷,另有一段涉及二人关系的吴云题记。吴云称顾文彬为“怡园老哥亲家大人”,写到“重提四十年前事,各抱平生志未酬”。这段题记作于壬午年(1882),吴云和顾文彬已72岁。

图2 “顾子山秘匧印”与“愉庭审定”

图3 吴云像

图4 过云楼日记中,频频出现有关吴云的记录

尽管两段题记中的“四十年”“四十载”是虚指,但由此推算二人很有可能在道光年间三十岁前后已经订交。同时,二人又有姻亲关系,吴云长孙吴幹臣娶了顾文彬长孙女顾麟保为妻。

在《过云楼日记》中,顾文彬除了记录自己频繁写寄家信的信息,所记写给吴云书信的频次也非常高,常常几日便有一封。从日记中略载的信札内容看,二人交流涉政事、家事、收藏雅趣等,而从吴云《两罍轩尺牍》中四通致顾子山观察的信中可见,书画品鉴、古物鉴藏乃是其中重要内容之一,有三通信都大篇幅有关于此。

吴云在一通信中说:“巨师《万壑图》卷昔年在许信臣姻丈舟次匆匆一见,未及细审,至今向往。此李寄云故物,后为信丈所得,实一玮宝。庚申兵乱失去,信丈常常念之,且亦知在某大令处。去年乐泉说起,弟曾属其于家书中详述,今为老亲家所得,闻之快极。他日有妥便,望寄来重读,弟当作一长跋以定米书之聚讼。”〔20〕

巨然《万壑图》卷为过云楼所藏,顾文彬在同治十三年(1874)六月廿六日的日记中写道:“《书画舫(书中作‘坊’,疑为误)》载巨然《海野图》,有米元章题长歌,与余近得巨然《巨壑图》后贾似道所题同,乃知秋壑抄录米诗,其字亦用米法。然卷中诸名人皆指为贾秋壑自题诗,不知出自元章。甚矣,博古之难也!”〔21〕

吴云在信中谈到的即为顾文彬所指,并希望作一长跋对此争论下一定论。

又如,顾文彬在光绪六年(1880)十月廿二日的日记中说:“以二百元得仇十洲《瑶台清舞》卷,汪鉴斋之物,其子铜士让出,托潘季玉宛转得之,此物求之已十余年矣。”〔22〕

而吴云在信中亦对此作有所评价:“昨奉示并仇实甫二卷,一《仿贯休罗汉》、一《洛神》皆系的真之迹,而《洛神》尤为书画双绝。可宝可宝!《瑶台清舞》在过云楼中亚于《蓬莱仙奕》而居于诸仇迹之上,特为加跋题字,用已退羊颖书,尚有六朝人遗意,法眼许之否?卷中先后题咏尽是胜国名流,推雅宜山人书为第一。王弇州论有明书家,首推祝允明,次则谓文衡山与雅宜山人可以并驾齐驱,则当日山人之声价品次亦可知矣。此《观舞赋》尤为清逸古秀,令人拜倒。三卷均缴上,《洛神》一卷明春尚欲借摹也。”〔23〕

顾文彬在《过云楼书画记》仇十洲《瑶台清舞图》卷一条中,谈到了吴云信中所提到的跋:“亲家吴退楼跋,既记其缘起矣,余尤叹当日九畴棐几斋中,瑶台清舞,不过名士风流耳。……泚笔卷端,告两家子孙,毋忘一重公案云。”〔24〕

吴云还在信中谈到对顾文彬即将开始的收藏著述的建议,以内容推断,其所指极有可能就是《过云楼书画记》:“兵燹以后,东南巨迹我二人所得不少,尊处愈多,惟中间尚有致疑可商之件,将来似必归弟审确而后入录。务使此书一出,有识者击节称赏,叹为一代必传之书,驾《消夏录》《书画舫》而上之,方为墨林快事。抑鄙人更有进于左右者:前人金石书画之书每多记其所见,未必尽出家藏,今我二人专记篋衍中珍弆之品,他家之物概不羼入,故选择尤不可不精且慎也。”〔25〕

顾文彬在光绪八年壬午(1882)秋完成《过云楼书画记》,不过数月后[光绪九年(1883)正月十一日],吴云过世,时年73岁。以信中所言,加之二人数十年的书画交流,吴云定当见证、甚至极有可能参与了此书的酝酿、写作与完稿。

日常往来中,二人关于书画古物鉴藏的交流亦在《过云楼日记》《过云楼书画记》中多见。如顾文彬在同治十一年(1872)七月三十日的日记:“从退楼处借到王虚舟大楷书《桃花源记》屏十二幅,用油纸映摹,从昨日起至今日傍晚始毕。”顾文彬还常请吴云为自己的藏品考据、题跋,并为意欲购买的古物掌眼、估价。光绪四年(1878)九月初一日:“余携米题褚《兰亭》墨迹,托退楼题跋。”初十日:“褚《兰亭》墨迹卷、宋拓《十三行》小册,退楼皆题就送来,考据甚精,小草亦精绝。”光绪五年(1879)正月廿二日:“往晤吴退楼,以潘孚之携示之汉玉琴拂柄请其赏鉴,估值五十元,然与索价相悬数倍矣。”〔26〕

书画记中还可得知,顾氏父子与吴云也相互赠予、交换作品,过云楼中有不少吴云旧藏。如《朱文公<周易系辞本义手稿>》卷:“壬午二月四日,余姻吴愉庭取‘假年学易’之义,持赠此卷,为儿子承寿。……在抱罍室日,何蝯叟同年尝为跋尾,果如所言:’华亭张氏藏有《谦》《随》二卦手稿。’倘乱后尚未毁失,文字有灵,吾与承他日其庶几遇之。”〔27〕“抱罍室”为吴云斋名之一,何蝯叟即何绍基(1799-1873)。可知光绪八年(1882),吴云将此卷赠予顾承作为生日贺礼,同年在其书斋,何绍基在卷后作跋。此作今藏北京故宫博物院。

图5 《西泉印存》中的“退楼乙亥后改号愉庭”和“吴云私印”

图6 《西泉印存》中的“乙亥改号愉庭”

又如《魏文靖<文向帖>》卷:“旧为太仓王颛庵相国所藏,今归两罍轩,子贞、信臣、平斋皆有题跋。承儿心爱是卷,以汉铜官私印四十纽易得之。”〔28〕两罍轩亦为吴云斋号。可知此作为顾承用汉铜官私印四十纽从吴云手中易得,后有何绍基、许乃钊、吴云题跋。此作今藏上海博物馆。

再如《傅青主书画》卷:“余于平斋两罍轩中见之,灸色形面。平斋靳曰:‘是希代珍,须以君家宋拓大字《麻姑碑》易。’恐其悔,亟如所请。有毛意香及平斋长跋,又李苏邻录屈悔翁题先生画诗凡五首。”〔29〕顾文彬在吴云家中见到此作,极其珍爱,因其珍贵,吴云要求以宋拓《麻姑碑》交换,唯恐他事后反悔,顾文彬急切地答应了。

图7 吴云题胡芑孙、任薰《吴郡真率会图》引首,苏州市档案馆藏

这些交流都基于吴云当时在金石书画界的威望(需进一步搜集资料证明),顾文彬十分看重吴云的意见。在《过云楼书画记》自序中,提到最为钟爱却先于自己而去的三子顾承时,顾文彬说:“承少时业从余友徐江帆、程序伯游;甫成人,何子贞、吴退楼亟称其书画。余学焉而无所成,为负先子,幸其能弥余憾焉。”〔30〕何子贞,即何绍基;吴退楼,即吴云,可见此二人对顾承的赞赏,顾文彬尤为看重。在他看来,吴云是当时全国金石书画界风头最盛的人物之一,《哭三子承诗四十首》中的第三十一首,他写道:“玺爱周秦章爱汉,旁搜印记到泥封。陈吴南北争雄长,畀汝区区作附庸。陈,陈寿卿;吴,吴退楼。”〔31〕陈寿卿即晚清山东潍县的金石大收藏家陈介祺(1813—1884),顾文彬以“北陈南吴”来称呼这两位南北收藏界的巨擘,可见吴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这也是他心悦诚服地求教于吴云的根本原因。顾文彬在同治十一年(1872)八月十五日记录:“致退楼信,楷书近作横幅一张。”〔32〕,《两罍轩尺牍》中有一封信,很有可能就是吴云对这封信的回复,吴云说:“……惠赐大著横幅谨已领悉。伏读尊作,风格苍老,嗣响唐音,而一种清隽之气,求之古人,惟高青邱可与抗席,余子不足数也。佩服佩服!”

但他笔锋一转,又对顾文彬的“询商笔法”给出了下面的意见:“窃意晋唐以来各书家凡得盛名者,未有不精熟行草书。盖篆、分、真、楷,皆有间架依傍,在中人之资,力学有年,便可得其髣髴。独行草书寓规矩于变化之中,运神明于章法之内,分行布白,意在笔先,然后一气呵成,心手斯畅。此古人所以有‘匆匆不及作草书’之说也。尊书于楷则专精久矣。愚意请将案头欧褚诸楷帖暂束高阁,公余另取鲁公《论坐帖》、林藻《深慰帖》,每日各临一通。兴到杂取二王草书、永师千文等帖随意浏览,再取两京碑碣,随大小日临数十字,撷其古趣,助我腕力。尊书学力本深,再加博取之功,只须一二年,岂但凌跨侪辈,定可独步江东矣。倘执唐贤诸楷帖株守不变,即使积久功深,诣臻极至,亦不过在院体中高膺冠军之号而已,非书台之能事也。”〔33〕

吴云认为,顾文彬必须在行草上下功夫,否则即便楷书功力再深,也很难更进一层。可见,吴云不仅是顾文彬书画鉴藏上的知交,也是顾文彬的求教对象。顾文彬甚至将吴云刻的拓片作为礼物送给重要的官员,《过云楼日记》同治十一年(1872)正月十一日:“送中丞礼八色,收五色:唐六如画屏四幅,刘石庵、梁山舟字册各一本,金冬心梅花卷一件,退楼刻双钩《虞恭公》一本,鱼肚四片。”〔34〕

图8 胡芑孙、任薰《吴郡真率会图》,从左依次为顾文彬、彭慰高、沈秉成、吴云、潘曾玮、勒方锜、李鸿裔,苏州市档案馆藏

三、风雅尾声的真率会

光绪初年,顾文彬、吴云等人轮流在各自园林中举办真率会。在相关记述最为详尽的《过云楼日记》中,“真率会”一名的确切记录始见于光绪五年(1879)二月初六日:“巳刻,赴退楼真率会,同席勒少仲、李香严、潘䍩闲,惟沈仲复因患痔未到。”〔35〕关于真率会,近年来颇有文章予以讨论,如刘荣华、陆奕《湖州鉴赏家吴云、沈秉成与吴门真率会》、沈慧瑛《风雅吴郡真率会》等。苏州市档案馆藏胡芑孙、任薰《吴郡真率会图》卷正是当时的雅集证物,图中为顾文彬、彭慰高、沈秉成、吴云、潘曾玮、勒方锜、李鸿裔(图8),卷前为吴云题引首(图7),有六家题记。其描绘过程也在《过云楼日记》中被记录,光绪五年(1879)十一月廿三日,顾文彬请勒方锜将其中一份图送交吴云,“愉庭嫌己照之瘤太大,玉泉面色太红,嘱余送令略改。”〔36〕

顾文彬在卷后题记中写道:“同人之举斯会也,坐无杂宾,肴止五簋,位以齿序,酒随量饮,礼数不拘,弗流放诞,莊谐并作,弗涉讥弹,酒阑之后,继以品茗,各出法书名画,互相欣赏,此会中之大较也。”

相关雅集在怡园、听枫山馆、耦园等众人园林已由来多年。如《过云楼日记》光绪元年(1875)五月十一日:“吴退楼邀饮,同席者李香严、杜小舫、陆存斋、潘玉泉,观存斋携示东坡行书《昆阳城赋》卷、吴渔山《春耕烟》卷、宋刻四家帖。”六月初一日:“午刻,偕香严至杜小舫寓,并吴退楼同赴张子青招饮,坐有沈仲复、潘季玉,在远香堂设席。余亲携巨然去,子青留观,子青亦出黄子久山水、梅道人山水、山谷小像轴、徽宗《竹禽图》,皆绢本。王叔明山水轴、钱舜举山水卷,皆纸本,见出皆真迹也。”光绪三年(1877)二月廿七日:“吴退楼、杜小舫招饮,并嘱各携书画数种共相欣赏。坐客沈仲复、李香严、陆存斋、吴清如、潘季玉与余共六人。余携宋拓《十三行》两种,并梁少甫所押赵松雪书《秋兴赋》卷,此外各人所携者,瑕瑜互见。然此种雅集已不可多得矣。”〔37〕

光绪八年(1882)十二月十九日,由顾文彬作主人,移樽吴云两罍轩,众人纪念东坡诞辰,不料却是顾云彬与吴云的永诀。次年正月初五,顾文彬在午后出门,见到吴云之子吴承潞,此时吴云已病重数日,他不禁担心“愉庭体素弱,余窃忧其不能支矣。”十一日午刻,他前往探望吴云,却发现老友已于巳刻离世,“登堂一恸而归。”〔38〕

顾文彬与吴云为同庚,加之顾承过世不过数月,爱子、挚友的接连过世使他极为伤痛,亦心灰意冷,他为吴云写下挽联:“棣蕚联盟,卅年以外,柴桑偕隐,半里之遥,耆英会觞咏婆娑,记东坡生日相逢,顿成永别;箕裘绍业,八世大昌,金石名家,千秋不朽,书画禅尘凡解脱,乘西域慈云而往,何啻长生。”〔39〕二月初二日,真率会中人公祭吴云。同年岁末,顾文彬在日记中写道:“自承儿殁后,余古玩之兴索然已尽。”他将数件珍藏售出,“终年出入,如此而已”。〔40〕而真率会也不复当年盛景。诚如顾文彬在《过云楼书画记》自叙中所言:“书画之于人,子瞻氏目为烟云过眼者也。”〔41〕烟云过眼,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

责任编辑:刘光

注释:

〔1〕《春在堂杂文》,俞樾撰,清光绪二十五年刻春在堂全书本,四编卷三,第255页。

〔2〕《过云楼日记》(点校本)为顾文彬在清同治七年至光绪十年的日记,以自然年度分卷,共分十五卷,其中同治九年至光绪六年为顾氏手录,光绪七年至十年原稿现藏上海图书馆,为瞿济沧抄录,并有所删改。苏州市档案局(馆)、苏州市过云楼文化研究会编,《过云楼日记》,文汇出版社2015年版。

〔3〕《过云楼日记》(点校本),苏州市档案局(馆)、苏州市过云楼文化研究会编,文汇出版社2015年版,第493页、第494页、第496页、第497页。

〔4〕《中国书画家印鉴款识》,上海博物馆编,文物出版社1987年版,第437—439页。

〔5〕《西泉印存》,王石经著,陈进整理,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2014年版,第32页、第10页。

〔6〕《钟馗勤谏图》轴,上海敬华2005秋拍,Lot1266。

〔7〕《行书七言联》,浙江其利2013秋拍,Lot0256。

〔8〕《吴平斋销夏随笔册》,西西泠印社2016秋拍,Lot2744。

〔9〕《董其昌山水卷》题跋,庚辰(1880),上海博物馆藏。

〔10〕《吴云端午即景图》轴,丙子(1876),上海博物馆藏。

〔11〕《西泉印存》,第32页。

〔12〕《西泉印存》,第10页。

〔13〕《吴云端午即景图》轴,丙子(1876),上海博物馆藏。

〔14〕《吴平斋销夏随笔册》,西泠印社2016秋拍,Lot2744。

〔15〕《吴平斋销夏随笔册》,西泠印社2016秋拍,Lot2744。

〔16〕杨补怀古图咏册藏印,上海博物馆藏。

在调研中我们发现,很多村干部是50多岁的中老年人,缺乏活力,主要原因是村干部待遇比较低,难以吸引有思想、有活力的年轻人,而农村的未来需要年轻人引领,培养一个懂乡村实际情况,能干实事、能够扎根的村干部是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需要时日。

〔17〕胡芑孙、任薰《吴郡真率会图》卷,苏州市档案馆藏。

〔18〕董其昌《仿黄公望山水》卷,故宫博物院藏。

〔19〕吴昌硕刻;刘荣华、陆奕,《湖州鉴赏家吴云、沈秉成与吴门真率会》,《收藏家》,2013(4)。

〔20〕《两罍轩尺牍》,吴云著,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第二十七辑,卷七,文海出版社,第493-494页。

〔21〕《过云楼日记》(点校本)第304页。

〔22〕《过云楼日记》(点校本)第519页。

〔23〕《两罍轩尺牍》第497页。

〔24〕《过云楼书画记》,江苏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第120页。

〔26〕《过云楼日记》(点校本)第193页、第475页、第476页、第486页。

〔27〕《过云楼书画记》第9—10页。

〔28〕《过云楼书画记》第11页。

〔29〕《过云楼书画记》第149—150页。

〔30〕〔41〕《过云楼书画记》第1页。

〔31〕《过云楼书画记》第192—193页。

〔32〕《过云楼日记》(点校本)第196页。

〔33〕《两罍轩尺牍》第491—492页。

〔34〕《过云楼日记》(点校本)第161页。

〔35〕《过云楼日记》(点校本)第488页。

〔36〕《过云楼日记》(点校本)第499页。

〔37〕《过云楼日记》(点校本)第352页、第354页、第436页。

〔38〕《过云楼日记》(点校本)第537页。

〔39〕《过云楼日记》(点校本)第537—538页。

〔40〕《过云楼日记》(点校本)第54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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