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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里笔记:客来茶当酒

时间:2024-05-20

荆歌

老同学

终于借地区师范几位师生的相聚,把左舒他们请到了会客厅。

我和左舒不仅是同学,我们还是少年时代的玩伴。那时候我们都是随父母下放到了吴江的一个农村小镇上,在屯村那个一丁点大的地方,几乎天天都要见面的。在我眼里,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子。她大我两三岁,那时候,虽然常常厮混在一起,她却肯定不把我放在眼里。

1970年代末,我们同时考进了那所花园一样美丽的学校,只不过我们并不同窗,她在文艺班,我在中文班。有时候,我们是会在校园里相遇的。毕业的时候我们才20岁左右,再次相见,已成花甲老人了。她有很多白发,却丝毫不减其美丽。

那是在一个婚宴上,她端了酒杯走到我这一桌上来,带给我难言的惊喜。然后我们的交往就开始多起来了。她那很有趣也很有才华的老公,也是我们一届的,和她同班。老庞肯定不认识我这个同学,但是我们当年都认识他,因为他父亲是地师的校长。

今天的“荆歌会客厅”,我在发朋友圈的时候,故意把“荆”字裁掉了。庞健左舒夫妇,还有陈剑荣,他们都是当年文艺班的同学,他们的班主任老师张志琳也一起来了。还有两位,是那时候英语班的老师夫妇,还有一位善歌的美女,她的表姐竟然是谢烨。不知道谢烨的人,总应该知道顾城吧。

弹琴唱歌,成了今天的主题,会客厅的钢琴,终于成了最重要的道具。我们通过大家熟悉的老歌来怀旧,在歌声中找到了青春和温暖。后来我们在老街上漫步,我们觉得这样的年纪,和这样的同伴,才是与古镇最和谐搭调的。古和老,它们的沧桑凋敝之下,有着怎样的繁华绚丽,只有走到山重水复处,才能深刻体会到。

我和陈剑荣在吴江文化馆做了十年同事。那时候我还没有结婚,经常去他家,也是像今天一样弹琴唱歌。钢琴上常常是放了一瓶白酒,我们不时拿起来喝上一口。夜很深了,再不能以琴声歌声打扰邻居,我们就坐到阳台上,两个人傻傻地看天。我们相信,只要一直看一直看,就总有一天能够看到外星人。我们坚信在这样辽阔的夜空中,是一定有天外来客悄悄地飞来飞去的,熟睡的人们又怎能将它们发现!

☉ 会客厅的歌声

黎里古镇的街道上,今天依然人影稀少。我一向认为,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是完美的。无论往哪里看,都会觉得房屋、桥梁、树木,它们的构成是无懈可击的。现在这街道上,点缀着一些头脑里装满了往事和歌声的人,他们和风景融合,也成为风景。我想起“移步换景”这个成语,观景如此,人生不也是如此吗?我忽然变得有点喜欢上了老年,就像我这么纯澈地爱着这个古老的镇子。

夏日凉爽

昨天天气真好,天蓝蓝的,很透明,是一种夏日特有的凉爽。因为疫情防控憋了好几个月,会客厅闭门谢客。这次雅集就似乎显得异常开心。老同学陈剑荣带了两盆他自己种养的微型盆栽送我。他是一位作曲多次获大奖并能写总谱也能指挥大型乐队的音乐才子,钢琴教学更是桃李满天下,而且精通园艺和烹饪,还会织毛衣和裁剪缝制呢大衣。他的新婚之夜,我和另一位音乐家朋友朱依东就睡在他的洞房里,新娘睡床上,我们仨睡在地板上。庞健左舒伉俪已经是第三次到会客厅做客了,他们也是我苏州地区师范的老同学,只不过他们都是学音乐的。左舒小时候是我父母的学生,也是我童年的玩伴。她大我几岁,经常出现在我家里。那时候她完全不知道,在我心里,她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孩,她就是我的女神。直到今天,她虽然有了白发和皱纹,在我看来依然还是很美。庞健跟我的关系,因此有点复杂,他既是我的姐夫,又是我父母学生的丈夫,又是我的同学,又是我读师范时校长庞学渊先生的公子。他曾经是一所艺校的领导和老师,苏州地界上那些唱京剧锡剧越剧沪剧昆曲评弹黄梅戏金铃塔以及民歌美声通俗歌曲说相声演滑稽戏的,很多都是他的学生。庞健很帅,但是他总说他的叔叔那才是真帅。他叔叔是庞学勤,确实是帅的,是孙道临王心刚那一辈的电影明星,曾经是长春电影制片厂的领导。我少年时代就知道世界上有两大美男子,一是王心刚,另外一个就是庞学勤。我在地摊上买过很多电影明星照片,有周璇白杨王丹凤于蓝上官云珠,也有庞学勤。

老同学聚首,不仅有往事可以嗑瓜子一样越嗑越香欲罢不能,也有旧日情怀可以如喝茶一样回味无穷。更能够唱起来嗨起来,伴着钢琴唱,也来无伴奏合唱,把和声玩得不亦乐乎。我的学生俞虹也是音乐老师,她是一个年轻的声部哈。

钱芳沈嫣两位美女,十多年来一直都是我隔三差五厮混在一起的好朋友,我们只要在一起,无论吃饭还是打牌还是K歌还是旅游,都开心得忘却人间烦恼。我们经常开玩笑说,能保持这么多年友谊,原因就在于除了一件事不干,其他什么都干。钱芳现在有点忙,担任着三家幼儿园的园长,相聚少了,昨日的聚会,竟有隔世之感。

在黎里,这个日子的主题似乎是音乐,因此另外两位朋友周浩锋和徐英倒像是成了看客。他们也都是我的学生,浩锋是吴江区作家协会主席,徐英是资深的心理咨询师。我之前一直对心理咨询师这个职业有些偏见,总以为跟推销保险和传销类似,真是抱歉。跟徐英认真深入讨论了一些问题,才发现她非常厉害,许多想法都在我认知之外,让我很是折服。国人有心理问题的太多了,心理疾病造成了巨大而秘密的痛苦却无法自拔。而我们的心理医生,特别是靠谱的心理专家又实在太少了!

逛街的时候,路遇淑赟,原来她的女儿也曾经跟陈剑荣学过钢琴。她让我们一定要去新开的LILI咖啡馆喝一杯。这是一家网红咖啡馆。在古意盎然的楼上喝了一杯咖啡,感觉天更蓝更透明了,这个夏日的凉爽,也更让人感到惬意了,从皮肤到心都舒服。

李云

李云在《钟山》杂志得了一个短篇小说奖,大家都很高兴。有媒体报道说,这是吴江作家获主流奖项的一个零的突破,好像说得没错。其实早在几年前,我就在不同的场合说,今天吴江的文学创作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的。尼楠、李云,还有吴江作协主席周浩锋,他们的小说写作,已经走上文坛,在全国都有了一定的影响。这样的局面,吴江之前是没有的。不过他们也没有遇上好时候,现在的文学,早已没有了1980年代的辉煌,跟1990年代也没法相比。那时候文学受公众的关注度,是今天的年轻写作者无法想象的。苏童、叶兆言他们成名的时候,就是像娱乐明星一样,走到哪里都是焦点,都是新闻。陆文夫的小说,还曾经被附在红头文件后面转发,让全党干部和群众学习。名气不那么大的作者,发表了几篇文章,工作和生活待遇都会发生很大变化。要是李云这样的成绩放在十年前二十年前,那可能就是她人生的高光时刻,一下子红起来了。好在对于写作,李云们也并不太在乎名利,在乎也没用。他们更多的是出于热爱,工作之余,写点东西,探秘人性之善恶复杂,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表达出来,这是能够获得内心的充实和幸福的。李云获了奖,她的小说集又刚出版,我就建议,到黎里古镇,就在我的会客厅举行一个新书首发式吧!浩锋作为吴江作协主席,他当然觉得很有必要,也是作协应该做的事。老徐一直对李云关爱有加,所以他们两位操心不少,昨天特意过去黎里,看现场,找好吃的饭店。老钮则热心地在湖边安排了晚餐,提供好酒。“太湖雪”门店的楼上,有一个小型会议室,胡毓芳早就表示,可以提供给我随便使用。李云的新书首发,应该是这个会议室的第一个活动吧,胡总当然也很高兴,非常支持,特意吩咐了兰兰与广告公司对接,帮助把会场布置好。

☉ 李云新书发布会

这个活动放在黎里,我认为是很有意义的。近代以来,吴江最有影响力的文化名人,非柳亚子莫属。黎里是柳亚子的故乡,也是当年南社活动的主要基地。我们今天总是说在文化上要继承发展,继承什么?想一想就会明白。而在继承的同时,发展尤为重要。不发展,就没有我们,我们就无法在历史上留下身影和足印,后人就看不到我们。我们白活事小,愧对古人和后人,那就很窝囊了。每一代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活在一方乡土,总得留下些什么。我们在文化上精神上,能够留下些什么呢?能为传统注入一些什么样的灵魂?不能像柳亚子们一样,原因是我们“不能”,那也就无憾。如果是因为我们“不为”,那就会被后人瞧不起。当然了,我们写作,我们做一些与文化相关的事,也并不见得一定有什么深文大义,主要还是喜欢。古往今来那么多的文人,在文化上的建树,绝大多数也都是出于热爱,流芳百世并非主观意志。今天的文化格局,已经完全不同于以往,但是继承发展的原理没变,无论主观还是客观,都在人类生生不息的轨道上运行,推动着时代前行,或者说是被时代裹挟着往前走。我们所做的事情,快乐了我们,鼓舞了我们,充盈了我们的内心,也充盈了这个时代。有时候我们的脑子里出现一点幻象,仿佛我们做得比前人好了,甚至还超过了他们,那么我们就更加快乐充盈了。觉得自己活得更踏实也更有意义了。

座谈会

这是今年最冷的一天,虽然没有风,但是空气就像是在收缩,让人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缩紧了。不过河里并没有冰,黎川的水绿油油的,非常清澈。一定是因为现在的江南,人们家里基本都有了暖气,不是地暖和暖气片,至少也会把空调和取暖器打开。人们已经不能再适应从前那种家里毛巾结冰的寒冷了。

“太湖雪”楼上的会议室,自会客厅开门迎客以来,还是第一次使用。胡总吩咐了兰兰,让广告公司做了横幅,在门口立了广告牌。会议桌上不仅摆上了水果,更为奇特的是一盆盆花儿都是用蚕茧做的。大家杯子里碧绿的茶叶,竟是清香嫩绿的桑叶。这是“太湖雪”独一无二的特色。

胡总还特意赶制了一批丝巾,用了我的绘画,是我面具系列中的“拼图”。丝巾做得漂亮,包装都印上了“荆歌会客厅”的字样,是贾平凹的手迹。这么好的礼品,我实在舍不得随便送出去。今天到会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吴江本地的作家,我想丝巾对他们来说也不是特别稀罕的东西。而且,会客厅特制丝巾,我想应该更多地赠送给外地的作家朋友,那样也许就会让原本不知道“太湖雪”的人,领略一下好丝绸的精美。

二十多人的活动,会客厅当然就显得太小了。正式开会前和散会之后,大家走进会客厅,也不能都坐下来,只是进去看看,就算“到此一游”了。好在大多都是吴江人,以后有的是机会来,定定心心坐下来喝茶聊天。

徐风他们从宜兴过来,理当留下多聊聊,吃了晚饭再走。他是省作协安排给李云的导师,我戏称他们是“官方师徒”。但是午餐后他们只在会客厅小坐,喝了几杯茶就匆匆走了。都是疫情闹的,来也不易。

范小青更是连午餐都没有吃,一散会就回去了。他先生阳生当司机,就一直在车上等着。怎么这么好呀!我知道,小青刚开始写小说的时候,她的草稿,都是由阳生誊清了寄给杂志社出版社。

最后留下来挤在会客厅里喝茶聊天的,几乎都是一些女人了。这帮吴江女作家,都是李云的闺蜜。老徐算是男闺蜜。大家对于李云出新书,自然都很高兴。更是把座谈会当成她们一次闺蜜聚会吧!她们也不怕冷,还去老街上拍照,说冬天的黎里和她们以前看到的黎里很不一样。我问她们不一样在什么地方呢?她们说,古镇好像被嵌在水晶玻璃里了。

徐瑾是黎里人,我跟她好多年没见了,她的出现让我很开心。她变化一点都不大,还是小姑娘的样子。据说事业有成,是一家广告公司的老总,却看不出一点女强人的样子。吴江人都知道的,黎里的女人,常常特别能干,做事很得体,为人也总是会叫人感到舒服。徐瑾就是这样的人。哪天我要写个小说,题目就叫《黎里女人》。

缆桥湖

开车从苏同黎公路进入黎里,一路上多么美啊!郁郁葱葱的树木,黎里中学,黎里小学,然后是六悦博物馆、梨花建国酒店。这一切,仿佛是到达会客厅的一个前奏。每次给朋友们发送位置的时候,我都愿意导航能把他们带上这条路。我总是希望黎里能以广阔的绿色来欢迎他们。春天他们会看到满世界的梨花,澎湃的香气,把他们迎进来,裹起来,托举起来。这一路在秋天更是绚烂,金黄、深褐、嫣红,给谁都会带来好心情。我每次都会放慢车速,好想开进树林里,开进这浓郁的绿色里,被这无边的绿淹没。

没有想到的是,苏同黎公路拐进来的地方,还隐藏着一个湖泊。

那天我在返家时,上了苏同黎公路,立刻又掉头,把车停在了路边的停车场。穿过一片小树林,一个湖便明晃晃地出现在眼前。说湖水像镜子肯定是俗了,说它像眼睛也不是什么新鲜的比喻。它就是一个湖泊,水面宽阔,水质清冽,和蓝天白云还有树木花草配合在一起,特别打动人。我一个人在湖边流连,鼻子里闻到的,不知道是草木花卉的香气呢,还是湖的味道。反正一定是江南的气味,是黎里的气味,江南的好花好天,就是这样的好闻。

这个湖名叫“缆桥荡”。吴地常常把湖称作荡,或者漾,荡和漾,就是湖。但是,湖啊,荡啊,漾啊,三者一定还是有区别的。区别在哪儿,我这个出生在江南,又在江南生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却始终也没有搞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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