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0
徐晓群
冬日中午,我在朋友家里多喝了一杯白酒,突然想起了生吃荸荠有醒酒解酒的好处,路过农贸市场时,便买了两斤削好的荸荠。摊主是个样貌淳朴的中年妇女,手握小刀,切削动作有模有样,一个个削去皮壳的荸荠白白嫩嫩。我问她阿是车坊荸荠,她点头说是。我回家吃后感觉味道不对,又叫家里人尝了,一致断定这荸荠不是地道的车坊货。
荸荠是江南常见的多年生草本植物,种在低洼水田,我们食用的是其地下球茎。每年清明前后催芽,小满时节移栽。经过阳光肥水的滋养,到了盛夏,满田是荸荠墨绿色的管状茎叶,引来蜻蜓、蝴蝶驻留。儿时贪玩,背着大人偷摘一把茎叶,用两指压实后快速移动,会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然后编一个小笼子,可以养蟋蟀。
苏州民间有个说法:“车坊荸荠斜塘藕。”吃过的都知道,车坊荸荠比起名头大的杭州荸荠口感更好。一方水土滋养一方作物,虽然荸荠不稀奇,但是在天时地利的作用下,特定区域出产就是与众不同。
2004年以前,车坊原是吴县(吴中区)辖下的一个农业乡镇。相传老镇上东有油车,西有糟坊,车坊因此得名。集镇东临吴淞江,南有镬底潭,河港交叉,浜溇纵横,历来就是“开门见水,出门登舟”的水乡泽国。民国元年吴县分设七市二十一乡,车坊就是其中一个乡,以行政建制设名延续了近百年。
车坊位于苏州城东南方向,鼎盛时期人口超过六万,面积逾六十平方公里,1994年车坊粮食总产量3498万公斤,位居全县第一。过去车坊虽然农业发达,但毕竟由于交通不便,信息闭塞,导致经济发展相对滞后。因苏州方言“车”和“错”读音相近,当地居民自嘲其为最错的地方,这里的最错可以理解为贫穷落后。1994年车坊撤乡改镇后,镇里的蔺草产业带动了当地经济,车坊发展成一个不错的地方。2004年,为适应城乡一体化发展,车坊28个行政村分别划入郭巷、甪直和娄葑,车坊镇建制从此撤销,但车坊这个地名和它的历史文化记忆,在苏州人心中是抹不去的。
阿二夫妻是祖居车坊江东的农民,他们名下仍有几亩责任田,未划入工业园区。夫妻俩种荸荠有几代人的经验,种出的荸荠个头大,卖相好,吃口爽甜。要他们介绍经验,阿二老婆摇摇头,这有什么好介绍的,施肥、清理杂草要勤快,“菱千头,藕八百,荸荠生得呒数目。”
俚语有点夸张,却不无道理。聊上后她又说育种很重要,她家旱地上有个两尺深的育种坑,挑选个大、无破损、芽头有力的荸荠种,分上下两层整齐排放,再罱来河泥封面,上面还要搭一个稻草棚子,经常浇水,做到保湿、保温、通风。夏日里,我常看到阿二夫妻一担担挑着有机肥料,行走在窄窄的田埂上。
秋天,荸荠就结成个头了,这时颜色淡味道也淡,只有到了寒冬腊月,荸荠呈紫黑色才算成熟,等过立春可以收获了。去年我陪摄影师朋友去阿二家的荸荠田采风,冬日天气晴好,野外还是寒意阵阵,水田的冰尚未融化,枯萎的荸荠茎叶夹杂在冰与泥水之间,远处不时有群鸟起起落落。阿二夫妻叫了几个女亲戚帮忙挖荸荠,看岁数都过中年,没有一个年轻姑娘。阿二说,天寒地冻手伸出来都怕冷,别说到淤泥里去翻挖荸荠了,这种又脏又累的活,现在的年轻人谁肯干呢?
冬天里,车坊一带的妇女习惯用鲜艳的围巾把头和颈部护得严严实实,还用围身裙束着厚棉衣,抵御寒风的侵袭。那些绣有花卉图案的围身裙做工考究,既漂亮又实用。她们在乌蒙蒙的田野里忙碌着,色彩斑斓的农家服饰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难怪摄影师朋友冻得清水鼻涕直流,也要跑前跑后“咔嚓”一番。妇女身后翻过的淤泥连成一片,桶里的荸荠越积越多。
挖过的荸荠田,是长嘴鸟觅食的好去处。翻起的淤泥里有残留的小荸荠,还有蠕动的泥鳅、虫子,会吸引鸟来觅食。离阿二家不远处的水田里就有一张被撕毁的捕鸟网,用两根长长的竹竿撑着,鸟儿一旦撞上便会被缠住,越缠越紧,难以逃脱。阿二说,这网不知道是谁的,前几天村里来人拔了,没人敢认领。现在有野生动物保护法,张网捕鸟的人少多了。
荸荠好吃田难种,车坊荸荠品质好的原因不外乎土质肥沃,吴淞江水滋养,农民从选种开始的精心呵护。荸荠有止渴、祛寒、解毒、养颜的功效,是“水八仙”之一。它可当蔬菜,可作水果,焐熟后别有风味,肉质晶莹如玉,吃口软糯甘甜。但荸荠身价仍然普通,不像鸡头米,名声大了,价格年年涨。
所幸城市化建设进程中,老车坊的许多农田还是得以保护,低洼水田种植了品质良好的经济作物,比如荸荠、莲藕、茨菰、鸡头米、水芹等,它们最适合这方水土。即使在“以粮为纲”时期,车坊的荸荠种植也没有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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