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20
汪起正
《舞蹈生态学》认为:“政令推行、经济投入、权威评判以及审美消费作为重要的生态因子,相互影响并共同作用于‘舞业’‘舞风’之发展,形成‘生态作用络’”①资华筠,王宁.舞蹈生态学[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12:185.。对于“生态作用络”的概念,《舞蹈生态学》又进一步明确道:“两个以上的环境因子,与核心物舞蹈的同一因子共时地产生相互的影响,这种络状的多因子的相互作用模式,称作生态作用络。”②资华筠,王宁.舞蹈生态学[M] .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12: 208.不同于以往舞蹈生态学研究多以“自然舞蹈”为对象,笔者尝试将“生态作用络”这一概念应用到舞剧研究层面,将“传衍生态”的研究,转为对“行业生态”的思考。“生态作用络”是一个网状结构,要求对舞蹈现象的认识和把握要多元、多面、多向。“舞剧生产”作为一种社会文化生产活动,也是网状的、综合性的艺术工程,所涉及的人员、工种、部门复杂,而院团自身所承担的社会文化职能和对市场效益的诉求亦会反映在剧目的生产过程中。一部舞剧的立项、报批、创演、运营等生产环节与其获奖和传播情况,构成“舞剧生态络”,折射出“行业生态”的精神面貌。故此,以“生态作用络”概念应用于“舞剧生产”研究,便于全方位审视舞剧生产的流程,认识和把握复杂的舞剧现象。
事实上,全国大多数院团的舞剧生产流程基本一致,而推出的剧目质量却千差万别,这与其自身“舞剧生态络”的系统活性息息相关。本文以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以下简称《电波》)为对象“核心物”,深入其生产单位——上海歌舞团(以下简称上歌)进行长时间的实地考察,按照“环境—组织—核心物”的研究步骤,对各环境因子及其总和进行系统判断,旨在研究其生产过程中舞剧与环境之间的生态关系。“舞剧生态络”中影响“核心物”的环境因素有“社会”和“组织”两个要素。具体在《电波》的“舞剧生态络”中,表现为:上海市—社会,歌舞团—组织,两者与“核心物”构成生态络系统。“上海市”与“歌舞团”共同对“核心物”产生生态作用,“核心物”呈现“生态反馈”。须强调的是,政令推行、经济投入、权威评判三个生态因子对于“核心物”的影响各有侧重。对《电波》而言,上海地域文化对舞剧生产的影响不可忽视。《舞蹈生态学》认为,环境“是通过作用于舞体与观众的心理结构而影响舞蹈”①资华筠,王宁.舞蹈生态学[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12:108.。《电波》在内容和形式上的确体现出上海本土文化特色的审美,这与其自身所处“海派文化”生态圈不无关系。于此,笔者将“地域文化”列为与上述并列的生态因子进行研究分析(见图1)。
图1 《永不消逝的电波》舞剧生态络
根据舞蹈生态学关于舞业、舞风的论述,“环境因素”也可分为地域文化、时代政令、经济投入和权威评判四项生态因子。诸因子主要通过作用于舞体的心理结构进而作用于舞蹈,在作用于舞体心理结构的过程中,生态因子之间也相互影响②参见:资华筠,王宁.舞蹈生态学[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12:140.。如,经济投入是实施政令的基础,而经济投入的多少则取决于政策取向。权威评判作为“软实力”对政令实施、市场经营、审美消费等都有不可忽视的影响力③参见:资华筠.舞蹈忧思录[J].艺术评论,2003(1):19—20.。“舞剧生态络”必须建立在各因子间相互平衡发展的基础上,反之,则难以形成正向的生态作用。如,政令偏差、资本盲目投入,或权威评判的公信力失效,会形成恶劣的舞业环境。只有优质的生态因子得到强化,“生态络”才会释放出正向的生态活力,此中演化的“核心物”才会与环境产生更强的适配关系。“《电波》生态络”中,从经济投入的因子分析,上海地域作为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经济状况优于全国大部分省市,经济的投入有一定优势。从地域文化的因子而言,作为东西方文化交汇的大都市,上海的舞业一直处于全国领先地位,积淀了几代舞人数十年来的舞蹈经验,舞剧制作方面也有较丰富的经验和规范的制作流程,各类演出与艺术讲座不断,扩宽了本地舞人的视野,这些因子逐步形成了上海的舞蹈生态优势。《电波》近年来形成的舞剧生态的繁荣,离不开“舞剧生态络”中各项生态因子间积极的相互作用。
《舞蹈生态学》认为,社会文化环境“是核心物的主导性生态环境”④资华筠,王宁.舞蹈生态学[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12:13.。上海是中国共产党的诞生地,红色基因植根在上海的近代文化之中。电影版《电波》是家喻户晓的“红色+上海”的经典影视作品,这为舞剧的接受和传播铺垫了先天优势。因此,舞剧版的《电波》中,地域文化因子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作品不仅立足于红色基因的地域优势,也立足于上海的地方文化和人文风貌。舞剧延续电影中的主要情节与人物关系。既有共产党人的坚定信念和执着追求,又有温情、柔美的上海风情。石库门、弄堂口、报馆、裁缝铺等老上海符号,蒲扇、黄包车、电梯闸门、胶片暗房等情景标的物,勾勒出封存于记忆深处的上海往事。舞剧由此展开,不仅设计了共产党人地下工作的艰辛和危险,结合当代人的审美期待,设计了悬疑、惊悚、紧张的舞段,也编创了凸显上海风情的女子群舞“晨光曲”。这一段浪漫而诗意的舞蹈,将上海女人的娇柔、婉约、玲珑和秀美呈现得淋漓尽致,也展现出默默奉献、隐忍的共产党地下工作者形象。这部被人们称为“谍战舞剧”的作品,或许应该是一首“大开大合”“英雄气概”的战斗凯歌,却在上歌的“海派文化”与“江南美学”意识的相互杂糅作用下,被赋予了“长河无声奔去,为爱与信念永存”的革命浪漫主义色彩,并“用自己独特的艺术语言,言说着时代的风貌、地域的风情、人文的情怀,是高于生活真实的抽象和神似。”①应萼定.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给我们带来什么?[J].当代舞蹈艺术研究,2019(2):83.
主创团队在尊重历史的基础上大胆创作,选择契合时空语境的视听语言。《电波》中每个人物都被限定在“老上海”的时空坐标系内,其动作、行为、体态、服饰等都需要恰当还原“时态”和“环境”,但在具体人物设计上,其造型、服饰、材质等依然呈现出时下的审美品位,形成一种“跨时空”的艺术对话,充分体现了地域文化因子对舞台场域的生态影响。如男主角李侠根据李白烈士原型而创作,长衫、眼镜、一丝不苟的发型等形象设计都带有“老上海”的特色。李侠性格果断坚毅,其舞态大开大合,舒展挺拔,但因其“谍报身份”,舞动中又蕴含一种“抻、持、绵、浑”的表现力。兰芬性格温婉沉静,其手持蒲扇微倾的坐姿,轻盈、灵动的舞蹈步伐,干净利落的调度移动,既展现了江南女子的婀娜多情,又体现了当代女性的果断坚毅。《舞蹈生态学》指出:“环境对舞蹈选择的重要依据之一是舞蹈形态,环境对舞蹈的影响、制约最终也要通过舞蹈形态的变化体现出来。”上海地域文化这一影响因子对《电波》舞剧形态的影响不可忽视,“环境”与“舞剧”之间存在一种相互选择的生态关系,既是文化的,又是生态的。事实上,就全国范围而言,大多数院团的舞剧生产都或多或少会受到自身地域文化的影响,无论是题材选择还是审美习惯上,都会考虑“本土特色”,国内舞剧题材大量采用的地方传说、历史人物、民间佳话等内容,都体现了地域文化这一生态因子对舞剧生产的影响。
《舞蹈生态学》指出:“不同历史时期处于不同生态位上的‘政令推行者’”②资华筠,王宁.舞蹈生态学[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12:187—188.对舞业发展起到重要作用。
《电波》作为上海市委宣传部的决策部署,上歌响应上海市委“全面打响上海红色文化品牌、海派文化品牌、江南文化品牌”③上海市文旅局.红色文化· 海派文化· 江南文化:上海全力打响“上海文化”品牌[EB/OL].(2019—04—29)[2022—01—23].https://whlyj.sh.gov.cn/shwhpp/20190429/0022-23389.html.的要求,搁置了原计划项目——舞剧《芦花女》,进入到《电波》的创演工作之中,时任团长陈飞华坦言,“选择做《电波》这个题材,实际是市里宣传部领导的一次‘命题作文’,这与团里一开始的舞剧项目设计是截然相反的,面对这样一部家喻户晓的‘谍战电影’内容,如何用舞剧的形式呈现,压力很大,但好在我们完成了。”④被访谈人:陈飞华,上海歌舞团前团长;访谈人:汪起正;访谈时间:2020年10月15日,10:00—12:30;访谈地点:上海歌舞团团长办公室。在上歌的年度总结报告中也明确写道:“立足于革命历史和上海特色,以解放前夕光荣牺牲的我党情报人员李白等烈士们为创作原型,创排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向英雄致敬!向革命先烈致敬!弘扬上海红色文化!”⑤参见:上海歌舞团团务档案:上海歌舞团有限公司2018年工作总结和2019年工作计划;查阅地点:上海歌舞团资料室。《电波》面对即将到来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和“建党100周年”的重大历史节点,及“改革开放40年”和“建团40周年”的契机,确实是一次“应景之作”,也是一次政令任务。编剧罗怀臻说:“上海这几年也正好碰到最开明的领导……宽松又严格的所谓‘有为而治’。每年都要对各个院团上紧发条,有什么新作品,怎么样阶段性来审查,来推动……上海歌舞团的发展跟上海有宽松的、既有为又无为、既无为又有为的环境有很大关系。”⑥罗怀臻,张延杰.从舞剧诞生时就有文学家的介入:罗怀臻访谈[J].北京舞蹈学院学报,2020(4):8.
政令层面的“环境意志”是“舞剧生态络”中是非常重要的生态因子,它对“核心物”的影响甚至具有决定性的作用。健康的“政令”引导,可以使舞业不急功近利,盲目追求政绩,改变缺少民主的生硬作风,建立舞业的良性生态。⑦参见:资华筠,王宁.舞蹈生态学[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12:188.笔者也看到,“政令”并非一种“绝对服从”和“上行下效”,而是通过制定一套宏观导向的文化政策,辅之以扶持手段(如各类艺术基金和文化扶持项目),共同引导和规范着舞业生态。这也是为何《电波》虽是“命题作文”,但在生产中并没有违背艺术规律。《电波》历经两年20余次选题孵化和研讨论证,获得主创和专家多方肯定后立项,其后历时150多天创作排练,方才正式首演⑧参见:上海歌舞团团务档案:探索、构建独特的美学体系和艺术风格——上海歌舞团转制发展实践和思考,查阅点:上海歌舞团资料室。。这说明,在舞剧生态络中,“政令”因子在“舞剧生态络”中的关键性和影响力,这一因子是舞剧生产的“源动能”,时代政令折射的“环境意志”,更应该是在政策、理念层面的宏观引领。不过,“政令”因子的实际作用,必须结合“经济”因子进行综合判断。
大型舞剧的创作对经济的依赖是不言自明的,经济的来源方式对创作有一定的塑造力和约束力。《电波》的经费有国家艺术基金、上海文化发展基金、文化和旅游部重点扶持项目、中国友好和平发展基金会、上海国际舞蹈中心发展基金会等几个重要来源。除此之外,还有上海歌舞团的常规经费来源,通常有“定向拨款”“演出收益”“基金扶持”和“社会融资”四个方面。另外,在创作中,只要符合“时代政令”,都能获得不同程度的经费资助。《电波》的生产过程大体是:项目孵化—经费报批—排练首演—修改提高—获得奖项—复排演出—修改提高—项目成熟。
舞剧立项后,扶持经费会依据项目计划投入经费总额的一定比例给予支持,一般不超过项目计划投入总额的60%。以上海文化发展基金为例,原创舞剧的扶持最高不超过150万元,重排修改提高剧目每部在70万元以内,一般均不超过项目计划投入总额的60%①上海文化发展基金会.上海文化发展基金会舞台艺术创作项目资助实施细则[EB/OL].[2022—01—23].https://www.shcdf.org.cn/shwhfzjjh/upload/34c32b95-0ee9-4dc9-80e2-45478a201445.pdf.。而国家艺术基金对于舞剧(一般项目)的资助最高不超过400万元②国家艺术基金.国家艺术基金(一般项目)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型舞台剧和作品主题创作资助项目申报指南[EB/OL].(2020—12—21)[2022—01—23].https://www.cnaf.cn/guide_detail/2055.html.。就《电波》而言,“政令推行”基本是通过“经济投入”来实现的,此两者共同对“核心物”起作用。在笔者对陈飞华的采访中,就资金层面的问题,他说:“上海市政府在创作上并没有拨多少钱,上海文化发展基金只是做了一个补充支持,不像一些省市做一部作品,有800万元,1 000万元……我们最多不超过200万元。所以,我们要思考很多问题,还不只是艺术问题,更多的是经济问题。”③被访谈人:陈飞华,上海歌舞团前团长;访谈人:汪起正;访谈时间:2022年9月28日,16:00—18:00;访谈方式:电话访谈。虽然就全国而言,各地方舞剧生产的相关“经济投入”各不相同,但此生态因子的影响力强度是不容忽视的。任何影响都存在两面性,各类资助、扶持、拨款确有官方意志的属性,这在一定程度上也让舞剧生产出现“圈养”的问题。《电波》从商演票房收入中“反哺”舞剧制作经费,不断修改提高,至今全国巡演超过400场,开创中国原创舞剧巡演场次的奇迹。从营销角度而言,该剧在保证基本演出费的前提下,为演出商让利,给予对方更多利润空间,赢取持续的商演订单。可观的票房收入加上地方财政给予的“托底保障”④参见:陈飞华,黄际影.院团就是要有好作品在舞台上:陈飞华访谈[J].北京舞蹈学院学报,2020(4):11.,使《电波》拥有一个“可持续”演出的生态环境,舞剧影响力在市场巡演中不断叠加,“以其时代感、时尚性的文化包装与红色题材有机融合,加以精准的市场营销”⑤茅慧.逆风飞舞中的理性言说:2020年舞蹈评论述略[J].当代舞蹈艺术研究,2021(1):42.,形成所谓的“爆款”。由此可见,“时代政令”与“经济投入”如果是理性的、适度的,“核心物”便会良性演化,不仅可以在各类基金方面获得资助,还能在市场获利,“《电波》舞剧生态络”即是一个有力的例证。
舞蹈生态学特别强调舞评人对舞业的积极作用,指出“就‘权威评判’的生态功能而言,舞蹈批评的公信力是权威性的基础”⑥资华筠,王宁.舞蹈生态学[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12:186.。在某种意义上,舞评人是观众艺术认知上的引路人。《电波》几乎获得舞界与观众的一致好评,各类评论文章从“个人观感”“接受美学”“创作理论”“文本叙事”等诸多方面展开评论和研究。尤其是业内专家的评论,使《电波》有了“权威性”的认可。“好舞评”如同护身符和引导观众走进剧场的“入场卷”,让《电波》拥有了由内而外的破圈可能。同时,观众作为“民间舞评人”亦是重要的生态变量,《电波》的豆瓣App评分9.5,是网友“海量”高质量评论的结果。B站热度持续不减,是网友口碑和“自媒体”传播的结果。不少观众看完演出,纷纷表示要“二刷”“三刷”乃至“四刷”“五刷”。仅仅是2020年底,上歌围绕舞剧进行互联网宣发累计上传相关微博150余条,微信推送近百篇,观众互动、转发累计达300余万人次⑦参见:上海歌舞团团务档案:探索、构建独特的美学体系和艺术风格——上海歌舞团转制发展实践和思考;查阅地点:上海歌舞团资料室。。可见,“权威评判”这一生态因子,在互联网传播高速发展的今天,其内涵亦有所延展。舞评人除了学界权威以外,大量的“民间舞评人”也是重要的生态补充。另外,中国舞蹈家协会给予上歌的“特别支持”,让该剧拥有权威机构的认可,成为传播的外部保障。陈飞华在采访中也说道:“舞协给予的‘特别支持’,既是对上海歌舞团的一份信任,也是对我陈飞华的一份信任,所以我们也是很感激的。但正因为这份信任,我们的生产和创作则更加不能掉以轻心。”①被访谈人:陈飞华,上海歌舞团前团长;访谈人:汪起正;访谈时间:2022年7月28日,16:00—17:00;访谈方式:电话访谈。由此可见,“权威评判”在“舞剧生态络”中起着舞业风向标的作用,让“舞剧生态络”保持系统性生态活力。
地域文化、时代政令、经济投入、权威评判四项生态因子彼此之间相互影响,共同影响着“《电波》舞剧生态络”内部的生态活力,在舞剧生产过程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另外,“环境”中的各因子对“核心物”的影响必须通过另一环境因素——“组织”,即上歌,作为具体生产单位实现对“核心物”的生态作用。这构成影响舞剧生态络的另一重要因素——组织环境因素。
《舞蹈生态学》认为,“舞体是参与创作和体现创作的各时期的编导者、演员及其他辅助人员的总和。”②资华筠,王宁.舞蹈生态学[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12:87.“舞体”这一概念,区分了“歌舞团”中类似“声乐部”和“行政部”等“非舞”部分。“组织”通过“舞体”对“核心物”产生影响,如领导换届、单位合并、转企改制、发展策略、演出计划、市场目标等,进而影响舞剧“核心物”的孵化、研发、排演等一系列生产环节。“《电波》舞剧生态络”中,“舞体”须与“组织”相匹配,才能保证“生态络”的系统活力。如若“组织”优化资源配置,有效激发“舞体”积极性,舞剧生产方式便会朝着孵化优质精品的方向发展,从而集聚更多有利的社会资源。反之,若“组织”不能优化资源配置,则会引起“舞体”人才流失,舞剧品质受到影响,“经济投入”也会削减,整个“舞剧生态络”的活跃度便会受到损害,亦会影响到舞剧生产的方方面面。
“组织”由舞蹈演员部、舞台美术工程部、市场营销部、创作室、创建办等部门构成。上歌自1979年成立至今,历经40余年的艺术探索,推出约16部舞剧作品。如早期的《岳飞》《雪妹》《画皮》《胭脂扣》《三毛》《倾国倾城》,中期的《苏武》《闪闪的红星》《野斑马》《霸王别姬》《花木兰》《天边的红云》,及近期的《舞台姐妹》《一起跳舞吧》《朱鹮》《永不消逝的电波》。作为国有文艺院团“企业化”的排头兵,在紧跟政策,弘扬主流价值观的同时,谋发展必须重市场,上歌始终将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放在同等重要的位置。在2012年全面企业化运营后,上歌执行“一团一策”方略,为加大对“舞体”的扶持,将市财政加大对改企院团的扶持力度而增加的拨款中的70%用于创作、演出等艺术生产活动,30%用于提高业务骨干和一线演职员工的薪资待遇,同时提高院团高级职称比例,增加约160个额度③参见:上海歌舞团团务档案:落实“一团一策”工作方案·推动演艺事业发展;查阅地点:上海歌舞团资料室。。这一系列举措为“舞体”创造了更具活性的生态环境。在“艺衔”制度的基础上,又细分了独舞A和独舞B、领舞A和领舞B的级别,形成了首席、独舞A、独舞B、领舞A、领舞B和群舞六个“艺衔”级次,每年考核,一年一聘,能者上庸者下,用激励机制助力④参见:上海歌舞团团务档案:2012年工作总结和2013年工作计划;查阅地点:上海歌舞团资料室。。《电波》超过400场的演出场次,与“组织”强大的保障机制和管理能力密不可分。在与美琪大戏院合作的“百场驻演”项目中,上歌向全国招聘“项目制”演员50余名,进行为期2个月的集中训练,并为其配备了近30人的“辅演团队”(基训、排练、钢琴伴奏和生活老师等),以此确保“舞体”稳定的舞台发挥。新鲜血液的注入必然会激活“舞体”的生存场域。“组织”始终秉持“激励原创、鼓励演出、提高业务骨干和艺衔演职员工收入”⑤上海歌舞团团务档案:2018年工作总结和2019年工作计划;查阅地点:上海歌舞团资料室。的发展理念,适时提升“舞体”的竞争力。另外,2017年成立的艺术指导小组邀请资深艺术家参与青年人才的培养工作,积极发挥“退休舞体”的“传帮带”作用,提出“三个台柱”管理理念,即照顾好“昨天的台柱”,珍惜好“今天的台柱”,培养好“明天的台柱”⑥参见:上海歌舞团团务档案:2018年工作总结和2019年工作计划;查阅地点:上海歌舞团资料室。。以此方式激励舞体的工作积极性。
《电波》生态络中,“组织”作为重要的环境生态因素,其激励机制、人才梯队培养和营销管理措施促进了系统的演化,为优质舞剧的诞生创造了有利条件。可见,“组织”在发展中不断强化生态机制、优化组织结构,是保障“舞体”拥有充满活力的生态环境的前提。
笔者将“舞体”依人员类型分为“创作团队”“表演团队”和“辅演团队”三类,相互间构成“舞体”内部的“三角关系”。“创作团队”分为“特约”(外聘人员)与“常驻”(驻团人员);“表演团队”分为“特殊”(首席)和“一般”(非首席);“辅演团队”分为“管理”(管)和“执行”。“创作”“表演”“辅演”三类型之间只要能形成均衡态势,彼此发力,相互促进,有效激发出各自的生态活性,就必然对“核心物”形成积极的生态作用。反之,如果任何“一方”由于人事变动或人才流失而“被弱化”,或主观的执行不力,都会导致三角关系的失衡,直接对舞剧生产造成消极影响。“组织”需要集中优秀的舞蹈人才,充分发挥其艺术才华,“舞体”的内生活性得以激发,“环境”的良好生态才能实现。
1.开放性的创作团队
就舞剧的创作团队而言,全国大部分院团都采取“项目聘请”邀约优秀团队(北京团队为主)作为主创班底,即“特约舞体”,《电波》也不例外。自20世纪90年代起,上歌一批经验丰富的编导相继离开一线舞台,创作队伍出现“青黄不接”的情况。不仅上歌如此,整个上海舞界亦如此,进而“上海缺,北京补”的人才外聘现象逐渐兴起。《电波》的创作中,上歌力邀青年编导韩真、周莉亚加盟,另有青年作曲家杨帆、舞美设计师秦立运、知名灯光设计任冬生、服装造型师阳东霖和贾雷等优秀艺术家组成创作班底。同时,邀请上海籍著名编剧罗怀臻担任文本创作,驻团编导吴欢担任执行编导,驻团演员何俊波、张振国、赵婕雯担任编导组成员,组成一支“京海军团”。毫无疑问,在创作团队中,编导韩真、周莉亚作为“特殊舞体”,是最重要的生态因子,对“核心物”的影响也最大,她们拥有《电波》舞剧形态上的关键话语权。其他特约人员围绕主要编创者的理念共同对“核心物”进行形态塑造。何俊波、张振国、赵婕雯作为常驻人员,对“舞体”更为熟悉,在人员沟通和排练执行上也更为便利,对“特约舞体”而言,是非常有效且必要的补充。另外,“特约舞体”较强的艺术创作能力也会扩展和提升驻团人员的艺术视野和专业能力,对“创演舞体”的整体生态活力是一个很好的赋能。由此可见,上歌创作团队的特殊性来自“特约舞体”的流动性,也正是这种流动性决定了其开放性,这种开放性让创作团队形成对“《电波》舞剧生态络”的赋能。
2.院团一体的表演团队
表演团队是呈现舞剧的重要载体。因与上海舞蹈学校的“血缘关系”,大部分毕业于该校的学生组成了表演团队的核心力量。《电波》主要演员朱洁静、王佳俊是其中的翘楚。他们作为首席舞者这一“特殊舞体”,对其他人员有很强的示范与引领作用,是“舞体”中重要的生态因子。对于“特殊舞体”之外的演员,上歌进行“学员化”分班管理,从重视基训课教师的配置等方面,反映出“舞团+舞校”的管理特征。如沿用了舞校的“分班制”,共设5个班。男班2个,女班3个,每个班人数平均10人左右。每班各配1名芭蕾基训课教师,1名钢伴。基训组教师共5人,排练组教师5—7人。这充分体现出上歌表演团队的特殊性,即大部分演员既是同事,也是校友或同学,团领导既是领导,又是老师和家长的多重身份。这让表演团队一方面没有一般舞蹈院团的社会习气,另一方面延续了院校的业务学习积极性,保持了一股子学院派的艺术作风。陈飞华就“舞体”建设方面如此说道:“现在,《朱鹮》已经演了300多场,《电波》演了400多场,这几年间要商演七八百场的舞剧,这在中国可以说绝无仅有。那必须拥有一个强悍的演出阵容,我们的团队里必须要有明星演员、优秀演员,还要有一大批的群舞演员。那么他们的训练、管理,是院团的‘根’和‘本’。这些问题在创演过程中,会不断完善、补充。”①被访谈人:陈飞华,上海歌舞团前团长;访谈人:汪起正;访谈时间:2022年9月28日,星期三,16:00;访谈方式:电话采访。随着《电波》全国巡演的陆续升温,从领衔主演到群舞,“组织”一律只使用本团人员担纲角色,近70人的国内一流表演队伍是其最坚实的人才保障。尤其是驻场演出后,通过全国选拔和集中训练,保障了队伍的稳定,极大地调动了演员的积极性,产生源源不断的内生性生态活力。显而易见,保障“舞体”的主要组成——表演团队的稳定和发展,“舞剧生态络”才能保持较高的生态活跃性。
3.平衡协调的辅演团队
在《电波》生态络中,辅演团队囊括了“舞体”中除了创作和表演团队的所有人员,如管理层、运营部、舞美工程部等部门人员。而辅演团队中最关键的生态因子,则是陈飞华作为团长兼项目制作人的身份介入,及由业界专家构成的“艺委会”。他们作为管理者对“核心物”的演化形成起着重要的干预作用。陈飞华不仅对上歌“舞体”和“组织”都起着重要影响,在《电波》生态络中也时刻确保着一种系统性“生态平衡”的作用。陈飞华对编导团队的挑选非常谨慎,他曾一度表示:“一个选题,选择谁来做,实际上是判断谁处在当时艺术创作的最佳状态。”②陈飞华,黄际影.院团就是要有好作品在舞台上:陈飞华访谈[J].北京舞蹈学院学报,2020(4):10.作为团长兼制作人,他对创作团队的具体工作有监督和建议的权力,会在创作过程中开二三十次研讨会,通过各方面论证和打磨,确定舞剧最终的艺术方向,而这正是管理层生态干预作用的具体体现。他曾说:“跟这些编导合作的过程中,就是以秒为单位来细抠。在整个过程中,我们都有自己坚持的观点,但是时间能说明一切。每个主创团队,每个主创老师,比如说灯光设计、舞台美术设计、服装设计、编导、作曲、编剧等等,他们都有自己的艺术经历和对作品的理解。如果是每个人完全按照他的艺术经历和他的思想不断延伸或放量,有时候会有问题。”①陈飞华,黄际影.院团就是要有好作品在舞台上:陈飞华访谈[J].北京舞蹈学院学报,2020(4):10—11.管理层也不能过度干预,否则亦会扰乱生态秩序,抑制创作团队的创作积极性,最终影响“核心物”的艺术品质。不过,从《电波》生态络来看,陈飞华的“生态干预”的方式是理性而适度的。笔者在与舒巧的访谈中,她曾表示:“我觉得陈飞华作为团长、制作人,与具体创作人员的关系既严格又宽松,既时时把控又不限制编导的自由思考……在这一点上不少团长做不好,该抓的事儿不抓,不该插一杠时插一杠捣乱编导思维,使编导难堪……”②被访谈人:舒巧,上海歌舞团原副团长兼舞蹈编导;访谈人:汪起正;访谈时间:2019年12月6日,10:11—11:11;访谈方式:微信访谈。可见,陈飞华发挥了重要的“平衡性”生态作用。辅演团队的办公室、运营部、舞美工程部等部门虽然与《电波》之间没有艺术创作直接的“因果关系”,但却有“相关关系”。办公室作为外联内通的枢纽,承担了《电波》大量的事务性工作,如文件往来、会务接待以及人事、财务、档案、外事、安全等方方面面的工作。运营部与各媒体进行合作,对《电波》进行相关宣传报道,除了移动电视、网络视频、会员系统,还在线上活动、网络直播等新的宣传方式上进行了大胆尝试,运用“互联网+”思维,进行信息推送。简而言之,管理层的决策,对《电波》起着“平衡性”的生态干预作用,而执行者主要起辅助和保障作用。
综上,“组织环境”因素对《电波》生态络拥有较强的生态作用力。其“组织”对“舞体”的内部激励和“舞体”自身释放出的生态活力都体现良性的“舞剧生态络”的特征。“舞剧生态络”中,“组织环境”比“社会环境”对“核心物”的影响更为直接,也更为及时。后者通常需要一定周期才可显现其生态影响的结果。因此,打造舞剧精品,需对“组织”和“舞体”的优化予以一定程度的重视,强化“组织”和“舞体”中起关键作用的生态因子。
舞蹈生态学把舞蹈反作用于生态的作用称为反馈。强化该环境因子为“正反馈”,削弱该环境因子为“负反馈”。③参见:资华筠,王宁.舞蹈生态学[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12:145—146.实际上,为求一部舞剧的社会效益,实现“正反馈”,避免“负反馈”是基本共识。在《电波》的孵化、排演、运营等生产环节中,“舞体”力图确保一种可预见性。虽然,流动的“特约群体”是无法回避的外部变量,但相对稳定的“管理层”对“特约群体”起着生态干预作用,后者是前者经过深思熟虑后作出的谨慎选择,对其有一定的预判。舞剧在开排前的若干次专家研讨和创排阶段的反复交流沟通,也提高了可预见性,确保“正反馈”的出现。因此,“正反馈”在《电波》生态络中,由“核心物”向“社会”和“组织”两个生态路径分别进行。
在社会方面,如对社会文化市场的影响、对地方经济的文旅促进、对舞业发展的启示和对舞蹈理论研究的范本意义等,《电波》所产生的社会效应,让更多年轻人走进剧场,重温红色故事。“晨光曲”登上2020年央视春晚舞台,成为手机短视频和微信朋友圈的刷屏利器,网络达人众相模仿。而被吸引的观众因好奇舞蹈演员的幕后生活,同步关注“云直播”——上歌业务考核,有效推动了舞体的社会影响力。之后,不少观众专程到上海观看《电波》百场驻演,有效促进了上海地方文旅经济。全国各地向《电波》伸出橄榄枝,主办方临时商请加场成为常态。目前上歌只面对省会城市,且连续演出4场以上方才承接,这种模式也已得到市场的接受和认可④参见:上海歌舞团团务档案:探索、构建独特的美学体系和艺术风格——上海歌舞团转制发展实践和思考;查阅地点:上海歌舞团资料室。。可见,《电波》对社会环境的“正反馈”实现了一定程度上的行业生态优化,强化了“舞剧生态络”的系统功能。
在组织方面,男主角王佳俊和女主角朱洁静分别获得“上海白玉兰戏剧表演艺术奖”主角奖和配角奖。“特殊舞体”的榜样力量可以激励舞团活力,带动舞团“艺衔”队伍整体提升。目前,上歌“艺衔”演员共计31人,其中,荣典首席2人,首席4人,独舞A 6人,独舞B 8人,领舞A 6人,领舞B 5人。⑤参见:上海歌舞团.舞蹈演员艺衔榜[EB/OL].[2022—01—23].http://www.shgwt.com.cn/Dancers-title-list.同时,外部新生力量注入“舞体”,增强了舞团业务竞争力。上歌招募的《电波》“项目制”演员,组成“风、雅、颂、韵”四组班底。确保一定时期内稳定的艺术水准,对“舞剧生态络”起到了激活作用。此外,舞剧驻演运营团队还尝试抖音、淘宝等新方式运营,积极性被充分调动,不断推动舞剧的正反馈。《电波》在开启百场“驻场+巡演”新模式中,从2021年7月到2022年1月,美琪驻场的上座率超过八成;全国巡演13个城市共上演63场次,上座率九成①参见:宣晶.400场步履不停!红色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为何越演越“鲜亮”?[EB/OL].[2022—01—23].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22726583681795845.。2020年,主演王佳俊、朱洁静微博粉丝超百万,和该剧一年半时间里累计演出160场、商演收入3 000万元的文化现象一起,成为新的舞蹈现象②参见:上海歌舞团团务档案:探索、构建独特的美学体系和艺术风格——上海歌舞团转制发展实践和思考;查阅地点:上海歌舞团资料室。。《电波》的“正反馈”对“组织”具有优化作用,对“舞体”具有催化作用,对刺激舞剧的“再生产”有积极影响。
综上所述,《电波》的“舞剧生态络”是一个具有高度生态活性的优质系统,其系统结构对传统舞剧生产有重要的参考意义。这其中,除了政令推行、经济投入、权威评判以及审美消费四个评判项之外,“核心物”与“环境”的关系是其“舞剧生态络”良性运转的首要原因。同时又须清楚,“环境”只有通过“社会”和“组织”才能对“核心物”起作用。因此,“环境—社会—组织—核心物”,在《电波》中的有机互动和整体把握就显得至关重要。“环境”与“社会”、“组织”对“核心物”《电波》的影响属于“同步型”,而“社会”和“组织”的生态作用也更为直接和深入。在“组织”的生态因子中,“舞体”的作用,尤其是“特殊舞体”“辅演舞体”的管理者的作用是显性影响因子。如果将以上生态因子进行适当的优化配置,提高“舞剧生态络”的系统性活力,定能让“核心物”呈现出更优质的生态,让作品逐步走向精品,促使国内舞剧生产方式更加科学、系统,富有效率。这也一定能为学科发展和舞剧生产的良性生态形成起到一定的借鉴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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