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画艺术的品格与油画本体语言的价值——罗马尼亚油画大师柯尔内留·巴巴

全山石

2018年下半年，几个重要的展览相继举办，引起了业界关注的热度。2018年11月16日，罗马尼亚油画大师柯尔内留·巴巴作品中国巡展”首展在杭州全山石艺术中心开幕。柯尔内留·巴巴在中国油画界为人所熟知和喜爱，他以其特有的油画语言表现一直在很多画家心目中产生着难以忘怀的影响力。10年前的2008年，柯尔内留·巴巴部分作品在中国展出过。此次巴巴作品中国巡展是全山石艺术中心经过两年多的努力和运作，十分不易，才使得巴巴作品包括很多重要的代表作品来到中国展出，可以让中国观众大饱眼福。本期刊发了全山石先生撰写的一篇较为全面介绍巴巴艺术生平和作品阐释的文章，以及诸多著名艺术家、理论家对于巴巴作品的感悟，让读者可以借此对于巴巴给予更多的了解和领会。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第三工作室是由董希文先生开创，具有独特而鲜明的教学理念和显著的教学成果，长期以来培养了众多的艺术人才而始终受到业界的瞩目。2018年10月12日，“师严道尊——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第三工作室教学研究展”在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展出。此次展览全面展出了第三工作室自成立之初至今的教学历程，以历年的学生作品和简洁的教学思想的介绍，展现了第三工作室几十年来的基本历史轨迹。本刊以较大的篇幅展现了此次展览的展出情形，同时刊发了一篇深入介绍第三工作室教学与研究历史发展的文章，以帮助读者更加贴近和了解第三工作室教学与研究上的历史与现状。

全石山先生在“罗马尼亚油画大师——柯尔内留·巴巴作品中国巡展”开幕式上发言

艺术是人类精神文化的宝贵财富，优秀的艺术作品具有强大的艺术魅力和艺术感染力，给人们以心灵的愉悦、精神的满足和审美的享受。艺术是一种认识生活的手段，艺术家往往通过描述极其普通、平凡的生活现象去揭示人类生存的本质，使人们得到心灵的净化与升华。柯尔内留·巴巴可以说是20世纪在东欧国家中最杰出的油画大师，他的艺术成就使他跻身于20世纪写实油画中有杰出贡献的世界级油画家之列。

启蒙时期的艰辛与奋斗

1906年11月18日，柯尔内留·巴巴出生于罗马尼亚南部的克拉约瓦的一个知识分子家庭。他的父亲乔治·格奥尔基·巴巴（注）（1863—1953）是一个优秀的画家，曾留学奥地利维也纳美术学院。在那里他得到了匈牙利冯·比辛根伯爵的帮助，伯爵注意到这个可怜孤儿的艺术天赋，提供给他奖学金，使他能够顺利完成学业。回国后，他在自己的家乡克拉约瓦建立了一个工作室，以卖画为生。柯尔内留·巴巴就生长在这个富有艺术氛围的家庭里。

［注：他是曾被一位老妇人抚养的孤儿，其曾祖母被昵称为“Albabei”(老妇)，因此巴巴的名字实际上是“婆婆”的意思］

六岁时，他的父亲就让幼小的他坐在高凳上开始写生石膏像，严格要求孩子努力画准轮廓、比例、透视、明暗及层次关系。他一直学习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才告一段落，那时他才10岁。他的父亲还要求孩子在文学和音乐上有所修养，要他多读书并要求他学会拉小提琴，培养他良好的审美情操和艺术修养。巴巴记得：“一天在家里的阁楼里发现的一些旧书中，有巴尔扎克的，也有陀斯达耶夫斯基的小说。”他除了翻阅这些书外，对音乐也逐渐有了兴趣。

“一个难忘的夜晚，我的老师送我一张国家剧院埃奈斯库的音乐票，他的超级出众的外表，他的小提琴在我看来似乎被镀上了金子，大厅里绝对的沉默让我喘不过气来……我的心脏激烈地跳动，这个非凡的身影留在我身边，并且强烈地影响我为他画肖像……对他的记忆在70年代后依然存在。”

《画家的母亲》 素描 23.5cm×17.5cm 1927年

中学毕业后，巴巴报考了美术学院，同时也报考了文学院。可是他第一年没有考上美术学院，第二年再次报考却以第一名的成绩被录取了，那时的巴巴正好20岁。

他进入美术学院后，发现学院的教学过于沉闷、死板，他觉得学不到东西，大失所望。于是半年后就离开了美院，而继续去念他的文学院课程，后来获得了布加勒斯特文学和哲学学院的文凭。可是巴巴对文凭不感兴趣，在他看来这只是为了“谋生”而已，而他对绘画的兴趣依然不减。巴巴在青年时代就显露出他的艺术天赋，1922年完成自画像时才16岁，而“艺术家母亲”的肖像画就是他在布加勒斯特学习文学期间画的，已经显现出能抓住人物性格特征的肖像画家的基本功。

巴巴回忆道：“在1934年夏天，在我父亲的建议下，我们决定在百乐赫库拉内一个游客经常光顾的小亭子里举办联展。据我的回忆，这次展览在公众中是非常火爆的……在参观中我注意到有一对不寻常的夫妇，一位绅士和一位女士，常停下来关注我的作品，他是布加勒斯特的知名人物、绘画爱好者，其实当时我还没有获得绘画学位，可是他强烈鼓励我尽快去雅西，那里美术学院的所有老师包括托依查教授都是他的朋友。我决定离开去雅西，打算在那里逗留两三个月，但最终我先后呆了大约16年（1934—1950）。”

于是也就在1934年的秋天，巴巴又到了雅西美术学院学习，在那里度过四年的学院生涯。在美术学院里，他有幸得到著名油画家耐克雷·托依查（Tonitza）教授的指导和帮助。托依查是一位很有天赋的画家，也是一个善于指导学生的好老师。他不仅在艺术技巧上给巴巴很大的帮助，更重要的是给他在艺术道路上指明方向——作为一个艺术家应有的崇高职责。巴巴回忆道：“和托依查教授相遇，对我来说意味着发现了和帮助我在艺术道路中找到方向……，托依查不像一般人那样给每张画进行修改，而是面对学生的习作讲解关于绘画、调色板、颜料、形体等本质性问题。”“从他的言谈中，我才理解了风格的重要性，光与影的对比，隐喻的表达方法，放弃修饰的意义和肖像绘画的神秘性……”因此，托依查对巴巴的成长实为重要，甚至影响他的一生。

《棋手》 油画 100.8cm×93cm 1948年

战后时期的抗争与奠基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的罗马尼亚虽然解放了，然而战争所遗留的创伤难以抹去，人们的生活十分艰难。巴巴自然也经历了一段颠沛流离的生活。1946年，他回到雅西美术学院担任绘画系讲师。生活上的艰难凭他的意志和毅力是容易克服的，尤其是他已经过一段战争时期的自身磨炼。可是当年对来自斯大林思想体系的专制和在文艺政策上的禁锢，以及那些文艺上虚假的宣传，使他在精神上和创作上感到十分压抑。他自己努力保持那种永恒的绘画语言和富有表现力的作画手法，努力表现他日常所见的熟悉生活。1948年，巴巴创作了油画《棋手》，这是一幅非常成功地反映现实生活的作品，不论从选材、构图、色彩还是人物表情刻画均入木三分，可是却被当时官方认为是件典型的形式主义作品，缺乏那种献身于社会主义的热情和虔诚而受到指责。在这种极“左”思潮的指责、漠视和批评下，巴巴的心里受到极大的打击和挫伤，也由于他的所谓离经叛道而被边缘化，被排斥在雅西美术学院之外。于是他决定离开雅西去布加勒斯特，总以为这只是雅西那个圈子里对他的歧视。可是到了布加勒斯特不久，他为罗马尼亚著名作家米哈伊尔·萨多维亚努的一部小说所作的插图却被国家出版社退稿回来，其理由也是作者绘画风格存在形式主义的问题，对巴巴来说无疑又是一次沉重的打击。逐渐地，人们对巴巴的创作形成了一种看法，认为他是一个顽固、高傲、自大的脱离社会现实的独行者。戏剧性的转变是那位著名作家萨多维亚努同意让巴巴为他画像，并且画得十分成功。巴巴在日记中写道：“这幅作品同时表现了惊奇与对抗，反对这个时代所作出的批判。在古典现实主义范围内，它的出现使任何干预甚至是最无休止的煽动宣传也失去了存在的理由。”“……它更确保了人们对我作品的尊重。”1953年，巴巴为妻子也画了肖像，这幅肖像虽然看起来简单，但作者捕捉到了她的内心世界，反映出她那忧郁冥想的精神元素。同年，巴巴在市政剧院看到了女演员布朗拉特（Lucia Sturdza Bulandra）的精彩表演，天鹅绒的连衣裙，白色的褶边，庄重的服装与白色花边相互衬托的和谐视觉效果，加上橙红的发型与冷色金属的饰品互相映衬下，显得格外高贵夺目，激发出巴巴画她的肖像的热情。他把这位有修养的著名演员描绘得惟妙惟肖，画中的女主角，左手护在椅子上，右手持着眼镜，头部微微倾斜，双目注视着观众，姿态稳重、大方，是一幅杰出的肖像画。1957年，巴巴从意大利旅行回来不久，又画了《粉红女郎的肖像》和《庄巴克强（K.H.Zambaccian）肖像》，完全以不同的手法表现二位完全不一样的人物和不同职业、个性的肖像。这一系列的肖像作品无可争辩地奠定了巴巴是一位杰出的肖像画家的地位。

《威尼斯风景》 布面油画 41cm×51cm 1956年

《乔治·埃内斯库》 纸本水墨 1957年

《女裸体》 布面油画 117cm×79.5cm 1964年

《棋盘》 布面油画 93.5cm×85cm 1969年

《卡多罗》 硬纸板油画 54cm×58cm 1970年

巴巴一直主张坚持和借鉴古典传统的油画与本民族丰富的文化遗产相结合，关注生活，同情农民。早在1942年他就创作了如《晚餐》这样的作品：画面描绘的是农民一家，经过一天的辛勤劳动，一家人围绕着餐桌正在吃晚餐，可是从他们的餐桌上和表情上反映出当年农村艰辛生活的现实。1947年创作的《农民起义》、1949年的《小憩》、1950年的《参加合作社》等作品，都充分反咉出巴巴对农民的关注和同情，并以现实主义的手法客观地反映出那个年代的农民生活。长期以来巴巴一直坚持自己的艺术风格和自己心目中的真实生活，他既不按照当年提倡的来自苏联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创作方法，在艺术作品中去粉饰生活、歌功颂德，也不以西方的现代主义美学思想、以经济利益至上的观念去描绘资产阶级花天酒地的生活，描绘丰艳的女人体。因此，他常常既被来自“左”的方面批评他的画作为形式主义，也被来自西方现代主义的方面批评他的作品有着陈旧的文艺复兴传统式的色彩。但他坚持按照艺术规律、强调艺术特性、强调油画本体语言来探索自己的艺术道路。他成功地于1954年创作了《田间休息》，1958年创作了《农民》，1960年创作了《炼钢工人》等作品。在巴巴看来，艺术特性是与生俱来的，不是靠模仿和跟着时尚随波逐流。当年提倡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是把社会主义的政治概念与现实主义的文艺概念混淆在一起。艺术有其本体的独立价值，应该按照艺术的自身规律画自己所见、自己所理解的生活，按自己所应遵循的油画的本体语言规律，表达自己的思想情感和对生活的理解。《田间休息》就是巴巴根据日常所见的农民生活中的简单情节，表现农民一家田间劳动过程中的田间休息。画面中间是一个农妇，守护着疲倦入睡的丈夫和孩子，她的双肩疲倦地下垂，双手紧握，自然地放在黑色的裙子上，头部略微倾斜，目光充满着悲伤和忧虑，白色的头巾更加衬托出母亲慈祥、善良的内心世界，使观者目光紧紧聚焦在那个妇女的脸部表情上，成功地反映出当年罗马尼亚这一时期农民的艰辛的生活。这是巴巴通过母亲这个永恒的主题，表达对伟大的爱的呼唤！这幅作品感动着许多人，也感动着笔者。记得在1977年，本人在上海观看罗马尼亚19、20世纪绘画展览时，曾专程到现场临摹，因此印象格外深刻。巴巴于1960年创作的《炼钢工人》更以概括有力的笔触和刀痕，充分运用油画语言塑造出老、中、青不同年龄、不同性格的炼钢工人的刚毅形象。纪念碑式的构图、浓重的色彩和概括、强有力的明暗对比，令人过目难忘。这些作品的成功，充分说明巴巴对生活的热爱和观察的敏锐。他热爱自己国家的工人和农民，热爱祖国，他只渴望一个自由创作的空间和一个不受任何约束的艺术天地。

《戴羽毛的姑娘》 纸板油画 46cm×35cm 1970年

《男子肖像》 纸上油画 1973年

出国访问的收益与启示

斯大林去世以后，特别是苏共十六大以后，在苏联和东欧一些民主主义国家中，对禁锢很久的西方印象主义和现代主义诸流派的艺术开始采取逐渐开放的政策，在各大博物馆、美术馆中重新展示西方国家现代主义的艺术。同时，画家也开始可以走出国门到西方国家参加展览和访问。1956年，巴巴的《棋手》《著名作家萨多维亚努肖像》《田间休息》等作品参加了威尼斯双年展，因此他也有机会到国外去访问。他首先到了久盼的文艺复兴发源地之一的意大利，在博物馆中见到了自己崇敬的埃尔·格列柯、伦勃朗和戈雅的作品。在他们的画作前，巴巴回想起自己学画时的初心，对自己在油画上所选择的运用传统沉着的色调表现自己内心情感的深沉大器的艺术道路更加充满自信和坚定，对油画语言的理解也更深刻和稳定。他发现，自己所崇尚的油画语言与伦勃朗、埃尔·格列柯、戈雅的画作是如此的相近。他一面参观博物馆，一面在威尼斯写生，画了许多风景。巴巴说：“对威尼斯的特有景观需要有特殊的理解，你需要充分享受它的绘画般的美，就像你需要体验一幅肖像的严肃美景一样……它本身就是一幅完整的绘画作品。”他以自己的油画语言概括有力地画了《威尼斯风景》《阿西西风景》等等作品。后来，在70年代他又专程去了西班牙，到过委拉斯开兹和戈雅的故乡，颇受感动和启发。

意大利、西班牙之行对巴巴日后的创作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西欧的艺术使他激动不已，但他十分清醒地知道艺术本体是反映作者本人的思想情感，从骨子里自己还是罗马尼亚人……于是他写道：“我觉得自己出生的地方还在东欧，那里才是最适合我的。我眷恋着在家中工作室里的那种幸福的孤单。我热爱饱受几个世纪以来戏剧幽灵般折磨的东方，生活于东方是我的不幸，也是我绘画的幸运。我经历了那个混乱的年代，而那个年代的噩梦一直缠绕着我，这一点也体现在我的作品中。我的想象力需要的是被扭曲的人类戏剧。残忍、暴力和懦弱贯穿了这出戏剧和整个人类史。”

转折时期的欣慰与坚持

巴巴的作品在国内外许多地方展览，先是意大利、开罗、赫尔辛基、莫斯科，后来又在维也纳、新德里等地展出，还在布尔塞举办个展，为国争辉。于是，1962年罗马尼亚政府颁给了巴巴“人民艺术家”称号，苏联和德意志民主共和国均颁给他艺术科学院荣誉院士称号。1963年，巴巴成为罗马尼亚艺术科学院院士，他多年的努力和斗争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他的艺术成就和独特风格受到社会和政府的认可，巴巴也更加坚定自己的艺术道路和所探索的油画语言。60年代初，巴巴西方之行后在油画形式上曾尝试过平面性、变形的现代主义表现手法，如1964年的《女人体》、1967年的《红衣女孩》、1969年的《棋盘》等。但很快他又回到传统的道路上来，不断研究伦勃朗、鲁本斯以及埃尔·格列柯、戈雅，画了《戴羽毛的姑娘》（1970）、《男子肖像》（1973）、《西班牙女郎》（1976）、《生命》（1973）等等作品。他又回忆起托依查教授对他的教导的重要性。托依查曾告诫：“请你弄干净调色板……你试着用四种颜色最多用五种颜色作画，将会有很大发现，用四种颜色你不会想到能画出多么伟大的作品来，可那些老画家只不过用很少的几种颜色作画，却同样能够画出色彩很丰富、很和谐、很美的杰作，但任何人都不会责备他们不是色彩大师……”“高超的色彩艺术不在于将颜色大量地涂在画布上，而是要我们以最低限量的颜色创造出来的。”巴巴懂得油画的色彩关键在于色彩调子的组合,颜色是在特定调子中相互间的相对关系中所起的作用，而不是绝对的。因此托依查给他的教导，与他在伦勃朗作品中所看到的色彩关系中得到了证实。在伦勃朗的作品中，他也进一步领悟到油画本体的独立价值。“我曾多次被人认为是一直在斯大林的思想体系原则或其思潮引导下前行的。我努力用一种永恒的绘画格调和富于表现力的特性来抗拒别人对我的这种看法。我并没有被中年时遇到的事所影响，依旧按照自己的想法画自己想画的东西……”为此，巴巴在70年代后的作品中使色彩更加提炼、概括，更加沉着、浓郁；运笔随之更加潇洒、有力，笔刀相间，充分体现出油画的色感、触感以及油画质感美的魅力。在这时期的作品中，他常常反复地重置修改画面，一直达到自己满意为止，有的甚至经过多年的反复修改。所以他的油画语言丰富、厚实、概括、有力，如同雕塑般的塑造，具有强烈的绘画性和浓重的油画味。巴巴写道：“我认为在现今这个时代能够画出一幅过时的却可以使看画者陷入沉思的作品是一种美德。”在蒂米索拉美术馆里收藏着他许多晚期作品，令人震撼！

《生命》 布面油画 126cm×116cm 1973年

《西班牙女郎》 油画 100cm×80cm 1976年 蒂米什瓦拉艺术博物馆藏

《惊恐》 色粉笔 46cm×30.5cm 1977年

《丑角》 纸板油画 25cm×25cm 1982年

《女孩肖像》 布面油画 110cm×79cm 1987年

晚年时期的惊恐与彷徨

70年代以后，巴巴本该享受安度晚年的欢乐和幸福，可是那时罗马尼亚发生了一系列令他难以承受的重大事件：先是在1977年发生了天崩地裂的大地震，造成无数的老百姓无家可归；接着是东欧国家的政治动荡，苏联的瓦解，抗议的群众上了街，坦克、军队上了街，一夜间政府垮了台，改朝换代也就在瞬间。所有这些对一个本来对社会环境有疑惑的年迈老人来说实在是难以接受和理解，加剧了他的恐惧惊慌的心理。他只能完全沉浸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了，引向“恐惧”和“疯狂的王国”了。巴巴在艺术上开始从他的古典式的现实主义转向意象的象征性的艺术追求，以表达自己的真实情感。他写道：“当时的噩梦将异教徒般的鬼怪，从一个陌生的世界带到我身边，带到我的直觉中。《我的“恐惧”》和《疯狂的王国》都是在这种夜晚的混乱状态中所产生的灵感。”他描绘混乱的人群，惊慌失措，戏剧化了的人类命运体现在那些无辜人的身上，画面上的人物既无固定身份，也没有行动方向和主题，一片惊慌恐惧。作者自己写道：“戏剧化的人类命运正体现在这些无名的人身上，这些画以没有固定身份的人物为主题。它也是作为一个老年人绘画时一直很着迷的东西。我一直希望不要缩小他们适合在画面中突出表现的特点。我通过文学化的描绘，或多或少取得了一些成绩。我的年龄和所目睹的社会事件，坚定了我的信念，人类的感受力会受到许多矛盾和包括天使般的善行，以及可以使犯罪变为正常的可怕事物在内的各种诱惑的影响。”“老年时的噩梦将异教徒般的鬼怪，从一个陌生的世界带到我身边，带到我的直觉中。这些噩梦变得混乱奇怪而又带威胁性，渐渐向我逼近。”他画的一系列表现疯子囯王的各种变体画，有身穿皇袍，头戴皇冠的；有光着脚行走在狭道墙壁下躲躲闪闪的；有跪在地上祈求的；还有两手趴在地上，脸上极度紧张恐慌的等等。晚年的巴巴内心深处越来越感到彷徨无助，他具有王者般的自信、坚强和自傲，但此时心灵里却似燃烧中的王国废墟。他生长在动荡的年代里，他唯一依靠的和可信的就是陪伴他一生的妻子。1997年12月28日，近92岁的巴巴与世长辞。

巴巴一生的艺术追求，坚持在传统的基础上创新，他把传统的油画和罗马尼亚近现代绘画特点相结合，把忧郁的情节改变为深沉大器的气质，尽管他受荷兰伦勃朗和西班牙埃尔·格列柯、戈雅的影响，但他却有自己的创造和独特的风格。他将现实主义的写实技法与现代主义的表现方法结合起来，富有哲理性地创造了单纯、概括、变形、写意和象征相结合的，具有强烈油画语言特色的作品，把写实油画提高到新的高度。因此，他的油画既有丰富的内容的坚实性，又能充分发挥油画语言的高贵性；既能让人们感受到传统大师们的印迹，又有着强烈的时代性和个人风格的独创性；特别是内容、形式、语言、手法的高度统一，耐人寻味，富有强烈的油画味。这才是今天我们需要借鉴和深思的。巴巴的艺术形象来自于生活，富有人情味，色彩浓郁、细腻、精致、微妙、概括，且富有变化，浓郁的油画色感、触感、质感融为一体，在众多的20世纪写实油画家中独树一帜。如果我们不抱成见，在学术问题上少些政治偏见的话，我想巴巴的油画艺术也应列入20世纪世界油画发展史的重要篇章。巴巴无疑是世界艺术的苍穹中一颗璀璨的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