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乳肥臀——记寿山石雕刻大家悟空

文/刘方志



丰乳肥臀
——记寿山石雕刻大家悟空

FENGRUFEITUN

文/刘方志

作者与悟空（右）

从网上见识寿山石雕刻大家悟空（郑继）的“裸女”作品有年，一直没有在现实中对话过他。

吸引我探寻他的原因可能有两点，一是“悟空”之名，那叫一个潇洒。诸多网站这样介绍：郑继，号悟空，师从林飞、王铨俤。其作以人为本，石色相融，灵欲交织，为之特色；中国玉石雕刻大师、福建省工艺美术名人、福州寿山石行业协会常务理事、福建省寿山石文化研究会理事、国际寿山石协会常务理事、福建省宝玉石协会常务理事、福建省工艺美术研究院特约研究员、寿山石沙龙创始人。二是“丰乳肥臀”，在他所有的雕刻作品中，中国女子丰满、性感，夺人眼球。

2015年12月的一天，终于和他一见。约了乌山路黎明湖中的乌山艺术院见面。

窗前喝茶。湖面上，残荷勾勒出冷峻而神奇的线条，映入悟空的眼帘。

“裸裸”不绝

“裸女”作品几乎成了悟空的名片。各种“裸女”，现代的，传统的；外国的，中国的；现实的，神话的……让人眼花缭乱。裸得热烈，裸得宁静，裸得深沉。

寿山石是印石，印石也可如此妖娆？也能登大雅之堂？

悟空用事实回答了这个问题。

为什么要明目张胆地雕刻裸女？

对于这个带有玩笑意味的问题，悟空说，很多大师都雕过裸体。

我们早已挥别了谈“裸”色变的时代，随心地欣赏裸体艺术作品，当然不再是一个问题。

有人说，雕裸女有点俗。其实，这样的视角太过狭窄。

在悟空看来，以寿山石雕刻人体，“是材料在召唤这个题材”。

同样是人体，是用紫砂做好呢，还是水泥、木头、寿山石效果好呢？他认为，在他做过的多种材料里，寿山石是最好表现人体的。“美人如玉”，翡翠和白玉等可以表现女人体优雅、细腻的感觉。但寿山石是多彩的，可以表现贵妃醉酒等一些热情的题材，显示出面带桃花、妩媚的感觉，有一种浪漫的氛围，而这种特性，在翡翠和白玉中就没有了。

“当最美的石头与最美的人体相遇结合，便成为雕刻家们倾心相对、成为终身追求的‘天作之美’”。悟空用诗意的语言解释用寿山石雕刻裸女的初衷。

“裸”出思想

悟空雕裸女不是简单地呈现。

风卫-3

雕刻家做东西，不能纯粹为了市场“好卖”，那样是为别人而做，永远也做不成自己。对此，悟空有着清醒的认识。

雕出思想，雕出灵魂，雕出创意，直指人心。这是悟空想要的。

香港女作家李碧华的《诱僧》，讲述了冷艳的青绶夫人为杀死遁入空门的大将军石彦生，而自愿剃度为尼，对石彦生进行色诱的故事。

悟空也追过这部小说，每每想用雕刻手法来表现“诱僧”。

悟空所雕刻的“诱僧”，已经超越了故事，成为掷向人们内心的一个问号。

《诱僧》这样描述：和尚打坐时候抵不住心魔纠缠，打坐的蒲团变成了一个美丽的绝世女子，诱惑他，勾引他，导致禅心不定。

悟空的《诱僧》直面“蒲团魔障”。和尚的心声，似乎透过画面传入人心。

理想很美，但是现实就可能像蛇一样紧紧缠绕着你。再怎么努力，可能都不一定轻易解决。如何摆脱？如何探路？如何保全？雕刻作品是无法尽言的。

一件名叫“潜规则”的雕刻作品，则将“切口”直接对准社会问题。

所谓的潜规则，当然是在明规则的背面。但雕刻石头，肯定得以明显的线条和画面来体现主旨。

白色的裸体女人被红色的蛇身缠绕……

悟空似乎比较喜欢雕刻蛇，蛇成了一种特别的符号。“蛇”在啃噬着规则和贞洁。被蛇缠绕的女人无可奈何，等待着规则之力来挽救……

悟空出版的《郑继石艺》，收入了这一作品。旁边有描述：面对形形色色的潜规则，你是否能勇敢地说出“不”？规则之下的潜规则，似无形的巨蟒用它那有力的身躯，一圈一圈，紧紧缠绕着世人越来越困难的呼吸，谁又能清醒地面对。

当众多雕刻者循规蹈矩地雕刻一些既定的题材时，悟空选择的是不断地跳出框架，去探寻各种表现力。

雕裸体，可以很俗气，但也可以很高雅，郑继选择的是后者。

有人这样评价过悟空的作品：如果说林飞代表着古典风格的审美风尚，讲究平衡对称，追求线条和比例的和谐，那么，悟空的作品无疑更多注入了现代派艺术的元素。

的确如此。传统与现代元素的交织，让他的作品更浑厚，也更特别。

“裸”不是终点

诱僧

悟空的师父林飞大师在给《郑继石艺》写的序中这样说过：正如他的艺名“悟空”一样，他从石头中蹦跳出来，在广阔的空间里施展身手——灵活、多变，有胆量，敢创新，不断去推翻很多旧的观念、旧的手段。这是很了不起的。我们说，创新很难，特别是搞寿山石这一行，既要吃饭，又要艺术，难上加难，所以我很欣赏郑继这些年来的实践和努力。

悟空刚出道没多久的时候，一心想做一个有价值、有追求的雕石者。

他雕刻了很多有思想深度的作品，这些作品，多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石雕，而是悟空思想结晶的体现，甚至有点怪异。而石雕市场，充斥着的是大量的庸俗模仿和重复，好卖的是那些直肠运动般的作品。悟空苦思冥想而雕出的作品，是对“市场”的不合作。

这种不合作，给他带来了危机。

“那一年，我想创作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代价是一整年都没有卖出过一分钱的东西。别人却卖出了很多。这条路如果继续往下走，是不是还是这样？我当时并不知道。当时，我很困惑。”悟空喝口茶告诉我，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有没有妥协？”面对我的问题，他说，还是妥协过。

妥协的结果就是两条腿走路，一部分时间用来做商品。

“传统是基础，创造是新路，很难的路走多了，路就出来了。我相信他能把这条路子走得更远、更有影响。”师父林飞说。

师父的看好，是他的动力。

悟空雕过这样一件作品：雨中，老妇拼命拉车轮深陷泥淖的垃圾车，脖上青筋暴起……

这件作品整体氛围是凝重的。

潜规则

这是一个真实的场景，就发生在郑继门前。他看了莫名感动，他觉得这里面有一种特别的美。

作品完成之后，也是很久没人买。后来被一位台湾客人以巨资买走。

没有丰乳肥臀，没有性感，只有挣扎……却感人至深。与我同行的福州石友唐肇毅认为这是悟空最好的作品。

他命名为“风卫3”。

对话

色与不色，决定于心情。

问：为什么会雕刻“拉车”，要知道大多数石雕艺人不会干这事？

悟空：老太太拉个垃圾车，可能没有任何人喜欢这种题材。美的东西，应该能涵盖很多东西，它不限于任何题材。

比如说著名的《老妓女》，她是丑陋的，但你能看到一种能让你内心触动的东西。只要能动人，就是值得你记录的。

问：那可以写出来啊，或者摄影也可以，为什么一定要交给自己的雕刻刀？

悟空：打动自己的，也许可以用诗歌来表达，也许可以用雕塑的形式来表达。

一个雕刻家首先不能营养不良。如果只吃一样菜，就会营养不良。所以什么菜都要吃，什么题材都要尝试。你会获得不同的经验不同的感受。

问：色就是空，你常常叙述和表现这句话，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悟空：很多人可能一辈子都在“空”与“色”或者说“想得开”与“想不开”之间彷徨，一阵子能想开，一阵子又想不开，这里面并不会有一个最终的答案。

问：有的人认为你有些裸女作品重“色”，太性感了，你是否认同？

悟空：心中无欲无求时，面对同样一个人体，也不会觉得“色”。但有时候就会想，这东西太性感了。觉得一件作品“色”不“色”，决定于观者的心情。

问：你也特别推崇天人合一的境界，你是如何理解的？

悟空：“天”是天然的东西，材料的色彩、质地、美感，“人”是人的因素，包括创意、构思、想法。“合”就要把“天”和“人”糅合在一起。

相思

有的时候，看到市场上，哇，这个石头好漂亮，要是不雕就好了。天生丽质的东西，雕刻的人却没有构思好。也有的时候，石头不错，想法也不错，但是最后表现出来的效果，没有达到设想，这就是融合的过程中没有做好。所以，评价一个东西好不好，要从材料、工、创意等三方面分析，如果这三方面都不错，那就值得买了。

问：雕刻中遇到过怎样的瓶颈？

悟空：雕刻中，最不能搞清楚的是自己。雕刻虽然做的是石头，但最后做的是你本人。你用了20年做雕刻，好像已经蛮了解自己了，但或许有一天会突然想，原来这些东西都不是我真正想要雕的东西。做雕刻，就是在探索一个未知的自己。

责任编辑 肖凌霄

悟空说：“我师父林飞已经是一座珠穆朗玛峰了，我不能顺着他的路子走。做一名雕刻师，一定要有自己的风格。问自己的内心，自己喜欢做什么，那就去做什么。”